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紡紗街

「好了……水仙,你是來請求我的幫助的?」
片刻的沉默。貝拉特裡克斯注視著他們,她的魔杖懸在他們緊攥的兩隻手上方,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水仙,我認為我們最好聽聽貝拉特裡克斯迫不及待地想說些什麼,免得她沒完沒了地打攪我們。好了,你接著說吧,貝拉特裡克斯,」石內卜說,「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她們直接走進了一間小小的客廳,這裡給人的感覺像是一間昏暗的軟壁牢房。幾面牆都是書,其中大部分是古舊的黑色或褐色的皮封面;一盞點著蠟燭的燈從天花板上垂落下來,投下一道昏暗的光圈,光圈裡擠擠挨挨地放著一張磨損起毛的沙發、一把舊扶手椅和一張搖搖晃晃的桌子。這地方有一種荒涼冷清的氣息,似乎平常沒有人居住。
「並不盡然,」石內卜心平氣和地說道,「他不肯把黑魔法防禦術的教職給我,你知道的。他似乎認為那會使我重新墮落……引誘我重走過去的老路。」
「你沒聽明白嗎,水仙?哦,他會試一試的,我相信……又是那套空話,又是那樣臨陣脫逃……噢,當然啦,都是聽從了黑魔王的吩咐!」
第二個身影用腳尖踢了踢狐狸,把它翻了過來。
「所以他才選中了跩哥,是不是?」她逼問道,「就為了懲罰魯休斯,是不是?」
「水仙!」男人說著把門縫開得大了一些,燈光不僅照到了她,也照到了她的姐姐。「真是令人又驚又喜!」
「可是你為什麼讓他活著呢?」
「如果你會在那裡保護他……賽佛勒斯,你能保證嗎?你能立一個不破誓嗎?」
「可是他不會成功的!」水仙哭著說,「他怎麼可能呢,就連黑魔王自己——」
「怎麼樣!」她得意地對她妹妹說道,「就連石內卜也這麼說,既然不許你說,你就保持沉默吧!」
她走上前,站在兩人身邊,把魔杖頭點在他們相握的兩隻手上。
姐妹倆也舉起杯子一口喝乾了。石內卜又把她們的杯子斟滿。
「當然。」石內卜說,「可是你需要什麼幫助呢,水仙?如果你幻想我能說服黑魔王改變主意,恐怕那是沒有希望的,一點兒希望也沒有。」
「你應該感到驕傲!」貝拉特裡克斯冷酷地說,「如果我有兒子,我巴不得犧牲他們去為黑魔王效忠呢!」
「那麼,我能為你做什麼呢?」石內卜在姐妹倆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來,問道。
「可是當他復出時,你沒有立刻回來,當你感覺到黑魔標記在燒灼時,也沒有火速跑到他身邊——」
「你需要再靠近一點兒。」他說。
水仙抬頭看著他,滿臉絶望的神情。
她一揚手扔掉了杯子,杯子滑到了桌子的那頭。她從沙發上出溜下去,跪在石內卜的腳邊,用兩隻手抓著他的手,把嘴唇貼了上去。
一道細細的、耀眼的火舌從魔杖裡噴了出來,就像一根又紅又熱的金屬絲,纏繞在他們相握的兩隻手上。
「追究是誰的過錯已經沒有用了,」石內卜不動聲色地說,「該做的已經做了。」
「你明明知道,很快半個鳳凰會的人都加入進來了!」貝拉特裡克斯吼道,「還有,既然說到了鳳凰會,你仍然聲稱你不能透露他們的總部在什麼地方,是不是?」
這時,隨著噗的一聲輕響,河邊憑空出現了一個戴著兜帽的細長身影。狐狸嚇呆了,一雙警覺的眼睛盯著這個新出現的奇怪身影。那身影似乎在弄清自己的方位,過了片刻,便邁著輕快的大步往前走去,長長的斗篷拂過草地沙沙作響。
「可是你留下來了——」
「他……最近,我們……我問的是你,石內卜!」
「抱歉,」石內卜說,「他最近養成了愛偷聽的毛病,真不明白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你剛才說到哪兒了,水仙?」
「你需要拿著魔杖,貝拉特裡克斯。」石內卜冷冷地說。
可是水仙並沒有聽。她已經從銹跡斑斑的欄杆的一處豁口鑽了過去,正匆匆地穿過小巷。
蟲尾遲疑了片刻,似乎還想爭辯一番,但他還是轉過身,從另一道暗門出去了。她們聽見了砰砰的聲音,還聽見了玻璃杯丁當的碰撞聲。幾秒鐘後他回來了,用托盤端著一隻髒兮兮的酒瓶和三隻玻璃杯。他把托盤放在那張搖搖晃晃的桌子上,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地離開了,重重地關上了那扇被書隱藏的門。
石內卜示意水仙坐在沙發上。水仙脫掉斗篷扔到一邊,坐了下來,眼睛盯著自己那雙交m.hetubook.com.com叉在膝蓋上的蒼白顫抖的手。貝拉特裡克斯慢慢地放下兜帽。她妹妹白得驚人,她的皮膚卻很黑,厚厚的眼皮,寬寬的下巴。她走過去站在水仙身後,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石內卜。
「『眼前這個人』?」石內卜譏諷地重複道,「這話我該作何理解,貝拉特裡克斯?」
「賽佛勒斯,我知道我不該來這兒,我被告知,對什麼人也不能說的,可是——」
可是石內卜已經站起身,大步走到那扇小窗戶前,透過窗簾朝荒涼的街道上望瞭望,然後猛地重新拉上了窗簾。他轉過身面對著水仙,眉頭皺了起來。
水仙倒抽了一口冷氣,好像被他兜頭澆了一瓢冷水。貝拉特裡克斯自從踏進這幢房子之後,臉上第一次露出滿意的神色。
「換句話說,他根本就不在乎跩哥是否會送命!」
「西茜——水仙——你聽我說——」
水仙接過第二杯酒,一口氣說開了:「賽佛勒斯,真對不起,這個樣子來打擾你,可是我必須來見你。我想,只有你一個人能幫助我——」
石內卜笑了。
「當然,我很快就發現,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超常的天賦。他只是靠了運氣,靠了比他更有天賦的朋友才勉強擺脫了許多困境。他平庸到了極點,卻跟他的父親一樣自鳴得意,惹人討厭。我用盡各種辦法想把他趕出霍格華茲,我覺得他根本就不配進來,至於殺死他,或讓他在我面前喪命?只有傻瓜才會冒這種風險,因為鄧不利多就在近旁。」
「當然沒有。噢,對了,蟲尾在這裡,不過我們不把害蟲計算在內,是不是?」
「姿態!」她尖叫起來,盛怒之下的她,看上去有點瘋狂。「我忍受催狂魔的折磨時,你卻躲在霍格華茲,舒舒服服地扮演鄧不利多的寵兒!」
「如果跩哥成功了,」石內卜說,眼睛仍然望著別處,「他就能獲得比其他所有人更高的榮譽。」
當貝拉罵罵咧咧地趕上來時,她已經敲響了門。她們一起站在門外等著,微微喘著粗氣,嗅著被晚風吹過來的那條污水河的氣味。過了幾秒鐘,她們聽見門後面有了動靜,接著門被打開了一條縫,一個男人朝她們張望著,烏黑的長髮像簾子一樣披在兩邊,中間是一張灰黃色的臉和一雙烏黑的眼睛。
「我的情報是直接傳給黑魔王的,」石內卜說,「既然他沒有把它們告訴你——」
「等等!」
「就是我不相信你,石內卜,其實你心裡很明白!」
「賽佛勒斯,」水仙說道,眼淚順著她蒼白的面頰滾落下來,「我的兒子……我惟一的兒子……」
她略微平靜了一點兒,顫抖著喝了一小口酒,有一些灑到了身上。
貝拉跟了過去,她的斗篷在身後飄擺著。她看見水仙飛快地穿過房屋之間的一條小巷,拐進另一條幾乎一模一樣的街道。有幾盞路燈已經壞了,兩個奔跑的女人時而被燈光照亮,時而被黑暗籠罩。就在前面的那個女人拐過另一個街角時,後面的那個追上了她,這次總算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得轉過身來,兩個人面對面站住了。
「你知道那個計劃?」貝拉特裡克斯說,剛才滿意的表情迅速換成了滿臉的怒氣,「你會知道?」
「為了黑魔王。」他說著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我就猜到你肯定是知道的!」水仙說道,呼吸自如多了,「他這麼信任你,賽佛勒斯……」
「你願意盡你最大的能力,保護他不受傷害嗎?」
「現在沒有什麼事情是我做不出來的!」水仙壓低聲音說,語氣裡透著一絲歇斯底里,她把魔杖像刀子似的往下一砍,又是一道閃光,貝拉像是被火燒著了一樣,頓時鬆開了妹妹的胳膊。
水仙傷心地哭了起來,乞求地盯著石內卜。
第二道火舌從魔杖裡噴了出來,與第一道纏繞在一起,構成一根細細的、閃著紅光的鏈條。
「原來只是一隻狐狸,」兜帽下傳出一個女人不屑的聲音,「我還以為是正氣師呢——西茜,等一等!」
「黑魔王是不可能被說服的,我不會愚蠢到去做這種嘗試。」石內卜乾巴巴地說,「我不能假裝說黑魔王沒有生魯休斯的氣。當時魯休斯應該在那裡守著,結果他自己被抓住了,還搭上了那麼多人,而且預言球也沒能取回來。是的,黑魔王很生氣,水仙,確實非常生氣。」
「你在迴避我的最後一個問題,石內卜。哈利波特。在過去的五年裡,你隨時都能把他置於死地。你卻沒有動手,為什麼?」
「是嗎?」石內卜說,微微變了聲調,表示不相信,「在遭遇了魔法部的那場失敗之後,他仍然這和*圖*書麼說嗎?」
「我碰巧知道那個計劃。」他壓低聲音說,「黑魔王把計劃透露給了很少幾個人,我是其中之一。不過,如果我不知道這個秘密,水仙,你就會犯下嚴重背叛黑魔王的大罪。」
「不錯。我是兩個小時之後才回去的。我是聽從鄧不利多的吩咐回去的。」
「這裡……這裡沒有別人吧?」水仙輕聲問。
「那你就應該管住你的舌頭!」貝拉特裡克斯吼道,「特別是當著眼前這個人!」
「想必你已經很清楚,蟲尾,我們來客人了。」石內卜懶洋洋地說。
「看來我說的沒錯,他是為了報復才挑選跩哥的!」水仙哽嚥著說道,「他根本就不想讓他成功,只想讓他去送命!」
「你認為他弄錯了?或者我竟然騙過了他?竟然捉弄了黑魔王——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巫師,世界上最有成就的破破心高手?」
「也許我有可能……幫助跩哥。」
「石內卜。」經過他身邊時,她簡單地招呼了一聲。
「我願意。」石內卜說。
「我可以試一試。」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蟲尾會給我們端來飲料,」石內卜說,「然後他就會回到他自己的臥室去。」
「他還有我!」貝拉特裡克斯激動地說,「為了他,我在阿茲卡班蹲了許多年!」
「那不是我的錯!」貝拉特裡克斯紅著臉說,「過去,黑魔王把他最寶貴的東西都托我保管——如果不是魯休斯——」
石內卜舉起一隻手制止了她,然後再次用魔杖一指那道樓梯暗門。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和一聲尖叫,接著便是蟲尾慌忙逃上樓去的聲音。
他偏偏腦袋,舉杯向她致意。她的表情沒有絲毫緩和。
「回去,貝拉!」
「水仙!」
「也許不是,」石內卜說道,「不過黑魔王很高興我沒有放棄教職:他回來時,我可以向他提供十六年來關於鄧不利多的情報,比起沒完沒了地回憶阿茲卡班的悲慘境況來,這可是一件更有價值的見面禮……」
她遲疑著。
「我願意。」石內卜說。
「水仙,行了。把這個喝了,聽我說。」
石內卜什麼也沒說。他避開了她的目光,不去看她的眼淚,似乎覺得那是不雅觀的,但他不能假裝沒有聽見她的話。
「黑魔王非常生氣。」石內卜輕輕地又說了一遍,「他沒能聽到預言。你和我一樣清楚,水仙,他不是輕易能夠原諒人的。」
貝拉特裡克斯的臉被第三道火舌的光映得通紅,火舌從魔杖裡噴出,與前面那兩道交織在一起,緊密地纏繞在他們相握的兩隻手周圍,像一根繩索,像一條噴火的蛇。
「你還問,當他消失後,我為什麼沒有努力去尋找他。我沒有去尋找他的原因,跟埃弗利、亞克斯利、卡羅夫婦、灰背、魯休斯,」他朝水仙微微偏了偏腦袋,「以及其他許多人一樣。我以為他完蛋了。我並不為此感到自豪,我做錯了,但情況就是這樣……如果他不能原諒我們在那個時候失去信心,他的追隨者就所剩無幾了。」
「我的角色扮演得很出色。」石內卜說道,「你忽視了鄧不利多的一個最大的弱點:他總是把別人往好處想。我剛離開食死人、加入他的教師隊伍時,編造了一番追悔莫及的謊言說給他聽,之後他就張開雙臂歡迎我了——不過,他儘可能不讓我接近黑魔法。鄧不利多曾經是一位偉大的巫師——沒錯,不可否認,」(因為貝拉特裡克斯輕蔑地哼了一聲)「黑魔王也承認這一點。可是,說來讓我高興的是,鄧不利多已經老了。上個月跟黑魔王的那場較量讓他大傷元氣。他受了重傷,因為他的反應比以前慢了。但是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對賽佛勒斯.石內卜的信任,這就使我對黑魔王具有很大的價值。」
「在我回答你之前——噢,沒錯,貝拉特裡克斯,我是要回答你的!你可以把我的話轉告給那些在背後議論我的人,可以把關於我叛變的不實之詞彙報給黑魔王!但在我回答你之前,先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真的認為黑魔王沒有問過我這每一個問題嗎?你真的認為,如果我沒有給出令人滿意的答案,我還能坐在這兒跟你說話嗎?」
蟲尾閃身一躲,好像石內卜朝他扔出了什麼東西。
貝拉特裡克斯仍然顯得很不高興,但似乎拿不準接下來該怎麼攻擊石內卜才最有效果。石內卜趁她沉默不語,轉向了她的妹妹。
她幾乎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張開嘴想說話,但石內卜搶先阻止了她。
第二個女人趕上第一個女人,抓住她的胳膊,但被她掙脫開了。
「賽佛勒斯,」水仙緊張地小聲說道,「我可以跟你談談嗎?事情非https://m•hetubook•com.com常緊急。」
「他什麼都會告訴我的!」貝拉特裡克斯立刻火冒三丈,「他說我是他最忠誠、最可靠的——」
「既然他不許你說,你就不應該說。」石內卜立刻說道,「黑魔王的話就是法律。」
「放開我,貝拉!」水仙吼道,從斗篷裡面抽出一根魔杖,威脅地舉在對方面前。
「西茜,等一等!」
「那就是你為黑魔王所做的犧牲嗎?不能教你最喜歡的科目?」她譏笑道,「你為什麼一直待在那兒,石內卜?仍然在暗中監視鄧不利多,為了一個你相信已經死去的主人?」
「不破誓?」石內卜臉上的表情變得不可捉摸了,貝拉特裡克斯發出一串得意的笑聲。
「我向黑魔王解釋,我一直對他忠心耿耿,儘管鄧不利多以為我是他的人。聽了我的解釋,黑魔王因為我晚去而產生的不滿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是的,黑魔王本以為我永遠離開了他,但是他錯了。」
「我知道他相信你,但——」
她癱倒在他腳下,在地板上抽泣著、呻|吟著。
「但是你起過什麼作用呢?」貝拉特裡克斯譏諷地問,「我們從你那兒得到過什麼有用的情報呢?」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說是我丈夫的錯!」水仙用低沉的、惡狠狠的聲音說,抬頭望著她姐姐。
「你敢說你當時就預見到他要利用那個男孩?」她諷刺道。
「是嗎?我以為黑魔王把你安排在這裡是為了幫助我的。」
「我願意。」石內卜說。
他退後一步,把她讓進了屋裡。她那仍然戴著兜帽的姐姐也跟了進來,儘管沒有受到邀請。
「貝拉特裡克斯。」石內卜回道,薄薄的嘴唇扭曲成一個略帶譏諷的微笑,咔噠一聲在她們身後關上了門。
她抽出魔杖,臉上仍是一副吃驚的樣子。
「當然,水仙,我可以立一個不破誓,」他輕聲說,「也許你姐姐同意做我們的見證人。」
「是的,賽佛勒斯。我——我想,也只有你能夠幫助我了,我現在是走投無路了。魯休斯在監獄裡,而且……」
「還有,如果必要的話……如果跩哥眼看就要失敗……」水仙低聲說道(石內卜的手在她的手裡抖動,但他沒有把手抽出來),「你願意把黑魔王吩咐跩哥完成的事情進行到底嗎?」
「那是因為他才十六歲,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為什麼,石內卜?為什麼是我的兒子?太危險了!這是為了報復魯休斯的失誤,我知道!」
「連黑魔王都相信他,不是嗎?」
她停了下來,胸脯劇烈地起伏著,面頰漲得通紅。在她身後,水仙一動不動地坐著,臉仍然埋在雙手裡。
「水仙!」他用吱吱的聲音說,「貝拉特裡克斯!多麼迷人——」
「跩哥應該感到驕傲,」貝拉特裡克斯冷漠地說,「黑魔王給了他極高的榮譽。而且我要替跩哥說一句:他面對責任沒有退縮,他似乎很高興能有機會證明自己的能力,他對即將發生的事情非常興奮——」
「黑魔王不許我說這件事,」水仙繼續說,眼睛仍然閉著,「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那個計劃。那是……非常機密的。可是——」
「幫助,沒錯——但不是給你端飲料,也不是——給你打掃房間!」
水仙發出了一點聲音,像是無淚的抽泣,然後用手摀住了臉。石內卜把杯子放在桌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兩隻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笑眯眯地看著貝拉特裡克斯那張怒氣沖沖的臉。
石內卜沒有看貝拉特裡克斯。他烏黑的眼睛緊緊盯著水仙那雙沾滿淚水的藍眼睛,而她繼續攥著他的手。
貝拉特裡克斯吃驚地張大了嘴巴。賽佛勒斯矮下身子,跪在水仙的對面。在貝拉特裡克斯驚愕的目光下,他們互相握住了對方的右手。
「你必須聽我說!」
石內卜抓住她的手腕,扳開她緊緊攥住他長袍的手。他低頭望著她淚痕斑斑的臉,慢慢地說道:「我想,他打算最後再派我去辦。但他決定先讓跩哥試一試。你知道,萬一跩哥成功了,我就能夠在霍格華茲多待一陣子,把我作為一個密探的有用角色扮演到最後。」
「是的,貝拉特裡克斯,我留下來了。」石內卜說,第一次流露出不耐煩。「我有一份舒適的工作,何苦到阿茲卡班去坐牢呢?你知道,他們當時在圍捕食死人。鄧不利多的保護使我免受牢獄之苦,這麼便利的條件,我不用白不用。我再重複一遍:黑魔王都沒有埋怨我留下來,我不明白你憑什麼說三道四。
看到石內卜沒有說話,水仙似乎失去了最後的一點自製。她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向石內卜,抓住他長袍的前襟,把臉靠近了他的和*圖*書臉,眼淚滾落到他的胸前。她喘著氣說:「你能辦到的。跩哥辦不到,你能辦到,賽佛勒斯。你會成功的,你肯定會成功的,他給你的獎賞會超過我們所有的人——」
他用魔杖一指他身後那面書牆,砰的一聲,一扇暗門打開了,露出一道窄窄的樓梯,一個小個子男人呆若木鷄地站在上面。
「他就住在這兒?」貝拉用輕蔑的口氣問,「這兒?這麻瓜的垃圾堆裡?我們的人以前肯定沒有光顧過——」
她閉上眼睛,兩顆大大的淚珠從眼皮下滲了出來。
又是噗的一聲,比剛才那聲更響,又一個戴兜帽的身影顯形了。
「如果我殺死了哈利波特,黑魔王就不能用他的血獲得新生,使自己變得不可戰勝——」
水仙把兜帽掀到腦後。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在夜色中彷彿泛著白光,一頭金色的長髮披散在背後,使她看上去像一個溺水而死的人。
水仙顫抖著深深吸了口氣,又開始說了起來。
「我沒有這麼說。我對他的計劃一無所知。我剛才已經坦言,我以為黑魔王已經死了。我只是想解釋為什麼黑魔王看到波特還活著並不感到遺憾,至少直到一年之前……」
水仙說話了:「賽佛勒斯,在我兒子跩哥試圖完成黑魔王的意願時,你願意照看他嗎?」
「西茜,你千萬不能這麼做,你不能相信他——」
「我不是保密人,不能說出那個地方的名字。我想,你應該明白那個魔法是怎麼起作用的吧?黑魔王對我傳遞給他的鳳凰會的情報非常滿意。你大概也猜到了,我的情報導致了愛米琳.萬斯最近的被捕和被殺,無疑還幫助解決了天狼星.布萊克,不過,結果他性命的功勞還是非你莫屬。」
「想想吧!」石內卜又一次顯露出了不耐煩,「想想吧!就等了那麼兩個小時,短短的兩個小時,我保證了我可以繼續留在霍格華茲做密探!我讓鄧不利多以為,我回到黑魔王身邊是聽從他的吩咐才這麼做的,這樣我就能源源不斷地彙報鄧不利多和鳳凰會的情報!你考慮一下,貝拉特裡克斯,在那幾個月裡,黑魔標記越來越清晰,我就知道他肯定要復出了,所有的食死人都知道了!我有足夠的時間考慮我該何去何從,計劃我下一步該做什麼,比如像卡卡夫那樣逃之夭夭,不是嗎?
「我的意思是……既然沒有一個人成功過……賽佛勒斯……求求你……你一直是,現在也是跩哥最喜歡的老師……你是魯休斯的老朋友……我求求你……你是黑魔王最得意的親信,最信任的顧問……你能不能跟他談談,說服他——」
「黑魔王準是……我相信……準是弄錯了。」貝拉氣喘吁吁地說。她左右看看是不是有人,兩隻眼睛在兜帽下一閃一閃的。「不管怎麼說,我們不能把計劃透露給任何人。那意味著出賣了黑魔王的——」
「蟲尾,沒想到你還渴望得到更危險的任務。」石內卜用油滑的腔調說,「這很容易辦到,我去跟黑魔王說——」
「賽佛勒斯——哦,賽佛勒斯——你願意幫助他?你願意照顧他,保證他安然無恙?」
「你跟黑魔王討論過這個問題嗎?」石內卜問。
「我惟一的兒子……我惟一的兒子啊……」
貝拉特裡克斯沒有說話,但她的神情第一次顯得有點困惑。石內卜沒有抓住不放。他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繼續說道:「你剛才問,黑魔王失勢時,我在哪兒。我在他命令我去的地方,在霍格華茲魔法學校,因為他希望我在那兒暗中監視阿不思.鄧不利多。我猜你肯定知道,我是聽從黑魔王的吩咐才接受那個教職的吧?」
「聽從鄧不利多的——」她怒不可遏地說。
水仙絶望地叫了一聲,揪著自己金色的長髮。石內卜彎下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扶了起來,讓她重新在沙發上坐好。然後他又給她倒了一些紅酒,把杯子硬塞進她的手裡。
可是水仙已經往前衝去。貝拉揉了揉手,再次跟了上去,不過現在她跟水仙保持著一段距離,兩人就這樣走進了那些迷宮般的廢磚房的更深處。最後,水仙快步走上一條名叫紡紗街的街道,那根高高的磨坊煙囪聳立在天空,就像一根舉起的表示警告的巨大手指。她走過一扇扇用木板釘著的破舊的窗戶,踏在鵝卵石上的腳步發出陣陣回音。她來到最後一幢房子跟前,樓下一個房間的窗簾縫裡透出昏暗的燈光。
貝拉只是笑了笑。「西茜,對你親姐姐這樣?你不會——」
「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嗎?多虧了鄧不利多的保護,我才沒有被關進阿茲卡班!你以為我殺害了他的得意門生,他不會和我反目成仇嗎?不過事情比這複雜和_圖_書得多。我不妨提醒你,當波特剛進入霍格華茲時,仍然流傳著許多關於他的謡言,說他本人就是一名了不起的黑巫師,所以才能從黑魔王的襲擊中死裡逃生。確實,黑魔王昔日的許多追隨者都認為波特可能成為一面旗幟,我們可以在他周圍再一次團結起來。我承認,在他踏進城堡的時候,我很好奇,根本沒有想到要去謀殺他。
「有一百個理由!」貝拉特裡克斯一邊大聲說著一邊從沙發後面大步走了過來,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從哪兒說起呢?黑魔王失勢時,你在哪兒?他消失後,你為什麼不做任何努力去尋找他?這些年來,你在鄧不利多手下苟且偷生,究竟做了些什麼?你為什麼阻止黑魔王得到魔法石?黑魔王復活後,你為什麼沒有立刻回來?幾個星期前,我們奮勇戰鬥,為黑魔王奪取預言球時,你又在哪兒?還有,石內卜,哈利波特為什麼還活著?他有五年時間可以隨你任意處置!」
可是,被她追趕的那個人剛才只是停下來看了看那道閃光,這時正往狐狸剛才摔下來的河岸上爬去。
狐狸此刻幾乎是趴在低矮的灌木叢裡,聽到這聲沙啞的喊叫,更是嚇壞了。它嗖地從藏身的地方躥了出來,往岸上跑去。一道綠光,一聲尖叫,狐狸跌倒在地上,死了。
她騰地坐直了身子,臉白得像紙一樣,眼睛睜得滾圓。
「是啊,是啊,精神可嘉。」石內卜用乾巴巴的聲音說,「當然啦,你在監獄裡待著,對他並沒有多大用處,但這種姿態無疑是很好的——」
貝拉特裡克斯的嘴唇嚅動著,似乎吞下了一劑特別難吃的藥。
那個男人弓著腰走下最後幾級樓梯,來到房間裡。他長著一雙水汪汪的小眼睛,尖鼻子,臉上堆著不自然的假笑。他用左手撫摸著右手,右手看上去像是戴著一隻銀亮的白手套。
「我不是你的僕人!」他躲閃著石內卜的目光,用吱吱的聲音說。
石內卜倒出三杯紅色的葡萄酒,遞了兩杯給姐妹倆。水仙嘟噥了一句「謝謝」,貝拉特裡克斯什麼也沒說,繼續狠狠地瞪著石內卜。但這似乎並沒有讓石內卜感到侷促不安,他好像覺得這挺好笑的。
「就憑你說的這些,我們就應該相信鄧不利多從來沒有懷疑過你?」貝拉特裡克斯問,「他不知道你實際上為誰效忠?他仍然毫無保留地相信你?」
「但你什麼都沒做!」貝拉特裡克斯氣憤地說,「是啊,我們其他人都在冒著危險,出生入死,你卻又一次不在場,是不是,石內卜?」
許多英里之外,曾經在首相的窗戶外遊蕩的霧氣,此刻正在一條骯髒的河流上飄浮。這條河蜿蜒曲折,兩岸雜草蔓生,垃圾成堆。一根巨大的煙囪,那是一個廢棄的磨坊留下的遺物,高高地聳立著,陰森森的,透著不祥。四下里沒有聲音,只有黑黢黢的河水在嗚咽,也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只有一隻精瘦的狐狸偷偷溜下河岸,滿懷希望地嗅著深深的雜草叢中幾隻炸魚和炸馬鈴薯片的包裝紙。
「我想,接下來你想知道的是,」他步步緊逼,並略微提高了嗓音,因為貝拉特裡克斯明顯表示出要打斷他的話,「我為什麼阻止黑魔王得到魔法石。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他不知道他可不可以相信我。他和你一樣以為,我已經從一個忠實的食死人變成了鄧不利多的走狗。他當時的處境很可憐,非常虛弱,跟一個平庸的巫師共用一具身體。他不敢把自己暴露給一個昔日的支持者,萬一那個支持者向鄧不利多或魔法部告發他呢?他沒有相信我,我感到非常遺憾。不然,他可以早三年東山再起。當時,我看見的只是貪婪、無能的奎若想要偷取魔法石,我承認,我盡我的力量阻止了他。」
「你當然可以。」石內卜譏笑著說道,「至於眼下嘛,你還是給我們端飲料吧。來一點兒小精靈釀的葡萄酒就行。」
「我已經聽過了。我的決心已定,你別來管我!」
那個叫水仙的女人爬到了河岸上,一道舊欄杆把河流和一條窄窄的卵石巷隔開了。另一個女人,貝拉,立刻跟了上來。她們並排站在那裡,望著小巷那邊一排排破舊的磚房,房子上的窗戶在夜色中顯得黑洞洞的,毫無生氣。
「當然。」
「我得到的命令是留在後方。」石內卜說,「莫非你不讚同黑魔王的想法,莫非你以為,如果我加入食死人的陣營,跟鳳凰會作戰,鄧不利多會毫無察覺?還有——請原諒——你說冒著危險……實際上你面對的只是六個十幾歲的孩子,不是嗎?」
「如果我願意,我自己會跟他說的!」
貝拉特裡克斯倒抽了一口冷氣,水仙似乎頓時失去了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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