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鳴槍示警

「通常沒有事情能夠逃出我的耳目。但是僱用你的人力量太強,可以在我的人面前隱藏身份,光這個事實就已經很令我不安了。」
「我辦不到,渥克。我一定要查下去。我必須知道——夜城的起源以及我母親的身份。我的一生都在追求真相,為了自己,也為其他人。」
「我也可以叫你去死呀。」渥克說。
「你聽到我跟約翰.泰勒之間的談話了?」
門房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接著就向旁邊讓開。大門緩慢地向內開啟,一道神聖的光芒直灑而出,似乎裡面是天堂般的樂土一樣,就差沒有兩排天使夾道歡迎。我趾高氣昂地走過門房身邊,不可一世地踏入俱樂部大廳,擺出一副好像我要把這裡買下來的氣派。只要報上渥克的名號,不少用炸藥都炸不開的門都會主動為你而開。我才踏入大廳幾步,立刻就有一名男僕迎了上來。此人穿了一套傳統的連身僕人裝,戴著一頂白色的假髮,肩膀的寬度足足可以容下兩個我。看來在他優雅的外表之下多半隱藏了糾結的駭人肌肉。他對我露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最後,他召來一名服務生清理桌上的餐盤,然後對身邊點了點頭。環境變化,空間扭曲,一名美麗的女子在渥克身旁憑空出現。我心裡暗罵一聲,完全沒想到剛剛專心應付渥克的時候,旁邊居然會有人在偷聽。看來我真的是老了。以前的我絕對不會犯下這種錯誤。而當我認出那個女人是誰之後,原本已經不爽的情緒更是向下一沉。
我沒有多說什麼。顯然他還不知道我跟瘋子、罪人,以及美麗毒藥混在一起。就先讓他以為是我幹掉講理之人的吧;這對維護聲望有很大的幫助。
「你在等我。」我說。
我靠上身後的椅背,思考著他話中的意義。渥克通常不會這麼直接。「為什麼?」
「請在這裡等一等,先生。我會通知渥克先生說他的——客人到了。」
「你是說殺害十三名家族背景強大的年輕人?喔,當然會有後果。我是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不過他們背後龐大的家族勢力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到了明天的這個時候,夜城裡所有的賞金獵人手裡都會持有你的通緝令,懸賞你的金額一定會高到衝破天花板的。別想靠我保護你,畢竟死的是我的手下。」
「要是她回來呢?」我說。
渥克所屬的俱樂部是夜城史上最古老、最豪華、最高級的男士俱樂部:倫狄尼姆俱樂部。歷史上所有足以影響夜城居民生活的重要決策都是在這裡決定的。倫狄尼姆是倫敦在羅馬時代的古名,我無法肯定倫狄尼姆俱樂部是否擁有像店名一樣長遠的歷史,但是我也沒有證據否定這個可能。
大廳中還有不少優美的雕像,都是出自摩爾以及畢加索的手筆。這些雕像栩栩如生,美麗到令我難以逼視。聽說真的要欣賞這裡的雕像絕不能只靠視覺,而是必須用身體去觸摸,去感受它們徹底的美感。不過我並沒有這樣的衝動,就算身上沒有纏滿鐵鏈我也不想去摸。因為這些雕像過於真實,令我感到害怕。再說,我敢肯定,像我這種非會員的人如果膽敢碰這些雕像,一定馬上就會被一大堆男僕架走,然後砍下雙手。俱樂部裡所有的奢華,都是會員獨享的尊榮。
「天使戰爭是你引起的。」
我大剌剌地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身後的男僕很不情願地問我需不需要菜單。
他嘴角一撇,冷笑道:「夜城裡這類唬人的頭銜多得跟什麼一樣,先生。」
「另外一個是收藏家。」
夜城裡有不少私人俱樂部,而幾乎所有這類的俱樂部通通位於一個十分偏遠的地區:俱樂部之地。俱樂部之地是個十分僻靜的區域,不過卻隨時派有嚴密的保安巡邏。這些俱樂部專為一些不為外界忍受的團體提供隱密的聚會場所,讓他們可以相互交流、鞏固投資、彙集信息,並且能夠關起門來為所欲為。
「你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派講理之人來找我?和圖書
「怎麼樣?」
他對男僕比了個手勢,對方立刻恭恭敬敬地鞠躬離開。我看了看渥克面前的菜餚,忍不住發出不屑的笑聲。他的餐點完全沒有特色,就是很傳統的英式烤肉、約克布丁、碎肉醬,以及幾樣青菜,看來甜點多半就是蒸布丁之類的東西。
「渥克先生在餐廳等你,先生。要我幫您收起外套嗎?」
「不用了。」渥克說。「他不會待很久的。」
「因為他們全都死了。」我說。
每當渥克叫我約翰的時候,通常就表示我惹上大麻煩了。然而,這一次他的聲音跟表情中都透露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渥克揚起眉毛:「厲害,厲害。真是令我——驚訝,通常你不會用這麼極端的手法對付我的手下。」
我們認識,不過不熟,就像深夜之中擦肩而過的兩艘快艇一樣。我們不喜歡對方,但是也曾在機緣巧合下合作過幾個案子。當然都是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之下被迫合作的就是了。
「突然挑剔起細節來了?」
「真是太典型的你了,渥克。」我說。「老點一些無聊的健康食品,一點想像力都沒有。」
「假使一切都行不通的話。」渥克強調,不過壞潘妮根本沒在聽。
壞潘妮噘嘴道:「就算你付錢給我,我也不會在這裡吃飯。我還是有一定標準的。」
「當然,親愛的。他不過是個男人罷了。」
在夜城,一切都是一場交易。
「沒錯。」渥克不理會我的忿怒。「不告訴你是因為我想要保護你,你父親跟我——曾經非常親近。」
他同意我的說法,微微點了點頭。「關於你新接的案子,泰勒——」
我有點驚訝渥克居然找了壞潘妮幫忙,因為他通常不會採取這麼直接的手段。不過對壞潘妮而言,只要有人出錢,不管是刺探情報還是暗殺任務,她都肯做。至於是為善良還是邪惡的一方工作,壞潘妮一點也不在乎,她的人生哲學就是「金錢沒有善惡之分」,她的道德觀念並不傾向善惡任何一方,對世間的一切都沒有任何預設立場。她的作為無關道德,而她本人對此感到非常驕傲。我知道她三不五時會幫當權者幹些下流勾當,特別是當他們需要徹底與某些事物劃清界線的時候——完全免費的服務,代價就是要當權者忽視她所犯下的更不堪的罪行。
渥克邀請她坐下,男僕立刻過來幫她拉開椅子,待她入座後又輕輕推到定位。壞潘妮對男人獻的慇勤早已習以為常,不過還是紆尊降貴地對那名男僕淺淺一笑。男僕讓她笑得一陣酥麻,當場軟到連自己的名字都忘得一乾二淨。
渥克坐直身體,喚回往常的自信神情,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然後開口道:「放棄這個案子,約翰。」他的聲音在我腦中有如雷鳴,彷彿上帝對世人宣告某種神諭一般。這是當權者的聲音,透過他們的僕人渥克傳達命令。當權者賜給渥克這種無法違背的聲音,使他得以強迫別人執行他們的命令。傳說渥克曾經利用這個聲音,強迫一具停屍間裡的屍體坐起身來回答他的問題。他的言語在我腦中迴盪,盈滿我的內心,讓我像隻蝴蝶標本一樣地被牢牢釘在椅子上。
接著我們面前桌上的所有餐具都開始震動,刀叉彈起,碗盤飛濺,潔白無瑕的桌巾瞬間染上無數污點。整張桌子劇烈搖晃,四根桌腳在猛烈的撞擊之下幾乎斷裂。然後地板也開始搖晃,整間餐廳有如地震一般。人們害怕地尖叫,使勁抓著面前的桌椅不放。過了一會兒,一切慢慢平靜了下來,我腦中的回音也逐漸消失。我輕鬆地站了起來,對著滿臉訝異的渥克微笑。
「我希望你不是找我去色|誘他人,親愛的,我已經不做那種事了。」她對渥克道。「色|誘太容易了,親愛的,根本沒有挑戰性。那些都是過往雲煙,不堪回首。近來我比較喜歡策劃騙局,享受一步步逼近目標的快|感,偶爾用一點暴力手段增加刺|激,平添樂趣。」
「為什麼?」
m.hetubook.com.com渥克瞇起眼睛看著我:「我絕不允許你越過這條線。為了所有人好,我們不會允許任何人越過這條線。告訴我,是誰僱用你的?」
「沒錯。」渥克說。「你對付得了他嗎?」
想要成為倫狄尼姆俱樂部的會員,你必須擁有古老的財富或是真正的強權。歌手、明星之類的名人絕對沒有機會進入這裡,不管多有名氣也是一樣。名氣是短暫的,只有權力與財富才能永垂不朽。
「當然。」渥克冷冷地說。「不管是用逼的還是用請的,我總是有辦法把你弄來。」
「嗨,」我說。「我是——」
「沒錯。」渥克邊吃邊道。「我監視著整個夜城。我手下的探子就是我的耳目,他們無所不在。你剛接下這個案子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
渥克皺起眉頭:「你哪懂什麼公立學校的生活?」
這間俱樂部的入口以非常古老的石頭堆徹而成,而巨大的橡木大門則充滿了羅馬年代的設計風格,門上的浮雕足以讓羅馬皇帝卡利古拉歎為觀止。倫狄尼姆俱樂部乃是權力的象徵,只有真正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才能成為會員。
渥克,外表西裝筆挺的文雅紳士,乃是當權者的對外代表。所謂當權者,是一群隱身幕後操控一切夜城事務的人,他們權勢滔天,身份卻秘而不宣。渥克似乎總是能掌握所有發生在夜城裡的事情,不過如果他當真什麼都知道的話,絕不可能容許我活到今天。話說回來,派出講理之人押我歸案,讓我們複雜的關係又踏入一個全新的境界。雖然以前他也常常對我威脅利誘,不管是要逼我幫他做事還是要阻止我做什麼事,但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過分。派講理之人來對付我!這實在是很不留情面的舉動了。
「相信我,約翰。」最後他終於說道。「你不會想知道你母親的身份的。」
渥克嘆了口氣,語氣就像面對遲鈍的小孩一樣無奈。「因為你很有可能會查到一些埋葬許久的事情,一些足以影響當權者地位的東西。我可以肯定有不少人對這類信息感到興趣,到時候他們一定會使盡各種手段向你取得調查結果。這些人裡面有很多是連你都無法拒絕的人物,為了取得這項秘密,他們會不惜一切,甚至引發戰爭。我們絕對不能容許這種事情。夜城還沒有從上次天使戰爭裡恢復元氣。為了防止另一場夜城大戰,當權者多半會命令我將你消滅。」
「跟我心裡的形容詞有點差距,不過很接近了。」我說。「會導致什麼後果嗎?」
那個女人名叫「壞潘妮」,總是在我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是個經驗老到的獨立傭兵。邪惡而又手段殘暴,美艷但卻心如蛇蠍,恐怕是世界上最危險的狠角色之一。只見她對著餐廳眾人嫣然一笑,擺出一個優雅至極的姿態,試圖擄獲所有人的目光。大部分的人都忍不住偷覷她的身影,不過也有一些人特意避開她的目光,忽視她的存在。壞潘妮擁有世界上最美麗的容貌,以及有如比爾.華德筆下的卡通人物一般的魔鬼身材。她身穿一套經典款黑色小禮服,配上長長的白絲手套和黑色網襪,嘴裡還叼了一根長煙嘴。她頭上的秀髮有如夜色一般神秘,臉上的稜角分明,唇形透露出無比的傲慢,雙眼散發出深邃的黑暗。她的性感不單只是來自傲人的雙峰,更來自她全身上下油然而發的一股狂野之氣。她將性|欲提升到一種恐怖的層級,簡直已經變成一支殺傷力極強的武器。她隨身攜帶兩把槍及數不清的飛刀,不過沒人知道這些武器都藏在什麼地方。
「該怎麼殺他呢?讓我想想看——那個霰彈蘇西老是自以為自己有多強,等我殺了泰勒她就知道了。」
「就連當權者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是誰。」門房的語氣有如雪崩一樣地衝。「你是約翰.泰勒。你並非本俱樂部的會員,將來也不太可能取得資格。請你乖乖從我視線中消失。」
「我要你不擇手段地阻和*圖*書止他調查手邊的案子。只要能讓他收手,我不在乎你怎麼做。」
俱樂部裡的餐廳當然又是個極盡奢華之能事的地方。十幾張餐桌上鋪著純白的桌巾,各式佳餚的香味加上各種美酒的氣息,實在令人忍不住垂涎欲滴。我一路向前走著,唯一能做的,就是強迫自己不要去搶人家桌上的食物來吃。
倫狄尼姆俱樂部的大廳,主要是由幾根有藍色條紋的大理石圓柱,以及閃閃發亮的磁磚牆壁所構成,很可能是由古羅馬時代的公共澡堂改建而來。在我看來,這裡就像是世界上最大、最奢華的公共廁所;那些每天必須為這些磁磚上蠟的清潔工真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
男僕終於現身了,從他的表情看來,渥克畢竟還是同意見我了。男僕頗不情願地彈了下手指,纏在我身上的鐵鏈瞬間消失。
我的語氣冷得像冰,但是渥克依然不為所動。他直視我的目光,平心靜氣地說道:「當時我幫不了他,因為他根本不肯聽我勸告,也因為我們通通罪有應得。有時候,我覺得夜城存在的意義,就是要折磨我們這些罪有應得的人。」
「我必須這麼相信。」渥克靠回座位上。此刻的他看起來比平常渺小許多。「放棄這個案子,約翰。沒有好處的。夜城的起源最好永遠被人遺忘。」
「公立學校的學生餐廳把你的味覺都搞爛啦。」我說。
「我要你幫我解決泰勒。」
我邁開大步離開,沒有人膽敢看我一眼。我算準路徑,故意路過朱利安.阿德文特那桌,藉著大理石柱的掩護避開渥克的目光,然後突然在朱利安身旁的椅子坐下,壓低身體躲在朱利安的身後。我伸出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朱利安不要出聲。他對我點了點頭。我調整一下姿勢,找出一個可以看到渥克的角度。他顯然滿腦子都是心事,並沒有注意到我還待在餐廳裡。看來我臨走前露的那一手讓他無法釋懷。我想要看看他接下來的舉動,既然他已經失去講理之人這麼強悍的打手,我有必要知道他接著要派誰來對付我。
他說完一彈手指,四周突然飛出一大堆鐵鏈向我纏來。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手腕、腳踝以及喉嚨都已經被鐵鏈纏繞了好幾圈。鐵鏈向外一扯,我全身肌肉登時動彈不得,只能使盡全力抬頭挺胸,不讓鐵鏈的重量拖倒在地。我向男僕看去,不過對方已經離開大廳去確認渥克是不是真的在等我。要是渥克跟他說沒有的話,只怕我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我相信他會想要見我的,至少他得弄清楚那十三名講理之人為什麼沒有跟我一起出現。
渥克對男僕揮了揮手,對方很不情願地離開。我稍微向外側了側身,好聽清楚渥克他們的談話。壞潘妮令我不安,不過她也不是現在才開始令我不安的,即使以前站在同一陣線的時候,她也會讓我坐立難安。朱利安饒富興味地看著我,若無其事地吃著晚餐。身為《夜城時報》的總編輯,他知道我此刻的舉動絕對會幫他帶來一篇很棒的報導。
「反正我從來都不喜歡海德萊。」渥克插起一塊肉說道。「很糟糕的傢伙。根本是傲慢自大、目中無人。」
壞潘妮神色一變,說道:「你最好說得具體一點,親愛的。」
從某個角度看來,這些鐵鏈也算是一種恭維。至少表示這間夜總會很重視我的存在。他們不想放任我到處亂跑,免得有會員受到打擾。當然鐵鏈也可以防止我靠一張嘴騙過人類守衛,畢竟要跟一堆鐵鏈辯出一條生路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我盡量往好處想,不過當你隨便一動都怕會折斷筋骨,鼻子很癢卻又沒辦法搔的時候,再樂觀的人只怕也很難不去思考最壞的打算。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開始觀察大廳裡的擺設。以前我從來不曾這麼深入倫狄尼姆俱樂部。
地板上鋪著厚厚一層純白地毯,可能是想造就一種漫步在雲端的感覺。整片天花板由一幅美不勝收的油畫所填滿,我曾經聽說過這幅畫,但是和圖書卻從來不曾見過。這幅畫從來沒有任何複製品流出倫狄尼姆俱樂部,乃是米開朗基羅不曾公開過的真跡,描述的是兩派天使軍團在天堂裡大戰的景象。畫中的景象壯麗非凡、氣勢無匹,只能以「歎為觀止」四字形容。想到只有這些倫狄尼姆俱樂部的會員才有機會欣賞到這樣的畫作,就覺得浪費到了極點,但是世事如此,我們這些市井小民又能說什麼呢?在我眼中,畫裡的每名天使似乎都有獨特的特徵與個性,彷彿畫家是按照真正的天使形象所繪的一樣。當然,說不定米開朗基羅真的親眼目睹過這場天使戰爭也未可知。
「我幫你做了這麼多事,擦了這麼多次屁股,背了這麼多次黑鍋,甚至弭平天使戰爭,將夜城自毀滅的命運中拯救出來,而你居然狠得下心殺我?」
「而你並不願意執行這道命令?」我說。
我好整以暇地伸展了全身關節,搞了好一會兒才轉頭對那名男僕微笑。男僕微微向我鞠躬。
「我從不透露客戶身份,渥克。這一點你是知道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對方提供的代價是我母親的真實身份。」
我認為該離開了。女人是惹不起的,特別是這種當初就不該跟她上床的女人。
該我揚眉了:「我以為你什麼都知道,渥克?」
「這些都是好東西。」渥克一邊說道,一邊十分精準地切著烤肉。「又好吃又容易消化。」
「怎麼樣?」我說。「主人偉大的聲音也不過如此。或許我畢竟還是繼承了一些我母親的力量。」
他說的也有道理,於是我打出唯一的一張王牌。「我是來找渥克的。他在等我。」
這名門房和大門之間存在著一道魔法連結,只有他才有能力從外面開啟這扇門。而就跟這扇大門一樣,這個門房本身也是自從遠古時代就已經存在,不但強壯異常並且牢不可破。基本上,想要在他的守護之下進入倫狄尼姆俱樂部,可能比躲過聖彼得的目光穿越天堂之門還要困難。他不收取任何賄賂,也不畏懼任何威脅,魔法與科技的力量在他面前通通沒用。世人對他所知甚少,只知道他為人十分勢利,看不起任何他自認比他自己低等的人物——也就是指不具有倫狄尼姆俱樂部會員身份的所有人。沒有人記得他在成為俱樂部門房之前是做什麼的,認識他的人有不少都已經上了年紀了。我露出親切的微笑,裝作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
「你確定?」
「那麼——親愛的約翰不再受你保護了?」
這些俱樂部無關宗教,宗教是諸神之街的服務範圍;它們也無關色情,色情在夜城隨處可得。不,這些俱樂部的會員都是非常獨特的團體。比方說,有一家名叫「黑夜部落」的俱樂部,會員就僅限吸血鬼、狼人,以及食屍鬼(混血的不收)。另外有一家叫「死亡夜總會」的俱樂部,專為法蘭肯斯坦男爵手下的原創生物以及他們的後代服務。法蘭肯斯坦男爵自從十九世紀以來就一直不停地推陳出新,成功地創造出許許多多科學怪人(該夜總會的座右銘:「我們屬於死亡」)。當然,還有一家專為所有形式的不朽生命而設的「生命夜總會」(光靠這些會員自遠古時代留在銀行中的存款利息就夠支付整間俱樂部所有開支了),夜總會座右銘:「永生不朽,寧死不屈。」所謂最好的笑話就是老笑話。
去找渥克就跟去看牙醫一樣,不管多有必要都讓人很不想去。
「你知道!你一直都清楚我母親的身份!你一直瞞著我!」
「她不會回來的。她辦不到。」
我認真考慮他的提議,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渥克對任何事情表達出如此強烈的關心。但是最後,我還是搖了搖頭。
他的話沒有留下多少談判的空間。「你肯定我永遠不會成為會員嗎?」我擺出不太高興的表情說道。「有人說我是未來世界的王。」
「不要接。」
「告訴我,」我命令他道。「我母親叫什麼名字?」
「不用拿菜單了。」渥克冷冷地www.hetubook.com.com對男僕說道。「這位女士不會待太久的。」
「辦不到。」渥克說。「我有——我的理由。一共有兩個人知道這個秘密,而我們都發誓要將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裡。」
「你可以請我吃飯呀。」我說。
「很可能。為了我的安全起見,他們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跟我說。就讓過去留在過去吧,不要讓過去的傷痕影響現在的人。」
餐廳裡的會員一致忽視我的存在。我認出幾張有名的面孔,有些是貪婪到了極點的有錢人,有些是能力超凡入聖的次等神、精靈領主、魔法師,以及外星人。從某種角度來看,倫狄尼姆俱樂部也算具有十分宏觀的視野。整間餐廳裡,只有傳說中的維多利亞冒險家朱利安.阿德文特對我點頭微笑。渥克的座位位於餐廳最裡面的角落,此刻他背牆而坐,就跟往常一樣穿著一套灰色的西裝。他抬頭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不過臉上卻沒有笑容。
渥克放下手中的刀叉,對著我看了好一會兒,似乎突然之間蒼老許多、疲憊許多。
許多重要人物為了重要議題在大廳裡外來來往往,安靜地移動,輕柔地低語。我完全忽視滿身鎖鏈的存在,很有禮貌地對他們微笑點頭,不過他們倒是全都想盡辦法忽視我的存在。或許是因為他們不認識我,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我是誰。這是間年代久遠的俱樂部,有著古老的建築與不變的傳統,關於這間俱樂部的一切都是非常壓抑的。有時候,淵遠流長的習俗比任何魔法都要強大,尤其是一些教人「不可為」的傳統。比方說,承認一名出現在俱樂部裡的「非會員」的存在,就是很要不得的一件事。我皺了皺鼻子,想要緩和發癢的感覺。那個報信的僕人顯然不趕時間,我也就只好想辦法找點事做。我用腳尖在地毯上寫下許多髒話,至少在心理上算是一點小勝利了——
「我有機會刺殺約翰.泰勒?」壞潘妮道。「喔,太棒了,親愛的!殺了他會讓我的名聲更加響亮!」
「沒錯,可憐的馬克,他也不會告訴你的。忘了這件事吧,約翰,知道你母親的真實身份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父親就是因為這樣才死的。」
「讓他們來。」我說。「我從來不指望你的保護。」
「我還知道你喜歡勒索。」渥克說。「好填滿你的保險箱。」
壞潘妮眨了眨眼,說道:「女孩子家兒總得要討生活,偏偏我又不擅長投資。反正只要放點消息說我要出版回憶錄,馬上就有一堆男人送支票來封我的嘴。廢話少說,這次你要我做什麼,渥克?相信一定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欺騙他,誤導他,隨便你用什麼手段。如果一切都行不通的話,我授權你消滅他。」
「因為,當權者不會對任何調查夜城歷史及起源的人手下留情。」
「不錯。雖然他們的手段過於殘暴,但是對我始終忠心耿耿。只要派他們去找的人,從來沒有敢不來的。我知道他們的力量不足以阻止你,但至少他們可以吸引你的注意。可以請問他們為什麼沒有跟你一起來嗎?」
「除非拿槍指著我的頭。」我說。
「那他醉死的時候你人在哪裡?」
「完全不懂,我以此為傲。」我說。「現在,渥克,我們有事要談,你跟我。你讓夜城籠罩在陰影之下——」
「喔,沒錯。不過說真的,我聽不太懂你們在講什麼。」
「當然不願意。」渥克說。「你是注定會早死的,不過在你死之前對我還有不少用處。」
一進入俱樂部之地的範圍,就到處都看得到警衛巡邏,不過沒人敢過來盤問我的目的。從某個角度而言,我也算是個有權有勢的狠角色。我來到倫狄尼姆俱樂部唯一的入口前,門口的門房立刻向左跨出一步擋住我的去路。他不可一世地站在門前,臉上的神色比黑夜還要陰沉,整個人嚴肅到彷彿穿著西裝出生的一樣。他眼看我來到面前,臉上肌肉抽搐一下,明白顯示出對我這種角色竟然意圖進入他所守衛的大門而感到非常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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