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妙手回春起沉疴

雲陽子輕撩道袍,取出乾糧,微笑著對蕭翎說道:「你可不要害怕,貧道絕不會虧待於你。」
只聽那中年道人說道:「貧道方外之人,素來戒酒,成兄的盛情,貧道心領了。」
雲陽子肩頭晃動、疾快的繞到那黑衣道童身前,冷冷喝道:「成兄可是想和貧道為難麼?」
雲陽子帶著蕭翎步入雅室,微笑說道:「孩子,你隨便坐吧,室中之物,任你觀賞,但切不可出手動它。」
寒江月趙光故技重施,舉手一招,道:「可否先把那拜柬給我們兄弟瞧瞧?」一股強大的吸力,應手而出。
青衫儒士道:「兄弟不才,亦通醫理,這位小兄弟的病勢,兄弟亦可醫得,那是用不著再千里迢迢,趕回武當山了。」
江南四公子八道目光,齊都投注在蕭翎的身上,笑道:「你叫蕭翎?」
百手書生臉色一寒,眉宇間的黑氣忽見強烈,但在一瞬之間,立時消失,哈哈一陣大笑,道:「既是沈兄的主意,兄弟自是不便再橫裡阻擾了,唉!只可惜這位小兄弟的性命,只怕要送在雲陽道兄一番好心好意的手中了。」
這日,蕭翎昏迷的神智,忽然清醒了過來,睜眼看時,只見雲陽子端坐在身側,那黑衣道童滿面焦急之色,端著一碗藥湯,見他醒來,忽現喜色,微微一笑,道:「你可覺著好些麼?」
那中年道人似是有著盛情難卻之感,伸手接過玉杯,舉杯放在鼻息之間,嗅了一嗅,道:「果然好酒,貧道雖不善飲,但此酒香透心肺,實乃上上之品。」
這一陣暗較內功,群豪口中不言,但心中都很明白,是無為道長佔了上風,搶盡優勢。
楚昆山右手五指輕撥,兩枚鐵膽陡然在右手掌急轉起來,雙膽相擊,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目光緩緩由江南四公子臉上掃過,道:「風、花、雪、月四公子……」
無為道長臉色更見莊嚴,緩緩說道:「貧道數十年來,一直嚴令約束我武當門下弟子,不許和江湖中人物造成紛爭,但為了小施主,不但我們武當一派,完全捲入了江湖的紛爭之中,就是貧道也將親身置入這場是非之中了。」
雲陽子眉頭微微聳動,但他終於忍了下去,說道:「成兄有何見教?貧道洗耳恭聽。」
六月雪李波接道:「可是那聖手鐵膽楚昆山麼?」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倒出一杯酒,緩緩走近那中年道人身前,笑道:「道兄不吃,何妨聞上一聞,非是兄弟誇口,當今之世,只怕難再找出一種酒來和兄弟這梅花露相提並論。」
楚昆山哈哈大笑,揚開掌勢,劈了出去,一股呼呼的掌風,直向那拜柬撞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蕭翎突然覺著那道童停了下來,伸頭望去,只見正停身一座高峰之下。
無為道長修為有素,雖聞弦外之音,只不過付之一笑,雲陽子卻忍不住心頭怒火,冷笑一聲,道:「王施主的話,聽來含含糊糊的,使人經緯難分,最好是說的清楚一點。」
蕭翎究是年紀幼小,被他這一逼問,一時間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不禁為之一呆。
兩人趕到無為道長的丹室,只見無為道長背著雙手,站在丹爐前面,雙目神凝,望著爐中閃動的青色火焰,眉宇間籠罩著一片深沉的憂鬱。
無為道長離座欠身,道:「楚大俠駕臨寒山,荒觀生輝不少。」
那道童呆了一呆道:「因為,因為……」他不善謊言,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因為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問題一直苦惱著他,也使他開始動用心機,思慮安危。
雲陽子心頭微微一震,欠身合掌,道:「見過掌門師兄。」
那道童在室外,合掌說道:「掌門師尊有請師父。」
那道童雖然年齡不大,但卻腳程奇快,蕭翎只覺耳際間風聲呼呼,寒氣撲面,吹得他連氣也喘不過來,只好一縮頭,把面孔隱在那道童頭後。
第二個綵衣少年笑接道:「兄弟五毒花王劍。」
楚昆山想了一想,道:「言之有理。」當先退回原位。
蕭翎凝目尋思了一陣,道:「我留在此地可以,但如我那岳姊姊來尋我時,你定要告訴我,讓我跟她離開這裡。」
無為道長合掌欠身,還了四人一禮,笑道:「不知四位大駕蒞臨,貧道未能親迎觀外,深以為歉,還望見諒。」
那中年道士突然站了起來,精芒閃動,目光凝注在蕭翎的臉上,緩緩說道:「小施主,可是身體不大舒服麼?」
又行一日,離開了山區,那道童不便再揹著蕭翎趕路,只好替蕭翎雇了一輛馬車,坐著趕路。
雲陽子似是極為疲累,盤膝坐於雲床,閉上雙目,不再理會蕭翎。
只見雲陽子臉上掛著一片慈和的笑意。道:「孩子,你醒了麼?」
蕭翎雖未看到,但他已隱隱覺出,岳小釵似是已受了傷,心頭大急,叫道:「姊姊,你受了傷麼?」
雲陽子緩緩站起身子,走了過來,笑道:「還覺著難過麼?」
無為道長臉色一變,但不過剎那之間,立時又恢復了鎮靜之容,揮手一笑,道:「待茶聽蟬閣,我立刻親往迎見。」
蕭翎掙動了一下身軀,雙手支榻,緩緩坐了起來,正想溜下床去,無為道長忽然睜開了眼睛,笑道:「孩子,夜深寒重,不可在室外走動,你剛剛服下藥物,在貧道這丹室中隨便走走,對行藥方面,倒是有些幫助。」
一陣風張萍朗朗長笑,打斷了無為道長之言,接道:「江湖上的傳聞,豈可盡信,我們兄弟今日冒昧來訪,一則是久慕道長的大名,特來拜見,二來是聽得人言,雲陽道兄南下歸來時,帶回來一個人質,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半戒大師接道:「如若我和尚能夠品嚐一下,當可有所定論。」
但聽一聲沉重的嘆息傳了出來,緊接著響起了無為道長蒼勁的聲音,道:「不許迫他回來,讓他自去吧!」
青衫儒士哈哈一笑,道:「武當門規清嚴,果不虛傳。」轉向飯丐行去。
楚昆山道:「我很好,很好……」
她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似是這一句話,用了很大的氣力,才說了出來。
他這番話,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對人解說。
青衫儒士接過酒杯,又向那黑衣道童遞了過去,說:「小道兄,請品嚐一下,如何?」
殿中酒香,愈來愈是強烈,酒僧半戒已是饞涎垂滴而下,灑在沾滿油污的僧袍之上,雙目之中,神光湛湛,凝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白玉瓶上,臉上也不知是喜是怒。
酒僧、飯丐目光微一軒動,似是已看出了來人是誰,但卻立時緊緊閉上雙目,裝出一付入定未醒之態。
雲陽子冷哼一聲,未置可否。
雲陽子依言坐下,恭謹的說道:「師兄相召,不知有何訓教?」
蕭翎一挺胸,道:「誰說的,我叫蕭翎。」
無為道長臉色一變,冷笑道:「可一不可再,施主一定要看,也不用這等霸道。」袍袖微拂,藉機發出內勁,兩張拜柬一前一後,突然加快速度,閃電一般,直對趙光飛了過去。
蕭翎心中暗自想道:這些事,與我何干?
只見一座廣大的花園中,聳立著一座紅色的閣樓,一方橫匾上寫著「聽蟬閣」三個大字。
突然間響起一蒼勁的聲音,道:「小娃兒,你醒了麼?」
蕭翎揉了揉眼睛,目光轉動,只見數尺外並肩坐著一個身背大葫蘆,滿身油污的大和尚和一個蓬髮破衣的老叫化子,身前橫著一支竹杖,和一個破了一個大口的鐵鍋。
只聽左首一個綵衣少年笑道:「道長世外高人,自是不像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整日裡在江湖上混闖。」
蕭翎笑道:「楚伯伯,你好啊!」
那青衫儒士提高了聲音,叫道:「沈兄如若信得過兄弟醫道,兄弟立即可動手替這位小兄弟療治傷勢。」
蕭翎略一打量四周的形勢,選擇了一處空曠的方向奔去。
雲陽子放下懷抱中的蕭翎,行了過去。
寒江月趙光道:「那人就是岳雲姑之子……」
雲陽子微一點頭,帶著蕭翎而去。
那青衫儒士行近飯丐,遞上酒杯,說道:「兄弟近年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沈兄的大名,卻是常常聞及……」
青衫儒士抬頭望了飯丐、酒僧一眼,笑道:「這兩位先道長在此呢?還是後道長而來?」
一扇圓門,早已打開。
寒江月趙光冷冷說道:「我們兄弟無事不登三寶殿,貴派在武林中,一向聲譽清高,如若留著一條禍根,不但要招來無窮後患,且將落人話柄,兩位如肯答允把那蕭翎交給我們兄弟帶走,既可免去無窮後患,也可和咱們四兄弟交個朋友。」
六月雪李波施展傳音入密之術,低聲對張萍道:「大哥,這楚老兒乃江湖出了名的固執,他說不願在聽蟬閣中動手,那絕非言語能動,如若定想殺他,何不依他到聽蟬閣外去。」
但見閣中窗明几淨,打掃的纖塵不染,雲陽子正陪著四個身著綵衣的少年,圍坐在一張松木桌子四周談話。
鐘聲餘音未絕,突然見一個青衣道童,急急奔來,站在門口,合掌欠身一禮,道:「江南四公子求見掌門師尊。」
無為道長慈眉聳動,但仍原地盤坐未動,說道:「進來吧!」
就在他手指將要夾住第一張拜柬之際,兩個大紅拜柬的速度突然一緩。
片刻工夫,一個青衣道童,帶著一個虎背熊腰,白鬚垂胸,肩背青銅日月輪的老者,大步走了進來,正是那迂腐頑固的楚昆山。
蕭翎道:「我知道不會,但卻不要緊,只要我想法子死去,他們就沒有法子,利用我威脅我岳姊姊了!」
蕭翎圓睜雙目,滿臉嚴肅的說道:「如若你們答應,日後我那岳姊姊尋來之時,讓我隨她而去,我就留在此地,如是不肯答應,我就任由別人帶走。」
只見雲陽子拂塵一擺,道:「成兄既然沒有和貧道為難之心,那是最好不過。」
蕭翎陡然的縮回右手,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道童,當門而立,臉上一片肅穆之色,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凝注著他。
蕭翎行了幾步,已覺著兩腿酸軟,知他所言非虛,不再堅持,任由雲陽子抱著。
蕭翎點頭應道:「記下了。」
蕭翎走到那黑鼎之旁,立覺熱力逼人,心中甚覺奇怪,暗道:鼎中不知燒的何物,威力竟是如此之大。
說話之間,一伸手,橫向蕭翎手腕上抓了過去。
青衫儒士笑道:「兄弟被武林同道稱作百手巧醫,難和圖書道是白叫的麼?」
趙光此時才看清那兩張拜柬,乃是旋轉而來,不禁心中一驚,但手既伸出,勢難縮回,硬著頭皮夾去。
雲陽子道:「你如不肯聽我的話,絕症未癒之前,擅自行動,不但我那掌門師兄一番苦心,將付流水,你那與生俱來的絕症,亦將提前發作,那時,你那岳姊姊縱然尋來,亦是無法見到你了!」
一陣風張萍雖然搶得一張拜柬,因恐那第二張拜柬飛旋之間,傷到了三個兄弟,準備隨時出手搶救,一直無暇瞧看,直待無為道長收回第二張拜柬,他才抽出工夫來,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浙北向陽坪璇璣書廬主人宇文寒濤拜。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回顧了雲陽子一眼,道:「既然蕭施主答應留在此地,本觀之中,就不得不作戒備了,傳諭下去,著令觀中弟子,嚴密戒備,如有人按照武林規矩,登門拜訪,立時報我知道。」
雲陽子道:「不用了,我微候片刻再來就是。」牽著蕭翎緩步而去,心中卻是暗暗納悶。
雲陽子目光凝注在那道童的臉上,緩緩說道:「什麼客人,連我也要迴避?」
兩個人似是都很疲倦,頭上的汗水,仍然歷歷可見,正在閉目運氣調息。
蕭翎想道:這座古廟,積塵、蛛網,平常之日,定然是難得有人進來坐坐,此刻卻來了七人之多,不知後面是否還有人來。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道:「兄弟這瓶梅花露,已有百年以上,大師雖有酒僧之稱,千杯不醉之量,也只能淺嘗即止。」
雲陽子微微一頓又道:「唉!武林中的人物,大部分手段陰毒。狠辣,這孩子如若落在他們手中,他們勢必將用蕭翎的生死,威脅那岳雲姑和岳小釵出面,以『禁宮之鑰』交換蕭翎,此事咱們萬萬不能答應!」
四周蒼松環繞,水聲潺潺,行得切近,才看清那「聽蟬閣」是建築在河池之中,一座朱欄浮橋,接通閣中。
飯丐接道:「不錯,他被點中了陽明胃經上的太乙穴,引發先天具來陰脈硬化,重傷則七日之內殞命,輕傷落個半身麻痺的殘廢,老叫化不解醫道,只不過就觀查所得而言。」
雲姑生前,曾對蕭翎談過一些江湖中事,在他的記憶之中,武當一派,都是好人,再看那道人仙風道骨,不禁油生敬仰之心。
無為道長任他等自相言笑,始終不插嘴。
無為道長臉色微微一變,道:「不知來的又是那路人物!」
蕭翎道:「好一些了,老道長定然是那雲陽道長的師兄,武當派的掌門人了?」
蕭翎奇道:「為我煉製丹藥?」
雲陽子沉思良久,說道:「好吧!貧道答應你。」
蕭翎長長吸一口氣,使驚亂的心情,激動的情緒,逐漸的平復下來,第一個閃轉腦際的念頭,就是早些離開岳小釵的懷抱。使她能專心一意的對敵。
五毒花王劍右手一揮,中途搶過紅柬,看了一眼,笑道:「我道是那路高人,原來是楚昆山。」
狂急的旋轉,使蕭翎覺出岳小釵似是陷入了苦戰的危急之中。
飯丐突然一閉雙目,道:「好吧!你帶他走!」
突然間月隱光消,天色更加黑暗起來,蕭翎抬頭望去,只見一片濃雲,飛馳而來,掩去了月光,眨眼間星隱雲層,寒風狂嘯,大雪紛紛而下,場中搏鬥,已然看不清楚,只見白光閃轉在雪地上。
楚昆山冷冷說道:「老夫聽人說過四位……」
語音忽然一頓,沉聲問道:「什麼人?」
青衫儒士雙目一眨,兩道森冷的寒芒,暴射而出,冷冷說道:「武當山離此遙遠,只怕你到不了武當山就要病重而死。」
雲陽子當先站起身子,欠身對無為道長一禮,道:「見過掌門師兄。」
蕭翎道:「昨夜來的不是我岳姊姊麼?」他追隨岳小釵數日涉險,對江湖中事,已然略有所知。
雲陽子似是料不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一怔,笑道:「你雖身罹絕症,但相貌之上,卻非早夭之徵象,貧道大師兄醫術回天,當不難治好你的病勢。」
此人右手之中,托著兩枚鐵膽,放步入閣,神威凜凜。
此人言語尖厲、刻薄,只聽得雲陽子雙眉聳動,滿臉慍意,正待反唇相譏,卻被無為以眼色阻止。
蕭翎暗暗忖道:你房中這些東西,誰稀罕了,我才不要瞧它,也免得他輕視於我,當下也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之上。
要知武當派,是江湖間正大門派,素來受武林同道尊仰,無為道長和雲陽子,都是武當派中,百年來未見的人才,不但武功成就,強過上幾代的師長,道德修養,也都有過人之處,只因心中暗愧利用一個尚未全解人事的孩子,是以對蕭翎百般容忍。
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也不再管他。
那老叫化子接道:「為救你性命,我和半戒師兄,已經耗了一日夜的功夫,內力損耗極大,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現下傷勢未癒,體能尚未全復,如若想留得小命,最好是不要講話。」
無為道長伸手一招,笑道:「幾位玩夠了吧!」那拜柬有如乳燕投懷般,直向無為道長的手中飛了過去。
蕭翎忽然想起幼年之時,父親談過煉丹的事,忍不住問道:「老道長,你可是在煉丹麼?」
蕭翎怔了一怔,果然閉口不言。
那青衫儒士冷然一笑,道:「兄弟雖不願和雲陽道兄為難,但並非懼怕武當派的盛名,和雲陽道兄手中的長劍。」
蕭翎正待接口,突然一陣鐘聲傳了進來。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言重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道:「貧道雖然極少涉足江湖,但江南四公子的大名,卻是敬聞已久,只因是尚未得人引見……」目光一掠雲陽子,接道:「師弟還不替我引見一下……」
不知奔跑了多少路程,蕭翎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前晃動著片片的雲彩,每一片雲彩中,都站著一個美麗的玉人,那正是對他關愛備至的岳姊姊,這幻覺激發了他生命的潛力,呼叫著向前狂奔。
一陣風張萍的陰謀未逞,氣得連聲冷笑,道:「好啊!大名鼎鼎的聖手鐵膽楚昆山,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
這些道人對無為道長,都有著無比的崇敬,丈餘外就合掌當胸,垂下頭去,不敢仰視一眼。
白髯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無為,小施主的病勢很重,目下血脈初暢,不宜多費神講話,來日方長,咱們有的是時間好談,此刻最好能好好養息一下。」
蕭翎心情激動,雙目中隱隱現出淚光,長揖拜倒地上,道:「道長仙風道骨,我一見就知道是很好很好的人,和中州二賈那些壞人,果是不同。」他年紀幼小,毫無心機,這幾句話,說的誠誠摯摯,發自內心。
這當兒,人影一閃,又一個青衣道童,急急奔了進來,手中高舉著兩張大紅拜柬。
那知對方早有準備,希望在兩三招之內,擊斃於他,以示威給武當派中人瞧瞧。
正自驚愕猜想之間,忽覺眼前白影一閃,岳小釵長劍突出,同時覺著身子被人抱了起來。
蕭翎心中愈急,情緒更亂,想到岳小釵為敵所傷,全是抱著自己,不能全心全意的施展武功所致,立時大聲叫道:「姊姊,放開我,我……」
那些川流不息,穿行小徑的成群道人,已然不見,但每一要道上,殿房的門口,處處都肅立著一個手拿拂塵,背插長劍的道人。
一來夜色朦朧,蕭翎的視線不清,二則他也無心觀賞景物,大步而行,尋門而出。
青衫儒士兩道目光一直在蕭翎的身上打轉,瞧了半天,道:「雲陽道兄不惜千里跋涉,把這位小兄弟送回武當山去,當真是為了替他治病麼?」
一陣風張萍高聲說道:「楚老兒,好大的架子,還識得我們兄弟麼?」
無為道長笑道:「這兩位嘛,盛名只怕不在你風、花、雪、月四公子之下。」
那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這個兄弟只怕沒有那樣的膽子、哈哈!武林中有誰不知雲陽道兄之名。」
蕭翎的自疚關心,大聲叫喊,弄巧成拙,反而招致了岳小釵的受傷之禍。
藍色的火焰,由那方盒下面兒個大指粗細的圓孔之中,冒了上來,仍然未曾看出燒的何物。
這一掌落勢甚重,打得岳小釵悶哼一聲,身不由主地向前衝了兩步,吐氣出聲。
那道童道:「弟子得青鶴師兄傳諭,有請師父,客人是否已去,青鶴師兄倒未提過。」
青衫儒士臉色微微一變,道:「兄弟這梅花露,乃當今第一名酒,錯過今日只怕沈兄再無品嚐的機緣了。」
青衫儒士笑道:「這麼說來,如若沈兄答應,道兄就留下這個小兄弟了?」
雲陽子袍袖疾拂,袖底內勁湧出,拜柬呼的一聲,又被擋了回來。
五毒花王劍一皺眉頭,道:「大哥,來的是那方高人?」探首望去。
只聽室外傳進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弟子有事稟報。」
那道裝少年出手如電,蕭翎如何能逃避得過,只覺左臂一麻,左腕脈穴,已入那少年道人的掌握之中。
雲陽子記憶之中,從未見過師兄這等緊張神色,不論什麼大事,無為道長總是淡淡一笑,漠然視之,毫不放在心上,此刻,忽然這等重視,想來適才幾個來訪之人,定然是極為難惹的人物,那裡還敢怠慢,當下站起身來,急步而出。
蕭翎道:「我如答應留在此地,日後我那岳姊姊來此尋我之時,我是否可隨她而去……」
蕭翎道:「我很……」忽的肋間一麻,知覺頓失。
無為道長長長嘆息一聲,道:「適才貧道接見幾位武林中聲譽甚隆的高手,以及少林寺中來的兩位高僧……」
六月雪李波不容無為道長開口,搶先接道:「江湖傳言我們四兄弟,行事偏激,心狠手辣,但在兄弟看來,那是見仁見智之說,是非善惡,無非是心念作祟罷了。」
雲陽子道:「他們雖有追來之心,但我料想飯丐沈重定然會出手攔阻於他的。」
蕭翎人既聰明,幼小時又務旁學,這些時日之中,追隨岳小釵,歷經兇險,使他那純潔的心靈之中,對人世的險詐,又深了一層認識,他心中亦明白,這位仙風道骨,飄飄出塵的道長,並非是真的要為他醫病,才帶著他而行,必然另有所圖,只是用心何在,蕭翎卻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楚昆山道:「好說,好說,在下擅闖仙觀,不速而來,得蒙道兄接見,當真是榮幸的很……」目光hetubook•com•com一轉,投注到蕭翎的身上,接道:「你果然在這裡了。」
青衫儒士道:「有道救人如救火,這位小兄弟既是身罹重病,如何還能忍得千里奔波之苦。」
楚昆山道:「老夫非是怕你,只不過是不願毀了人家閣中之物而已。」
他已無力再奔行一步,眼前金星直冒,內腑中氣血上湧,只覺雙腿一軟,栽倒地上。
蕭翎目光轉動,只見壁面掛著一柄長劍,一個錦袋,後壁處一張條桌上,放著三支七八寸長的金箭,另有白絹覆蓋著兩個白玉瓶,卻不知放的何物。
睜眼看時,紅日滿窗,停身在一個古老的廟宇,自己正躺在一堆厚厚的稻草上。
那道童卻站在背後,一語不發。
蕭翎心中念頭百轉,一時間竟是難作決定,既覺無為道長和雲陽子相待自己甚好,留此勝似落入別人手中,但又怕自己答應留此之後,日後岳小釵尋上武當山來,雲陽子和無為道長以此作為口實,不放自己下山……
蕭翎搖搖頭,道:「我的心裡很燒,只怕是不能活了!」
六月雪李波哈哈一笑,道:「我們兄弟的意思是,此次登山相訪,只是為了這位小兄弟,並無其他用心。」
目光轉動,只見無為道長和雲陽子睜大著四隻眼睛,凝注著他,雲陽子的臉色,更是充滿著期望之色,等待著他的決定。
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來,由聽蟬閣敞開的大門之外,奔進來一個青衣道童,合掌對著無為道長一禮,急急遞上了一個大紅柬帖。
一陣風張萍笑道:「楚老兒那三十六招龍虎輪法,使的還不算太壞。」
只見無為道長臉色突然間變得十分嚴肅,自言自語的說道:「貧道雖然無意取得那禁宮中的寶藏,但先師祖遺體,那是不容棄置不顧。因此,貧道雖不願插手武林是非之中,但此事卻是由不得貧道不管。但貧道向主人心自主,從不強人所難,此事要你自己決定了。」
武當派掌門人,在武林中身份是何等尊崇,這般對待蕭翎,實為極大榮耀之事,可是蕭翎卻是懵無所覺,當下舉步向冒著藍色火焰的古鼎行去。
狂風呼嘯,夾雜著汪汪狗叫,劃破了深夜寒山中的沉寂。
一陣風張萍心知今日之局,來人一多,對自己等並非有利之事,當下問道:「無為道兄,來的是那一道上的高人?」
楚昆山拂髯說道:「這聽蟬閣乃人家武當派的迎賓之地,豈可毀在我們的掌力之下,如若想打,我們到外面空地之上去打。」
蕭翎滿臉茫然的說道:「要我決定?」
寒江月趙光吃了一次苦頭,手指還隱隱作疼,眼看第二張飛了過來,那裡還敢大意,右手疾快伸出,先發一股內勁,一擋那拜柬來勢,左手五指箕張,隨著抓去。
那道人道:「先貧道而來。」
蕭翎抖動了一下麻木未消的左臂,大步向前行去。
蕭翎看那道人席地而坐之後,竟也閉上雙目,暗道:這道人身佩長劍,只怕也是個身負武功之人,如若他不認識這酒僧、飯丐,決計不會在破落的大殿之中停留,如若他識得酒僧、飯丐,何以不肯招呼兩人一聲。
穿過了幾道廣大的殿院,只見一堵青石圍牆,環繞著一座院落。
青衫儒士笑道:「可是要兄弟手中這半瓶梅花露麼?」
那中年道人道:「來人武功不弱,雲陽師叔已傳下令諭,觀中五大護法,已全都出動,務求查個水落石出,但怕驚擾到師父靜修,特來稟報一聲。」
一陣風張萍心中一動,不知又來的何許人物,倒是不宜先和這楚老兒動手,當下止步,說道:「楚昆山,又有佳賓趕來,我們不能掃了主人迎客之興,我瞧我們等會兒再打不遲。」
青衫儒士笑道:「我看不用了!」
無為道長一皺眉頭,道:「孩子,你要到那裡去?」
那中年道人,目光一掠酒僧、飯丐,便轉注到蕭翎的身上。
蕭翎自隨雲姑學得打坐吐納之術,已知兩人正在運功調息,也不去驚擾兩人,緩緩挺身坐起了一半,忽覺肋間一陣劇痛,不自主又躺了下去。
那道童緩緩地放下了背上的蕭翎,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顯然這一陣子奔走,使他很累了。
無為道長、雲陽子似是都未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不禁為之一呆。
第三個綵衣少年輕笑一聲,道:「兄弟六月雪李波。」
只聽五毒花王劍打了個哈哈,接道:「九大門派中人,早已把我們四兄弟,列名黑道,但真正黑道上的朋友,卻又把我們兄弟視作白道上的人物,也許我們四兄弟,平日裡為人做事,不夠圓滑,以致落得兩頭為敵,都不討好。」
這是雲陽子的用功之處,小院中遍植著花樹,三面雅室,窗明几淨,雖不若無為道長養性丹室那等寬大氣派,但卻別有一種玲瓏纖巧之妙。
那道童應了一聲,轉身疾奔而去。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好孩子,你倒提出條件來了,好吧!你說吧!」他生性淡泊慈和,對蕭翎這冒昧衝動的言語,也不放在心上。
蕭翎此時心情平靜異常,早已把生死之事忘去,側目大殿中又多了兩人,第一個長衫儒巾,一副秀才衣著,白面無鬚,看年紀,不過二十幾歲;後面一人,卻是臉如炭灰,又黑又矮。
雲陽子道:「什麼不用了?」
青衫儒士沉吟了片刻,突然縱聲笑道:「不錯,貨賣識家,兄弟這瓶梅花露,連瓶帶杯,一併奉送了。」
蕭翎眼看殿中幾人,為一瓶酒你推我奪,心下甚感奇怪,那酒僧半戒,存心討取,那青衫儒士卻偏多刁難,那中年道士力辭不飲,那青衫儒士卻又偏偏起身相敬。
身側的何坤、張乾,齊聲怒吼,鐵筆單刀,一齊出手。
在那白髯道人身後,站著面容肅然的雲陽子,靠窗處放著一隻黑色的古鼎,鼎中白煙裊裊,散發出滿室清香。
張萍微微一笑,起身說道:「楚老兒,你可是想到閣外空場之上動手麼?」
穿過了兩重殿院,景物忽然一變。
一陣風張萍右手斜裡一抓,搶過拜柬,那拜柬上旋轉的力道,先經趙光一擋,再吃五毒花王劍暗發內力一震,旋轉拜柬的內勁,雖未完全消失,但已成強弩之末,張萍探手一抓,自是手到擒來。
酒僧半戒伸手接過,一仰臉嘴到酒乾,笑道:「好酒啊!好酒!」
滿臉酒光的大和尚,忽的睜眼,說道:「你姊姊已被兩個做生意的救走,你不用多擔心事。」
趙光冷冷的說道:「螢火之光,也敢來和日月爭明?」
無為道長一皺眉,打開封簡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曹州楚昆山拜」六個大字。
那中年道人卻凝立不動,似在等待著什麼。
雲陽子臉色一整,冷冷說道:「貧道自忖醫道,恐不在你成兄之下,但尚自知無能醫好這位小施主的病勢,憑成兄那點醫道,哼!只怕是自詡太高了吧!」
無為道長道:「岳家劍法譽滿天下,貧道雖未見過那岳雲姑,卻是早聞其名。」
雲陽子手執拂塵,立在四五尺外,面上帶著微笑,低聲對那道童說道:「放他下來,咱們吃點東西再走。」
那道童道:「不要緊,咱們已經快要到武當山了,我大師伯精通醫理,有著妙手回春之能,只要咱們一到武當山,你就很快可以復元。」
四個綵衣少年微微一笑,齊聲說道:「我等久慕道長的大名,思欲一見,只因不便打擾清修,以致拖延至今,始能一償心願。」
寒光月趙光,突然舉手一招,那放在無為道長身側竹几上的紅柬,突然飄飄飛起,直向趙光手中落去,口中說道:「我們兄弟,向來是急脾氣,先看看柬子,再見來人,也好有個稱呼。」
蕭翎道:「決定什麼?」
蕭翎突然一挺身子,想坐起來,但微一用力,立時雙眼發黑,全身骨骼一陣劇疼難忍,人又暈了過去。
那中年道人合掌當胸,躬身退出室外,隨手帶上了兩扇木門。
雲陽子右手一揮,那黑衣道童一躍而至,俯身抱起蕭翎,急向殿外奔去。
雲陽子霍然睜開雙目,微微一笑,道:「孩子,那白絹蓋的玉盤之中!放的是淬毒之物,他不讓你動它,是一片好心。」
那青衣道童沉吟了一陣,道:「弟子不識,但掌門師尊對他極盡禮遇,特命我守候此地,未得他允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師叔如若有事,請稍候片刻,容弟子先稟報掌門師尊一聲。」
蕭翎眼看這些人,竟然爭相搶奪自己起來,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暗道:怎的我蕭翎竟受到他們如此重視起來。
五毒花道:「岳小釵是你的什麼人?」
蕭翎緊隨無為道長的身後,步行在白石鋪成的小徑上,流目四望,見觀中景象已變。
那青衫儒士雙眉聳動,似想發作,忽聞飯丐冷冷說道:「人是老叫化相託雲陽道兄帶回武當山的,如若有人想橫裡攔阻,那是和我們酒僧、飯丐有意為難。」
那知無為道長早已料知風花雪月四公子,定有此舉,隨手放置拜柬時,故意把拜柬掩了起來。
無為道長恢復了鎮靜之容,左手一揮,道:「知道了。」
無為道長慈和的說道:「孩子,不要勉強,你怎麼想,就怎麼說。」
無為道長道:「願聆高見。」
雲陽子道:「孩子,你可知道,別人也會像我們一般的善待你麼?」
閉目想著心事的蕭翎,已被那沉重的步履之聲所驚,轉眼望去,只見一個長髯飄飄的中年道人,大步行了進來,此人面如滿月,一身青綢寬大的道袍,背插寶劍,手執拂塵,足著雲履,一派仙風,飄飄出塵,一個十六七歲的黑袍道童,緊隨在他的身後。
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救人性命,兄弟是不甘後人。」
楚昆山氣得全身顫抖,白髯無風自動,指著趙光怒聲喝道:「你敢辱罵老夫,這非得教訓你們一場不可。」
那道童應了一聲,大步向外奔去。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不能怪他們,想那『禁宮之鑰』,帶連廣泛,禁宮中除了當今四大門派的鎮山之寶以外,還有六位奇絕一代高人的隨身之寶,以及那十位武林前輩的生死下落,任何人,只要能和這十位武林前輩攀上關係,都可以理直氣壯地去尋那『禁宮之鑰』。」
五毒花王劍道:「不是他還有那個!」
只聽那道人長長吁了一口氣,緩緩收回了雙手,凝目望著蕭翎,在他的面容上,泛現出一絲慈愛的微笑道:「孩和_圖_書子,好過些麼?」
這兩人似是未曾料到,這大殿之中,早已有了這樣多人,四道目光,先把殿中之人打量一陣,才緩步而入。
蕭翎熟睡了一陣,精神大見好轉,睜開眼來,只見那老道長仍然盤膝閉目坐在自己身側。
無為道長笑道:「大概再過上三天三夜,就可以熄去爐火,取出服用了。」
蕭翎道:「我也出去瞧瞧,看是不是我岳姊姊找我來了。」伸手拉開木門,大步而出。
無為道長笑道:「四位稍候片刻,就可以見到他了,急也不在一時。」
無為道長亦似是極為睏倦,雲陽子退出之後,立時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只見那青衫儒士又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白玉杯子,傾出半杯梅花露來,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那中年道人手中拂塵一揮,一片灰土飛揚,掃了一處兩尺見方的靜地,盤膝坐了下來。
岳小釵道:「我不要緊,你好麼?」
蕭翎目光已難見丈外景物,不知何人受傷。
一陣風目光轉了兩轉,毒念忽生,暗道:這楚昆山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如若我兄弟能在舉手之間殺了這楚昆山,一則相示此事決心,二則也好給武當派一個見識,當下冷笑一聲,站了起來,道:「楚昆山,在我四位兄弟面前,口不擇言的人,從未留過一條活命,你已經連連自稱了幾個老夫,那是死有餘辜了。」
房中一片寂靜,寂靜得落針可聞。
只聽雲陽子說道:「孩子,你還沒有決定麼?」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光,蕭翎從暈迷中醒了過來。
蕭翎雖是聰明絕頂,但也無法了然這些江湖上的機詐,敵友是非,當下接道:「好啊!我先謝過道長。」
無為道長看他豪壯的氣概,不禁暗暗點頭,說道:「江南四公子,個個身負絕技,貧道雖然未曾見過四人,但聽聞傳言,四人的武功,已到了飛花傷人之境,你毫無武功,自無防身之能,會見四人之時,不可離開貧道三尺之外,以免我救援不及。」
那黑衣道童側過臉去,說道:「小道聞不得酒氣。」
雲陽子微微一笑,道:「就算她能療治你的絕症,可是她此刻行蹤不明,遠在天涯,一時之間,也是見她不著。」
岳小釵只道他受到傷害,不禁吃了一驚,急急問道:「兄弟,你怎麼了?」就這微一分神,肩上已然著人一掌。
蕭翎長長吁一口氣,但覺氣血舒暢,除了筋骨有些酸痛外,毫無不適之感,當下說道:「我很好,唉!道長可見到我的岳姊姊麼?」
蕭翎緩緩舉步向前行去,一面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知道,我那岳姊姊,一定會來找我。」
楚昆山鐵膽交在左手之上,右手早已運集了功力,準備出手,但見這聽蟬閣四周壁間,排滿了字畫,竹几之上;放置不少細磁茶杯,心中想道:如若和江南四公子對上一掌,那強猛的掌風,勢必要把這聽蟬閣上存放的字畫茶杯,損壞甚多不可……
這個荒涼的廟宇,供案上積塵盈寸,蛛網封繞。
那少年道人急急鬆開了握在蕭翎左腕上的五指,口中連連應是,人向丈餘外一株巨松下面退去。
楚昆山心中認了死理,那可是只斷不彎,不論張萍如何出言激笑,挑逗,誘他出手;但他堅持不肯在聽蟬閣中動手,怕掌力毀了閣中之物。
雲陽子放腿而行,片刻之間,已入觀中,蕭翎伏在雲陽子肩上望去,只見很多道人,往來行走於青石鋪成的道上,一見雲陽子,立時合掌垂首,退到路側,讓開大道,神色之間,一片恭謹。
無為道長接過拜柬,打開一瞧,不禁一聳雙眉,笑道:「好啊!今日當真是佳賓雲集,群賢畢至,請他們進來吧!」
在廣大的三元觀中,這座院落獨成格局。
第四個綵衣少年冷冷接道:「兄弟寒江月趙光。」
六月雪笑道:「咱們兄弟四人,一向是直來直去,不轉彎子。道長可知道岳雲姑麼?」
蕭翎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楚昆山更是氣得一張臉變成了鐵青顏色,一雙虎目圓睜,大步直對江南四公子行了過去,準備出手教訓四人一番。
蕭翎抬頭望去,果然見身後殿閣聳立,已在三四里外。
風花雪月不知來人是誰,但既能當得武當掌門人一個請字,此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自是不會很低,忍不住探頭向那大紅柬帖之上望去。
五毒花王劍、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趙光,齊齊站了起來,離開座位。
無為道長抓住拜柬,隨手放在身側竹几之上,正襟而坐。
風花雪月四公子,常年相處,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不論武功,言語,均能相互配合,一冷一熱,一進一退,絲絲入扣。
雲陽子素知師兄的為人,胸懷磊落,不敢再多強辯,目光一轉,望著蕭翎,說道:「孩子,這要你自己決定了,如若你自願隨人而去,我們也不便強你留此,如若你願留此,武當派自當竭盡所能的保護於你,不許可別人傷害。」
目光轉動,看白絹袋覆蓋玉盤旁邊,竟然也雕刻著美麗的花紋,忖道:不知這玉盤中放的什麼?為什麼要上覆白絹,我只要揭開一角,瞧瞧裏面放的什麼,不動它也就是了,他好奇心重,不由伸出右手,正待揭開覆在玉盤上的白絹,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不要動它。」
那中年道人笑道:「沈兄說的句句中的,一字不錯,慚愧的是貧道無能促他復元,如若沈兄允把他交付貧道帶走,貧道當盡快趕回武當山去,請掌門師兄為他療傷。貧道師兄醫理精深,功力勝過貧道十倍,料想絕不致誤了他的病勢。」
沉沉的夜色,急速的變化,蕭翎已無法看清四周的形勢,但他卻已覺出,岳小釵已和人動上了手,而且拚鬥激烈。
被張萍幾人內勁來回撞擊的拜柬,來回盤旋橫飛一陣,幾人內力相抵,力盡將落之際,卻被楚昆山呼呼的掌風,捲飛起來。有如狂風捲走一片落葉,直旋而上。
一陣風張萍微微一笑,道:「不管你叫蕭翎還是岳翎,和那岳雲姑有著深厚的關係,那是不會錯了。」
寒江月趙光仰起臉來,望著屋頂,冷冰冰的說道:「我們四兄弟今日聯袂來訪,是想向道長請問一事。」
但見兩隻高大的白鶴,散行於花樹之間,眼看蕭翎行近身側,也不逃避。
雲陽子道:「這個貧道自有良策,不勞成兄費心。」
無為道長目光一掠蕭翎,道:「為這位小施主。」
蕭翎道:「不錯啊!」
蕭翎只覺臉上一熱,緩步退回座椅之上。
蕭翎茫然的嘆息一聲,緩步行到木榻前,說道:「老道長,咱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要待我這樣好呢?」
蕭翎接道:「這有什麼稀奇,岳姊姊也會幫我療病。」
趙光道:「哼!老匹夫講話最好能留心一些。」
卻不料那青衣道童身軀一橫,竟然攔住雲陽子去路,低聲說道:「三師叔留駕,掌門師尊正在會客。」
這些歷歷際遇,似是就在眼前,也好像已過了幾年一般。
無為道長向四人一拱手,微微一笑道:「幸會了。」
那黑衣道童舉手擦拭一下臉上的汗水,說道:「師父,那百手書生,可會追趕上來麼?」
無為道長臉色微微一變,道:「來的什麼人?」
他已從無為道長的眼色之中,看出了情勢的嚴重,無為道長人如其名,雖然身具上乘武功,已盡得武當派中的絕技,但他生性恬淡,無意爭名武林,下令約束武當門下弟子,不可和人結怨,非屬必要,不許離山,是以自他接掌門戶之後,武當一派中門下弟子,極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也極少和各大門派往來,間有無法推辭的應酬,也大都由雲陽子代他而去,因此,在武林中的聲名,雲陽子反而大過了掌門師兄。
岳小釵又聽他大聲叫喊,心下更是驚駭,急急問道:「兄弟,你傷的很重麼?」
雲陽子道:「客人走了麼?」
青衫儒士不理半戒的呼喝,盤膝坐下,長長呼一口氣,道:「諸位不肯品嚐兄弟的梅花露,那是怕我在酒中下毒了。」
雲陽子聽得,暗暗叫了一聲慚愧,緊行了兩步,抱起了蕭翎,笑道:「孩子,你昨夜狂奔而行,力脫暈倒,耗費了貧道幾個時辰的內力,才把你由死亡的邊緣中拯救回來,此刻你體力未復,不宜勞動,貧道抱著你走吧。」
蕭翎揉揉眼睛,坐了起來,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時,那青衫儒士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想是他力不勝酒,回目望了那中年道人一眼,答道:「大師的酒量,天下無人不知,兄弟這梅花露,只此半瓶,如若送給大師,其他之人是別想嘗到了。」低下頭去,向瓶中瞧了一眼,接道:「兄弟近年很少在江湖之上行走,這次重履江湖,竟然能和諸位高人相遇見面,總算有緣,可惜兄弟離家之時,帶酒不多,想先請殿中諸位,人盡一杯,餘下之酒,一併送於大師如何?」
青衫儒士笑道:「那只怪道兄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見聞不多罷了。」
飯丐驀然一張雙目,湛湛神光直逼那中年道人臉上,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雲陽子,老叫化走了大半輩子江湖,經歷了無數的大江大浪,難道還會在陰溝裡翻船不成。」
目光卻投注在飯丐的臉上,查看他神情變化。
四個身著綵衣的少年,也徐徐地站了起來,拱手作禮,但八道目光,卻都不期然地投注到蕭翎身上。
青衫儒士笑道:「不是兄弟誇口,這大殿中人,除了大師之外,只怕難再有超過兄弟之量,但兄弟也難一次盡此半杯,如若是不善飲酒之人,聞上一聞,也就夠了。」
無為道長似是未料到他會突然提到此等問題,而且單刀直入,不禁一愕,沉吟良久,緩緩說道:「貧道留你在武當山,即或另有用心,但替你療治絕症,那也是一大原因……」
無為道長道:「貧道洗耳恭聽!」
雲陽子回顧了蕭翎一眼,還未來及開口,那道童已接著說道:「掌門師尊請師父帶著這位蕭施主。」
雲陽子臉色一變,道:「他們來此為何?」
六月雪李波冷哼一聲,右掌一揮,拍出一股奇強的內勁,推動拜柬上旋轉之力,硬把拜柬震得一偏,飛向窗外。
飯丐道:「老叫化那一份,一併轉送半戒師兄好了。」言罷,閉上雙目,不再理會那青衫儒士。
青衫儒士笑道:「你受何人所託?」
這幾句話,聽起來平常的很,而且隱隱和圖書間,大有傾訴苦衷之意,其實骨子裡,卻是暗示無為道長,我們兄弟,可正可邪,可敵可友,行事獨來獨往,不論黑白兩道,我們都不買帳。
青衫儒士緩緩撩起長衫,取出一個五寸長短的白玉瓶,笑道:「沈兄久違了。」啟開瓶蓋,登時酒香撲鼻,接道:「兄弟隨身帶了一瓶美酒……」
雲陽子忽然接口說道:「你的病勢很重,先天的痼疾,再加穴脈受了極重的內傷,體內又被風寒侵入,一病發作,百病俱來,除了我那大師兄外,只怕當世之間,已無人能夠醫好你的病了。」
雲陽子道:「你說吧!只要貧道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楚昆山收掌而退的舉動,卻是大大的出了一陣風張萍的意外,不禁一怔,道:「楚昆山你怎麼不出手了?」
他想起昨夜狂奔的事,腿上筋骨仍有些隱隱作痛。
蕭翎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我那岳姊姊,不曉得現在何處?」說罷緩緩閉上雙目。
蕭翎道:「我死了也不關你的事。」
寒江月趙光冷冷道:「你姓蕭,她姓岳,怎麼是你的姊姊呢?」
這座道院,十分廣大,蕭翎地勢不熟,走了甚久,仍然在花樹林中穿來行去。
百手書生冷冷一笑,說道:「祝道兄一路平安。」舉手一招,那又黑又矮之人,應手而退,站在百手書生的身邊。
目光轉動,只見數尺外盤膝端坐著雲陽子,自己卻躺在一片柔和的草地上,四周蒼松青翠,景物悅目。
蕭翎身體虛弱,經過這一陣奔走呼喝,頭上已出了汗水。
半戒大師道:「不錯,不知成兄肯否割愛?」
那長衫儒士目光落到那道人臉上,忽然微微一笑道:「道長難得下山一步,此次竟是大駕親臨。」舉步直行過來。
神像上色彩剝落,已看不清楚是供奉的什麼神位。
蕭翎接過乾糧,三人坐下分食,休息一陣,又開始上路,仍由那黑衣道童揹著他趕路。
蕭翎自覺到身體有了變化,先天的痼疾,被外傷引發了重症,他開始發起高燒,四肢沉重難抬,但神志還能保持清醒。
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因此,此事應該由蕭翎決定,他如不願留此,咱們豈能強他所難。」
蕭翎道:「我不怕死,但我會聽從道長的話。」
蕭翎口齒啟動,正想說話,那滿臉酒光的和尚搶先接道:「哈哈,你如現在死了,那是永遠見不著你的岳姊姊了!」
深山靜夜中,這喝聲中的深摯親情,有如怒濤澎湃,震撼了三元觀。
蕭翎對他印象甚好,當下點頭答道:「一些小病。」
那青衫儒士冷笑一聲,道:「雲陽道兄。」左手一擺,緊隨他身後那又黑又矮的人,突然一躍而起,橫身攔住了那黑衣道童的去路。
呼叫中,仍不停向前奔行、穿過一片廣大的花圃,到了一座青石砌成的圍牆下面。
酒僧半戒回顧了飯丐一眼,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叫化兄,你說商八、杜九,能不能保護岳小釵闖出那神風幫的重重埋伏?」
無為道長笑道:「貧道疏懶成性,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近年來很多武林奇人,均未一晤,今日一睹諸位丰采,實乃一大快事。」說話之中,就雲陽子身旁一張松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蕭翎依在木榻上,支顎沉思了半晌,道:「我不信老道長只是為了慈悲胸懷,救我之命。」
雲陽子欠身對無為道長一禮,緩步退了出去。
他記得岳小釵和人動手,在生死一瞬的險惡環境中,仍然關心到自己的安危,他記得正回答岳姊姊的問話時,肋間一麻就暈了過去,以後什麼變化,他已無法知道。
他追隨岳小釵時日雖短,但眼看那些武林人物的機詐自私,心中生出了極深的警惕之心,雖然覺這無為道長和雲陽子,不應和中州雙賈等同日而語,但心中烙痕尤存,不敢輕作允語。
但他生性堅毅,雖然冷得全身顫抖,認定了一個方面,仍然是勇往直前,毫不畏縮。
可是蕭翎的病勢,毫無起色,人也逐漸的暈迷過去,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服用過很多次藥。
一座大開的圓門口處,站著一個青衣道童。
中年道士笑道:「貧道略通醫理,願代效勞,一診小施主的病勢。」
蕭翎道:「記下了!」舉步上橋。
雲陽子道:「不錯。」
雲陽子道:「可是這孩子和『禁宮之鑰』絲毫攀不上關係,既不懂武功,又身罹絕症,咱們豈能坐視不管,任由他們折磨這孩子不成?」
一陣風張萍,早已把內勁運足到十二成,準備楚昆山一有舉動,立時全力反擊,他自信這暗施陰風指的合力一擊,縱然不能把楚昆山立斃當場,至少可以使他身受重傷。
心念一轉,說道:「要我聽你相勸之言不難,但必須答允我一件事情。」
左面一個道童,未待無為道長相詢,已先行說道:「客人已到,現正由雲陽師叔相陪在聽蟬閣中待茶。」
雲陽子道:「這位小兄弟怎麼樣?」
蕭翎凝目沉思了片刻,突然一躍下榻,大步向外行去。
雲陽子卻是看的暗暗吃驚,道:久聞風花雪月四公子,個個身負絕技,看來果非虛傳,單是這一手揮掌招柬的工夫,非有深厚過人的內功,絕難辦到,眼看師兄不肯阻止,也強自按下心頭激忿。
那知手指剛剛一和拜柬接觸,那拜柬旋速突加,呼的一聲,滑過雙指,斜向一側飛去。
這一番言語,果然說得蕭翎大為心動,暗道:是啊!如我病重而死,今生今世,都無法再見到岳姊姊了!
那道人道:「貧道奉命而來,情非得已。」
雲陽子道:「貧道只聽過成兄那百手書生之名,卻從未聞過百手巧醫之稱。」
雲陽子似是不願和百手書生翻臉,鬧成僵局,忍了又忍才說道:「成兄親目所見,貧道受沈大俠的囑託,送這位小施主回武當山去療治痼疾。」
酒僧半戒大步行來,哈哈笑道:「貨賣識家,老叫化生來不解酒滋味,那牛鼻子老道,自恃身份,不肯飲用,看來還是給我和尚算了,和尚嗜酒如命,只要果是好酒,縱然酒中下的有斷腸毒藥,和尚也是慷慨赴死,而且死而無怨。」
蕭翎暗暗忖道:武當派正大門戶,做事果然和中州二賈大不相同。
無為道長的淡泊名利,使他變得十分慈和,在雲陽子的記憶之中,從未見過掌門師兄有過憂苦的容色,不論何時、何地,他總是面上泛露著慈和的微笑,此刻看到了掌門師兄的憂苦之容,心知必是遇上了極端的困難之事,他平時對大師兄敬重無比,心中雖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從何開口。
他不知一個人抱著一個人,再和一個武功相若的人動手相拼時,吃虧有多大,但他卻深覺岳小釵抱著自己定然是個累贅,心中想到,口中立時高聲叫道:「姊姊,快放開我。」
只見酒僧半戒忽睜雙目,大聲嚷道:「好酒,好酒。」目光盯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的玉瓶之上,饞涎欲滴。
五毒花王劍目光一掠蕭翎,接道:「道長乃武當掌門,一言九鼎,我們兄弟自然是信而無疑。」
老叫子道:「據老叫化看,那中州二賈武功不在咱們之下,闖出重圍,倒非難事。」
他舉起衣袖,擦拭了臉上的汗水,身子一側,穿門而出。
蕭翎手腕一縮,大聲喝道:「我偏不回去,你要怎樣?」
雲陽子笑道:「沒有,令姊如若想念於你,想她不久定會尋來。」
無為道長緩緩把目光凝注到蕭翎的臉上,莊嚴的說道:「孩子,你可明白目前你已成江湖上很多高手尋求的目標麼?」
雲陽子笑道:「這是三元觀的後山。」
雲陽子正待發作,卻被無為道長搖手阻止,微微笑道:「對四位的一番盛情,貧道先行領謝了,不過……」
雲陽子涵養過人,淡淡一笑,道:「成兄不用替貧道擔憂。」微微一頓,又道:「成兄請讓讓路吧!」
聲音由遠處傳來,但話已落口,人已進了大殿。
楚昆山道:「道兄說的不錯。」他雖迂腐、頑固,但不失俠義氣度,這一句話,倒是由衷之言,說的理直氣壯。
雲陽子似是十分焦急,極盡心力的療治蕭翎的病勢,不停地替他把脈,並以本身的內力助他暢和血脈。
他語聲微微一頓,又道:「道兄既不信兄弟的醫道,兄弟當場試驗給道兄見識一下如何?」
他拚命的狂奔著,直到筋疲力竭,才停了下來,汗水濕透了他全身的衣褲。
蕭翎這些時日,和岳小釵歷險犯難,膽子大了甚多,一挺胸大步而行。
無為道長緩緩把目光移注蕭翎的身上,道:「孩子,武林中九大門派,和大江南北的各方雄主,無人不希望能得到那『禁宮之鑰』,一窺禁宮之秘,貧道雖然亦遏制住內心中一縷慾望,但卻不願因此掀起了武林中一場殺劫風波。那『禁宮之鑰』雖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一件重寶,但也是最大的禍害,自古紅顏皆禍水,匹夫懷璧招殺機,不論什麼人,只要收存了那『禁宮之鑰』,整個武林中的高手,都將視他為眼中之釘,縱然是好朋至友,亦可能鬧得反目成仇。唉!名利二字,害人非淺……」
飯丐本想裝作入定之狀不理幾人,但他終是忍耐不住,伸了一個懶腰,一睜雙目,哈哈大笑,道:「好熱鬧啊!僧、道、儒,再加上老化子,真是一場盛會。」
趙光膽大,冷哼一聲,右手食中二指微張,向那第一張拜柬夾去。
無為道長笑道:「在替你煉製一種藥物。」
無為道長緩緩站起身來,望著蕭翎微微一笑道:「走!你跟我一起去見識一下,武林中盛威名著的四公子!」
那道童應了一聲,急急奔了出去。
蕭翎淒涼一笑,道:「我知道,你們並不是真的要替我醫病,只不過是想把我帶上武當山去……」
蕭翎仔細看那青衫儒士,雖然生的五官端正,皮膚白淨,但雙目之中,神光閃爍不定,眉宇之間,隱隱泛現出一層黑氣,心中不喜,生恐飯丐答應那青衫儒士之語,當下高聲說道:「沈伯伯,我不要他替我醫病,我要跟這位道長去。」
左首之人,接口說道:「不用了,還是我等自己來吧!兄弟一陣風張萍。」
五毒花王劍望了望那大紅拜柬一眼道:「敢問道長,這次來的,又是何路高人?」
他堅信岳小釵會來找他,於是忍不住高聲喊道:「岳姊姊,岳姊姊……」
飯丐望了那玉杯一眼,冷冷說道:「老叫化生www.hetubook.com.com來喜飯,素不愛酒,好意心領了。」
須知雲陽子素得師兄器重,無為道長生性恬淡,喜愛清靜,三元觀中事務,一向都交由雲陽子代差代行,數十年來不論何情事,都由雲陽子出面擔當,此刻不知何人來訪,竟然雲陽子也要迴避。
青衫儒人笑道:「兄弟早想到那『禁宮之鑰』一旦出現江湖,勢必將引起武林中一場軒然大|波,竟然不幸料中,初傳鑰訊,已然有無數的高手,趕來此地。」
一陣風張萍朗朗一笑,道:「道長德高望重,天下敬仰,想必對咱們四兄弟的名聲,已是早有所聞了?」
他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呼喚,深夜之中,響起一片回音,盡都是呼叫姊姊的聲音。
兩人談話之間,突然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五毒花王劍接道:「不錯,你還能認得出我們四兄弟。」
無為道長:「不錯,要你自己決定!」
這幾句話,明捧暗刺,不讓無為道長有婉言推拒的餘地。
忽然由身側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夜風寒冷,小施主還是請回去吧!」
一陣寒風吹來,蕭翎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
那少年道人不過十八九歲,生的眉清目秀,背插長劍,道袍飄風,打量了蕭翎一眼,冰冷道:「此地何地,豈可亂闖,小施主如若不肯自動退回,貧道只好代為效勞了。」
無為道長緩緩抬起頭來,望了望雲陽子一眼,道:「師弟不用多禮,請坐。」
此人陰沉圓滑,言意露骨,詞不傷人。
不料那拜柬被他掌勁一擋之後,突然向上旋高三尺,疾快的向回飛去。
張萍道:「好吧!就依你之見。」舉步向閣外行去。
王劍接道:「我瞧還是那一對鐵膽唬人,如論江湖上的暗器之重,恐怕是無出其右了。」
蕭翎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醒來已是滿眼陽光。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方外人慈悲為懷,貧道既然發覺到你身罹絕症,豈能不管……」他微微一頓,又道:「何況,你這三絕陰脈為先天奇疾,那也非一般人能夠醫得。」
隱隱見滿院花樹,在夜風之中搖動,陣陣香氣,迎面撲來,蒼蒼青松,雜陳於花樹之間,景物十分清幽。
雲陽子對四人言笑自如,旁若無人之態,雖然不滿,但在掌門師兄面前,不便擅作主意,只好隱忍了下去。
雲陽子道:「貧道已得沈兄同意,成兄這等橫裡插手干涉,不知是何用心?」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諸位言重了,貧道師弟確曾帶回一個身罹絕症的童子,但絕談不上什麼人質!」
幽寂、荒涼的古廟,聽不到一點聲息,蕭翎定定神,想起那一夜的驚險際遇。
這些新奇的事物,都已無法引起蕭翎的興趣,一心之中,只在想念著岳小釵。
此時,他已有如瘋狂一般,一面拼盡全力向前奔走,一面不住的大聲呼叫著岳姊姊。
一陣風張萍笑道:「總算你還有自知之明。」
蕭翎忽然嘆一口氣,暗道:想不到像我這樣一個全然不懂武功的孩子,竟然成了這些武林高手處心積慮追擒的對象!
雲陽子冷哼一聲,道:「他們查不出岳雲姑和岳小釵的下落,把主意打到這位孩子的身上了?」
兩個身著青衣的道童,分站在朱橋兩側,二人一見無為道長,立時欠身合掌,垂首恭迎。
他為人迂腐,頑固,想到此事,就立時停下了手,大步退了回去。
蕭翎聽得心中直叫奇怪,暗道:他們這般吵來爭去,搶著要為我醫病,這等好心之人,當真是世上少見的很。
那閉目盤坐的道人睜開雙目,微微一笑,道:「成兄家居納福,厭問江湖是非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
高手相搏,最忌分心,岳小釵獨對兩個高手圍攻,仗著岳家劍法精奇的劍招,雖然吃力,但如能心無掛慮專心一志的和人家動手,就是有著蕭翎的累贅,也可以支撐一陣時間不敗。
抬頭看去,星河耿耿,這是無月的深夜。
行完了三丈朱橋,進入閣中。
青衫儒士笑道:「大師不要慌,兄弟言已出口,當以餘酒相送。」
無為道長肅然靜坐,任他賣弄,視而不見。
無為道長看他言語行事,不失磊落氣度,心中對他生出了不少好感,暗道:江南四公子面色詭異,眉宇間殺機泛現,此人如一出手,只怕要吃大虧,當下說道:「幾位都是遠來佳賓,不論你們來此的用心如何,一見面動手就打,總是有些不大雅觀。」
探頭望去,只見那深藍色的火焰之中,放著一個拳頭大小的方盒,那方盒也不知是何物製成,已被燒成了通紅之色。
五毒花王劍一皺眉頭,左手微揚,暗發一股內勁,卸去那拜柬旋轉的力道,口中卻哈哈笑道:「好手法。」
別人發出內力之時,或借拂袖相掩,或是微微作勢,內勁湧出,只見拜柬變向旋飛,此人劈出的內力,卻是揚掌作勢,嘯風盈耳。
蕭翎搖搖頭,道:「我還在想呢!」
蕭翎道:「是我姊姊。」
木門開啟,走進了一個黑髯飄飄,身材修長的中年道人。
雲陽子微微一笑,道:「貧道縱然是另有用心,但可療好他的傷勢,當非虛言相欺。」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蕭翎昏迷中覺得兩隻帶著熱力的雙手,不停地在身上游動,內心之中,也感覺一陣舒暢,睜眼看去,只見一個白髯長垂,高挽道髻,面如古月的道人,正自揮動著雙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游動,掌指所經之處,帶著一股熱力,攻入體內。
只聽一聲慘叫傳來,似是有人受了重傷。
雲陽子冷冷的道:「一個人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死亡,這等大事,豈可試驗著玩的麼?」青衫儒士回顧了酒僧半戒一眼,只見他雙手抱著那盛裝梅花露的玉瓶,鼻息間鼾聲大作,似是已酒醉入夢,心中膽氣一壯,高聲說道:「這位小兄弟可是你們武當門下麼?」
只見那中年道士緩緩地把手中玉杯,遞了過來,說道:「美酒當前,可惜貧道卻無福消受。」
但他究還是孩子性情,按不下好奇之心,越是想著不看,越是有一股想看的衝動,終是忍耐不住,站起身來,行近那條桌之處,只見那三隻金箭上面,各刻著精美的圖案,十分好看,暗道:用這金箭之人,定然是一位雅緻很高之人,在箭邊,竟然也刻下了這般精緻的圖畫。
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只不過略諳醫道,據外面觀。這位小施主的傷勢,似是先天具來,再加上近日受了外傷,引發內傷……」
無為道長笑道:「孩子,你的膽氣很大。」牽著蕭翎,離開了丹室。
蕭翎嘆道:「你們為什麼會這樣關心我的生死呢?」
半戒大師望著那玉瓶,說道:「瓶中存酒有限,如若殿中之人,各盡一杯,只怕瓶中的存酒,還不足用。」
無為道長面色嚴肅的回望著蕭翎,說道:「孩子,貧道生平不作屈理之事,當著天下英雄之面,你必得坦誠說出,自願留居三元觀中,其他之事,都有貧道為你做主。」
寒江月趙光冷冷說道:「道長可知那人是誰麼?」
蕭翎看那道人,面目端正,不似惡人,心目中膽氣一壯,盯著那道人望了一陣,目光又轉到那道童身上。只見他穿著黑色的道袍。眉目清秀,臉色白中透紅,相貌十分俊雅,心中暗暗忖道:這一大一小兩個道人,不知是何來歷?
蕭翎道:「那不要緊,我不怕死。」
字字如雷轟頂,只見一陣風張萍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見蕭翎雙眉一揚,說道:「兩位道長都是有道之人,和那些壞人有很多不同之處,數日來多承關懷,我心中十分感激,如若要我答應此事,兩位道長得先答應我一件事情!」
這已是深夜時分,室外一片黑暗,那靠窗處的古鼎中,卻冒起一片藍色的火焰,室中景物,讓這片藍色火焰一照,蒙上了一層暗淡的青光。
無為道長仍是一副和善的神態,微微一笑道:「賢昆仲聲威遠播,天下有誰不知……」
雲陽子當先開路,護著那背蕭翎的道童出了大殿,放腿向前奔去。
無為道長一擺手,道:「接待一位佳賓,和接待十位有何不同,請他進來,就說為師在聽蟬閣候駕。」
雲陽子笑道:「不是。孩子,我那掌門師兄雖然醫道通神,胸羅玄機,但他一向深居避世,就是本觀中的弟子們,也是難得見他一次,難得他賞識於你,替你治療絕症……」
蕭翎隨著雲陽子漫步而行,到了一所幽靜的小跨院中。
無為道長舉步登上朱橋,低聲對蕭翎說道:「孩子,記著,不要離開我身旁三尺以外。」
酒僧半戒一生,大都在酒意朦朧,半醉半醒之中,天下沒有未吃過的美酒,但那青衫儒士白玉瓶中的梅花露,酒香強烈,生平未聞,如何能忍得下,當下嚥了一口饞涎,站起身子,大步走了過去,張口說道:「貧僧想向成兄化一次緣。」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好倔強的孩子,至情至性,都非平庸之才,貧道答應你就是。」
蕭翎若有所思地道:「我有些知道。」
幽雅精緻的聽蟬閣中,立時泛升起一片殺機。
只聽殿外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傳來道:「這座破落的古廟,大殿尚甚完好,且進去歇一會兒再走。」
圓門外,交錯著白石鋪成的小徑,夜色中望去,隱隱見樓閣聳立。
數丈外,是一道百丈深壑,一道瀑布由對面山峰上直垂而下,水落深澗,聲如悶雷。
蕭翎轉臉望去,不知何時,身側已然站著一個背插寶劍的少年道人,當下定了定神,道:「我不回去!」
楚昆山道:「如若是閣外動手,老夫自是奉陪。」
只聽飯丐長長嘆息一聲,道:「這孩子已費了老叫化一天一夜手腳,但他還未能完全復元,道長如肯施以援手,老叫化一樣感激不盡。」
隱隱間,似有一片青色的流質,在那燒紅的方盒之中滾動。
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趙光,齊齊伸過頭來,一望之下,江南四公子不覺同時為之一呆。
看此人年紀,似和雲陽子不相上下,但舉動之間,對待無為道長,更見恭謹,遙遙抱拳,欠身而入,行近木榻,仍然是垂首肅立著,接道:「有夜行人上山來了……」
雲陽子道:「雖非武當門下,但貧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自是當盡心力。」
蕭翎道:「我醒了,噢!你們可知道我岳姊姊在那裡麼?」他邊答邊轉頭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老叫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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