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7

卡薩德發現只靠那件緊身甲冑才能讓他呼吸,也才能讓他的肌膚不受取代沙漠溫熱的嚴寒凍傷。他轉身去看莫妮塔,想問一個聰明的問題,卻問不出來,於是又擡起眼光來再看看那株可怕的大樹。
他聽到莫妮塔的呼喚而回頭望去。光映照在她裸體上的水銀表面,她指著山谷裡。
卡薩德上校搖了搖頭,想到他這一身緊身甲冑就是一件武器,遠勝過他帶到海柏利昂來的那些,就開始大步向那棵樹走去。他不知道他怎麼爬上去,但他會找出辦法來的。他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把賽倫諾斯活著救下來——把所有的受害者都救下來——但他要做到這件事,否則就死在那裡。
他正看著被刺穿掛在上面的馬汀.賽倫諾斯。
——(我愛你,卡薩德。)
他所衝向的那個荊魔神伸開所有臂膀,像要擁抱他,在手腕、關節和胸口的彎曲鋒刃像是由隱藏的稍裡伸了出來。
但只有刺眼的光和如月球上的死寂。
卡薩德走了十步,在一道凍結的沙丘曲面上停了下來。和圖書荊魔神站在他和那棵樹之間。
一百個荊魔神站在卡薩德和樹之間。他眨了下眼睛,又有一百個出現在他左邊。他看著身後,一大隊荊魔神如雕像般,漠然地站在沙漠裡那些冰冷的沙丘和熔化了的礫石上。
在他下方,山谷似乎在感覺不到的顫動下震抖著。時塚都因它們自身內部的能量而發著光,閃動的冷光由每一個入口、門廊和縫隙射到谷底,長達好幾公尺。那些時塚看起來都很新而光滑閃亮。
——(卡薩德!)
現在在小山上和山谷裡有了好幾千個荊魔神,鋼爪同時響著打了開來,光映照著成千上萬尖利的鋒刃和鋼刺。
卡薩德調高了他緊身甲冑上的望遠鏡放大倍數,一根枝椏又一根枝椏,一根刺又一根刺地看過去。在那裡扭動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撕破的衣服各不相同,化妝也各不相同,即使時間跨越不是幾世紀,至少也有幾十年。有很多樣式是卡薩德不熟悉的,他假設那些都是未來的受害者。有好幾千……好幾萬的人,都和-圖-書活著,都痛苦不堪。
他以為是月球表面平原的地方,其實是海柏利昂的地面,就在時塚谷的入口,但是海柏利昂已經變得很可怕。沙丘凍結變形,好像在爆炸後凝為玻璃;巨大的礫石和崖壁表面也都流淌下來,凝結得有如白石的冰河,那裡沒有空氣——天空是黑色的,到處都像沒有空氣的月球一樣。太陽也不是海柏利昂的太陽,那種陽光是人類所不曾經驗過的。卡薩德擡眼望去,緊身甲冑上眼部的濾鏡產生偏光作用,來應付以一條條血紅帶狀和一朵朵強烈白光充滿空中的可怕能量。
卡薩德用拳頭打了下膝蓋。(他媽的。)
卡薩德發現那痛苦是一個聽不見的巨大聲音。是一個巨大,持續不停的痛苦霧號聲,好像有好幾千隻未經訓練過的手指落在好幾千個琴鍵上,彈奏著一架巨大的痛苦的管風琴。這種痛苦明顯到讓他搜索著耀眼的天空,好像這棵樹是一個火葬柴堆或是一個巨大的燈塔,有明顯可見的痛苦之浪撲來。
費德曼www.hetubook.com.com.卡薩德上校跟著莫妮塔穿過傳送門,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廣大的月球平原上,那裡有一棵可怕的刺樹,足有五公里高,伸進血紅色的天堂。人的身軀在無數的枝椏和尖刺上扭動!近一點的形體看得出是人類,痛苦不堪。遠一些的因為距離關係而變得小到就像是一串串蒼白的葡萄。
卡薩德不理會其他的,只跑向他認為是他見到的第一個荊魔神。在那個怪物上方,無數的人形在孤獨的痛苦中扭動。
他看著她臉上完美的線條,沒有理會反映在那裡的雜亂影像和色彩,試著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在阿尚弧的樹林裡,他記得她驚人的綠眼睛和短短的棕髮,她豐|滿的下唇,以及他意外咬到時所嚐到淚水的味道。
他伸出手來摸了下她的臉頰,感受到在緊身衣下肌膚的溫暖。(如果妳愛我的話,)他傳送道,(留在這裡。)
那棵刺樹似乎和荊魔神一樣是用同樣的鋼和鉻以及軟骨所打造的:顯然是人工的,卻又很可怕地像是有機生物。樹幹根部足www.hetubook•com•com有兩三百公尺粗,下面一些枝椏也幾乎一樣粗大,但是比較小一些的枝椏和刺很快地就變得像匕首一樣細,可怕地刺穿了人體的果實伸向天上。
費德曼.卡薩德上校接著轉開身,發出一聲在月球的死寂中只有他能聽見的尖叫——那叫聲一部分是由人類遠古過去而來的反叛呼號,一部分是霸軍軍校畢業的吼聲,一部分是空手道的叱喝,還有一部分純粹是挑戰。他跑過沙丘直朝那棵刺樹和站在正前方的荊魔神衝去。
卡薩德狂叫著直衝過剩下的那段距離。
卡薩德咒罵一聲,用力握著拳,緊到兩手的骨頭都痛了。他四下找著他的武器,拉高望遠鏡的倍數,望進水晶獨石巨碑裡,那裡什麼也沒有。
卡薩德停往了,仔細看著一根離地四百公尺的枝椏,在離樹幹很遠的一堆刺和軀體之上,有一根三公尺長的刺,上面有一件很眼熟的紫色斗篷在飄動。那個形體扭著動著,然後轉向費德曼.卡薩德。
卡薩德沒有理會他們,轉身對著那棵樹和樹的護衛者。
他發現自己在緊和圖書身甲冑的鉻鋼力場下獰笑著。這是他等了多年的事。這是他二十年前在霸軍馬薩達儀式中,以生命和榮譽發誓而爭得的光榮戰鬥。戰士之間的單打獨鬥。為衛護無辜者而戰。卡薩德咧嘴一笑,將右手的邊緣壓平成銀色鋒刃,向前走去!
卡薩德眨了下眼睛,在他那水銀緊身甲冑下深吸了一口氣,他四下環顧,眼光越過沉默的莫妮塔,不看那棵樹上的慘狀。
莫妮塔走到他身邊,近到他們的手臂相觸。緊身甲冑融在一起,他感到她小臂溫暖的肌膚和他的肌膚相貼。她將大腿貼緊他的大腿,和他站在一起。
第二個荊魔神由那個叫獅身人面像的時塚裡走了出來。在谷裡再過去一點的地方,一個荊魔神走出了玉塚的出入口。刺眼的光由尖刺和剎刀鋼絲上反映出來,又有另外一個從一公里外的方尖碑裡走出來。
人像這樣刺穿了還能活很久是不可能的事;在時空之外的真空中活著更是加倍的不可能。可是他們都活在那裡受苦。卡薩德望著他們扭動。他們所有的人都是活的,而且都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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