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9

「做夢?」杭特說:「你是說,即使是在此刻,你也在夢見萬星網裡所發生的一切?」
「不是。那和葛萊史東沒有關係,那是……和以前不一樣,是個真正的噩夢。」
杜黑閉上了眼睛:「地下迷宮……」
「你今晚夢到了葛萊史東嗎?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才讓你發出呻|吟呢?」
「是的,在大錯誤發生後,教會把那座教堂裡每塊石頭、每幅壁畫都拆下來,整個移到了平安星。」
  兵營
杭特站了起來,拿起他那盞燈,準備拿走這個房間裡唯一的亮光。我聽到廣場上的噴泉,還有窗臺上的鴿子所發出來的聲音。「明天,」他說:「我們要把這一切弄個清楚,想出個回去的辦法。要是他們能把我們傳送到這裡,就一定有辦法傳送回去。」
「我也不知道,席奧。」領事說。
「我們最好趕快準備好。」領事說:「他們就是來護送我們的。」
「而你做了那件事?」阿讓德茲的聲音裡不露任何感情,雖然他的妻子和已經長大成人的子女都住在文藝復興星,現在離入侵的時間不到八十小時。
  找山中石
保羅.杜黑瞪著那張紙,「不可能。除了在象徵性的情況下之外,他們從來沒有選過位階低於蒙席的人當教宗,那一次還是很特殊的狀況……那次是聖貝爾維德里,是在大錯誤發生,以及那次奇蹟……不對,不對,這不可能。」
我起身摸索著走到窗前。里.杭特房間的門下透出一線亮光,我想是因為他上床睡覺時還讓燈點著。如果我先前也這樣做的話倒不是件壞事,不過現在再點燈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我已經摸索著走到比更暗的房間稍亮一點的那一方室外的黑暗前。
  他把
在陽臺外面,三十公尺的下方,明亮的陽光照著一片延展到近在眼前的地平線的綠色草地。草地上有幾小群人,輕鬆地或坐或臥,顯然是在聽領事這場即興的獨奏會。可是那是些什麼人!
  當我們選擇
「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卡薩德問道。
「你對是誰當選教宗的事有興趣嗎?」葛萊史東問道。
葛萊史東把那張薄箋遞給他。
  握在手心
  因為氣候
杭特在狹窄房間裡走來走去,他的影子高高地投射在粗糙的牆壁上。「你能和他們連絡上嗎?」
阿讓德茲搖了下頭,好像要讓頭腦清醒一點。「顯然你以前來過這裡……到驅逐者聚落之中。」
「據我的助理報告,艾督華特一直試著打電話來,」葛萊史東說:「我們馬上接通電話,神父,還是我該稱呼,教宗閣下?」總裁的聲音裡毫無諷刺的味道。
葛萊史東吸了一口氣。「我代表霸聯在過去這麼多年來要求你犧牲,現在我為了全人類再次向你要求。你必須查明以下幾點:
葛萊史東溫柔地將手搭在他肩上,「躺著吧,」她說:「你願意跟我說說出了什麼事嗎?」
「是的,還有到那一刻之前的大部分事情。可是我需要知道更多,更多的事。」
「代表霸聯?」席奧問道,這個紅髮男子的臉看來蒼老許多,而且滿布憂慮。
「你的夢通常都不只是夢而已。」杭特說。他四下看了看這個現在只靠他拿進來的一盞燈照亮的小房間。「好可怕的地方,席維倫。」
「來吧,」莫妮塔說,她聲音裡清楚流露出著急的感覺。她把卡薩德拉向那發亮的橢圓形,他一直看著其他人和那星光燦爛的天穹,最後他走了進去,眼前的景象瞬間消失。
「我們該走了,」莫妮塔說:「不能讓荊魔神跟蹤我們到這裡來,這些戰士要對付的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應付那痛苦之王的特殊顯像。」
在輕輕的敲門聲後,西黛蒲塔.艾卡喜走了進來,遞給葛萊史東一張寫有訊息的紙片,總裁微微一笑。「我剛說過事情發生得很快,神父,又有了另一個發展,平安星來的訊息說紅衣主教團在西斯廷教堂集會……」葛萊史東挑起一邊眉毛,「我忘了,神父,那就是那座西斯廷教堂嗎?」
卡薩德又搖了搖頭。
 壞小孩他就是
「不是的,」領事說:「是我,我像當年背叛葛萊史東和霸聯一樣地背叛了驅逐者。我槍殺了負責校正那個裝置的女人……還有和她在一起的技|師……打開了裝置,反熵力場因此癱瘓。最後的朝聖團組成,荊魔神得到自由。」
「我去叫人接通電話,」葛萊史東說:「我們會盡快安排你回平安星,教宗閣下,可是如果你能保持連絡的話,我會感激不盡,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建議。」
杭特對我皺起了眉頭,燈光使得他的皺紋看來比平常深了許多。「我說,席維倫,我知道你是一個模控人。葛萊史東告訴過我,你是由一個名叫濟慈的詩人重生的人格。現在顯然這裡的一切……」——他無助地用手比畫了一下這個房間,陰影,長方形高高的窗子,還有這張高腳的床——「所有這一切都和那件事有關。然而是怎麼樣的關係呢?智核在這裡玩的是什麼把戲?」
席奧.連恩總督在音樂聲中醒來。他眨了下眼,四下環顧,似乎是由夢中認出了旁邊的維生艙和這間太空船上的醫療室。席奧發現自己身穿柔軟的黑色睡衣,睡在醫療室的檢查擡上。過去的十二小時開始由席奧的零碎記憶拼湊起來:由治療艙中抱起來,裝上感應器,領事和另外一個人俯身在他上方,問他很多問題,席奧就像真正意識清醒似地一一回答,然後又睡了過去,夢到海柏利昂和那裡的城市起火燃燒。不對,不是做夢。
「他們現在知道了,」領事說,「我們到達這裡之後,我就告訴了自由人梵茲和其他人。」
即使在疼痛和疲累之中,卡薩德仍然因為眼前景色而眼花撩亂。他們不在海柏利昂了,這點他很確定。一片廣大的平原,直延伸至遠到以邏輯和經驗所能想像的更遠的地平線。低矮橘色的草——如果真的是草的話——生長在平地和小丘上,像是某種巨大毛蟲背上的毛;而可能是樹的東西則長得像是用鬚狀的複寫紙做成的雕塑,樹幹和枝椏有如埃薛爾的畫般不可能的複雜形態,葉子則是雜亂的深藍和紫色的卵形,向光亮的天空抖動。
席奧瞪著他之前的恩師,在他那對綠色的眼睛裡,不解的情緒多過了憤怒。「為什麼?你為什麼會做所有這些事呢?」
「我不知道,」杭特說「聽起來不像是一個聲名流傳一千年的詩人所寫的東西。」
保羅.杜黑兩眼盯著葛萊史東的臉,「妳知道那件事?」
「不做了,」我說著,知道這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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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子又碰了他一下,而卡薩德的緊身衣消失了。他想坐起來,想遮住自己的身體,因為他發現自己在聚集的那一小群人面前赤身露體。但是莫妮塔把他緊壓在原處,他在疼痛和混亂之中,模糊地感到那個男子碰觸著他被割傷的手臂和胸部,用一隻被覆著銀色的手摸過他的腿,到阿奇里斯腱被切斷的地方。上校在那個巨人所碰觸的地方都感到一陣冰涼,然後他的意識有如氣球般飛飄而起,高高地在黃褐色平原和起伏的丘陵之上,飄向那群星的天篷,那裡有一個龐然的形體等待著,黑得像高聳在地平線上的雷雨雲,巨大得像一座山。
梅娜.葛萊史東走進了政府大廈的醫院,由等待著的醫師護送到恢復區,保羅.杜黑神父就躺在那裡,「他的情況如何?」她問第一位醫師,正是負責總裁健康與醫療的醫師。
「第二,智核究竟在哪裡?如果我們要和他們作戰的話,我必須要知道這點。難道驅逐者忘了我們共同的敵人是智核嗎?
「這要看葛萊史東總裁的下一個訊息,」領事說著朝投影區點了下頭,那裡已因傳送資料而開始起了薄霧,一段超光速通訊傳來的影音訊息,正在這艘太空船的電傳接收器上解碼。
「天啊,」席奧輕聲地說。
「你在呻|吟,」葛萊史東的助理說:「還叫出聲來。」
那天夜裡我發了高燒,身上像蓋了一床又厚又重、浸滿了水的毯子。我的皮膚一時發燙,一時又摸起來濕黏冰冷。兩次劇烈的咳嗽,第一次讓杭特從隔壁房間的長沙發上跳起來,直奔到我房裡,我看到他因為見到我嘔在花緞床單上的血而瞪大了眼睛;第二次發作時我盡量忍住,蹣跚地走到小櫃上面的面盆那裡,吐出較少量的黑血和暗色的黏痰。第二次杭特沒有醒來。
身在這個地方,千里迢迢地回到這兩個黑黑的房間裡,這張討厭的床上,我依稀記得自己在這裡醒過來,奇蹟似地痊癒了,那個「真正的」席維倫和克拉克醫生,甚至還有小席格諾娜.安潔萊緹都等在外面那個房間裡。那段從死亡中康復的時期;在那段時間裡我知道我不是濟慈,不在真正的地球上,也不是我在最後一夜閉上雙眼的那個世紀……我不是人類。
 隨著自己的感覺
一艘船正由那無限高的瀑布上降下來,漸漸接近他們那小世界的表面。在船頭和船尾附近都看得見類人生物。
「里,」我說:「就算我能和葛萊史東或是其他人連絡——其實是不可能的——又有什麼好處呢?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這個複製的元地球是在麥哲倫星雲裡。即使以霍金空間跳躍推進器的速度,別人也要幾百年之後才能趕到我們這裡。」
那不是我的聲音。杭特在搖著我的肩膀,叫著席維倫的名字。我突然想到他以為是在叫我的名字。我把他的手撥開,倒回枕頭上。「幹什麼?有什麼事嗎?」
席奧坐了起來,感到自己幾乎飄離了檢查檯,發現他的衣服已經洗乾淨了,整齊地摺好放在旁邊的架子上,於是很快換好衣服,一面聽著音樂聲繼續響著,有高低起伏,但一直持續著,帶著一種鬼魅般的特殊味道,讓人覺得那是有人在演奏而不是錄音。
「最後一點,亂軍首領必須知道智核希望我們使用一種驟死爆炸裝置來對抗驅逐者的入侵。霸軍的很多將領都同意,時間很急迫。我們不能——我再重覆一次,不能——讓驅逐者入侵毀了萬星網。
領事只遲疑了一秒鐘。「我們只有三個人,自由人梵茲。你們的人多,我們到你們那裡去吧。」
聖三一教堂雙鐘樓之一敲響了報時鐘聲。這座教堂像隻茶褐色的大貓蹲在外面階梯的頂上,每次我聽到夜半報時的短促鐘響,就想像著有隻鬼魅般的手在拉著腐朽的鐘繩,也或許是腐朽的手在拉著鬼影似的鐘繩,我不知道哪種意象更適合我在漫漫長夜中所有對死亡的幻想。
 隨著自己的感覺
席奧看到一些又高又瘦的人,看來好像很合於天苑四的美感標準,皮膚蒼白,頭上光禿,穿著小小的藍色袍子,但在他們旁邊和後面,卻是繁多得令人吃驚的各類人種坐在那裡聽著——比在萬星網裡所見到過的種類更多:有長著毛和鱗甲的人;有身子和眼睛都像蜜蜂的人,長著複眼和觸鬚;有瘦弱得如同鋦絲雕像的人,瘦削的肩膀上長出巨大的黑色翅膀,像披風一樣包在他們身上;有顯然特別適於生活在超重力世界上的人,矮壯而肌肉結實得像南非水牛,比起來,盧瑟斯人都顯得瘦弱了;有個子矮小,手臂特長,而且長滿橘色毛髮的人,只有他們蒼白而敏感的面孔,讓他們和電影中元地球上早已滅絕的紅毛猩猩有所分別;還有其他人,看來不像類人動物,倒更像是狐猴,或是不像人而像是鷹鷲或是獅子或是熊或人猿。可是席奧不知為什麼就是馬上知道這些都是人類,儘管他們有那麼驚人的差異。他們那專注的眼神,放鬆的姿勢,以及上百種其他微妙的人類特性——細微到一個有蝶翼的母親把一個有蝶翼的孩子抱在懷裡的樣子——全都證明他們有著席奧不能否定的人性。
「放開我,」卡薩德喃喃說道:「讓我們打完。」血從荊魔神的利爪在緊身衣上所抓破的巨大傷口中湧出。他的右腳空蕩著,好像已經爛了一半;沒法著力,先前他和荊魔神纏鬥時,藉由對方像在跳瘋狂舞步般將他緊抓住,卡薩德才能在對打中直立著身子。
我坐在黑暗的房間裡,望著外面漆黑的廣場,想到這件事,同時聽著我胸口和喉嚨裡的翻騰,感到痛苦如火般在體內燒灼,以及來自我心裡那些哭喊得更可怕的痛苦:馬汀.賽倫諾斯在樹上所發出的哭號,為了要寫成那首詩而受的苦——我曾經因為太虛弱和懦弱而未能完成;費德曼.卡薩德在準備死在荊魔神利爪下時所發出的吶喊;領事被迫要再次背叛而發出的悲鳴;數以千計的聖堂武士為哀悼他們的世界和他們的兄弟海特.瑪斯亭之死,而從喉間發出的號啕;布瑯.拉蜜亞在想起她亡故的愛人,也就是我另一個分身時所發出的哭喊;保羅.杜黑躺在那裡強忍燒傷和記憶的折磨,同時感知到固守在他胸口的十字形時所發出的哀號;索爾.溫朝博用拳捶打著海柏利昂的土地,呼叫他的孩子所發出的慟哭,而蕾秋的嬰兒哭聲仍回響在我們的耳朵裡。
過了一陣子之後,我聽到了聲音:由外面廣場傳來那令人發瘋的貝尼尼噴泉掙琮水聲;鴿子在我窗臺上方的梁間理毛,發出咕咕叫聲,里.杭特在夢中輕輕呻|吟。但在這些聲音之上和之下,我還聽到一個更輕悄的聲音,不那麼真實,但具有極大的威脅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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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兩公尺高的金色橢圓形在半空中燃燒。
  一個墨水瓶
「我一直在等驅逐者的消息。」領事冷冷地說:「你知道,他們有一種裝置可以癱瘓時塚四周的反熵力場。在時機成熟時開啟時塚,讓荊魔神能脫出禁錮。」
濟慈死後不到三十個小時,克拉克大夫和一個義大利外科醫生剖開遺體,發現正如席維倫後來在給朋友信中所寫的:「……最嚴重的肺癆——兩邊肺葉完全毀壞——細胞大部分都不見了。」克拉克大夫和那個義大利外科醫生都無法想像,濟慈在最後的兩個多月裡是怎麼活下來的。
「第三,他們有什麼要求才肯停火?我願意做很多的犧牲來擺脫智核的控制。可是殺戮必須停止!
  還有一支筆
「警告他們什麼呢?葛萊史東所有最壞的噩夢都在她四周一一成真了。你以為她現在還會相信智核嗎?所以智核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綁架我們。事情發展得太快了,不論是葛萊史東或霸聯的任何人都無法應付。」
阿讓德茲站了起來,走到陽臺對面的窗前,陽光流瀉進來照著他的雙腿和深藍色的地毯。「驅逐者知道你幹了什麼事嗎?」
「我不確定,」我很老實地說。
「不是的,」葛萊史東說:「根據艾督華特主教傳來的消息……」
  啊,多迷人
「你確定席維倫是往這裡來嗎?要到政府大廈?」葛萊史東問道。
  溝渠
「回應?」船詢問道。
索爾.溫朝博和布瑯.拉蜜亞在谷裡離他半公里遠的地方。索爾彎著腰,而那女人躺在玉塚前面,狂風吹起的沙塵在他們周圍旋舞,厚密得使他們沒有看到荊魔神像一個黑影似地,順著小路經過方尖碑向他們走去。
那獅子的視線轉到席奧臉上,「幸會,」自由人梵茲說著,伸出一隻毛茸茸的手來。
「那你能不能在他們的腦子裡留下點什麼……在他們的記憶裡呢?讓他們知道我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即使身上有傷,杜黑還是坐了起來,「什麼?」他的聲音中充滿了不敢置信的味道。
「你確定嗎?」
莫妮塔用由她腰帶取出的一個金圈召來一個紫色的橢圓形,「在人類遙遠的未來裡,是我們的未來之一。時塚就是在這裡形成而放回到以前的時間裡。」
「席維倫!席維倫!」
「席維倫!」
我告訴他有關約翰.濟慈的事,談到他出生於一七九五年,他那短促而經常不快樂的一生,以及他於一八二一年因為「肺癆」而死在羅馬,遠離了他的朋友和唯一的愛人。我告訴他經過安排,讓我在這個房間裡「恢復健康」的經過,還有我為什麼決定選用約瑟夫.席維倫的名字——他是濟慈認識的一個畫家,最後一直陪到濟慈過世——最後,我告訴他我在萬星網的短暫時間裡,傾聽、細看,受命夢到海柏利昂去的荊魔神朝聖團成員和其他人的生活。
「總裁。」教士輕輕地叫了一聲,好像準備坐起身來。
「隨便啦,來吧,席維倫,或者是約翰,不管我該怎麼稱呼你,背首詩來聽聽。」
「至少我們可以向他們示警。」杭特說。他的聲音疲倦得聽來幾乎有點陰沉。
有一個壞小孩
我發現這倒是真的,很接近於事實。「我感受得到他們的感覺……」
過了一會,在灰白的曙光出現時,我離開了窗前,找到我的床鋪,躺下來閉一下眼睛。
「可是你有時候會夢到他們在想些什麼?」
銀河系的中央。
「卡薩德,」莫妮塔輕聲呼喚,上校又飄了回來,「卡薩德,」她又說了一聲。她的嘴唇貼著他的面頰,他的緊身衣重新啟動,和她的融在一起。

 他寫作

因為他什麼也不做
  噴水池
米立歐.阿讓德茲轉過身來看到席奧的表情,微微一笑,輕聲說道:「驅逐者。」
席奧由那段短短的樓梯走到休閒甲板,卻吃驚地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發現整條太空船是在開放狀態,陽臺伸展開來,防護力場顯然已經撤除。腳下的重力在極小的程度,足夠讓席奧站立在甲板上,但沒有更多的重力——可能不到海柏利昂上重力的百分之二十,大概只有標準重力的六分之一。
如果能讓我擺脫這痛苦之歌,就值得我衝上前去迎接前來的命運陰影了。
他們踏進黑暗之中,卡薩德緊身衣上的濾鏡只花了幾秒鐘就讓他的視力適應了。他們置身在海柏利昂時塚谷裡水晶獨石巨碑的基座上。時間是在夜晚,雲層在頭頂上翻滾,風暴正在成形。只有那些時塚本身發出的光照亮了這一帶。卡薩德因為剛離開那個乾淨明亮的地方,而感到一陣難過的失落,然後他的思想集中在他眼前所見到的景象。
杜黑點了點頭,眼光又回到那張薄紙上。一具電話開始在病床上方的臺子上閃亮起來。
杭特跌坐在我床腳的椅子上,突然看來十分蒼老。
  鬼靈
席奧在投影區裡走來走去。「所以我們現在要去的這次會議可能是一場審判?」
「做了個噩夢,如此而已。」
領事站了起來,看到席奧,微微笑了笑。他兩手拍著這比他年輕的男人雙肩。「席奧,起來得正是時候,我們馬上就要談判了。」
卡薩德又再四下看了看,有非常巨大的東西在星斗前面移動,擋住了成千上萬的星星,投下黑影,但不到幾秒鐘就消失了。那些男女擡頭看了下,又回去做他們的事,由樹上採收小小的東西;聚在一起看一個人抖動手指召來的一些明亮的能量地圖;或以擲標槍的速度飛向遠遠的地平線。有一個矮矮圓圓、看不出性別的人,挖進柔軟的土裡,現在只看到一線微微隆起的泥土,在那一帶飛快地繞圈圈。
「可是你知道這個地方?」
卡薩德依稀聽到她的話,卻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他們都是人類——他打心裡知道他們是人類——但是差異大得驚人:他們的緊身衣不全像卡薩德和莫妮塔一樣是銀色的,而是有十幾種不同的顏色,每一種顏色都柔和而富有生氣,有如鮮活的野生動物的毛皮,只由細微的能量閃光和略顯模糊的五官,才看得出緊身衣的表面。他們的外形也和顏色一樣互不相同:那個治療者如荊魔神大小的腰圍和高壯身材,額頭寬廣,瀑布似的黃褐色能量流很可能是一頭長髮……他旁邊的一位女性,身材大小有如孩童,但很明顯的是一個女人,比例勻稱,一雙健壯的腿,小小的乳|房,一對兩公尺長的仙女翅膀由她的背上長了出來——而且不只是裝飾性的翅膀,因為在一陣微風吹亂了橘色大草原上的草時,這個女人跑了幾步,伸開雙臂,非常優雅地飛到了空中。
「天啊,」席奧輕聲地說和圖書,他抓住領事的手臂,「我們現在在哪裡?」
自由人梵茲轉回身面對領事,「我僅代表整個集團謝謝你的演奏。從我們上次聽你彈奏已經好多年了,我的朋友。」他四下看了看。「我們可以在這裡談,或者是到一個行政管理營區去,看你方便。」
席奧又搖了搖頭,領事的鋼琴曲漸達高潮而以一個重音結束。外面地上的幾百個人鼓掌喝采,聲音在稀薄的空氣中顯得高而柔和,然後席奧看著他們站起來,伸伸懶腰,往四面八方散去……有些很快地走過了那近得令人不安的地平線,也有的展開八公尺長的翅膀飛走。另外還有些則走向領事太空船的基座。
「要是你再打的話,」她的聲音在他耳裡聽來溫柔卻很急切,「荊魔神會殺了你。」
「這麼快?」保羅.杜黑輕輕地說,他又閉上了眼睛,「我猜想他們覺得要趕快才行。平安星是——什麼?——再過十天就要面對驅逐者的侵略了。不過,這樣匆促決定……」
我搖了搖頭。時間很晚了,我們兩個都既疲倦又害怕,而我的心臟還因為剛才那不止是噩夢的噩夢而狂跳不止。我不能讓杭特使我生氣。
「哦——是的。」我用充滿感性的聲音說。
獅子頭點了點,朝天上看了看。「我們會派一艘船來送你們過去。」他和另外兩個走到欄杆邊,跨出船身,向下墜落了幾公尺才展開他們的雙翼,向地平線飛去。
整艘船大大敞開著。明亮的陽光由打開的門裡照進來,照在陽臺上,領事正在那裡彈奏那架他稱之為鋼琴的古董樂器。席奧認出了那位考古學家,阿讓德茲靠在打開的船身邊,手裡拿著一杯酒。領事正在彈奏一首很古老而複雜的曲子,兩手熟練地在琴鍵上快速舞動。席奧再走近了一些,準備向微笑著的阿讓德茲耳語,但隨即震驚地停下來,瞪大了眼睛。
卡薩德轉向那個巨人,「謝謝你。」他說道,卻不知道那個男子是不是聽得見。
「現在完全看你了。請確認收到這個訊息,談判開始就以超光速通訊告訴我。」
「全身約有三分之一遭到二度灼傷。」愛爾瑪.安德洛妮娃大夫回答說:「燒掉了眉毛和部分的頭髮……不過他的頭髮本來就不多了……在他臉部和身體的左側還有一些三級輻射灼燒,我們已經完成表皮再生手術,也注射了RNA針劑。他現在不會疼痛,意識清楚。當然還有十字形寄生在他胸口的問題,不過那對病人並沒有立即的危險。」
兩點多的時候,我睡著了,在睡眠中,我做了夢,那是一個我以前從來不曾經歷過的夢。我夢到自己緩緩地穿過資料平面,穿過數據圈,進入並穿過巨型數據圈,最後進入一個我不認得的地方,從來沒有夢見過的地方……那個地方有著無限大的空間,從容的步調,無法形容的色彩,一個沒有地平線、沒有天花板、沒有地板或可以稱之為「地」的實體。我想這是巨型數據圈,因為我立即感受到這個層面的交感性現實,包括了所有我在地球上經驗過的一切感覺的變化和異常。所有的二元分析和我在智慧上所感到的愉悅,全都由智核經由數據圈流了過來。而更重要的是,有一種……一種什麼感覺呢?豐厚?自由?——潛力無限也許是我想找的詞吧。
「好嘛,」他說:「讓我看看你是一個嶄新的,改進了的比爾.濟慈。」
米立歐.阿讓德茲在窗口轉回身來。「梵茲是不是說他們要派一艘船來接我們?」
我聳了下肩膀。
「代表葛萊史東參議員的黨派。」領事說:「那還是她當選總裁之前,她的黨團向我解釋,如果我們把海柏利昂納入萬星網領地之中,會引發智核內部的權力鬥爭,要做到這點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走漏消息讓驅逐者知道……這消息會讓他們攻打海柏利昂,而使霸聯的艦隊到這裡來。」
葛萊史東總裁走到外面的走道裡,把最新的情況告訴了那幾位醫生,又通知安全單位核准艾督華特主教和其他教會成員由平安星傳送過來,然後經由傳送門回到她住處的房間裡。西黛蒲塔提醒她再過八分鐘委員會就要在戰情室重新開會了。葛萊史東點了點頭,等她的助理出去之後,回到隱在牆壁裡的壁龕中所設盼超光速通訊室,啟動了音速的私用力場,鍵入代碼把訊息傳送到領事的太空船,在萬星網、邊疆星系、銀河系和整個宇宙都收得到,但只有領事的船才能解碼。至少她希望如此。
「一向都那樣好聽,」最靠近的一個驅逐者對領事說。這個驅逐者的臉像獅子——很寬的鼻子和金色的眼睛四周都是棕黃色的毛。「最後那首是莫札特的D小調幻想曲,編號KV.397,對吧?」
「所以驅逐者幹了這事。」席奧說。
巨人點了點頭,向其他人那邊退了回去。
  握在另一隻手裡
費德曼.卡薩德上校和她一起坐了起來。他搖了搖頭,知道自己又包裹在水銀能量之中,他站起身來。痛楚全消,他感到身上原先受傷的十幾處地方癒合,嚴重的割傷都復元而有些發癢,他讓手融進自己的緊身衣裡,肌膚滑過肌膚,彎了下膝蓋,摸了摸腳後跟,但感覺不到有疤痕。
「告訴我吧,」杭特哀求道,就是因為他一直忍到現在都不問我,以及現在這樣急切的懇求,讓我決定告訴他。
席奧握了握手,「幸會,先生。」席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在恢復艙裡,夢到這些事,但照在他臉上的陽光和握在手裡的那隻厚實手掌,都讓他知道並非是夢。
「這個地方在哪裡?」卡薩德又問了一遍。「這裡是什麼?」突然之間,他不明所以地感到自己泫然欲泣,好像他走過一個陌生的地方,一轉彎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塔西思再安置營的家裡,他早已過世的母親在門口向他揮手,他那些早已遺忘的朋友和親戚在等著他去打球。
吃驚得呆住的席奧.連恩只能搖搖頭,聽著音樂。驅逐者都是野蠻人,不是這樣美麗而有時如天人般的生物,在布列西亞俘虜的驅逐者,更不用說他們夭折嬰兒的屍體,全都是一個樣子——高,不錯,瘦,不錯,但絕對更像是萬星網的標準,而不像這樣變化多端,令人眼花撩亂。
杜黑擡起了頭,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會亂寫詩——
這段超光速通訊的影音訊息之後是兩分鐘的不穩定影像,顯示出天堂之門和神之谷這兩個世界之死。領事、米立歐.阿讓德茲和席奧.連恩在光幕消失之後默默地坐在那裡。
有巨大的東西朝這邊過來。我拚命地想透過粉色的迷濛望出去;有東西就在我視界的邊緣之外移動,我知道它曉得我的名字,我知道它把我的生命握在一隻手裡,另一隻拳頭中則握有我的死亡。
「閉嘴,」莫妮塔說,然後用比較柔和的語氣說,「閉嘴,寶貝。」她拉著他穿過那個金色橢圓形,然後他們進入了刺眼的亮光中。
杜黑一時看來很不明所以的樣子。「我必須回去,回到海柏利昂,總裁,索爾和其他的人還在等我。」
在外面,太陽以驚人的快速落下,把最後的光線射www.hetubook.com.com透離變成黑影的地面半公里高處的水幕,在深藍色的天空中形成在色彩和堅實度上都幾乎到駭人地步的彩虹。
「他們是我的朋友。」卡薩德說。他那些霸軍的裝備和毀損的盔甲,躺在幾個小時前莫妮塔丟棄的地方;他在獨石巨碑中尋找著,最後找到他的長槍和一串手榴彈,看到長槍依舊可用,檢查過充電能量,打開保險,離開了獨石巨碑,跑過去攔截荊魔神。
  絕塵而去
葛萊史東兩眼正視著鏡頭,試圖將她在個性和誠懇兩方面的力量,傳送到如此遙遠的距離之外。「我以對人類歷史的憐憫心向你請求,請務必達成這個任務。」
領事微微一笑,「或者是一場處決。」
西班牙廣場上那棟房子二樓的兩個房間既小又窄,天花板很高,而且——除了每個房間裡有一盞極其昏暗,像是有鬼火點著以備其他鬼魂來訪的小燈之外——相當的黑,我的床在較小的房間,面對著廣場,不過今晚從那高高的窗子看出去,只能看到深沉陰影中的一片黑暗,而看不見的貝尼尼噴泉永無休止的水聲只讓人覺得夜色更濃。
「杜黑神父嗎?」葛萊史東問道,她由他的光像和席維倫在談朝聖團時對他的形容而認出了他來。杜黑的臉很紅,有些斑點,而且因為搽了再生藥膏,噴上止痛劑而顯得油亮。他仍然是一個外表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是的,」葛萊史東說:「我們在戰情室都看到了。我需要知道所有的事情,杜黑神父,從你走進海柏利昂的穴塚那一刻開始的所有一切。」
  把大衣穿著
空氣很新鮮,充滿了雨水的氣味。我知道吵醒我的是雷聲,閃電照亮了羅馬城裡的屋頂。整個城市裡沒有燈光。我微微地將身子伸出打開的窗子,可以看見廣場上方的階梯上都被雨淋得濕亮,聖三一教堂的高塔被閃電的光映照出漆黑的輪廓。由階梯吹下來的風很冷,我退回到床邊,用一床毯子裹在身上,再拉了把椅子到窗前坐下,看著外面,想著心事。
  巫女
「根據艾督華特主教的訊息,紅衣主教團選出了教會有史以來第一個位階在蒙席以下的人。這上面說新教宗是一位耶穌會的教士……一個叫保羅.杜黑的神父。」
「該死,」我輕輕地說,一面用拳頭敲打著石頭和灰泥做的窗框,「該死。」
  他跑去
我在水流聲中醒來,一時之間以為我是在和布郎散步到洛多里瀑布附近的午睡中醒來。但是我睜開眼睛所看到的黑暗,像我入睡時一樣可怕,而細細水流令人噁心的聲音,也不是那種後來邵塞寫在詩裡而有名的奔騰水聲。而且我覺得很難過——不只是因為布郎和我很愚蠢地在早餐前去爬斯啟道峰下來就喉嚨痛了——而是很可怕的真的病倒了,全身痠痛,比發寒熱還嚴重得多,有痰和火在我的胸口和肚子裡面翻騰。
「是的,」領事說:「在布列西亞大戰之後……我的妻子和兒子……很久以前,在布列西亞之戰後,我和驅逐者見面做多方面的談判。」
莫妮塔把受傷的卡薩德由荊魔神身邊拉開,伸長了一隻手好像要把那怪物擋在那邊,一面從她緊身衣的腰帶裡摸出一塊藍色的圓片,在身後將之扭動。
「躺下,」莫妮塔說,她讓卡薩德躺在如天鵝絨般的橘色草上,他掙扎著想坐起來,想說話,但是她和那個巨人都用手掌按在他胸前,而他躺了下去,整個視野裡全是緩緩扭動的紫色葉子和滿天星斗。
在這個空間之外的空間裡,沒有地方可躲。我不能逃。女妖的痛苦之歌起起落落地不斷由我遠離的世界傳來——每個地方每個人在每天所感到的痛苦,剛開始的戰爭所帶來的痛苦,刺穿在荊魔神那棵可怕的樹上所感到特定而集中的痛苦。最糟的是,由那些朝聖者和其他與我共享他們生活及思想的人所發出,以及我為他們所感到的痛苦。
那些醫生們彼此對望了一眼,把一個護理機器人歸回到牆裡的貯存室裡,關好病房門後離開。
「不能。」
一時之間,我以為是我在叫,就像以前我在這個房間裡,因為痛楚和高燒已經超出我所能忍受的程度時呼叫約瑟夫.席維倫,而他永遠會在我身邊。他動作笨拙而遲緩,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總讓我想用一些惡毒的話將之抹去。人在將死的時候很難還有好脾氣,我一生相當慷慨大方……那為什麼當我在受苦的時候,當我把殘存的肺咳得吐在滿是血痕的手帕裡的時候,還要再繼續扮演那個角色?
「不是紅衣主教安東尼奧.嘉杜琪,就是紅衣主教亞戈斯蒂諾.魯德爾吧,我猜。」杜黑說:「目前這個時候,沒有其他人能得到多數的支持。」
  暖和宜人
我沒有說話。
我記得我弟弟湯姆在最後幾個禮拜和最後幾天裡的情形,他的臉和身體都扭曲著,拚命地吸氣。我記得我母親看起來有多蒼白,她的臉在越來越黑的房間裡幾乎白得發亮。我姐姐和我只准碰碰她濕冷的手,親吻她燒燙的唇,然後退出房間。我記得在我離開房間之後用力地擦著嘴唇,一面側眼看看我姐姐和其他人有沒有看到我這個不該有的動作。
我獨自在這個超數據圈裡。色彩流過我的上方和下方,穿透我……有時候化為模糊的柔和粉色,有時又結合成雲似的幻象,另外也偶爾似乎要形成更實在的物體、形狀,很清楚的形體,在外表上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人類——我看著他們,就像是孩童望著雲朵而想像著大象,尼羅河的鱷魚,以及在一個春日從湖區西邊行軍到東邊的大砲艇。
「放開我。」費德曼.卡薩德又說了一遍。
領事簡明扼要而不動聲色地跟他們說了他的祖母,茂宜─聖約的西麗,她對抗霸聯的革命——那場在她和她的愛人,也就是領事的祖母死後仍未結束的革命。
「艾督華特主教!對不起,總裁,請繼續。」
領事往後靠坐在墊子上。「沒有。我把那個計畫告訴了驅逐者,他們送我回萬星網去當雙面間諜。他們計畫占領海柏利昂,但是要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時間。」
「第四,亂軍代表團首領是否願意親自和我見面?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利用傳送門到海柏利昂星系去。我們絕大部分的艦隊已經離開了那裡,可是有一艘空間跳躍船和護衛艦仍在守著傳送中心。亂軍首領必須及早決定,因為霸軍想要摧毀和_圖_書傳送中心。到時候海柏利昂和萬星網之間的時債就會變成三年了。
  怕有痛風——
我想微微一笑,「這裡一個月要花我二十八先令,七個義大利銀幣呢,真像搶錢。」
席奧停了下來,兩手握緊了拳頭。「葛萊史東要你再到這裡來的時候已經知道這些事?」
「他是個……大夫之類,」莫妮塔說。「一個治療者。」
  因為氣溫
領事清了下嗓子。「確認訊息已經收到。」他說:「送出我們目前所在位置的座標。」他望著隔著投影區對面的兩個人,「兩位覺得呢?」
「背幾首詩,寫點東西來看看。」
費德曼.卡薩德由獨石巨碑前的黑色大理石上一躍而下,繞過路上碎裂的水晶碎片。他發現莫妮塔仍然拉著他的手臂。
  然後
「是的,」另外一個葛萊史東不認識的醫生回答道。「我們確定這個人是在傳送系統切斷的一秒或兩秒鐘之前,由神之谷傳送過來的。」
  寒冷——
「好吧!」葛萊史東說著停在杜黑休息的浮床前。「我想單獨和這位先生談談,勞駕。」
「是的。」我告訴他有關葛萊史東,天堂之門和神之谷的遭到摧毀,還有從海柏利昂來的那些混亂影像。
  或是不用
  向北行也
「第一,驅逐者為什麼攻擊並摧毀萬星網的幾個世界?你、拜倫.拉蜜亞和我都相信他們要的只是海柏利昂。他們為什麼改變了這一點?
可是那不是陽光。就在莫妮塔帶著他由關閉的門口——卡薩德並不認為那是一扇傳送門,因為他很確定那扇門不僅帶他們穿越空間,也穿越了時間——走向一叢那種不可能的樹時,卡薩德望向天上,感到某種近乎神奇的感受,那裡明亮得像是海柏利昂的白晝,明亮得有如在盧瑟斯一個購物中心的正午,明亮得如卡薩德在火星上的乾燥故鄉塔西思高地的仲夏,可是這不是陽光——天上滿是星星、星座還有星群,一個雜集著無數太陽的銀河,擁擠得在光亮之間沒有任何黑暗的地方。那就像在一間有十座星象儀的天文館裡一樣,卡薩德想道,像是身處銀河系中央。
「三級輻射灼傷?」葛萊史東說著,在杜黑等候的隔間聽不到的地方停了一下。「電漿炸彈嗎?」
「是的,他和妳的助理……杭特,他們兩個都要由傳送門回到這裡來。」
「驅逐者的聚落。」領事說著,把史坦威鋼琴的琴蓋蓋上,率先走到裡面,等阿讓德茲退開之後,將陽臺收了進來。
  向北行也
「是的,」領事說:「自由人梵茲,為你介紹席奧.連恩先生,霸聯領地海柏利昂的總督。」
席奧俯身向前,兩手緊緊地互握著。「這麼多年在領事館裡……」
光影攝影機的燈開始閃著紅光。「根據你太空船的自動定位系統,我假設你已決定和驅逐者會面,而他們已經允許你這樣做,」葛萊史東對著攝影機的鏡頭說:「我也假設你已安然通過第一次會面。」
「地下迷宮,」他又說了一遍,聲音大了些。他清了下喉嚨,把他行過那些堆滿死屍的隧道,轉進霸軍太空船,以及在平安星見到席維倫的所有經過。
「對,」我答道,但知道並不是這樣。
「我們要談些什麼呢?」席奧問道。
葛萊史東低頭看著那張薄箋。「……在西斯廷教堂集會,選出了一位新教宗。」
「我明白。」葛萊史東安撫地說:「一旦有辦法回海柏利昂的時候,我就會送你回去。不過,目前萬星網正受到無情的攻擊,好幾百萬人瀕臨死亡邊緣或有死亡的危險,我需要你幫忙,神父,在那之前,我可以靠你嗎?」
杭特揉了下眼睛,然後十指互抵著,頂在他鼻子下。他的眼光不那麼友善。「你真的是一個詩人的人格再生嗎?」
「好吧,」我回瞪著他說:「聽好了。」
保羅.杜黑嘆了口氣,躺了回去,「可以,總裁,可是我一點也不知道我怎麼——」
席奧轉開了身,「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希望他們會處決你。」
杜黑點了點頭,在那老耶穌會教士的眼裡含著淚水。「世界之樹真言者不相信他們會真的出手攻擊,」他輕輕地說,聲音沙啞。「西克.哈定以為聖堂武士和驅逐者有過協定……有某種安排。可是他們卻真的下了殺手,死光鏡、電漿炸彈、核子爆炸,我想……」
一群穿著緊身衣的男女由埃薛爾樹蔭下走了出來,圍著莫妮塔和卡薩德。其中一名男子——即使以卡薩德的火星標準來看也是一個巨人——看著他,把頭伸向莫妮塔,雖然卡薩德什麼也聽不見,在他緊身衣的無線電和窄頻接收器上什麼也感應不到,卻知道那兩個人正在交談。
他說話的語氣裡有點蹊蹺,讓另外兩個人趕到窗前。他們所降落的世界是一個中等大小的小行星,四周環繞著十級的防衛力場,以產生的風和水經過仔細重新結構而化為一個球體。海柏利昂的太陽正沉向那太接近的地平線後方,幾公里不生其他雜物的草在變化無常的風中起伏。在船的下方,有一條不知是很寬的小溪還是很窄的河水慢慢流過草原,流向地平線,然後似乎向上飛騰成為由河水形成的瀑布,扭曲著向上穿過遠方的力場,蜿蜒在上面黑暗的太空中,最後變成一條窄得看不見的細線。
  其大無比
在幾個高高瘦瘦、穿著藍色緊身衣、長長手指間長了蹼的女子身後,有一群矮小男人像要到真空中作戰的霸軍陸戰隊一樣戴著面罩,穿著盔甲,但卡薩德覺得盔甲其實是他們的一部分。在他們頭上,一群長了翅膀的男子以熱力升空,細細的黃色雷射光在他們之間閃現著複雜的符碼,那些雷射光似乎是從他們每個人胸前的一隻眼裡射出來的。
領事揉了揉眼睛,看起來好像他在席奧療傷的十到十二個小時裡沒有睡多久,或者根本沒有睡覺。
「是的。」
「是約翰.濟慈,」我柔和地說。
「什麼?」
「晚安,」杭特說:「別再做噩夢了,好嗎?」
「我夢到的那些人?葛萊史東?」我想了一下,「不能。」
席奧.連恩眨著眼睛。三個驅逐者降落在陽臺上,把他們巨大的翅膀收攏在背後。每一個都長了很長的毛,但有不同的樣式和花紋,他們的毛皮就和任何野生動物一樣自然而真實。
我試著解釋。「我甚至不在那些夢裡,杭特,我沒有……沒有聲音,也不存在……我不可能和我夢到的那些人連絡。」
葛萊史東點了點頭,小心地摸了下那教士肩膀上沒有燒傷的地方。「神父,在這裡事情發生得很快,席維倫不見了,里.杭特也不見了。我需要和海柏利昂有關的忠告,你能留在我身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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