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所有迷失的孩子

我看向威廉。「談談梅莉莎。你對她有什麼感覺?她的失蹤似乎沒有對你造成多少影響。」
「這是我的工作,先生。近來保羅少爺很少離開臥房。青春期的孩子都有點麻煩……他偶爾會藉由室內電話和我們溝通,僕人都把餐點放在他的門外。你可以試著在門外跟他交談,或許他會回應沒聽過的聲音。」
「我是約翰.泰勒,保羅。」我以一種「我只是想要幫忙」的親切口吻說道。「我可以跟你談談嗎,保羅?」
他剛剛說的這些話讓我對他產生了一點好感,但是我還得詢問接下來的問題。「為什麼一直到第七次婚姻才想要生孩子?」
威廉再度大哼一聲,就連正把煙屁股放在桌上壓熄的愛蓮娜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威廉大笑。「傭兵全被叢林吃了;希里.迪凡則是被爹地吃了。印象中,他足足吃了一整個月,一小塊一小塊慢慢吃。當然,那都是在我們出生之前的事。或許在那之後他變得比較溫和了。」
輪到他以同情的目光看我了。「沒有人可以拒絕傑若米亞.葛里芬。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執意要親自養育她。」威廉說道。「他對我們的教養也不算有多成功。」
「永遠不要去碰開胃點心,」威廉笑容不減。「爹地曾讓不少人失蹤……」
「有時候我認為他根本是在刻意樹立敵人,」愛蓮娜拿起一支純金花押打火機,重新點起一根煙。「只為了在生活之中增添樂趣。世界上最令他開心的事就是看到新出現的敵人垮台了。」
「我需要與葛里芬的兒女談談。」我和霍伯斯邊走邊說。「威廉和愛蓮娜。她們還在這裡嗎?」
我不喜歡就這樣丟下保羅不管,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樣。除非我打算一腳踢開房門,以暴力脅迫的手段帶他離開此地,然後把他藏到我的狡兔窟之一去。這樣做需要葛里芬的許可,而我很懷疑他會允許。最後我離開了,把保羅獨自留在深鎖的臥房裡。我很想相信只要他願意我就可以幫助他。但是他不願意。
「葛里芬殿堂究竟有多大?」我邊走邊問。
說句公道話,葛洛莉雅和馬賽爾比大部分的配偶都撐得久一點。
「她被綁架了。」保羅說道,聲音似乎是貼著門說的。他似乎並不……擔心,或是困惑。他聽起來很害怕。
「他怎麼了?」我問。
「除非有人不希望我出現在這裡。」我說道。
「這個,當權者,當然。」威廉說道。
「假設一下,」我說,「就當是如果你不肯假設就會被我痛毆。假設梅莉莎真的被綁架了,你認為會是誰幹的?你父親有沒有什麼厲害的敵人,或是最近得罪了什麼可能綁架他孫女的人?」
「你不能進來!」一個尖銳到有點刺耳的青少年聲音說道。「門鎖上了!而且有魔法防護!」
「可以給我一個明確的名字嗎?」
「父親的敵人多得跟狗身上的跳蚤一樣。」威廉說。「他喜歡收集敵人,培養敵人。」
1《古騰堡聖經》(Gutenberg Bible)西方第一部活字印刷書,因而有著重要地位。
「沒錯,的確。」威廉說道。「永生始終是個問題。」
但是他什麼也不肯多說。我聽見門的另一邊傳來沉重的呼吸聲。或許他在哭泣。
「不要扯到我的保羅!」愛蓮娜立刻說道。「他一點問題也沒有。他只是……多愁善感而已。」
「保羅,聽我說。我是約翰.泰勒,怕我的人和怕你祖父的人一樣多。我可以保護你https://m.hetubook.com•com……但是我需要知道對方是誰。給我一個名字,保羅,我會幫你打發他們。保羅?我可以保護你……」
「梅莉莎的心智狀況如何?在她……失蹤之前?」我問。「她對新遺囑有什麼看法?」
「沒問題,保羅。」我立刻說道。「我只是想要談談關於梅莉莎失蹤的事。」
威廉和愛蓮娜.葛里芬正等著我。兩人全身僵硬地並肩而立,站在同一陣線面對共同的敵人。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會把時間花在圖書室裡的人。他們的配偶也一起站在遠方的角落,滿面嚴肅地關注著當前的狀況。我好整以暇地打量著他們四人。只要讓他們等得越久,越有可能會有人為了打破沉默而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我們並不親密。」威廉說著皺起眉頭。「從不曾親密。爹地想盡辦法疏離我們,堅持要讓她在這裡長大,在他的屋簷下。打從她還是個嬰兒開始就不讓她跟我和葛洛莉雅同住,說是為了安全理由。是呀,沒錯。她和我們在一起根本不會遇上什麼危險。但是不行,一切都要照他的意思,就跟往常一樣。他想要確保我們不會讓她和他產生對立。他始終都要掌控大局,掌控所有事、所有人。」
我們終於抵達圖書室。霍伯斯打開大門,引領我進入其中。我用力關上大門,故意將霍伯斯留在門外。圖書室內空間寬廣,風格傳統,但給人一種太過刻意的感覺。四面牆壁上除了書櫃之外空無一物,書櫃上放滿沉重的書籍,每一本看起來都不像最近才出版的。厚厚的地毯上擺放著幾張舒適的座椅,房間中央擺著一張長桌,桌上有幾盞閱讀燈。這裡一定是葛里芬的房間;他來自一個只要是號人物就必須享受閱讀的年代。書櫃上有不少書籍年代久遠,看起來就是非常稀有昂貴的樣子。葛里芬收藏了過去幾個世紀所有值得收藏的書籍,從《古騰堡聖經》1到完整版的《死者之書》2,應有盡有。後者當然是最初的阿拉伯語版本,書角必定充滿折痕,書頁邊緣滿是塗鴉,重要的內容都有畫線。
「你們有話要說嗎?」
「好吧!」威廉的語氣有點不安。「我想從各方面來看,如今我們父親最大的敵人就是渥克。自從當權者死後,從各方面來說,夜城都是由渥克在當家作主。」
威廉大哼一聲。「在這種時候更改遺囑?老頭子終於開始神智不清了。」
我的目光自威廉臉上飄到愛蓮娜臉上,然後又飄了回來,緩緩在我們之間累積緊張的氣氛。我並不趕時間。
「他們進來,綁架了她,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她或許已經死了。接下來就輪到我了。你看著吧!但是他們絕對找不到我的……因為我不會待在這裡。」
霍伯斯帶著我回到前門,並且確保我帶走了那一大箱錢。好像我可能把一百萬英鎊的現金忘在這裡一樣。
「傳說希里.迪凡身上的某一部分依然存活世間,被囚禁在葛里芬殿堂之下的秘密地牢裡。」愛蓮娜嚮往地說。「傳說爹地將他保留給某些特殊場合,只有特別值得慶祝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宴請賓客。」
「我不是因為恐懼而來。」我說道。
「別傻了。」愛蓮娜擺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表情,雖然我顯然比她高大許多。「如果我們膽敢欺負他最心愛的寶貝孫女,親愛的老爸一定會殺和_圖_書了我們。他一直都很喜歡她。在她小的時候,就連威廉想要罰她都不行。如果他曾好好管教她,現在她或許就不會變成這樣一個叛逆的小婊子了。」
「當然是提出質疑!」愛蓮娜說著,將目光轉回我的臉上。「用盡所有手段爭取自己的權益。」
「我說,不要亂講話,愛蓮娜。」威廉說道,但是她根本不想理他。我認為這種情況必定經常發生。
「所以你們就任由他奪走你們的孩子,」我說。「梅莉莎,以及保羅。」
他們同時以輕蔑的眼神凝視著我。看來我得花費一番工夫才能從這兩個人口中得到我要的答案。
他突然臉色一沉,我當場再度變成敵人,必須全力反抗的敵人。「這他媽的跟你無關。」
「我相信隨時都有人不希望你出現在任何地方,先生。」霍伯斯說完,重重關上大門。
「我本來就不打算告訴他任何事,你這個白癡。」愛蓮娜瞪了她哥一眼,當場讓威廉閉上嘴巴,接著她將所有冷酷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盡力不在她的目光之下示弱。「這裡不歡迎你,約翰.泰勒。我們跟你無話可談。」
「但是他們都沒有膽子威脅他。」威廉說道。「他們只會透過律師大放狠話,沒有人膽敢和他起正面衝突。他們很清楚他的能耐。記得希里.迪凡?那個自以為光靠一批傭兵就能夠把爹地逐出家園的傢伙?」
「是的,先生。葛里芬明白表示他們及他們的配偶必須留在這裡,方便你找他們談話。我已經請他們在圖書室等候,相信你應該可以接受這樣的安排。」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愛蓮娜問道,神色不善地轉頭面對她的哥哥。
我看向愛蓮娜,她只是冷冷地瞪著我。曾有片刻,我觸碰到他們的內心,但是那一瞬間稍縱即逝。於是我面向遠方角落,看向葛洛莉雅跟馬賽爾。
「甚至是綁架?」我問。
我聽說過葛里芬家族第二代以及關於他們的婚姻。夜城裡的人全都聽過。八卦雜誌隨時都在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我偶爾會閱讀這類八卦雜誌,在進行監視行動時用來打發時間,因為這類雜誌不會佔據我的注意力,而且有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躲在它們後面。這表示我知道很多絕對不會對我感興趣的人物的私事。比如說,我知道葛洛莉雅是威廉的第七任妻子,而馬賽爾是愛蓮娜的第四任丈夫。我還知道所有葛里芬家族的配偶也都擁有永生,不過前提是他們必須維持婚姻關係。
2《死者之書》(Necronomicon),八世紀的葉門詩人考察古巴比倫遺跡所作的記錄,但在作者和轉譯者加油添醋下反而收錄了許多遠古邪惡咒語,長時間被列為禁書。
「不是一個永生之人。」我說。
「好吧,霍伯斯,」我說道。「這是一次非常有趣的拜訪,只可惜沒有得到多少有用的線索。請告訴葛里芬只要一有線索,我就會不定時回報進度。希望離開時我的車不會再度遭受叢林攻擊。」
愛蓮娜以同情的目光看著我。「你在這裡,不是嗎?他一叫,你就來了。」
馬賽爾身穿一套上好西裝,但是從西裝掛在他身上的樣子來看,他顯然比較習慣休閒一點的打扮。馬賽爾是個非常隨便的人,思想隨便,言談隨便,行為也很隨便。從他站立的姿勢、表情,以及在什麼事也不做的時候依然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就看得出來。他給人一種自己是逼不得已才會出現於此、完全迫不及待地想要回m•hetubook•com•com去做他之前正在做的事的感覺。而且他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看不看得出來。我不認為他曾正眼瞧過我一眼。他外型堪稱帥氣,不過是種軟腳蝦的帥氣。就像葛洛莉雅一樣,他遵照指示,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要有多大,就有多大,先生。一名偉人需要一間豪宅,這樣才符合他的身份。」
「保羅少爺從不接見客人。」霍伯斯嚴肅地說道。「但是你可以見他,如果你要的話。」
「或許我一生中搞砸過很多事,」威廉說道。「但是我真的很想親自撫養梅莉莎。葛洛莉雅並不在乎,但是葛洛莉雅從來不是個當媽的料子,是不是,親愛的?我服從父親的安排,因為……好吧,因為所有人服從他的安排。他實在……太權威了。沒有人可以和他爭辯,因為他擁有所有問題的答案。你沒有辦法和一個活了這麼久的人爭辯,因為世界上的一切他都經歷過了。有時我會好奇若自己出生在其他家庭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呀!」威廉大聲說道。「他只是多愁善感,沒錯……」
「我認得你,」威廉終於開口,盡量維持一種強硬的語氣,但是聽起來實在不怎麼強硬。(不過,對他平常面對的人物來說,這或許已經夠強硬了)「約翰.泰勒,夜城的首席私家偵探……一個可惡的偷窺狂,四處尋找其他人生活中的垃圾。你是狗仔隊,唯恐天下不亂。什麼都不要告訴他,愛蓮娜。」
「即使是家人?」我問。
「天知道。」威廉簡短答道。「她不和我交談,也不跟葛洛莉雅交談,總是把自己關在房裡,死也不肯出來。就跟保羅一樣。」
於是我們沿著走廊回到電梯,再度來到頂樓。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走過這麼多路了。如果還要重訪葛里芬殿堂,我一定會帶輛腳踏車來。我們來到另一扇緊閉的房門外。我很有禮貌地敲敲門。
我把他們四人留在圖書室內,關上圖書室大門,轉而面對霍伯斯。「家族裡還有一個人我沒見到。保羅.葛里芬。」
葛洛莉雅和馬賽爾看看他們的配偶,然後搖搖頭。他們無話可說。這種反應本來就在我的預料之中。
「梅莉莎沒有被綁架。她自己躲起來,想要等待風暴過去。風暴不會過去!我絕對不會輕言放棄。是我的就是我的,沒有人可以從我手中奪走任何東西。尤其是我那個口蜜腹劍的侄女!」
我嚴肅地點點頭。當然,渥克,那個沉著冷靜,溫文儒雅,一輩子都在幫當權者處理骯髒勾當的仕紳。他有權力調動軍隊,有辦法以一個眼神平息暴動。他說的話就是法律。當他使用他的「聲音」時,沒有人可以違逆他的命令。傳說他曾經強迫一具躺在停屍間的屍首坐起身來回答他的問題。渥克的過去證明了他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而且他從不懼怕任何人。
「如果事情有那麼簡單就好了。」愛蓮娜說著,一口抽掉半根煙。「不,他一定另有所圖。他總是另有所圖。」
「令尊並不如此認為。」我冷冷說道。「事實上,他付了我一大筆錢要我來此,並且授權給我詢問你們任何問題。不管他想要什麼,總是能得到。我沒說錯吧?」
威廉.葛里芬身材高大,體型壯碩,一看就知道常健身。他身穿白上衣、牛仔褲,外面加了一件黑色皮夾克,所有衣物看起來都乾淨無瑕,或許是因為只要衣服一弄髒,他就會立刻丟掉,馬上換一套新的來穿。他金髮平頭,擁有一雙冷酷的m.hetubook•com.com藍眼睛,遺傳了父親的高鼻子,以及母親的翹嘴唇。他盡力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試圖符合葛里芬家族的身份,但是他的臉色始終陰沉,似乎隨時都在生氣。畢竟,他舒適的生活在一夕之間全然變調,首先是發現了新遺囑的內容,接著他的女兒又無故失蹤。擁有他這種身份的人最痛恨意料之外的事情了,他們的財富與權力應該能夠避免這類事情發生才對。
我怕他們兩個翻起舊帳會沒完沒了,立刻插嘴說道:「你們打算如何處理新遺囑?」
於是我們回到電梯,然後又穿越更多走廊和通道,朝圖書室前進。這時我已經走昏頭了,就算有人拿槍指著我的腦袋,我也沒辦法找到離開的路。我強烈地考慮沿路留下一道麵包屑,或是一條非常長的毛線,或是在光滑的牆板上刻下指示方向的箭頭;但是這樣太沒教養了,而我非常討厭在查案過程中做出沒有教養的舉動。於是我和霍伯斯並肩行走,讚歎地欣賞兩旁的藝術品,暗自祈禱他不要突然問我那幅畫是什麼人的作品。除了幾個身穿制服、低頭路過的僕役外,我還是沒有看見任何人。走廊已經安靜到連老鼠放屁都聽得見。
「因為他們不讓爹地成為他們私人俱樂部的一員。我們一直不懂為什麼。你以為他們根本是一丘之貉。畢竟,他們掌控夜城,而他擁有大部分的夜城。但是當然,如今他們通通死了……」
我向瑪莉雅.葛里芬解釋,用字小心,遣詞迂迴,讓她知道我之所以不能接受她的條件是因為我一次只能為一名客戶工作。接著她就開始丟東西。基本上,任何拿得到的東西她都丟。我認為離開的時候到了,於是東閃西躲迅速退到門邊。我必須反手到身後摸索門柄,因為我不敢將視線自飛在半空中越來越沉重的物品上移開。最後我終於打開房門,完全不顧形象,連滾帶爬地逃出門外。我重重關上房門,阻隔了門內各式各樣的飛鏢物品,然後優雅地朝向等在一旁的霍伯斯點頭。(成功的私家偵探的第一守則——在壓力之下保持優雅)我們兩人站在原地,聽著重物擊打在門後的聲響,接著我認為該是前往其他地方的時候了。
「我沒有。」我說道。
「喔,好幾個,先生。事實上,葛里芬堅持要他去看醫生,各式各樣的醫生。但是所有醫生都說保羅少爺沒有任何問題,或至少沒有任何他們能夠治療的問題。最近梅莉莎小姐是他唯一願意交談的對象。如今她失蹤了……我不知道保羅少爺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們是為了新遺囑而來。」愛蓮娜說。她本來只打算說到此,卻沒有辦法不繼續說下去,因為她有滿腔苦水要吐,而面前又有一個現成的聽眾。「我不敢相信他居然打算取消我們的繼承資格,在我們共同經歷過這麼多風雨之後。他沒有權力這麼做!更沒有權力把所有財產交給那個假道學的小母牛,梅莉莎!她之所以失蹤,完全是因為她知道如果被我抓到的話會有什麼下場。她一直都在蠱惑爸爸,讓他討厭我們。」
他們繼續保持沉默。我沉重地嘆了口氣。「難道要我叫霍伯斯去請令尊過來打你們的屁股嗎?」
「你可以起身對抗你父親。」我對威廉說道。
過去我們曾數度攜手合作,但關係一直不算親密。我們無法認同彼此處理事情的方式。
站在另一側角落,同一個房間中最遠那一點上的是威廉的妻子,葛洛莉雅,前超級名模,身材頎長,皮膚黑到發亮。和-圖-書她以深邃的目光仔細打量我,光禿禿的頭顱下沒有任何表情。她身穿一件白色的緞面禮服,與她有如黑夜一般的深色肌膚形成對比。她具有專業名模特有的飢渴神情,似乎依然能夠從容不迫地走在任何伸展台上。雖然她就站在愛蓮娜的丈夫——馬賽爾——身邊,但是她的肢體語言明白表達出她之所以會站在那裡,完全是因為有人命令她站在那裡。她從頭到尾正眼都沒有瞧他一眼。
「我們沒有選擇!」愛蓮娜說道,但是突然間她似乎疲憊到無法生氣。她看著手中的香煙,彷彿不知道那是什麼一樣。「你根本不瞭解有個像葛里芬那樣的父親是什麼感覺。」
「特別是家人。」愛蓮娜說道。
「他們是誰,保羅?」我問。「你認為是誰綁走梅莉莎?誰要來抓你?」
「葛里芬家族搬過來之前,這裡是誰住的?」
「對。」愛蓮娜認真地打量著我。「或許你的確不是出於恐懼而來。」她似乎對於這個事實很感興趣。
「還有其他人嗎?」我問。
「你真的快要惹火我了,霍伯斯。」
從各方面看來,愛蓮娜都比威廉堅強,儘管她身上的服飾就連瑪丹娜也會拒穿。她看起來就像妓|女,偏偏又比妓|女還要俗氣。她留著一頭長長的金髮,燙成很不自然的大|波浪,利用濃妝艷抹來掩飾平凡的長相。她大剌剌地瞪視著我,流露出煩躁又憤怒的神情,一根又一根地不停抽著煙。她將煙頭彈在長桌桌面上,又將煙屁股丟在價值不斐的波斯地毯上踩熄。我敢打賭她在父親面前一定不敢這麼做。
「這邊請,先生。」
「每個人都怕父親。」愛蓮娜說道。
「我相信是葛里芬本人在幾個世紀前親手設計這棟宅邸的。我想他是希望藉此宣告自己的地位……」
「我知道。」我說。「當時我在場。」
「我一直都希望能在圖書室提出各式各樣的問題。」我煞有其事地說。「真希望我有攜帶我的煙斗跟耍寶帽。」
「保羅有在看醫生嗎?」我輕聲問道。
霍伯斯再度揚起一邊眉毛。「叢林攻擊你,先生?應該不會才對。所有受邀的訪客都可以安然無恙地開上山丘、抵達葛里芬殿堂。這是我們的安全程序。」
「還有每個曾經和我們的父親做過生意的人。」愛蓮娜一邊說,一邊毫不在意地將煙灰彈到昂貴的地毯上。「跟爹地握過手的人從來不曾全身而退。」
他笑了,笑聲很低沉,很細微,絕望無助到了極點。這種聲音不該發自這麼年輕的人口中。我試圖與他繼續交談,但是他不肯回應。他可能依然待在門的另一邊,或許已經走開了。最後我看向霍伯斯,只見他搖搖頭,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你們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這裡?」我問,談話總得有個開頭。「我是說,為什麼回到葛里芬殿堂住,而不待在夜城裡的住所?這……並不尋常,不是嗎?」
「沒有人敢動梅莉莎,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會如何報復。夜城的人全都在親愛的爹地面前鞠躬哈腰,因為他曾經做過的事,因為他可能會做的事。」
圖書室中的人全都轉過頭來看我。或許這是他們第一次意識到有多少關於我的傳聞可能是真的,同時也瞭解到不回答我的問題或許並非明智之舉。我在夜城的確擁有很差的風評,而我也一直想盡辦法維持這種風評。儘管我殺過的人根本沒有傳說中那麼多,但是讓大家有這樣的印象可以讓我的日子輕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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