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輕鬆讀歷史

那麼,老百姓就不讀歷史了嗎?顯然不是。老百姓,不論識字不識字,幾乎每天都在讀歷史,有他們的父親、母親,爺爺、奶奶說的,有評書裡講的,有戲裡唱的,有連環畫裡畫的,有小說裡寫的,當然,現在還有電視裡演的。一般人從各種各樣的管道獲得了他們的歷史知識和歷史觀念,就這樣一代一代傳下去,懂得了忠奸善惡,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和匹夫的責任。
讓我們以更為輕鬆的狀態走進歷史吧。
作者當年明月寫輕鬆的歷史,其實並不輕鬆;大家輕鬆地讀歷史,希望真的很輕鬆。
歷史離我們太遠。歷史書籍太多。有一句話說:「一部二十四史不知從何說起」,就多少表現了人們面對久遠的歷史和浩瀚史籍時往往會出現的迷茫。
我早就從一些年輕朋友的口中聽說有一部《明朝那些事兒》,聽說它在網上受到了廣泛的歡迎。朋友們問我,你怎麼看待這和_圖_書種寫法呢?我說,歷史是千百萬人的歷史,是大家的歷史,每個人都有解讀歷史的權力。而且,從來每個人由於立場和學養的不同,所看到的歷史都是不同的。我們既不能要求歷史寫作的手法千人一面,又不能要求對歷史的結論定於一尊。如同我們聽歌唱,無論是學院派的美聲的、民族的,還是山野的原生態的,都有存在的價值。其根本在於歌唱者的態度是嚴肅的,所獻出的是精品。換句話說,無論是學院派的美聲的、民族的,還是山野的原生態的歌唱者,如果其態度是不嚴肅的,所獻出的不是精品,也是得不到歡迎的。
其實,「一部二十四史不知從何說起」這句話,提出了兩方面的問題,一是說史或寫史的人如何說或寫;二是聽史或讀史的人如何聽或讀。自司馬遷的《史記》以來有所謂「二十四史」或「二十五史」,它們是「正史」,和-圖-書一般說是代表官方意志的,寫法有一定的體例;還有各種各樣的私人修史,野史、裨乘、筆記,它們思想的表達相對自由,寫法也多種多樣;至於家傳、族譜、碑銘、方志,也莫不可歸於歷史。而如此眾多的史書,大都是與一般讀者和民眾無緣的。至於那些經過苦心研究產生的學術著作,本來就不是給老百姓看的。百姓也將其視為畏途。根本不看。
歷史學家想要承擔褒貶春秋,以史為鑒的責任,但是他們使用的語言,他們的敘述方式使他們與百姓漸行漸遠。
一九八二年,一本來自大洋彼岸的書,留美華人學者黃仁宇先生的《萬曆十五年》在北京出版了。猶如一場隨風潛入夜的好雨,及時灑向了正在萌動變革的史壇,也吸引了史學圈外的廣大讀者,至今風頭猶勁。歷史原來是可以這樣寫的,嚴肅的史學著作原來也是可以吸引人的。流風所及,許多和-圖-書歷史著作嘗試變換他們的敘述方式和敘述角度,一批又一批文筆優美、姿彩各異的史學著作出現了。也許是由於宣傳不夠,一些好的史書還不被大家了解,也許是由於數量不夠,正經歷史還不足以抵擋「戲說」的洪流。無論是作者還是讀者都有所期待,期待有更多嚴肅但是足以吸引人的歷史書能夠勝過「戲說」,清理、糾正它們對歷史的曲解、誤讀。
就在這時,一個遠在廣東的學習法律出身的公務員不宣而戰了。他在公務之餘熱中於心理和歷史方面的寫作,開始時是「想到哪裡,寫到哪裡」,到後來。經過認真構思,決心寫一部他眼中的明史。他還不想把它叫做「明史」,或許因為那樣會顯得過於沉重,或許因為那樣會被讀者誤認為又是一本「學究書」。因此,他把它命名為《明朝那些事兒》,而且在事的後面又特意加了「兒」化。這題目,讀者一看就有一種https://m•hetubook•com•com解放感,親近感。其實作者首先解放了自己。他可以不受任何體例限制,不受任何成規約束,雖然已經不是「想到哪裡。寫到哪裡」了。
其實,古代史官們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我們至今還可以從古老的《尚書》中讀到當時人的音容笑貌,從《左傳》中讀到生動的故事。他們使用當時的口語,進行樸素平直的敘述,並沒有故作深沉。至於《史記》,由於善於以優美的文字敘述故事、描摹人物,竟被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作者太史公司馬遷世世代代受人景仰。然而,越到後來,體例越僵化,文字離口語越遠,更由於才力不及,文章無色,許許多多的史書,被指為「斷爛朝報」,讀之味同嚼蠟。
百姓對於詰屈聱牙的古代史書不能置喙,就任它們束之高閣吧。對於為他們寫的史書,百姓也感到多有隔膜,因而也反應不夠熱烈。於是種種「戲說」連篇累牘www.hetubook.com.com,大行其道,糟踐歷史,拿老百姓尋開心。對於這種情況,老百姓感到無奈,許多史學工作者、教育工作者感到憤怒,感到難堪。
歷史是如此生動活潑,豐富多彩!為什麼到了史學家手裡就變得枯燥無味了呢?歷史學家就不能把生動活潑的歷史呈現給大眾嗎?是受制於能力、才力,還是受制於觀念?
毛佩琦
作者當年明月說:自己的寫法是「以史料為基礎,以年代和具體人物為主線,並加入了小說的筆法和對人物的心理分析,以及對當時政治經濟制度的一些評價」,並且說,其作品「不是小說,不是史書¬」,「姑且叫做《明札記》」。這的確是別開生面的,是一種創造。我熱情地支持這種探索和創造!期待他把這三百年寫完。
二〇〇六年八月二十八日於北京北七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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