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平忽然向後退了兩步,抱拳一揖,正容說道:「老前輩武功高強,晚輩自知難敵,但咱們無怨無仇,老前輩何苦定要和晚輩動手。勝敗之分,無關宏旨,但如因而延誤在下叔父性命,老前輩,動手也——」
易天行道:「道兄武功,兄弟一向最為佩服,十年前恨天一嫗和道兄比武一事,兄弟至今仍有著一股不平之氣——」
天玄道長冷冷說道:「平常之人,縱然想和本觀主動手,本觀主也不屑和他動手,我要和你動手,還是器重你了。」
徐元平默然不語,心中卻暗暗忖道:「看你忽喜忽怒的舉動,祇怕這八字下的甚是正確。」
梅娘突然插嘴對那紫衣少女說道:「孩子,咱們南海故居,珍藏名書古玩,不下千件,明珠寶玉,斗量車載,你何必為了珠寶,去那古墓涉險?」紫衣少女笑道:「可是金蝶、玉蟬,舉世間只有兩件。單是那金蝶、玉蟬兩件奇寶已值得到那古墓中一行了。」
天玄道長道:「不知易兄有什麼事想請貧道相助。」
紫衣少女做閉星目,默思了一陣,把劍匣放在桌上,向易天行道:「我看過了,不過上面的紋路卻有一二處模糊不清,一時之間,我也無法理出頭緒,如果你放心,就將這劍匣暫存我這裡三天,讓我仔細的看看,如若是不放心,就請你帶去——」
徐元平再想不出推拒之理,只好出手搶攻,欺身而進,一拳直搗。天玄道長微微一側身,讓過拳勢,凝神而立,等待徐元平再次出手。他剛纔吃過一次暗虧,這次竟是不敢再存大意之心。
他微微頓了一頓,又道:「金蝶、玉蟬在下奉讓姑娘,但除金蝶、玉蟬之外,所有之物,都該盡為在下所有了。」
「那墓中機關佈設的精巧,不去說它,單是這浩大工程,也非三五年可以完成,一個人能在十年之前,預布他死後的葬身之地,其人心機之深,當非常人能及萬一。
易天行笑道:「這個在下還未聽人說過,姑娘既出此言,想必已知何物了。」
原來他舉掌拍出之時,忽然又想到了金老二的安危,趕忙把掌中蓄含的真力,重又收了回來,祇想湊足百把之數,讓他早些療治金老二的傷勢。只覺丹田中一股熱流直泛上來,有如洪流怒濤,不可遏止,不禁大駭。他接納慧空大師的真元之氣,尚未完全引歸經脈,收歸己用,這一股剩集的真元之氣,平日潛伏丹田之中,被他發出的真力一送一收,忽然引發,熱流泛行而上,一股無聲無息的暗勁,隨他那輕描淡寫的一拍之勢,行了出來。
他左掌尚未近對方左腕,忽聽天玄道長輕輕的哼了一聲,身子陡然向後退了三步。
他呆呆想了一陣,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已點了他『神封』死穴,縱是華佗重生,扁鵲復活,也難再救活於他。唉!眼下我只有解救他叔叔的毒傷,也可稍減心中一點愧疚——」轉身急向金老二停身之處奔去。這時,金老二傷脈發作,人已暈了過去。天玄道長不顧自己的餘傷未愈,扶起金老二來,默運真氣,連點他一十八處要穴,打通他三條經脈。
易天行道:「一宮之名雖未減色,但已不如道兄昔年行走江湖之時來得響亮,二谷三堡之名,大有扶搖直逼之勢。」
易天行道:「那金蝶、玉蟬,一個劇毒無比,一個專解奇毒,分由兩人各執其一,運用上亦感不妥,姑娘既是喜愛,那就一併歸姑娘所有吧。」
徐元平暗暗忖道:「不錯,金叔父早已告訴過我他被易天行點傷了數處經穴,我真的是急糊塗了。」
紫衣少女默默聽他說了一陣,又沉思了片刻,道:「你來此既是誠心與我相商此事,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徐元平正在耽心那紫衣少女不肯答應時,該怎麼辦,他說能療治金老二的傷勢,不覺問道:「老前輩可是鬼王谷中的人嗎?」
易天行道:「因那墓中所葬之人,自號孤獨老人,是以被稱孤獨之墓。」紫衣少女道:「這就是了,如那孤獨老人把他一生之能,留在那古墓之中,是否比金蝶、玉蟬更為珍貴呢?」
當下把手中三粒九花醒神丸,投入金老二口中。
易天行道:「如若姑娘能遵守平分地域之約,在下決不會無故相犯。」紫衣少女道:「此乃畫餅充飢之言,說也無用。咱們還是先談妥墓中存寶的分取之法,再說以後的事吧。」
天玄道長只覺臉上一熱,接道:「我這次重離玄武宮,第一樁事就是要找恨天一嫗,弄清當年比武之時,什麼人暗中下手助她。」易天行道:「道長以連勝四陣的疲勞之身,再鬥恨天一嫗,雖然輸了兩招,也是雖敗猶榮——」
金老二急急接道:「平兒不要胡說,天玄道長乃當今中原有數高人之一,盛名遠超二谷、三堡,豈會和你說笑!」
天玄道長他是對徐元平這等輕藐自己之言,異常憤慨,怒道:「本觀主如不能救他的傷勢,祇怕當今武林之中再也無人能救得他了。」徐元平暗暗想道:「你這般誇口自詡,有什麼用。」
易天行暗中留神徐元平的身體,手腳未動,知已死去,拂鬚一笑,道:「道兄的生性,仍和封劍前一般模樣,兄弟這裡告別。」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天玄道長冷聲一笑,身子一挺,忽然向後退出三尺,讓過徐元平的掌指,說道:「百招之內,你如能打中本觀主一拳一腳,本觀主立時重返玄武宮中,再封劍十年。十年內不離宮一步。」徐元平原本要欺身攻上,但聽天玄道長之言後,反而不肯立時出手,靜站不動,沉吟了一陣,道:「咱們無怨無仇,何必定要比試武功,萬一我在百招之中,傷到了道長,豈不平添了一樁恨事——」
徐元平急道:「你連我金叔父中的什麼毒,都瞧不出來,那裡還能替他療治?」
天玄道長笑道:「只有九十九招,尚有一招之差。」徐元平突感一陣羞忿,泛上心頭,暗道:「我在百招以內,連人貼在腿上的雙手,也未能逼的動用一下,還有何顏在江湖之上行走——」
易天行滿臉和藹的笑容,拱手說道:「令師妹飛函相召,要兄弟把生擒之人送上貴莊,聽候發落,兄弟已遵命照辦——」
天玄道長臉上戴著人皮面具,無法看清楚他喜怒神情,只聽他冷笑一聲說道:「還不快把你背上中毒之人放下,說的什麼廢話?」徐元平依言放下背上的金老二,向後退了兩步,目光卻一直盯在天玄道長身上。
徐元平本為他那毫無人形的面孔嚇了一跳,但轉念一想丁玲、丁鳳曾經常戴人皮面具,心中膽氣一壯,大聲喝道:「什麼人能療治我金叔叔的傷勢?」
天玄道長點了徐元平死穴,心中忽覺一陣輕鬆,暗道:「今宵之事,大概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心中忽然一動,抬頭望著易天行,反問道:「易兄來的有一陣工夫了?」
易天行似是沒有料到她會猝然問到這上面,轉眼望著梅娘,乾咳了一聲。
紫衣少女全神貫注的在審視劍匣上的花紋,並沒有答易天行的話。忽然她秀眉輕鎖,又輕輕的「噢」了一聲,捧著劍匣向燈光移近了一點,屏息凝神的看了看,又用纖手輕輕的摸摸按按,然後似自言自語地說道:「奇怪,這匣上圖案,雖然細如毫髮,但是紋路分明,分毫不亂,怎麼這個地方竟是一片混亂呢?」
他回頭望了望徐元平橫臥的屍體,心中忽然覺著不安起來,忖道:「此人並未相犯於我,是我要迫他出手,我這樣相待他,手段未免太殘酷了——」
當下欺身而進,拳腳並施,一味猛攻過去。
徐元平一掌未中,左腳隨著踏前半步,擊出的右掌不收,左手由下疾翻上來,一招「金索縛龍」扣拿天玄道長左腕脈門。
這次攻勢,和上次大不相同,忽指忽腳,迅辣兼具;忽拳忽掌,威勢驚人。拳如鐵錘擊岩,掌似落英繽紛,指風似剪中挾著少林絕學一十二把伏龍手,著著變化奇奧,招招來勢難測。
那熟悉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道:「是啊!」
金老二亦不忍再責罵昔年故友留下的唯一骨血,搖頭嘆息一聲,道:「孩子,如我能知求生之法,難道還願意去死不成?萬一求謀不遂,或是那紫衣少女無能療治我的傷勢,豈不誤了大事?唉!我如不把心中之事告訴你,死也難以瞑目。」
易天行點頭說道:「姑娘之意,可是說他把一身本領著作書冊,留存在那古墓中嗎?」
易天行道:「這個,不妨秋色平分,大事未成之前,不妨各盡其能?」紫衣少女道:「各盡其能?」
天玄道長道:「他和*圖*書那裡是毒性發作,易天行定然點傷了他什麼經穴,這是傷勢發作,但此刻他行血湧集,毒性容易發作,你如不讓他早些服下九花醒神丸,祇怕真要引發毒性了。」
易天行吃了一驚,但他表面之上,仍然保持著鎮靜,臉上微笑依然,輕輕一捋長鬚,道:「姑娘才智確有過人之處,在下難及萬一!」紫衣少女道:「我不過舉此一端,此外尚有甚多。」
易天行道:「那是令師妹沒有相約在下,兄弟怎敢在夜中闖入貴莊——」
徐元平奔行之勢迅快無比,天玄道長一停腳步,他已追到身後,待天玄道長轉過身時,徐元平右手已然遞到天玄道長的胸前,直點玄機要穴。天玄道長雙肩微微一晃,身子突然向旁側閃讓三尺。徐元平一擊不中,第二招緊隨出手,右掌、左掌,連綿攻出。
紫衣少女道:「既是中原一大秘聞,不知你如何知道?」
沉吟了良久,才長長嘆息一聲,說道:「不論她答不答應,平兒總要盡到最大的心力。」
那人面形,並不怎樣難看,但越看越不像一個活人臉。
金老二道:「別說他下手險毒,解救不易,縱然是能解了穴道,也無法解藥物之毒——」徐元平黯然一嘆,垂首不言。而心中卻在暗暗想道:「可惜相從慧空大師學藝時日過短,想他一代神僧,武功既已登峰造極,醫道定也十分精深——」只聽金老二嘆息一聲,說道:「我身受之傷,除了易天行本人之外,世間再無解救之人。」徐元平忽然想起那紫衣少女來,暗道:「那紫衣少女既能解救丁玲傷勢,又能替鐵扇銀劍于成療治身受之毒,想來對金叔父的傷毒亦可療治。怎生想個法兒,要她出手相助——」他一直在想著心中之事,對金老二相問之言,渾似未聞。金老二長長吸一口氣,提起精神接道:「我現在清醒時間,只怕已無多長,我要在死去之前,把胸中之事,全都告訴你知道——」
徐元平略一沉吟,道:「老前輩如果定要和晚輩動手,晚輩自當捨命奉陪,但請老前輩先答應晚輩一件事情。」
徐元平道:「我如不存勝你之心——」
金老二心中微微一動,暗道:「他說殺我滅口,不知何意,難道他和平兒動手之時,用了什麼卑劣手段傷害於他不成?」
天玄道長抬頭望望月光,長長吁了一口氣,他已面臨了一個甚難決定和選擇,是否要救活徐元平,這時他只要輕輕加上一掌,立時可把徐元平震斃掌下。金老二身受重傷,殺他滅口,更是易如反掌。深更半夜,四外無人,這手段雖然卑劣一些,但世間除他之外,再也無人知道。徐元平這最後一掌,使天玄道長心中產生了無比的驚駭,暗暗忖道:「此人這等年輕,功力和拳掌,都已有極高的成就,如再假以時日,實在難以限量——」
紫衣少女接口說道:「師兄如要問罪,但請責怪小妹。我確是飛函相請,他也不致違背江湖規矩,夜闖咱們碧蘿山莊中了。」
紫衣少女微笑道:「我沒有說呀!他留下手著書冊也好,或是——」
心念轉動,勇氣忽生,站起身來,說道:「走,咱們重回到『碧蘿山莊』中去!」
天玄道長吃了一個暗虧,心中又是氣惱,又是驚駭,那還敢有一點輕敵之念。身形倒轉,似進實退,眼看他身子向前探去,那知卻突向後滑退了四五步。
紫衣少女笑道:「咱們眼下是敵是友,很難分得清楚,恕我不送了。」易天行笑道:「亦敵亦友,非敵非友,敵友之分,全在姑娘一念之間。」
紫衣少女道:「不是不告訴他,而是晚幾天再告訴他。」
那知一擋之下,那襲來暗勁突然增強,有如怒潮狂濤般,直撞上來。但覺心頭一震,足下馬步不穩,血翻氣動,一連向後退了五步。對面而立的徐元平,緊接著悶哼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易天行笑道:「財寶身外物,生難帶來,死不帶去,姑娘不妨先說出來,只要能夠稍稍顧全到我,在下即可答允。」
說到此處,探手在懷中取出戮情劍匣,遞交給紫衣少女,道:「匣上的花紋,就是墓中圖案,姑娘不妨參看一番,便知我所說不虛——」
天玄道長道:「如非暗中有人助她,我雖已連鬥四陣,但那老長婆也難勝我——」
天玄道長低頭望望肋下挾持的金老二,截住了徐元平的話道:「他身中劇毒,你再延誤時光,祇怕難以救治了。」
徐元平怔了一怔,忖道:「這話倒是不錯,並非鬼王谷中才有人皮面具——」
徐元平道:「老前輩先把在下叔父毒傷醫好,咱們再動手不遲,晚輩就是傷在老前輩手中,死也瞑目。」
金老二力忍著痛苦,微微一笑道:「平兒,我祇怕難以活過明日午時了——」徐元平吃了一驚,道:「什麼——」
天玄道長看對方掌勢若點若劈的擊來,竟是生平未見之學,不禁微微一怔。
易天行道:「甘南上官堡堡主的掌珠,上官婉倩,道兄如要和恨天一嫗作對,又多了一個強敵。」
天玄道長道:「此人小小年紀,武功卻是不弱,貧道封劍十年,想不到後輩中出了此等人才!」
易天行道:「墓中機關重重,非姑娘這等絕世聰明之人,難以參解得透。」
易天行道:「此事乃中原武林中一大秘聞,知道此事之人,雖然不多,但卻千真萬確,一點不假。」
天玄道長冷冷說道:「還不快讓他把丹丸服下,當真要等他毒性發作嗎?」徐元平沒好氣地答道:「他這般神情,祇怕毒性早已發作了。」
正自感傷莫名之際,忽聽身後傳來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道:「叔叔可知道玄武宮的路嗎?」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你儘管放心出手,大概你那一點武功,還無法傷得我,你先攻我一百招,我不還手,待這一百招打完之後,你那叔父眼下的藥力,也可以散行開了,等我替他療好毒傷之後,再決定咱們是否再打一場。」
天玄道長似是極希望和徐元平比試武功,居然連連點頭說道:「好吧!不論你為什麼,只要你答應比武就行了。」
只見兩丈外月光下,站著一位儒巾儒衫,胸垂長鬚的中年文士。天玄道長脫口說道:「易天行——」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不錯,正是兄弟,道兄幾時滿了封劍十年限期。」說著話,緩步走了過來。
天玄道長冷笑一聲,道:「區區一個上官堡,豈放在本宮的心上。哼!難道我十年封劍期間,江湖上的跳樑小丑,都成了氣候不成?」易天行看他逐步陷入自己謀算之中,心頭甚是歡慰,但仍保持一片鎮靜,淡淡一笑,道:「道兄十年封劍期間,江湖上卻已有甚大變化,二谷三堡,聲名大噪,已漸成分據江湖之局,被譽為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少林、武當兩派,相形之下,已有些黯然失色了。」
話至此處,微微一頓,緩步直逼過來,一面接道:「神州一君易天行極擅用毒,當今武林之世,除了本觀主,祇怕再無人能療治得他手調奇毒。」
紫衣少女笑道:「以孤獨二字為名,想來他生平之中,定然寡歡,茫茫世間,沒有他一個可親可近之人——」
天玄道長冷冷說道:「易天行一向用毒,都是把幾種絕毒的藥物調合在一起,如是只用一種毒物,何用本觀主,天下解得之人何止千百?」
天玄道長霍然一驚,但他卻仍然站在原地未動,對那呼喚之聲,恍若未聞,暗中卻已運氣戒備,防人突襲。
天玄道長道:「貧道的玄武宮近年在江湖上聲譽如何?」
易天行道:「中原武林道上,彼此嫌怨複雜,少林、武當等自詡正大門戶中人,極不願意和一宮、二谷、三大堡中人物往來,要他們聯手對付我,祇怕很難調和的起來。只要在下略施手段,立將先引起他們自相殘殺一場。」
紫衣少女嬌笑一聲,道:「以我推想,那古墓之中必有較金蝶、玉蟬更為珍貴之物。」
易天行道:「如是其物價值不同,雙方都予求取,豈不又生爭執?」紫衣少女道:「那就各憑才智,打賭決定,勝者先取。」
紫衣少女道:「你如誠心而來,此事並非不能,難在雙雄並立,以誰為首。」
但口中卻恭恭敬敬地答道:「老前輩只要能療救好我金叔父的傷勢,在下定當重相報答——」
易天行道:「姑娘每一高論,都有超越世俗的見地,在下洗耳恭聽。」紫衣少女道:「我們南海門和中原武林道中人物,無怨無仇,縱然有不少人,偷覷我們南海門下奇書,到處存著窺盜之心,但也不致結和_圖_書群成隊,聯手對付我們,何況利害衝突,根本就無聯手相結之可能——」
天玄道長也正感不耐徐元平這等虛應故事般的打法,忽見徐元平施出奇招,知他心中已動了怒意,默算還有五六十招好打,不禁精神一振。只覺一股潛力暗勁,逼了過來,一面運氣護身,一面橫向左邊閃讓五尺。
「唉!你們中原武林中,正該以此為恥才對,卻還沾沾自喜,以求得墓中遺寶為榮——」
易天行道:「可喜可喜,兄弟行將又見道兄的豪風劍影,揚於江湖之上——」
徐元平目睹天玄道長竟不避自己的掌勢,心中甚感奇怪,暗道:「難道他練有護身罡氣,故意要我掌勢擊中他之後,好以內家反震之力傷我不成。」心念轉動,去勢一緩。
天玄道長道:「貧道已離開玄武宮三個月了。」
只聽金老二長長吁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目,打量了天玄道長一陣,問道:「我那平侄兒那裡去了?」
易天行道:「金蝶、玉蟬,咱們各得其一,而且由姑娘先行選擇。」紫衣少女道:「可是兩件我都想要啊!」
紫衣少女瞧著易天行,微微笑道:「既是墓中機關重重,你又怎知道我能參解得透呢?」易天行正容說道:「易天行游俠天下,雖不精鑒人之術,但還信得過這雙老眼,尚不致昏花。自見姑娘以後,就覺得姑娘蘭心惠質,才智超眾,聰穎絕倫,況且家學淵源,所以這墓中機關,放眼當今之世,除了姑娘之外,實在沒有他人能參解得透的了。」
紫衣少女道:「第一個辦法,是咱們進了古墓之後,各依手段去搶,誰搶到就歸誰所有,另外之人,不得再爭。」
天玄道長突然抬腿一腳,把已遭點了死穴的徐元平踢飛起六七尺高,摔出一丈開外。
那人冷冷答道:「就是區區在下。」
他並不立刻拔出金針,一探手,又從懷中摸出三隻針來,揮手之間,又分刺三大要穴。片刻工夫,金老二全身連中了一十二針。天玄道長又從懷中摸了兩粒丹丸出來,讓金老二張口吞下後,說道:「我這金針過穴之法,當今武林之中,還未聞有人具此手法,你暫時靜坐別動,我去替你找匹坐騎。」話出口,人也同時凌空而起,一閃而去。金老二睜開眼時,已不見天玄道長人蹤。
徐元平道:「我本不願接受你相讓百招之約,但我叔父性命在你掌握之中,為了救我叔父,只好答應你了。」
他似是已被天玄道長相迫動手的情事,激起怒火,言下之意,大有以命相拼之心。
易天行笑道:「兄弟素不和人結仇,請道兄相助之事,決非和人鬥氣比武,這方面道兄儘管放心。」
她微微一頓之後,接道:「其他之人縱有心助你,但也無力。」易天行拂鬚大笑,道:「別說此事可能性甚小,縱然確有其事,也難使我易天行低頭服輸。」
天玄道長笑道:「我把你捆在馬上趕路,決不致跌下就是。你已服用了我兩粒金丹,一日一夜中決不會感覺到睏倦,只要你記得此去玄武宮的路程,不要十二個時辰,這匹健馬,就可以把你送到玄武宮了。」
悽涼的身世際遇,使他對金老二生出極深的孺慕之情,愛他護他的親人長輩,一個個先後死去,好像他生就了孤苦伶仃之命,這又使他心中生出了無比的愧恨,是以,對金老二的生命,看的比什麼都重,覺得天地間萬物可捨,不論如何的委曲自己,也要療治好金老二的傷勢。
易天行漠然的望了徐元平一眼,淡淡笑道:「道兄這次重入江湖,不知有什麼打算沒有?」
那道裝之人口齒啟動,有如彈琴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由口中蹦了出來,道:「不用去找別人了,眼下就有療治傷勢之人。」
徐元平道:「你既不是鬼王谷中人,為什麼要戴著人皮面具?」那人縱聲一陣大笑,道:「難道只有鬼王谷中人才有人皮面具嗎?」
紫衣少女道:「第二個辦法,除了金蝶、玉蟬,金銀珠寶之外,咱們文比詞賦一句,武比手法一招,如若仍難分出勝敗,那就以猜拳決定勝負。」
心念轉動,殺機暗起,但他自己如憑武功,難擋對方一擊,是以必得想個法子,暗中下手,才可報雪此恨,當下淡然一笑,默然不言。天玄道長一面暗中戒備,一面暗中運氣調息,體力大復,霍然站起身來,說道:「我要用金針過穴之法,放過一些氣,然後才能迫出你身受之毒,估計約需一日夜的工夫,但本觀主無此閒暇,為你療治。我用金針打通你穴脈,你可帶我一件信物,走往玄武宮中,說明經過,自有人替你治療。」金老二笑道:「我毒傷雖然被療好,但今生今世,也別想再出你的玄武宮了。」
心中雖甚焦急,但卻想不出致勝之法。他雖能默誦《達摩易筋真經》全文,但因經文字字含意博大,句句蓄蘊玄機,除了慧空相授他的實用法門,和經上原文相同之處,他可以用來克敵之外,空記了一腔絕世武學的真訣,但卻無法施展出手。他愈是用心去想,愈覺想不出一點名堂。要知徐元平的武功,尚無法把真經全意貫通,偶爾觸景生情,危難機生,才能用出一兩招驚世駭俗的武功之外,平常和人動手,甚難觸動靈機。忖思之間,九十九招已經攻完,倏然收住掌勢,縱身而退。
原來天玄道長雖然退讓開他的掌勢,心中卻大感困惑,暗暗想道:「此人年紀甚輕,怎的出手招術這等怪異——」
只聽窗外傳來一雄朗朗的笑聲,道:「姑娘果是不凡,料事如神。」一陣微風過處,大廳上多一個身穿長衫,頭戴儒巾,胸垂黑色長鬚的中年文士。
梅娘搖搖頭,暗自嘆息一聲,忖道:「這孩子,不知道在耍的什麼花樣。」
紫衣少女微微一笑,才回頭望著易天行道:「你說那孤獨之墓中藏有珠寶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天玄道長冷哼一聲,突然探臂一抱,把金老二抱了起來,放腿向前奔去。徐元平這一急非同小可,大喝一聲,縱身急追過去。
也不待金老二同意,伸臂把他抱了起來放在馬上,解下腰中一條絲帶,把馬韁捆在金老二手中,又把他身體縛在馬上,說道:「此行生死,看你造化,如果十二個時辰之內還未到玄武宮中,不等毒發,單是我那十二支金針所中要穴,被氣血沖偏移了位置,就可以置你死地了。」金老二黯然一嘆,默不出聲。他不是感嘆自己的生死,而是失去替徐元平報仇機會而惋惜。
紫衣少女笑道:「咱們兩人,誰也不願屈居人下,並立江湖,也決難相安無事,不是你兼併我,就是我併吞你。」
天玄道長說道:「你先打我一百招後,看看能否和我動手,咱們再動手不遲。」
天玄道長冷笑道:「那總比死了好些。」
徐元平一手抱緊背上的金老二,騰出一手來準備迎敵,口中大聲喝道:「什麼人?」
徐元平道:「動手相搏,必有傷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一禮相謝老前輩贈藥之情。」
徐元平雖然不解天玄道長何以要讓他百招,但形勢緊急,無暇多問,欺身而上,一招「西天雷音」當胸直擊過去。
紫衣少女道:「我是她從小帶大的,什麼事都不瞞她,你有什麼話,只管請說就是。」
紫衣少女笑道:「也許我的主張,不太公平,不過,世間很少絕對公平的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以彼補此,或可扯成公平之局。」易天行笑道:「姑娘先請說出分取墓中存寶的辦法,咱們再談其他之事,至於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因果之論,對在下雖有適用之感,對姑娘也不盡然無用。」
心中在想,目中卻接道:「既然如此,那我再攻一招。」舉手一掌拍了出去。這一掌去勢輕描淡寫,猶如兒戲一般。
他本想說我如不存勝你之心,那咱們乾脆就別比了,話到口中之時,忽然想到金老二的生死,還掌握在天玄道長手中,倏然住口不言。天玄道長似已窺透他的心意,變得和藹起來,微微一笑,說道:「這好勝之心,本觀主算遇上一位知己,看來咱們兩人確有甚多相同之處——」
王冠中雙眉一皺,道:「師妹身懷白鳳令旗,有如恩師大駕臨,小兄怎敢出言責怪。」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我已答應了那娃兒,替你療治毒傷,現在他雖然死了,但本觀主卻不願自食承諾之言。」
紫衣少女笑道:「這句話對我就不通了。」
紅衣小婢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徐元平道:「你武功高強,功力深厚,我如不存下必死之心,怎能夠打得過你?」
紫衣少女道:「
和*圖*書那孤獨老人,既能造成這等精巧之墓,必是一位才智卓絕,胸博玄機的奇人,以他的才智,如想把自己遺體毀去,百世不為人知,自非困難之事;但他卻花費了極大的精力,建築了這樣一座孤獨之墓。
易天行笑道:「賭有千法,咱們各有專長,姑娘雖有絕人才慧,也難樣樣都比在下精通,最好能先把題目講好,免得臨時爭執不下。」紫衣少女笑道:「你想的倒是滿周到的,我有兩個法子,任你選擇其一。」易天行道:「願聞其詳。」
紫衣少女略一沉思,笑道:「你說的可是指古玩玉器、金銀明珠——」易天行拂鬚一笑,接道:「那古墓中藏物甚多,但以金蝶、玉蟬,最為有名,姑娘已兩者並攏,難道還不甘心麼?」
王冠中道:「依武林規矩而論,易兄擅闖我們碧蘿山莊,分明是不把兄弟放在眼中。」
天玄道長怒道:「當今武林之世,貧道怕過那個,哼!縱是和人比武鬥氣,也不放在心上。」
只聽一陣呵呵的輕笑,道:「道兄別來無恙,十年封劍期滿,兄弟還未向道兄道賀呢!」
金老二身上三處要穴被點,行血已開始湧積,不但站立不住,臉色亦變得蒼白起來。
徐元平從未聽過天玄道長之名,半信半疑地說道:「一個人生死大事,非同兒戲,道長如能醫得我金叔父身上之毒,在下感激不盡;如若無能療治,且莫延誤我求醫時間?」
金老二吃了一驚,道:「你是平兒嗎?」
紫衣少女笑道:「如若我也和你為敵,你自信能夠勝得了嗎?」易天行道:「姑娘確是在下心目中唯一擔憂的強勁之敵,故而在下接到相召之函,趕來碧蘿山莊,並以同分墓中存寶之議,想和貴派結成聯手之盟。」
金老二盡力使激動的心情保持鎮靜,笑道:「孩子,你必須鎮靜,聽我把話說完。只要易天行存心要一個人死,沒有人能逃過他的毒手,你驚疼悲苦,於事無補。易天行把我解進碧蘿山莊之前,已經強迫我服下藥性緩慢,但卻絕毒無救的藥物;他仍不放心,又下手點了我三處要穴。縱然能解得藥物之毒,也無法使我全身行血暢通,三處要穴湧血而死——」
這數月之中,他目睹江湖上的機變詭詐,提高警覺之心不少,暗中提聚真氣,全神監視著天玄道長,只要一發覺他有暗害金老二之心,立時出手搶救。
金老二看馬首,已然見了汗水,輕輕一帶馬韁,住馬放緩了步子。此際殘月西照,天色已是四更時分,他仰臉長長吸兩口氣,頓感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幾滴英雄淚,滾滾而下。
徐元平吃了一驚,暗道:「這是什麼身法,我如變招向前進襲,被他這般意外的滑退到身後,舉手一招襲來,那可是太難防備。至低限度,也要被他搶去先機。」
見聞博廣,盛譽卓著的天玄道長,面對著仰臥在地上,氣若游絲的徐元平,忖思了良久,仍是想不出該如何處理。這是個異常簡單的問題,但卻是異常的困擾。正在他猶豫難決的當兒,忽聽身後傳來了一聲輕微的笑聲,道:「前面可是天玄道兄嗎?」
天玄道長目中凶光暴閃,冷冷說道:「縱然要殺你滅口,本觀主也要替你療好毒傷之後再殺。」
不大工夫,忽聽蹄聲得得,天玄道長不知在那裡牽了一匹健馬回來。金老二睜開雙目,瞧那馬背之上,並無鞍蹬,不禁一皺眉頭,道:「你要我騎馬走嗎?」
徐元平道:「就是『碧蘿山莊』中那紫衣少女。」
金老二淡然一笑,說道:「你父母被害之事,我還沒有對你說完,趁著我現在還很清醒之時,告訴你吧。」
徐元平聽得呆了一呆,暗道:「這話倒是不錯,那紫衣少女縱有療治金叔父傷勢之能;便卻未必會答應替他療治傷勢……」
聲音陰冷,深夜中聽來,叫人悚然而慄。
徐元平道:「這麼說來,道長是定要和在下動手了。」天玄道長怒道:「本觀主是何等身份之人,豈肯和你白費口舌。」
天玄道長道:「什麼事?」
紫衣少女冷冷接道:「除了我南海門可能助你抗拒中原各大門派聯手之勢以外,天下再也沒有助你之人——」
屹立在數丈外的天玄道長,看他隨手作勢揮動,只道他虛應故事,也未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還未來得及開口,突然一股暗勁,襲上身來,心中大吃一驚。他功力精深,見聞廣博,一觸之下,立覺這股暗勁來的大不尋常,力道已然近身,閃避已是不及,如不運功把它硬擋回身,祇怕又吃次暗虧,當下一提真氣,前胸微微向前一傾,暗發真氣,準備把襲來暗勁推擋回去。
徐元平也提高聲音道:「這茫茫世界上,平兒只有叔叔一個親人,你當真忍心捨我而去嗎?」
立時大聲說道:「道長一定要和在下動手,不必相讓,咱們各憑武功動手就是。」
大步走到金老二身旁,說道:「叔父請把這三粒丹丸服下。」
梅娘皺皺眉頭,道:「什麼話不能告訴你大師兄?」
天玄道長疾轉如輪的身子,也突然停了下來,笑道:「為什麼不打了?」徐元平道:「我百招已經攻完,自是不能再打。」
徐元平除了江湖閱歷不足,生性易於衝動之外,人本絕頂聰明,聽得金老二之言,心中暗暗忖道:「難道此人就是盛傳江湖之上,一宮、二谷、三大堡中一宮首腦之人。」當下一掌橫胸,躬身一禮說道:「老前輩請恕在下不知之罪——」
天玄道長沉吟了一陣,道:「好吧!」轉身向前走去。
徐元平反臂發出一掌之後,重又欺身攻上,揮拳攻來。
徐元平急急接道:「不知他點傷叔父哪三處穴道,平兒或有解救之法。」
天玄道長冷笑一聲,道:「怎麼,你要和我拼命嗎?」
易天行道:「願聞高論。」
易天行道:「不錯,運籌帷幄,在下聽命姑娘;決勝戰陣,調度人手,姑娘請聽在下之命;武林大勢一定,彼此立時劃分地域,各據一方,互不相犯,各為尊首。」
易天行心頭一震,但表面之上,仍然維持著鎮靜的笑容,說道:「姑娘言中之意,可是說在下即將遭受中原武林道上各大門派中人的聯手圍攻,是嗎?」
說著,向易天行莞爾淺笑。易天行忙道:「姑娘怎的說出此話,不用說姑娘只留用三天,就是十天半月又何妨?姑娘請留下就是了。」紫衣少女笑道:「你不怕我吞沒了你的戮情劍匣嗎?」
徐元平皺皺眉頭,接過藥丸,心中暗暗忖道:「看來我和此人這場架是非打不行了。」
易天行道:「墓中存寶,難以數計,在下之意均作兩份,各取一半——」
金老二心知此刻如若稍露反抗舉動,立時將送命在天玄道長掌下,當下一閉雙目,笑道:「玄武宮乃當今江湖上的勝地,縱然埋骨其中,死亦無憾。」天玄道長他是不願和他多說,探手入懷,摸出三枚金針,雙手齊出,三針並中,分扎在金老二『雲門』、『氣戶』、『俞府』三穴之上。
天玄道長毫不動氣的哈哈大笑了一陣,道:「你如果想救他之命,那就快些動手吧!」
天玄道長道:「你身上金針不能取下,半身癱軟難動,如不捆上,勢難坐穩。」
天玄道長緩緩蹲下身子,在金老二身上,仔細查看了一陣,說道:「眼下還難查出你所中之毒——」
易天行怔了一怔,嘆道:「宏論高見,使在下茅塞頓開,果是逾越世人之論,聞所未聞。」
他心中似是不信那紫衣少女能療治他的傷勢,對徐元平的話,置若罔聞。
天玄道長放下金老二,緩緩說道:「十年前本觀主尚未封劍,經常在江湖之上走動,武林中人替我下了八字評語,如今想來,倒是不錯——」徐元平接道:「不知哪八個字?」
天玄道長雙手緊貼在兩腿之上,施展開迅快的身法,飄忽遊走,莫可捉摸。徐元平雖然拳落如雨,足起如風;但一連攻了四十五招,別說打他不中,連天玄道長飄起的衣袂,也未碰過一下。徐元平究竟還是少年性情,雖明知天玄道長不會還手,自己也存心把百招應付過去之後,讓他療治好金老二的毒傷,天玄道長如再相迫比武,那就好好打上一場;但四五十招未能沾得天玄道長衣角,不覺之間動了怒火,突然倒躍疾退,反臂發出一掌。
只聽天玄道長又是一陣朗朗大笑,道:「這評語是好是壞,本觀主不願求解。但我一生作事,常以自己喜怒為之,現在本觀主突然覺到——」徐元平心頭一震,暗道:「糟糕,莫不是他又突然覺到——」天玄道長探手入懷,摸出一隻玉和圖書瓶,倒出來三粒白色藥丸,道:「我這九花醒神丹,功能解除百毒,縱然難解易天行調配的毒藥,至低限度,可延緩他藥性發作的時間。你先要他服下,咱們動過手後,再想法子替他徹底療治。」
只聽金老二微帶抖顫的聲音,起自身後道:「道長可是玄武宮的觀主,天玄道長嗎?」
金老二如被毒蛇突然咬了一口,霍的跳起身來,急道:「什麼?」天玄道長冷冷說道:「你受傷經脈初通,不宜大驚小怪,快些坐下運氣調息一下,我還要清去你身受之毒。」
徐元平緊隨在天玄道長身後,走到一處山谷之中。
天玄道長啟動雙目望了金老二一眼,又緩緩閉上,答道:「不錯,我失手傷了他的性命。」
梅娘追了上去,說道:「孩子,你當真要插手中原武林是非之爭嗎?」紫衣少女一面緩步登樓,一面答道:「咱們已被捲入漩渦中了,再想抽身而退,為時已晚。」
紫衣少女道:「依我之意,祇怕你不肯答允。」
徐元平急道:「平兒父母被害之事,以後再說不遲,眼下先要想法子管叔父療治傷勢要緊。」
紫衣少女拿起戮情劍匣,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劍匣上的圖紋,又可消磨我兩日光陰了。」緩步登上三樓。
這幾句話,字字如刀如劍,刺入了徐元平的心中,只覺一股血氣衝了出來,大聲喝道:「我金叔父如無事也就罷了,如是有了三長兩短,道長就替他償命。」
易天行微微一笑,接道:「恨天一嫗已破例收了衣缽傳人,想道兄定已知道此事了?」天玄道長道:「不知收的何人?」
紫衣少女又回頭望了望梅娘,正待開口,梅娘已搶先說道:「什麼話連我也不能聽了?」
紫衣少女道:「就這劍匣上圖紋查看,墓中佈設不僅巧奪天工,而且還似有著甚多的凶險埋伏,不知墓中機關,生機十分渺茫,眼下我能否由這劍匣圖紋之上,參解透那墓中機關,還雖難料;但咱們最好先把平分那墓中存物之事談妥,免得屆時爭執不下。」
「此人孤獨了一生,但死後卻是不甘寂寞,建造了一座機關重重的古墓,要和後輩人物一較才智,他一生之中未逢敵手,引為畢生大憾,命名孤獨,除了暗示他寂寞之外,還隱含譏笑世人之意,放眼世間,無一人配和他相提並論,結交為友。
紫衣少女笑道:「既是如此,師兄暫請迴避片刻,小妹有重要話要和這位易先生說。」
易天行道:「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但在下可擔保此事不是誤傳。」
天玄道長漸覺徐元平的拳掌攻勢,對自己威脅增大,幾次被險招迫的身法散亂,緊貼在腿上的雙手,幾乎抬起封架,幸得他及時驚覺未致出手。眨眼之間,又是三十餘招過去,徐元平一面動手,一面默數攻出拳掌,再攻九招,就滿了百招之數,心中暗暗忖道:「此人武功,果是非凡,看來比神丐宗濤尤高甚多,如我百招之中連他雙手都無法逼他揮動,那可是大失面子的事。」
金老二道:「不用捆了,在下自信還可騎得無鞍之馬。」
天玄道長輕輕的咳了一聲,答道:「死了。」
易天行見她看得高興,接口道:「南海神叟學究天人,胸羅萬有,姑娘聰明蓋世又是家學淵源,自是一目瞭然——」
易天行轉臉望了那紫衣少女一眼,微笑不答。
紫衣少女道:「金蝶、玉蟬歸我。金銀珠寶歸你,其他之物,咱們再各取一半。」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魚與熊掌兼得,姑娘不覺著太貪心嗎?」紫衣少女笑道:「我要是不貪心,也不願到那古墓中涉險了,這麼吧,金蝶、玉蟬歸我,金銀珠寶歸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易天行道:「姑娘儘管提出高見,如若在下難以同意,咱們再作論爭。」
徐元平道:「咱們一面趕路,叔叔一面把心中要說的話,告訴我聽。」也不待金老二答話,伸出手去,把他背在身上。轉過身子,正待向前奔走,忽見二丈遠外月光之下站著一個人影。
易天行道:「辦法雖是不錯,但恐難免引起爭執。不知那第二個辦法為何?」
天玄道長直待徐元平掌勢將要近身之時,才突然一吸真氣,身軀忽的向後縮退五寸,剛好把徐元平擊來掌勢讓開。
抱拳一禮,轉身行到窗口之前,忽然又回過頭來,接道:「友則天下無敵,敵則兩敗俱傷。敵友一事,還請姑娘三思,三日後,在下當倚門敬候佳音。」忽的縱身一躍,穿窗而去。
天玄道長原想易天行聽得自己頌讚徐元平武功之後,定是一派驚疑之情,那知易天行聽而不聞,視如未見,漠然一看之後,竟然不再看徐元平第二眼,似乎根本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紫衣少女淡淡一笑,道:「建了這座孤獨之墓,賣弄他卓絕才智,聊慰人生苦短之嘆,也還罷了,卻又故意把墓中機關佈設彫刻在戮情劍匣之上。
那人冷笑一聲,道:「本觀主是何等人物,豈肯和鬼王谷中人物交往?」
徐元平應道:「那倒不必,咱們各依真功實學動手,敗者也可心服口服——」
紫衣少女道:「孤掌難鳴,你雖有出神入化的本領。也難擔擋天下武林聯手之力。」
當下一沉丹田真氣,硬把向前行去的身子穩住,一個旋身轉了過來。天玄道長功力深厚,雖然吃了一個暗虧,但人並未受傷,略一運氣,立時復原。
易天行道:「剛來不久。」
徐元平只道他故意向後避,也未放在心上,微一長身,如影隨形般追了上去,左手疾向天玄道長脈門上面抓入。
易天行抱拳笑道:「王兄請恕兄弟擅闖貴莊之罪,兄弟要非如此,如何能見得這位姑娘之面。」
此人來的無聲無息,徐元平竟不知他何時到了身後。
天玄道長笑道:「亦正亦邪,亦俠亦盜。」
易天行笑道:「這辦法倒是可行,就此一言為定。三日後,在下再來相訪姑娘。」
言下之意,已隱隱示出這天玄道長身份。
梅娘道:「眼下雖然小有糾纏,咱們可以早回南海,一走了之。」紫衣少女笑道:「我心中煩惱得很,如不找些麻煩,排遣時光祇怕難再活得下去。」
王冠中道:「要你送人不錯,難道還約你晤談不成。」
梅娘嘆口氣,道:「好吧!」
天玄道長不待徐元平道完,哈哈大笑一陣,道:「你如在百招之內,傷到本觀主,我立時替他療好毒傷,然後再回玄武宮去。」
原來天玄道長運罡氣一擋,徐元平忽覺一股強勁絕倫的反震之力,彈了回來,只感全身一麻,骨節如散,雙腿忽軟,竟難再站得住,一跤跌在地上。天玄道長退了五步之後,勉強拿樁站住,吐出了一口鮮血,才就地而坐,閉目運氣療息。足足有頓飯工夫之久,才覺浮動的氣血完全平復。抬頭看去,只見徐元平仰臉躺在地上,似已失去了知覺。天玄道長心中本有一股憤怒之氣,但見徐元平被自己反震之力傷的更重時,心中怒氣忽消,緩緩走了過去。
但徐元平那驚人的一擊,也使天玄道長心中動了惜才之念。
徐元平突然接口說道:「叔父,我倒想起一個人來,可療治叔父身受的傷毒。」金老二滿臉不信神色,搖著頭,說道:「你說的什麼人,能療治我的毒傷?」
王冠中怔了一怔,道:「小兄告退。」轉身下樓而去。
正在忖思之間,忽覺一股暗勁,撞在前胸。但感心頭一震,不自主向後退了三步。
清澈的月光,照在徐元平的臉上,他臉上一片鐵青之色,嘴角間,向外泛著血跡。天玄道長蹲下身去,伸手在徐元平口鼻間輕輕一探,不禁一皺眉頭。原來徐元平已是氣若游絲。
天玄道長對徐元平大喝之聲,恍似未聞,頭也不回的直向前面奔去。此人輕功之高,極是驚人,抱著金老二仍然奔行如箭,月光之下只見一道輕煙。徐元平只覺此人輕功之高,生平少見,自己空手施出全力疾追,仍然難以追趕得上。兩條人影在月光下奔馳有若天馬行空,衣袂飄帶起的嘯風之聲,不絕如縷。
徐元平沉思了一陣,道:「只有九十七招,我剛纔已經攻你三招了。」天玄道長笑道:「好把,就算九十七招。」
金老二三道經脈已被易天行打傷,再被天玄道長夾著一陣奔走,氣血運行加速,促使傷勢提前發作。此刻已是四肢癱瘓,神志半昏,但他究竟是身負武功之人,強提一口真氣,勉強支持著身子,還未躺下。望了徐元平一眼,張開口來,原來他已無能伸手接藥。徐元平目睹金老二的神情,不禁悲從中來,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追出了四五里遠,仍然保持著三和_圖_書丈多遠的距離,徐元平未能追趕上一步,天玄道長也未能再把徐元平距離拉遠。兩人輕功腳程看來雖然一樣,但天玄道長肋下夾持著了金老二,相形之下,較徐元平顯然差了一截。天玄道長雖然未回頭望過一眼,但他已從徐元平奔行時衣袂帶起的飄風聲之中,辨出了徐元平始終追隨在自己身後三丈左右,不禁心頭大感驚駭,暗忖道:「此人小小年紀,竟然有著這等超絕的輕功。」當下一提丹田真氣,用出十成功力,向前奔行,速度陡然加快一成,徐元平登時被拋後了數尺。
紫衣少女道:「那墓中藏寶富可敵國,又有金蝶、玉蟬二件武林奇寶,你怎麼不單獨去取,為什麼要找我?」
天玄道長他是被金老二一番話說得心花怒放,拂鬚微笑道:「就憑你這幾句話,本觀主也要替你療好傷勢——」
凝神望去,只見那人一臉蒼白之色,髮挽道容,背插寶劍,屹然而立,動也不動一下,宛如一座泥塑石彫的人像。
徐元平一擊未中,心中暗道:「反正還有九十六招,我如不把九十六招攻完,他決計不會還手。」
她說話之時依然目注劍匣,看了一陣,又道:「傳說金陵楊家堡的佈設已是巧奪天工了,但是依我想,要是比起我們南海的佈設,那就怕是差很遠了。不過,今日一看這墓中的佈設,比起我們南海來,毫不遜色,有些地方更是叫人自嘆弗如哩。」
金老二笑道:「道長如害怕替我療好傷勢之後,替他復仇,最好也把我殺了以絕後患。」
徐元平本想侍守一側,看看金老二服用九花醒神丸的反應,但聽天玄道長連聲催促,心中又有些怒惱起來,暗道:「我承認打你不過,也就是了,那有這等苦苦迫人比武的道理。」但覺心中血氣上沖,回身走了過去,抱拳一禮。
易天行乾笑一下,道:「我雖沒有親身勘查過,但是依我所知,跟親往勘查,相差並不太遠。」
徐元平一沉吟道:「老前輩究竟能不能解,如是無能療救,別再耽誤我們時間了。」
天玄道長奇道:「你這是幹什麼?」
易天行接口說道:「這位老前輩不用避了吧!」
金老二究竟是久走江湖之人,略一忖思,激動的心情,立時鎮靜下來,依言盤膝而坐,淡然地問道:「他可是和道長比試武功時,傷在了你的手下嗎?」
徐元平眼看對方奔行速度突然加快了甚多,距離愈來愈遠,心頭大為焦急,大聲喝道:「老前輩再不站住,我可要開口罵人了。」原來他心中一急,忽然想到,凡是武林中有著身份地位的人物,最是怕罵,他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用此法了。
低頭望了徐元平一眼,又接口笑道:「這人可是道兄重踏江湖後,首擋鋒銳的第一人嗎?」
天玄道長輕輕的咳了一聲,望著易天行的背影逐漸在月光之下消失。他本想叫易天行回來,問問有什麼相求之事,話將出口之時,忽又想到自己身受之傷尚未痊癒,必需再運氣調息一陣,如若喚他回來,萬一有了衝突,豈不要束手待斃?
且說徐元平背著金老二連翻越過兩座山嶺,在一處避風的山谷,停下身來,問道:「叔父可覺著身體不適嗎?」
金老二道:「那也不能責怪道長,比武過招,拳腳無眼,難免有所失誤,只怪他學藝不精。」天玄道長霍然睜開雙目,盯在金老二臉上問道:「本觀主久在江湖上行走,閱人何止千萬,你如想在我面前耍什麼花招,那可是自尋死路——」
天玄道長忽然向後退出三丈多,高聲說道:「不要再驚動他,咱們在這裡動手吧!」
紫衣少女目睹王冠中背影消失不見,才轉臉對那紅衣小婢道:「你也去吧!」
易天行笑道:「姑娘有話只管相詢,只要我知道無不以實相告。」紫衣少女點點頭,道:「你適才所說孤獨之墓中機關重重,你是聽人傳說呢?還是已經親自勘查過的。」
易天行接道:「孤獨命名,雖然暗示了他一生的寂寞,但一人生性冷僻,行徑怪異,似和他遺留在墓中藏寶無關。」
易天行冷漠的神態,使天玄道長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同時也泛起了一種漠視徐元平生死的心情,暗道:「易天行這等漠視於他,想來這娃兒定非什麼有名之人,如若留下他的性命,難免他不談今宵之事。以我在武林中的聲譽,被一個無名之人打傷,是何等的丟臉之事。」一念泛動,殺機忽起,一點惜才之心,隨著蕩然無存。暗運起功力,借著翻動徐元平身子的機會,藏指袖中,暗點了他「神封」死穴。易天行冷眼旁觀,早把天玄道長暗下毒手的舉動,瞧在眼中,詭計得售,心中甚感暢慰,但他外形仍是一片冷漠,說道:「道兄如若沒有打算,兄弟倒是有一件事,煩請道兄相助一二。」
「戮情劍削鐵如泥,斷玉切金,武林中人,個個見愛,借寶劍之名,暗示和後人一較才智的心意,可惜碌碌世人,有幾個能瑞透他的一番心意——」易天行拂鬚讚道:「姑娘之言,字字金玉,句句珠璣,實叫在下佩服。」
那人縱聲大笑道:「本觀主已封劍十年,未離玄武宮一步,想不到江湖上還有人能認得我。」金老二道:「道長威名遠播,大江南北武林道上,有誰不知?」
金老二也高聲說道:「你怎麼知道那紫衣少女一定能療治好我的傷勢,又怎麼知道她會答應替我療治傷勢?」
天玄道長覺著那聲音十分熟悉,緩緩轉頭望去。
易天行道:「我如怕姑娘吞沒,也不會拿出來了。」
天玄道長笑道:「你嘆的什麼氣,此事看去雖甚凶險,但我率想你十有八成能如期趕到玄武宮中。」舉手在馬臀之上拍了一掌,但聞那健馬長嘶一聲,放腿向前奔去。
天玄道長道:「好啊!武林之中,都說我剛愎自用,好勝之心太強,但你卻比本觀主尤強幾分,難道你當真存心勝我不成?」
紫衣少女不理易天行頌讚之言,繼續說道:「金蝶、玉蟬埋存古墓一事,我雖不知如何傳誦在江湖之上,但想來亦不是那孤獨老人有意的安排,而且傳播深而不廣,更增加了古墓的神秘和尊崇。其實這些安排,都是誘人之餌,旨在完成和後輩中人一較才智的心願。」易天行道:「與姑娘一席清談,勝讀十年書,古人誠不我數。」紫衣少女道:「其人死後,仍存有與後人一爭雄長之心,決不甘心自己的才智永遠埋沒於古墓中,以此推想,那古墓中定然留有他一身本領——」
紫衣少女接過戮情劍匣,就著臺上的紗燈,仔細察看,室內是一片沉寂。她看了約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點頭嘆道:「墓中佈設,安置之巨,設計之精,真是獨具匠心,鬼斧神工,令人嘆服——」
話至此處,突然停口不語,過了一陣,才緩緩接道:「或是運用其他辦法也好,反正那古墓中除了珠寶和金蝶、玉蟬之外,定然還有越逾金蝶、玉蟬的珍貴之物,我如單單取得金蝶、玉蟬,豈不太吃虧了?」易天行道:「那以姑娘之意,該當如何呢?」
金老二正容說道:「我已沒有生存之望了,何苦要多費心思,難道讓我抱恨而終,把心中未完之言,帶到墓中去嗎?」
果然,天玄道長聽得此言之後,停下了腳步,霍然轉過身來。
因金老二的手和馬韁捆在一起,尚可操縱那健馬奔行的方向。馬行如飛,一口氣奔出了二十餘里。
王冠中冷笑一聲,正要發作,那紫衣少女搶先笑道:「大師兄暫請息怒,是我約他來的。」
梅娘怔了一怔,不敢再追問下去,心中暗暗忖道:「這孩子一向任性,她既然決心置身是非之中,看來勸她也是無用,倒不如由她去吧!」
錦衣大漢冷笑一聲,道:「易兄果有神鬼莫測之能——」
紫衣少女走到梅娘身旁,抹在她肩上笑道:「你在這只聽我談話可以,但是要答應我,別告訴大師兄,好嗎?」
他生平最不願意求人,如今為形勢所迫,不得不說出求人之言,但是話到口中之時,又覺得實在難以出口。
紫衣少女道:「那座古墓,何以被稱作孤獨之墓?」
易天行聽得心中微微一震,不由張大眼睛瞧著劍匣。
徐元平想道:「這道士也很奇怪,如是存心和我比試武功,應該拳來腳往的和我打出一場勝負才對,就是相讓幾招,也不過三招兩式,那有一讓百招之多的道理。就算你武功強勝過我,但你不能還手,我可以放手施展,十成武功,可以發揮出十二成的威力。」心念轉動,正待答應過來,忽然心頭一顫,暗道:「我徐元平堂堂男子,豈能佔人這等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