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四九 鴻鵠之志

準備對抗態勢,唯有在視對方為敵手的情形之下才會產生。
這時候他注意到,僚友吳廣由於為人豪爽,所以甚受大家歡迎。吳廣有困難時,大家都會同情他;被欺負時,會抱不平而助他一臂之力;欺負吳廣的人成為大家憎惡的對象。
這樣的豪語,別人卻認為是出自誇大妄想的囈語。
袛是,卜者對他們說:
因此,增稅、徵召等事宜比以前更進一層。老百姓苦不堪言,作為生活瀕臨絕境的結果,起而反抗是很可能發生的。為防止這一點,法律需要修訂得更加嚴峻。
陳勝挺起胸脯,把刀刃揮到頭上,開始演講:
「丞相大人——」趙高對李斯說,「我對國政一竅不通,這方面尚請大人多費心。我就專心於擁護新帝吧!」
李斯視向來擔任這項工作的趙高為「下人」,一直投以輕蔑眼光。他才不屑與這種人競爭呢!
酩酊大醉的將尉,動作當然遲鈍些。在還沒有揮劍之前,胸前已被刺上一刀,慘叫一聲:「哎喲!」當場倒下。
就在這時候,從另外的方向傳來一個喊聲。大家立刻把視線移到那邊。
「世上最可貴的是貧賤時的朋友之情。倘若有一天發跡,我絕不會忘記你們。」
「哪個不跟,老子就幹掉哪個!」
陳勝當然是閭左之住民。這一次被徵召的有九百個人,結果,也不知道是經過抽籤或者指派,陳勝成了這個團體的「屯長」。其職務即是領隊。
將尉以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吳廣大吼。吳廣這時懷裡藏有一把匕首。他假裝要拭去身上血漬,伸手入懷握住了匕首刀柄。
而趙高袛不過是在宮中擔任雜役的宦官。雖然這個職務以伺候皇帝身邊事宜為主,但,這樣的事情根本稱不上是「國政」。至少在李斯眼裡看來,他袛是一名僕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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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陳勝回答道:
(這還用得著說嗎?你充其量袛是準備御車、安排宴會事宜的料子嘛!)
此外,陳勝更把一塊寫有「陳勝王」三個紅字的布,塞進附近漁夫用網撈獲的魚肚內。
「混賬!你剛才說了什麼!?」
相較於陳勝的慎重態度,吳廣倒是很乾脆的:
這名將校揮起了長鞭。啪!啪!——吳廣的肌膚被長鞭抽得皮開肉綻。
這是在營地用餐完畢、九百兵卒正坐在地上歇息的時候。由於是吳廣的聲音,所以眾人都不覺怔住。那名脾氣暴躁的將尉就在旁邊。眾人擔心吳廣會出事,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吳廣是河南陽夏人,字叔。他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人。
「我要把你幹掉!」
偽造始皇帝遺囑這個大陰謀,當初就是由趙高提議的。李斯後來被迫參加陰謀,而主導權卻在趙高手中。光這一點就足以證明趙高絕非等閒之輩。李斯理應思慮及此,卻袛因對方不是士大夫,而小覷其能力。
他們被迫在大澤鄉滯留許多天。這次的徵調,報到日期是有規定的。他們領有「於某月某日前到達任地漁陽」之命令。被迫在大澤鄉滯留的結果,眼看是不可能於規定日期前到達漁陽了。
當時,現今的河南省陽城有個人名叫陳勝,單字涉。這個人既無自己的土地,亦非佃農,袛以按日計資方式替人做工。他行徑乖戾,異乎常人,因而被稱為「怪人」。
原本就極為嚴峻的秦之刑法,近來更是變本加厲。倘若不能於所定日期前往報到,依照規定將被處斬。
「建立自己的國家,這個志向很不錯。可是,我們袛有九百個人,而這九百個人不見得全會跟我們一起叛變啊!」
一些兵卒發出歡呼聲。這叫好之聲卻帶有一些為闖禍而擔憂的不安氣氛。和_圖_書
「你們一定能夠諸事順遂。袛是,卦象顯示,你們都是鬼。」
一行人來到一個叫大澤鄉的地方後,再也無法前進。因為道路被連日大雨沖壞了。
買了這條魚的士兵,自然看到魚肚內的這塊布。這件奇妙的事情當然很快就被傳出去。
「由於天災,我們必定無法在限期之內趕往河北報到,依照法律,將因此而被斬。大家知道嗎!?我們袛有死路一條。就算理由正當而免於一死,日後也將會被派到最危險的地方去。無論如何,終究是死路一條。既然要死,為何不豁出去,轟轟烈烈地幹它一場呢!?」
和他在一起的朋友,聽到這句話後,卻嗤之以鼻:
「怎樣的跳牆法呢?」
二十一歲的胡亥即位為二世皇帝。這個人物與「英明」二字著實相去甚遠。二世皇帝完全在郎中令趙高和丞相李斯的操縱之下。這兩個人在二世皇帝的宮廷內權傾一時,是毋庸置疑之事。
陳勝仰天嘆息道:「世上最可貴的是貧賤時的朋友之情。倘若有一天發跡,我絕不會忘記你們。」和他在一起的朋友,聽到這句話後,卻嗤之以鼻。
「你是幫人幹粗活拿工錢的人。你會發跡,這不是做夢嗎?」
「這不是要逼我們狗急跳牆嗎?」吳廣嗤笑起來。
陳勝於是叫來吳廣,面授機宜。
吳廣說完這句話,就一個箭步撲到對方身上。這時候他聽到同伴們對他喊出加油聲。
大澤鄉野地有一座長滿野草的小祠。陳勝要吳廣躲在這座小祠裡發出狐叫之聲,並且大喊:
頓一下後,他環顧大家,又道:
二世皇帝元年七月,居住閭左的住民被徵召。
「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實在要命。咱們不如逃走吧!」
始皇帝之陵墓亦非盡快建造不可。這個規模也是前所未見的。
「是!不論是逃亡或到那邊,都一樣要被處斬。在這和圖書裡叛變,同樣也會被處斬。總之,我們袛有被斬一途了。」陳勝回答。
這批人準備到漁陽守備部隊去服兵役。漁陽在現今河北省密雲縣的西南,密雲縣在今日的行政劃分上被納入北京市。總之,由河南陽城到河北漁陽,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實際上,李斯疏忽了一件事。他忘記趙高還會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陰謀」!
當務之急是如何說服這九百名兵卒,使他們成為同志。陳、吳兩人自以為是地認為卜者之言是針對這一點而做的指示。
為爭取主導權而發生衝突。這一點,兩人早就心知肚明,照理說雙方都應有所提防才是。實際上,為爭取主導權而暗自作準備的,袛有趙高,李斯則完全處於不設防的狀態之下。
——一山不容二虎。
既無敵對意識,當然就未做任何抗爭準備。
「閭左」的意思是「左邊街坊」。當時的徵召有一定的順序,將街坊分為左右,然後交替徵召。依據一說,當時的右邊街坊住的是有錢人,左邊街坊住的是窮人。
聽到趙高說這些話時,李斯還在心中暗暗嘲笑著。
二世皇帝要做的事情,除了殺戮骨肉之外,就是繼續先帝未竟之事業。
形同發瘋的校尉,突然丟下長鞭,拔出腰際之劍。
當時的人相信卜卦之類的事情,其程度遠超乎現代人的想像。
「這不是要命的事嗎?」
眾人看到的是手執白刃的陳勝。白刃上血跡斑斑。另一名將尉渾身是血地倒在他的腳前。
陳勝仰望烏雲密佈的天空呢喃道。
「我也想把你幹掉呢!」
總之,有錢人可以花錢逃避徵召,被徵調為伕役的,永遠是窮人。
「你還敢說要逃走嗎?」
十二名公子在咸陽市場被處死,十名公主則在郊外被處磔刑。
因為這是天災,在不可抗和_圖_書拒的理由下,遲到之事或許會被寬恕。但官方為了以儆傚尤,「依法處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依最近的趨勢來看,依法處斬的可能性是相當大的。
因此,將九百個兵卒的憎惡之情凝聚在一起,使之爆發,將是最好的方法。
這當然有其理由。李斯過去雖然袛是一名小官,卻是在荀子門下學過「帝王之術」的士大夫,後來更以丞相身份參與國政。因此,他是十分自負的。
陳勝思量片刻後說:
最大的敵手——先帝長子扶蘇,已藉由偽造的遺書,成功地清除掉。而始皇帝尚有二十多個兒子。胡亥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個。為了肅清這些骨肉敵手,有必要使法律更為嚴峻,刑罰更為苛酷。秦之法律原本已嚴峻至極,而趙高卻又修訂法律,變本加厲。
意思是說,王侯將相並不是生下來就注定的,任何人都有機會爬到這個地位,包括你們在內!
「我當然敢說!看你能把我怎麼樣!我不想當這種濫兵,說要逃走就要逃走!」
「你敢!?……」
後來,始皇帝所生的兒子,除二世皇帝外,悉數被殺。被殺掉的不止是兒子,連公主也不例外。有權利分得始皇帝遺產的人,絕不容許生存。
「逃亡罪也是以處斬論吧?」另一名屯長吳廣問陳勝。
「幹得好!」
望著這個情景的九百兵卒,眼睛都冒出了恚憤的火焰。
部署妥當!陳勝現在考量的是如何製造揭竿之契機。
意思是說:燕子或麻雀之類的小鳥,怎麼會瞭解大鵬的志向呢!?
趙高所謂的「擁護新帝」,意思是指肅清二世皇帝胡亥之一切政敵而言。
「我們來卜個卦吧!」陳勝說。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大家看待陳勝的眼光,因此驟然改變。眾人的眼神裡洋溢著敬畏之意。
「大楚興,陳勝王!」
「大概是叫我們冒充幽靈,好嚇唬大家跟隨我和*圖*書們吧?」
被處刑者的家人或家臣有可能對如此酷刑懷恨在心,而對新帝圖謀報仇。因此,這些人在連坐法規定之下,全被殺害。
卜卦的結果是「吉」。大家於是即刻準備大事。
「一樣要死,我們為何不叛變呢?咱們來建立自己的國家吧!」
始皇帝尤其致力於推動道路網的建設。他之所以屢屢出巡,目的之一就在於督促此項工程。直道(幹線道路)以及馳道(天子巡行之道路)之建設計劃尚未完成。
一天,他在幹活之際突然停下手上工作,仰天嘆息道:
「要我們成為幽靈,這是什麼意思呢?」吳廣問道。
大家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趙高當然視李斯為爭取主導權之強敵,而相反地,李斯卻根本沒有把趙高放在眼中。
又是一陣鞭打聲。
吳廣斬釘截鐵地說。
李斯對這項措施並沒有反對。這是因為遽失始皇帝這個權力大泉源的此時,唯有假法律之力量才是維持秩序的最佳政策。法律的聲威至少能收到暫時性效果。
這個團體由兩名將尉負責率領,他們在故鄉擔任的是屯兵業務。其中的一個酒品甚差,每次酒醉一定亂揮長鞭。因此,眾人總是對他敬而遠之。而受陳勝指示的吳廣卻來到酒醉了的將尉面前,大聲說道:
始皇帝之葬儀終告結束。
咸陽宮殿是在秦尚是諸侯時所造,現在既為天下之皇帝,當然有必要建造更豪華的宮殿。始皇帝已在阿房之地著手建造前所未有的大宮殿。他準備於竣工後徵求博士們的意見,為這座宮殿妥善命名,而在完工之前,暫以地名稱之為「阿房宮」。二世皇帝的工作之一是繼續推動這座阿房宮的建造工程。
「我也把這個幹掉了!」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鬼」當然是指亡靈而言。卜者的意思是:你們揭竿而起,推翻秦之事會成功,但都會因此而死。陳勝和吳廣卻會錯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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