魏國之敗訊頻傳——蘇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年輕時候的鬼谷先生經常旅行各地，行萬里路以增加見聞，更奠定了學問基礎。年邁後，他以向商人或行旅藝人放貸旅費方式，要這些人將各地所見所聞說給他聽。這些人漫不經心的見聞報告，成了鬼谷先生發現其實質問題，用以分析或與其他資訊比較，以完成推論的資料。

趙、燕兩國結盟，是否絕對能夠防範秦國的侵略？憑良心說，蘇秦認為可能性袛有一半。

蘇秦有一個極大野心。

實際上，這也難怪。因為他袛准人們以「鬼谷先生」稱呼他，一年之中的前半和後半分別在扶風和潁川度過，其間更常到各地旅行。

這個統一者由六國中的某國君主擔任嗎？——其餘五國不會同意是很明顯的。解決方法應該是：由六國君主以外之人成為統一者——也就是成為皇帝！

遊說家謀職，當然要說「我有辦法使貴國更為充實——」，千萬不可以說「貴國狀況實在堪憂——」。因為每一個人都有愛其鄉土之心，聽到有人批評自己的鄉土時，會起反感乃是一定的。

他現在已踏出這項偉業的第一步。

「唔，那太好啦！老師老而彌堅，這是好現象。」

「不，張老師一年前就離開學塾了。」

先揀好聽的話說，而後以危言聳聽之詞，分析當前好景不可能永續不變——他用的是這一套。

張儀代鬼谷先生講課達數年之久。其間，師兄蘇秦曾經兩度返回學塾，向鬼谷先生請益。

輩分較低的張儀，在才華上卻遠勝蘇秦。

這時的周王室袛有虛名，沒有實力，一切以格局為重，講究家系和經歷。周王身邊人士根本就不理睬出身貧賤的蘇秦。

「秦攻打魏之後的動向如何，實在是令人擔憂的一件事情。」鬼谷先生一語道破了蘇秦的來意。雖然已入耄耋之年，頭腦還是相當清楚。

「現在由鬼谷先生親自授課，https://m.hetubook.com.com所以不受影響。」

蘇秦遊說諸國的結果並不順利。

「這樣的事情當然不是不可能。而且這是最理想的狀態……」

「秦國國力與日增強，在陝西之地覬覦東方已久，進逐中原之野心從未斷過。秦國企圖以各個擊破的方法，逐一制服諸國。然而，秦國再強，也敵不過六國聯合的力量。倘若分開比較，一旦秦、魏兩國交戰，秦將獲勝是顯而易見的。若秦、韓交戰，土地狹小的韓當然也不是對手，若秦、齊交戰，齊兵必然打不過秦兵。要是秦、趙交戰，我不得不說，在秦手下將持續不到一天……我這是就事論事，請恕我直說……由於秦國意圖將諸國逐一擊破，因此，防備秦國唯有諸國聯合一途。要做到這一點，第一階段以互為毗鄰且尚未相當友好之趙、燕兩國結盟，最為理想。趙、燕一旦結盟後，秦國無論怎麼強大，也不敢忽視兩國聯手的勢力。」

「這是因為學塾和外界完全隔離的關係吧？」這名學生回答。

蘇秦到每一個地方都以這句話開始他的遊說。

一天，平常很少說無謂之語的鬼谷先生，突然以慣常的沉重聲音說了這句話。當時在一旁的數名弟子聽到了，不覺面面相覷。

每次遇到棘手問題，他第一個想起的是鬼谷先生。

蘇秦以此強調燕國處境之危，並且力說唯有自己才能解除此一危境。

鬼谷先生一語道破了蘇秦的來意。

「貴地乃名副其實之天府——」

「張儀離開後，我不得不親自授課。剛剛上了一堂天文課，搞得我喉嚨都啞了。」

對蘇秦有利的一點是，鬼谷先生提到個性和他格格不入的趙國宰相奉陽君，這時候已死。

奉燕文侯之命，以燕國使節身份前往趙國。燕、趙結盟是六國合hetubook.com.com縱之始。倘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六國結盟便無法完成。

倘若老師已經耄耋，那這一趟前來求助將是白跑。親自授課表示健康情形良好才是。

燕國乃現在以北京為中心的河北省大部分。趙則位於其南方，橫跨河北省南部及山西省、河南省之廣大土地，屬於往昔超級大國晉之一部分，首都為邯鄲。

「停止進軍，全軍歸還……秦國政府可不可能對遠征部隊發出這樣的命令呢？」

事實上，有可能採取夾擊態勢之兩國結盟，對秦而言，確實較具威脅性，但像趙與燕這種在同方位一直線上的兩國攻守同盟，並不值得畏懼。

站在發動攻勢的秦國立場而言，趙的後方有燕，戰線將因此加長是事實。但，攻打敵地不一定要攻打到底，持續到一個階段之後，大可隨時率兵折返。

倘若中原之國是與楚結盟，秦攻打東方之際，就會有受南方楚國襲擊之虞。

鬼谷先生是來歷不詳的人物。

此時的秦國由於剛發生過商鞅事件，對外國人戒心極強，他的謀職企圖又歸於失敗。

依據《史記》註釋，扶風池陽（陝西省扶風市）與潁川陽城（現在河南省登封市）兩地都有鬼谷之遺跡。此外，湖北省遠安縣及湖南省大庸縣也都有傳說中鬼谷先生曾經居住的場所。因此，這個人不但姓名不詳，連居住地也不明確。

唯有曠世大英雄才有能力統一分裂五百年之久的中國！

蘇秦在心裡向上蒼如此禱告。

「你為什麼不設想最理想的狀態呢？」

蘇秦想起才華超出自己的同窗張儀，問道。

（我不會像吳起那樣，成為一國宰相就得意忘形的。）

（這個人不就是我嗎！？）

「我很高興看到老師身體健康。」

蘇秦就是在無奈之下，回來向老師請益的。

位於趙之西鄰的魏，當然敵不過新興勢力秦。

蘇秦進到裡面，見了鬼谷先生。

倘若秦趁攻魏之便，繼續東進而入侵趙，蘇秦就等於向趙王m•heｔuｂoｏｋ.coｍ.coｍ撒了一次謊。

（老天爺保佑！希望秦國不要攻打趙國！）

在鬼谷先生的央求之下，張儀遂答應留在學塾。

這是因為他一心恐懼趙被秦國攻打。

「不。」這名學生搖了搖頭。

綜合了一些情報，他發現秦國的計劃似乎是征服魏國後，繼續揮軍東征。

鬼谷先生曾經告訴過他兵法家吳起的故事。據說，吳起的最大願望是一朝成為宰相，他並因此咬掉自己手臂之肉，對著母親發誓。

「說的也是。」趙肅侯頷首道，「你說，我趙國袛要和燕國結盟，就絕不會受到秦國攻打，這件事你敢保證嗎？」

「嗬……！？那學塾不是沒有好老師了嗎？」

趙、燕兩國結盟後，秦絕不敢對趙出手——他對趙王保證過這一點。

這個人以其居住地為名，真正的姓名沒人知道。

和一般人一樣，生於這個世界的鬼谷先生，日子一久，當然也進入老境。

「如此天府，美中不足的是……」

據說，鬼谷先生享年數百歲。

「張儀是不是還在擔任代課工作呢？」

來到邯鄲的蘇秦，對趙肅侯展開遊說：

——因此，燕國當務之急在於與趙結盟。

在學塾上課時，老師在帷幕之後進行講述；對一般學生，則由資深弟子代老師授課——這是當時的習慣。因此，《漢書．董仲舒傳》才記載有「一些學生從來沒有見過老師的臉」之事。

——我不以武力達成這項偉業，而是要以智力完成！

蘇秦至此已不需再自問自答。這是他發自心底的呼聲。

一般將鬼谷先生列為「縱橫家」，從事權謀術數之研究。使用權謀術數乃以「天下」為舞台，因此，鬼谷先生之學問係以「天下」為對象。他講授的課目包含歷史、地理、風俗習慣、制度、經濟、人物等等。

蘇秦聽從恩師指示，終於被燕文侯聘用。

想到這裡，他就情不自禁地昂奮起來。

「秦攻打魏之後的m•hｅtuｂｏｏk•coｍ.ｃｏm動向如何，實在令人擔憂。」

這是決定一生浮沉的重要工作。

（我的野心不是僅僅成為一國宰相而已！）

這叫做「合縱」。

成為楚國宰相時，吳起可謂已達成願望。當一個人到了人生的巔峰期，往往會因自滿而在無形中向下滑落。在削減王族俸祿時，吳起應該要注意避免引起怨嗟，而他卻疏忽了這一點。這是爬升到頂點地位的人共通的毛病——因傲慢而疏忽。

「如果你能確保我國安全，我就讓你掌理國政。」

（我是不是以兼任六國宰相為目標？）

天府指的是，有天然要害屏障、物產豐富的富饒之地。

「貴國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雲中、九原，北有易水，土地廣闊而武力強大，更有足以支撐數年之兵糧。而且貴國戰事之少，世所罕見，其原因在於有趙作為屏障，以堵秦之來襲。秦攻貴國，對之而言，必須在千里之外的土地交戰，而趙則僅在百里之內。倘若趙國企圖攻打貴國，不出旬日，數十萬兵馬將可直驅攻入貴國。」

蘇秦對一名舊識學生打招呼。

「你沒有變嘛！」

雖然秦王已將商鞅處刑，然而，他設置用以改革的機構仍然存在，國家因而日趨富強，遂成為戰國七大國中力冠群雄之超級大國。

蘇秦慣用的方法是先稱讚對方的土地，然後舉出需要改革的要點，並且展示自己在實踐上的才能。

他是洛陽人，因此，首先就近向周顯王推薦自己，卻未能如願以償。

秦終於發兵攻魏。

鬼谷先生告訴他。

雖然已入耄耋之年，頭腦還是相當清楚。

現在如何是好呢！？

「老師的意思是……」

（哈！我的目標比這還要大，不過，暫時界定於此。……我還不以兼任六國宰相為滿足哩！）

於是他立刻由邯鄲趕赴洛陽之南。當時鬼谷先生滯留在河南。

鬼谷先生如此評論吳起。

對燕文侯遊說時，他使用的也是如下論述：

萬事以起頭最為重要。蘇秦鼓起三寸不和-圖-書爛之舌，卻也是頭頭是道。

遇到這類事情時，雖然沒有充分之把握，嘴巴還是要說絕對肯定的話——這一點蘇秦曾經受教於鬼谷先生。

鬼谷先生開設的學塾景象依舊，倒是蘇秦本身變了模樣。現在的他已非一介貧窮書生，而是身兼趙、燕兩國宰相的重要人物。袛是，他的臉上一點也沒有得意之色。

蘇秦在心裡說這句話。他的野心是不能說給別人聽的。

「雖然我歲數已大，但，腦筋還是清楚得很，你放心吧！」鬼谷先生說。

「難道你不能動腦筋來策動秦國政府嗎？」

以合縱方法聯合六國，成為其宰相的目的何在？——打倒超級大國秦！達到目的後又該如何？——由六國一統天下！而統一者袛能有一個人。

（老師年邁矣！）

蘇秦在心裡如此自問自答。

他於是轉到秦國。

他的銀髮垂到眼瞼上，馬尾似的長鬚則更垂到胸前。

「這不是很糟糕嗎？招募新生會不會因此而受影響呢？」

「你到趙國遊說最為適宜，但你的個性和宰相奉陽君格格不入。那麼就到燕國遊說與趙結盟之事吧！」

「不久後，我大概連行動都不能如意了吧？」

蘇秦於學成之後，為了尋覓仕途，踏上行遍諸國之旅。

蘇秦趕緊以向鬼谷先生習得的蒐集情報方法，探查秦國中央之意向。

這是他得到的第一印象。

「你留在我的身邊吧！我很快就會沒有力氣講課，連別人說的話都聽不清楚，所以很需要你啊……」

那就是，將燕、趙、魏、韓、齊、楚六國以縱列隊形對抗超級強國秦。

「我敢保證！」蘇秦斬釘截鐵地說。

鬼谷先生之第一、第二弟子分別是蘇秦和張儀。平時以代理方式對學生講課時，都由這兩個人擔任。

（我還是回去向老師請教吧！）

老人家此刻說話的聲音的確有些瘖啞。他的腰彎得比以前更厲害，看起來蒼老了許多。

文侯聽後心裡發毛，遂起了擢用蘇秦之意。

「老師太辛苦了。」

鬼谷先生若無其事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