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三六 雙重逃亡

「說的也是……」
這會兒,關卡官員專注的是阻止燕國太子過關之事。
數日後,曾乞來到樊於期面前,垂頭喪氣地說:
「此仇非報不可!」
據說,丹喝酒時曾說出這句話。咸陽人常以這件事情做聊天話題。
「果然……」
(這個人真不簡單!)
這是因為丹以幼年時代的交情為恃,在態度上過分狎近的緣故。
「或許沒有功績可言,但他們是世襲將兵,父親和祖父都功在祖國。若把他們逐出,我秦國將兵將不會想為子孫立功,戰意會喪失殆盡的。」
秦王扔棄的不袛是有陋習和無用之人,凡是反對自己所訂立方針的人,哪怕是有為之士,他都毫不容情地剷除。剷除就是處斬,以免離去的人被他國撿去,反而對他們有所幫助。
「我現在是國君,但,這個地位不是祖先賜給我的。」
——年幼時就認識,兩人應相處得很好才對。
我一定要完成統一天下的偉業!——政在心裡如此發誓。
「裝飾也是一種效用。既然有此效用,那就不是無用之物。」
近臣如此回答時,他便說:
「將軍現在可以動身了。」
知道丹從咸陽失蹤後,關卡管制變得更加森嚴。實際上,丹已在此之前越過國境,秦國當局卻猶被蒙在鼓裡。
「什麼意思……!?」
曾乞是隱秘的心腹部下,樊於期平時沒有和他公開交往。發生事端時,親朋家都會被搜查,因此需要設一臨時避難處,這是當時要人的習慣。
「關卡管制絕不可鬆懈!即刻增加人員吧!」
「你認為祖先非常可貴,是嗎?」
「先不要這樣,看看情形再說吧!」
(你跩氣什麼!?兩人過去在邯鄲,交情好到共吃一和*圖*書個饅頭,現在成為國君就忘掉昔日朋友了!?……)
秦王政不是容易死心的人。
王翦依據秦王喜好重編軍隊,輕而易舉地攻陷了過去無法攻克的趙國鄴及閼與兩城。
政常以這句話垂詢臣屬。
「我說這是逃出秦國最好的機會。」
但為時已晚!
當局發出特別指令。
「這件事我們可以好好計議……」
「是的,我認為祖先絕對可貴。」
止住眼淚的樊於期,用他那燃燒的目光,瞪視著曾家低矮的天花板。
他不是正統繼位人,因此想成為創造者。秦王之位袛不過是暫時借用的踏板。
樊於期剎那間察覺到這一點。
樊於期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沒有也無妨,袛是,有時候可以發揮一些裝飾作用。」
他要去的地方當然是因國君年事已高而由新歸國太子掌握實權的燕國。
雖然細長眼睛中一點也看不出感情起伏,但,政心裡的怒火還在熊熊燃燒。
說到這裡時,曾乞突然住口。
秦王歪斜著頭問道。
(我命危矣!)
這是新軍團所發揮的威力。
從他喉嚨裡不斷傳出嗚咽之聲。
「你是不是想到妙策了!?」
——既然如此,我就設法逃出秦吧!
關卡管制極端嚴密,表示秦王政對樊於期的憎惡到入骨程度。
樊於期深深鞠躬回答。
——絕不可讓燕國太子丹出境!
因此,秦王政和燕國太子丹,年幼時就彼此認識。
樊於期吩咐曾乞。
聽到秦王這句話時,樊於期的臉色倏地變青。
合理的現實主義不僅為年輕新進官僚所樂意接受,也在老練大臣和將軍間浸透。因為配合hetubook.com.com君意乃是臣屬生存之道。
「這是絕佳機會……」
他更為了不使樊將軍繼續禮讚祖先,又說:
(這個傢伙殺掉算了。)
知道丹從咸陽失蹤後,關卡管制變得更加森嚴。實際上,丹已在此之前越過國境,秦國當局卻猶被蒙在鼓裡。
壞消息當然是指「家人被殺」而言。在秦王面前力說「祖先可貴」的他,當然視「家庭」高於一切。對家人遽遭不幸,他已是柔腸寸斷。
除樊於期以外,還有沒有其他被政憎恨的人?
這樣的時候,他都會立刻反駁:
喪失秦國,毫不足惜。這個國家袛是我創造天下的素材而已。
戰勝時,王翦反而感到茫然。這不是靠他的能力獲勝,而是因倣傚秦王政的作風制勝。
「森嚴是以樊將軍為對象。關卡官員專注的是不讓樊將軍通過,忙著核對相貌圖,所以對其餘的人應該不會太留意。」
緊張情勢一直沒有緩和的跡象。
亡命者樊於期要去的地方早已決定。
曾乞搖頭嘆息說。
資深將軍王翦於組編軍隊時,將兵員人數裁掉八成。他把不中用的兵員整理後,組成少數精銳軍團。這一點正符合秦王胃口。
改編為精銳兵團後,決定將無功之將兵逐出軍隊。這時,一位名叫樊於期的將軍,以如下理由提出反對意見,說:
他為何如此憎恨樊於期?
(反正很快就要把他殺掉……)
「我要暫時躲在這裡……或許不會發生什麼事情,不過,我要你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到我家去看看情形。最好把我老婆和兒子帶出來。」
「這樣很好!」
秦國,並不是祖先留和*圖*書給他的。
人質失蹤是重大事件,因此事而格外緊張兮兮的關卡,這回則過分專注於識別丹,結果竟讓樊於期成功地過關。
秦王頓時做了如此決定。
丹環顧四周後,壓低聲音說。
就這一點而言,政沒有一般貴族所具有的保守性格。
情勢遲遲沒有緩和下來。
秦王政獲得自由了。呂不韋已消失,身邊再也沒有羈絆他的人了。
退出宮殿後,樊於期到心腹部下曾乞處。
樊於期強調祖先可貴,此舉固然令他不悅。但他更不能放過的是,樊於期一下子就看出他心裡已起殺意。不被別人看出自己的心思——這一點他向來有絕對的自信,連呂不韋都做不到。做到這一點的人,等於徹底摧毀他的自尊心。這是政無法忍受的。
樊於期問道。有本事看出秦王心事的他,同樣從曾乞的表情看出他好像想到什麼妙計了。
樊於期沮喪地說。
曾乞制止了他。極其敬愛樊將軍的曾乞,不忍心眼看他送死。現在自首袛有被殺一途,絕不可做這種愚昧之舉。
「真可惡!……總不能讓老婆和兒子為我犧牲,我看我自首算了。」
「我已在想……」
敏感的政當然很快察覺到丹的態度。彼此憎恨的結果,相互間的厭惡感愈趨熾烈,乃是自然之事。
結果,這個態度也令丹反唇相譏。
一天,曾乞邀丹到院裡,壓低聲音說:
這是一般人的想法。
實際上,完全錯誤。
回家時,說不定已有捕吏在等著了。
「你少胡扯!……自從樊於期將軍失蹤以來,關卡管制比以前森嚴許多呀!」
(我現在是秦王,再也不是邯鄲時代的人質之子!丹怎麼可以用朋友態度對我呢!?)
「你看我吧,我並www.hetubook.com.com沒有承襲秦國王室血統,卻也居於國君之位呀!」
曾乞想到一個人的名字。
「我知道您的悲痛,然而,這時非隱忍自重不可。既然發誓要報仇,那就更加不能輕舉妄動。由於您的失蹤,官府正在大力搜索,關卡都有嚴密管制。您暫時待在這裡,等待情勢過去吧!」曾乞說。
他偶爾會覺得聽到這句話迴盪耳際。
他以難得一見的昂奮口吻,說出這句話來。
秦王對這樣的意見極為不悅。
戰國時代王族被當做人質是正常之事,這位丹,過去就有以人質身份被送到各國的經驗。他於年幼時代,曾經被送至趙都邯鄲作為人質。秦王政亦是以人質之子身份,生於邯鄲。
歸國的話,太子身份的丹有機會繼位為燕國國君,而繼續留在秦作為人質,將會使其餘候補者趁機抬頭。政這個措置,為丹帶來極大困擾。政似乎是刻意如此做的!
「真要命。暫時逃出秦國是最上策,但關卡管制這麼嚴密,如何是好呢?」
以祖先功勞為幌子,這是他最討厭的事情。他壓根兒就不願聽到「祖先」這兩個字。
——我不會以繼承為滿足。我的興趣在於創造事物,以傳給後人!
「我今天是來報告壞消息……」
他不以喪失為可恥,而以不創造為恥辱。
丹環抱雙臂,思考起來。
——我要繼續以丹為人質,不同意換人!
因此,當燕國提出以他人替代丹為人質之議時,政斷然拒絕。
年輕氣盛的政以此駁斥。
從此以後,王翦對秦王可謂畏懼之極,絕不敢因年輕而瞧不起他。何況有呂不韋之前例,王翦知道自己非得知所戒慎、充分發揮才華不可。
秦王剛才所言,應該不是對今後要長久相處和圖書之部下說的話。反正很快就要殺掉——說這句話很可能出自這個心態。
這一點,曾乞和丹事前已經談妥。
(非找出來碎屍萬段不可!)
「是的。這個腹案有點冒險,不過,我認為值得一試。」曾乞回答。
他再三下達嚴令。
——你不是承襲秦國王室血統的人!
闖入樊府的捕吏,把全家人都帶走了。
這是燕送到秦國來的人質。
年輕君王的果敢作風,當然影響到他所任用的幕僚群。他們在各個領域都採取果決措置。袛要被認為對現實無益,再悠久的慣例也會被廢棄,毫無留戀之情。
他亟思逃離秦國,好給政顏色看。他在祖國的地位會因離開太久而不安定,他的太子之位被廢而其餘兄弟被立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他有充分理由急欲歸國。曾乞就在這個時候向他提起這件事。
天下王族都趨向保守,認為自己非把承繼的一切完整地傳給下一代不可。因此,他們儘可能地避免冒險,企圖走安穩之路。失去繼承之物,會愧對祖先——持這等心態的人,當然不可能採取果敢行動。
經過數次計議,丹依照曾乞的計策,終於成功地逃離秦國。
燕國現在的國君名叫喜,這個人質正是其太子丹。
「樊將軍,怎麼啦!?」曾乞問道。
「謝謝你的關懷……」
大塊頭曾乞,嘴巴永遠是半啟著的,看似一副癡呆模樣,實際上是個鬼靈精。以這樣的人作為隱秘心腹部下,實在是高明至極。
「這個東西有用嗎?」
曾乞是交遊相當廣泛的人。他很快和丹居住宅邸的管家攀上交情,屢次藉口前往,因而得以認識丹。
這是出自肺腑的悲痛吶喊!
「既然無法逃亡,我們來想其他良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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