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銷魂約觸目牽心

崔明桂目光一注那具有耳鼻口跟,絕似人頭形狀的岩石及「聖手人屠」哈少奇的屍體,忽然俊目雙挑,含笑吟道:「人頭石下風雲會,巨惡屍前生死交!」
司馬彥心中一凜,運起了內家絕學「天聰神功」!
司馬彥藹然微笑,向狒狒擺手示意。一面心中充滿戒懼,準備應付任何突變,一面緩步從容地,走向深洞之處。
白鬚老僧話中的「七大兇器之一」一語,聽得司馬彥暗自吃驚,心中疑雲更密!
司馬彥身受諸葛仁活命深思,自然萬分感激地,向他稱謝告別。
老僧、書生,面對面地,坐在一塊平坦青石之上。
司馬彥在由略感昏迷,進入完全昏迷的一剎那間,朦朦朧朧地,瞥見峭壁縫中有根赤色藤蔓!
司馬彥目光注處,見金毛狒狒的頸項之間,竟懸有一塊竹簡!
綠衣人一聲輕笑,屈指連彈,又彈出三線銀色精芒,向司馬彥的後背射去!
誰知劍才入手,便覺腳下一空,又復墜入了無邊暗影以內。
崔明桂不等司馬彥說完,便即搖手笑道:「兄台英要誇讚,你大概還有點怪我不應對他下手暗襲,有欠光明吧?」
「天台山華頂峰」六字,與適才所服的「九轉益元玉露」,使司馬彥發生聯想,恍然頓悟地,「呀」了一聲,接口問道:「老人家莫非就是號稱當世第一名醫的『青囊神叟』諸葛前輩?」
司馬彥滿臉神光,哂然一笑地,自語說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飛禍何懼?狒狒何辜?」
這等異寶當前,周圍已毫無人跡,白衣書生忍不住伸手欲取!
諸葛仁也緊蹙雙眉,以一種極為惋惜的神情,扼腕長嘆說道:「假如這日期毫無錯誤,則只等曙光一透,秘洞主人便將消失她的絕代紅頗,在剎那之間,化作一堆枯骨的了!」
司馬彥目中淚光一收,神光電射地,咬牙說道:「我還要繼續努力,不到曙光透後,決不甘心!」
一面喃喃自語,一面暗凝生平絕學「三陽神功」,雙掌合處,接連幾搓,便把那條「鐵線蛇筋」,生生搓斷,並順手拍碎了釘在狒狒雙肩的兩枚死人頭骨!
諸葛仁聽得也自嗟嘆不已,訝然笑道:「我自信江湖見聞,尚不孤陋,怎的對老弟所說秘洞主人,及對她負心男子,甚至造成慘變的『翠眉妖女』,均無所悉?此次若能勉盡棉薄,先仗『千年茉莉根』之力,為秘洞主人,暫綰芳魂;再期來日機緣,獲得『大還丹』,或『琥珀萬靈藤』等罕世聖藥,為龍弟實現這樁人間天上的奇絕交情,確可傳千秋,流為武林佳話了!」
司馬彥一軒雙眉,含笑說道:「小弟確有高攀之意,不知崔兄肯否折節下交?」
司馬彥一計時日,榻上女子是在端午之後突萌死志,並因佈置這場約會,忍死十日,才服食「冬心九毒草」!五月十月,到這中秋之夜,恰好是三十月的時光!
一面緩步微吟,一面抬頭望月,終於漸漸覺得桂花失色,星、月無輝,而進入一種渾然忘我之境!
諸葛仁繼續笑道:「長腳仙人康醉天是懸出一隻高才數寸,能施展一套『嵩陽六九手』的通靈墨猴!」
這一來,司馬彥的滿懷驚怒,頓時化作了滿腹辛酸,因為他已無法再到那座神秘悲涼得令人銷魂蝕骨的茅屋之中,與那位與自己人間天上兩意微通的絕代佳人見上一面!
司馬彥道:「崔兄意欲參加的是不是『雲夢爭奇大會』?」
白衣書生仰頭望月,略計天時,俊目雙張,神光電射,又復引吭長嘯!嘯聲清亮高亢,歷久不絕。但等四山迴響,漸漸消失以後,卻仍然是一片沉寂,毫無異狀!
司馬彥大為驚訝地,蹙眉問道:「難道崔兄的外號也叫『銷魂客』嗎?」
司馬彥茫然搖頭,諸葛仁又復問道:「老弟不知中了誰的暗算,總該知道是中了什麼暗器?」
司馬彥突見敵蹤,那裏肯捨?舌尖暴綻春雷,「朋友慢走」!
諾葛仁見狀毫不為異,只是微微一嘆,說道:「老弟這種答覆,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你所中暗器,是在武林內絕跡將近三十年的『閻王刺』!」
故而司馬彥在信內所說的「我、你、他」之中,只知道「你」是自己,對「我」對「他」卻均茫無所識!
司馬彥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起來,劍眉雙盛,愕然問道:「崔兄何以如此發笑?難道小弟有甚話兒講錯了嗎?」
雙手倒抓十來把後,這人影已立足在一塊長有兩株奇形矮松、人跡難到的突石之上。
這一來,眼前一花,不見去路,更不見來處地,便告陷身於千鐘金粟,萬斛天香以內!
白衣書生劍眉雙挑,愕然說道:「對方那等人物,怎會失……」
為人的情思,是悼惜茅屋主人,空負絕代才華,而遇人不淑,以致結果如此淒惻!
諸葛仁點頭一笑,誰知司馬彥卻搖頭嘆道:「一來司馬彥經過這場『銷魂之約』以後,雄心已淡;二來我又無甚足稱珍奇之物,故而我不想參與這場『雲夢爭奇大會』的了!」
崔明桂點頭說道:「在這十種功力以內,有七陣確那種彼此平手;但其中三陣,我卻大有勝機,唯因怕敗後羞怒,驟發『萬劫金蓮』,故而不得不在不露痕跡之下,始終保持平手!」
洞口被一塊巨石封住,漏有尺許隙縫,為這條幽森古洞,略透星月之光。
司馬彥看完信後,雙眉一挑,目中也射出了興奮光芒,因為他倚仗自己的淵博學識,知道榻上女子並未全死,她還有一線生機;不過這生機大渺茫了,渺茫得幾乎等於絕望而已!沒有人死後數月,既未入棺,又未埋葬,而能把屍體保存過炎熱夏季,竟仍栩栩如生?這只是那種罕見毒藥「冬心九毒草」之力!服食「冬心九毒草」後,人即宛如蛇蟲之類,進入冬眠般,長睡不醒,假死百日!但一過百日,仍未解毒,則將由假死變成真死,屍體也立即開始腐化!
黃衣老叟微笑說道:「老朽正是諸葛仁,生性|愛習岐黃,略通醫道,『青囊神叟』四字,已屬浪得虛名;至於『當世第一名醫』之稱,更是不敢承當!老弟與我既無宗派淵源,彼此大可忘年論交,不必稱我前輩!」
司馬彥恍然笑道:「怪不得崔兄與他對飲三日,連較十種功力!」
這時,那白鬚老僧目中也自微閃精光,以一種異樣神情,看著藍衫少年,淡笑說道:「崔施主,聽你言中之意,莫非除了向我索取『萬劫金蓮』以外,還要……」
「耿兄不必改動,要改由我來改!」
白衣書生自恃絕頂輕功,一式「潛龍騰壑」轉化「紫燕穿簾」,便即向那離地足有五丈三四,最高的一個洞穴之中竄進!
諾葛仁嘖嘖讚道:「司馬老弟的緣遇真好。這赤紅如血的奇形山藤,便是我適才所說教了你半條生命的『琥珀萬靈藤』!可惜它受了這次重大驚嚇,又不知要到何時何地,才會出現的了?」
竟自施展「天龍身法」,在這懸崖峭壁之間,甘冒奇險地,往斜下方,凌空撲去!
諸葛仁笑道:「老弟既然執意如此,我也只好略為托大.尚未請教老弟的姓名來歷?」
但司馬彥目光凝注榻上那位暫時被奇草之力,停止呼吸的絕代佳人,卻劍眉深蹙,連連搓手,暗恨自己雖然為她續命有心,怎奈返魂無藥?
司馬彥本來認為自從自己踐約入洞以後,對方必在暗中,倚仗這極為特殊的地理環境,操縱一切。
峭壁間被司馬彥劈得滿佈斑駁劍痕,但仍未現出秘洞門戶。
司馬彥大喜稱謝,諸葛仁含笑問道:「司馬老弟,令友現在何處?誤服『冬心九毒草』,已有多少時日?」
司馬彥聞言大喜,立即改口叫道:「大哥既然同意,我們這金蘭結義之舉,指何為證?」
諸葛仁失笑接口說道:「『雲夢爭奇大會』之期,是在年底,如今才八月將盡,時間盡有餘裕!但老弟早赴荊襄,沿途攬勝,也可借山川靈奇,略消積鬱,我們就此分別了吧!」
崔明桂繼續笑道:「直等『聖手人屠』哈少奇取出『萬劫金蓮』,我方因危機一髮,只好先發制人!雖然手段略欠光明,但實係出於無奈,還請兄台曲諒,莫加責怪!」
原來,普天下能解「冬心九毒草」毒的神奇藥物,只有「大還丹」!「大還丹」是百年前空門奇俠百善禪師費盡心血所煉。據說如今只剩一顆傳世,但誰知道這僅有的一顆「大還丹」,現在何處?
暗室昏燈,靈幃素幔,護花無計,唯覺魂消!就在這種極為悲涼,極為靜極的境界之中,驀然傳來一聲淒厲獸嘯!
因為他目光一觸桌上香箋,覺得這樣一個悱惻纏綿的動人故事,似乎決非憑空捏造得出。
誰知身形剛剛撲過古松,方似瞥見松葉之中,還坐著一位身材窈窕的綠衣人!司馬彥自知中了對方的誘敵之計,不由心內一驚,暗叫「不妙」!
諸葛仁哈哈笑道:「司馬老弟真所謂聰明一世,懵懂一時,嫫母無顏,何須惜貌?苧蘿西子,才重紅妝!僅從紀西屏的『大頭仙子』外號看來,其人之醜,已可想見,她自然企圖用那粒對她毫無價值的『萬妙駐顏丹』,博取其他異寶!」
白鬚老僧靜待崔明桂說完,神色平和地,含笑說道:「崔施主自信有此把握,能代死在老僧手下的無數冤魂索命嗎?」
室中玳瑁裝書,珊瑚架筆,琅環古翠,翰墨奇香,佈置雖頗高雅脫俗,但卻令人覺得略有閨閣氣氛!
諸葛仁緩緩笑道:「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老弟若想達成願望,千萬莫提這場銷魂之約,及你『離垢書生』司馬彥七字!」
諸葛仁搖頭笑道:「倘若專指比鬥武功,則也無甚趣味,他這『雲夢爭奇大會』立有一條奇特規則,即是凡欲參與此會之人,必須先交出一件公認珍奇之物!」
這封信,尚差少許,並未完成,顯然正居榻上女子的最後絕筆!
誰知手才觸及「萬劫金蓮」,金蓮便即成了一片碎粉,從那已死老僧的手中,飄落滿地!
司馬彥躬身受教。
司馬彥訝然同道:「什麼叫『琥珀萬靈藤』?」
走完這個黑洞,出口處竟是一片小小山谷。
司馬彥仗恃深厚功力,強靜心神,在峭壁間滑落十來丈後,便已無法支持,腦際眩繼,雙眼金花亂轉,知道一條性命,多半難保!
白衣書生搖頭冷笑,略一揚目,果見陡立如削、光滑如鏡的石壁上,在離地三丈來高,四丈來高,及五m.hetubook.com•com丈來高之處,各自鑿有一個洞穴。
諸葛仁搖頭答道:「除了覓得『大還丹』,或整根的『琥珀萬靈藤』外,我無法解除『冬心九毒草』毒力!」
但話到唇邊,又覺不便啟齒,何況「青囊神叟」諸葛仁對自己諄諄相告的兩句「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之語,更牢記心頭,司馬彥只得決定暫時不吐真,以免妨礙搜索仇家,且等參予「雲夢爭奇」以後,再對義兄說明苦衷,求其寬恕!
這人影對四周景物,略一顧盼,喃喃自語說道:「我終於前來踐約了,但願能夠一雪三年之恥!」
這片惻隱之心一起,司馬彥那裏還顧慮什麼「救之有禍」?內勁暗凝,便向倒吊狒狒的鎖鏈,一掌拂去!
諸葛仁笑道:「我有一爐靈丹,火候正緊,不能久離『天台山華頂峰』。故而能否參與,目前尚難斷言!但只要來得及時,定必趕去觀光盛會!」
諸葛仁撫掌大笑說道:「對!對!我說件事兒給司馬老弟聽聽,望你能把淒迷悵觸的兒女情懷,暫時撇開,而振奮起叱吒風雲的英雄氣概!」
乍聞之下,白衣書生不禁微吃一驚,但隨即依舊傲然舉步,心中暗忖:任憑對方埋伏下刀山劍樹,猛虎毒蛇,自己也甘冒險,誓踐此約!正忖思間,洞內忽然大放光明,光源來自洞頂,是以一粒奇大夜明珠,嵌鑲石中,適才不知用何物遮蔽,使之不露光線,如今也不知是由何人把遮蔽之物取去。
諸葛仁嘆道:「這種暗器,委實太厲害!假如單憑我所習醫道,及所煉靈丹,仍無法解除它的奇異毒力!」
他足下所立,是根可以上下升降的圓形石柱,等到石柱不再下降之時,驀然一震,向右一搖,司馬彥順勢飄身,進入另一石室之內。
桂林寂寂,那有應聲?但林外遠處,卻彷彿聽得衣襟帶風疾馳步履。
三年前,司馬彥便自詡輕功絕世,居然把人追失,弱了一籌,那得不慚愧萬分?悵然若失之下,目光一掃江邊,發現礁石之上,留有字跡。
司馬彥怒極之下,不顧一切地,展盡身法,向前窮追!業已追出來時峭壁黑洞,除了松樹明月,石上清泉以外仍是一無所見!就在他滿懷驚怒,無法排洩之際,一陣隆隆巨響起處,身後峭壁黑洞,竟告自行閉死!
一面說話,一面自身旁取出一隻紫檀錦盒,向司馬彥遞去!
由天姥山遄赴「雲夢」,只要西行橫穿皖南,便到湖北。
廬山萬壑籠幽,千峰疊秀,高深奇大,景色絕佳,司馬彥果然騁懷游目,心醉神迷,略減胸中愁苦!
司馬彥恍然失笑,向諸葛仁問道:「老前輩告知我『雲夢爭奇大會』之事,是否叫司馬彥也屆時參與?」
他心中驚疑,遂在一株滿綻金粟,四溢天香的百年老桂之後,悄然駐足凝視!
司馬彥笑道:「大哥莫非要指這形著人頭的岩石為證?」
白鬚老僧搖頭嘆道:「老僧跳出紅塵,淡於世情,崔施主又何必一定要使我重新憶及那些血腥往事?」
洞口僅可容身,洞內則漆黑一片,白衣書生略運神功,舉手微揮,從自己所發罡氣的迴旋排蕩之中,覺出此洞異常寬大,但卻並不深邃。
司馬彥當時年少氣盛,豪情萬丈,自然尾隨疾追。
這時那白鬚老僧,微睜雙目,向藍衫儒生,含笑說道:「崔施主,你我對飲三日,十甕成空,在互較酒量之上,又自勝負難分,可以一笑而止了吧?」
司馬彥微抑心頭的疑惑惆悵,緩步走到書桌之前,忽然見桌上的鎮紙玉尺以下,壓著一封書信。
司馬彥怎好意思真個察看?何況目光微瞥之下,業已看出那把「五色神芒」,毫無暗綠光澤,確未淬毒!遂不肯接取,搖手笑道:「崔兄這樣作法,太見外了,快請收回;否則小弟不敢高攀,就此拜別!」
司馬彥又驚又愧地,細一注目,方看出那條倒吊狒狒的鎖鏈,非金非鐵,竟是堅韌無比的「鐵線蛇筋」所製。
這時,對方似又不再賣弄玄虛,湖面水波及島上竹林,都是純任自然,未加絲毫人工佈置。
司馬彥尚未走到林口,便看出這座疏疏落落的桂林,居然還是按著日、月、星、辰的璇璣妙理佈置!
諸葛仁含笑問道:「老弟莫非有甚友好,誤服了『冬心九毒草』麼?」
抽出紙條,只見上面寫著:「君誠能人,竟入此室,特贈古劍一柄,並請更進一步!」
月光穿孔而入,再經鐘乳加以反射,遂形成光怪陸離的五顏六色。
崔明桂哈哈大笑說道:「我們年貌相若,意氣相投,正是一對絕好的金蘭兄弟!崔明桂最多比你癡長幾齡,那裏談得上『折節下交』四字?」
白衣書生緩步走到石桌之前,目光微瞥,不由心頭一陣怦怦亂跳!
司馬彥想不到崔明桂會向死屍下手,阻已無及!也未見甚疾風勁氣?那白鬚老僧的頭顱,便為無形罡力所碎,鮮血狂噴,腦漿四溢!
白衣書生試出洞勢,剛一舉步之間,忽聞洞中大起異聲,如龍吟、如熊咆、如狼嗥、如虎嘯、如蛇蟲囓屍、如山鬼夜哭!
「離垢書生」司馬彥滿腹好奇,連新獲古劍都顧不得拔出觀看,便自飄身往洞勢轉折之處趕去。
司馬彥愕然相視,諸葛仁又復笑道:「第一點用意是,老弟置身舉世群雄之中,叱吒風雲,當能以百丈豪情,沖淡胸懷鬱悶!」
司馬彥搖頭笑道:「天下事無一成不變之理,對方既是『聖手人屠』哈少奇,則崔兄這種先發制人手段,正屬極為機智的權宜舉措!因為那朵號稱『萬匯朝宗度厄花』的『萬劫金蓮』太以厲害,倘若容他先按機括,任憑崔兄功力再高,也將難逃劫數,化作南柯一夢的了!」
茅屋中寂然如死,久無回音,司馬彥只得不請自入地走進室內。
在這一瞥之間,他已隱約看出,自己是身臥一間潔淨茅屋的竹榻之上,榻旁並坐著一位黃衣老叟!
諸葛仁點頭含笑說道:「老弟俠骨壯懷,必有成就!但在我們臨別之前,諸葛仁還想奉贈兩句話兒!」
崔明桂聽得撫掌大笑,說道:「明論,明論,兄台可稱崔明桂的難逢知己!我小遊廬山,巧遇『聖手人屠』哈少奇,並看出對方真實身份以後,便想仗恃一身所學,除此武林巨憝!但真實功力,雖無所懼,對於那朵『萬劫金蓮』,卻深具戒心。遂一再設法相探,看看他這件殺人兇器,是否仍在身邊?」
途中,司馬彥因感激對方救命深思,遂毫未隱瞞地,把此次經過,向「青囊神叟」諸葛仁詳細敘述。
這種情況,顯然是那白鬚老僧在垂死之際,甚或是在伸手入懷摸取「萬劫金蓮」之時,便潛以內力,存心把這「七大兇器」之一的武林異寶毀去!
這些字寫的是:「堂堂君子,巍巍出塵,不欺暗室,不取奇珍!狒狒受刑,罪係天譴,救之有禍,慎莫行仁!」
崔明桂雙眉一軒,狂笑答道:「他是個大賊子!兄台說他四大皆空,實則他是滿身孽債!兄台說他一塵不染,實則他是兩手血腥!」
司馬彥軒眉笑道:「這個辦法,確實有趣!只要真能功力出眾,技冠全場,豈不可以贏得無數奇珍異寶?」
司馬彥略為躊躇,緩緩伸手,把紙箋取到手內!
司馬彥聽得興奮不已,劍眉連軒,雙目中也充滿了希望光芒,但等他們趕到「天姥山削成崖」時,卻又把滿腹豪情,化作了一腔愁苦!
書匣是用通體晶瑩的整塊冷玉雕成,隱隱之中可見匣中盛有三卷小書!
司馬彥站在初次來時,曾經現出門戶的峭壁之下,舉袖拭淚,向諸葛仁悲聲說道:「葛老前輩,冥冥天心難測,人定似乎亦難勝天?如今距離她吞服『冬心九毒草』的五月十五日,整整一百天了!」
諸葛仁搖手笑道:「這何首烏的靈氣,早就被我採盡,配煉了其他藥物!如今雖然看去不凡,其實已無價值!老弟拿去騙騙那些對此無知的『雲夢三奇』便了,也許還能化腐朽為神奇地,仗以贏回無數有用之物呢?」
諸葛仁也自微嘆說道:「舉世橫行多魍魎,人間何處不銷魂?老弟這『銷魂客』的外號,起得甚好!但姓名似乎也應預先報妥,我送你『耿天心』三字如何?」
司馬彥聽到此處,不由暗覺這姓崔的藍衫少年,風采談吐,兩皆不俗!
諸葛仁繼續笑道:「第二點用意是,既然舉世豪雄,皆聚雲夢,則那位與老弟相貌神似,而對秘洞主人負心的人,可能也在其內!」
在兩人身旁,卻各堆著五隻巨大酒甕!
司馬彥俊臉上,浮現了一絲自嘲微笑,暗忖:「我三載苦學,竟成了趕考士人一般,鄉試、會試已僥倖通過,如今已到登堂入室的殿試面君之際!」
司馬彥萬分驚悸之下,不由對這尚未與自己正式見過面的對頭人,格外產生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欽佩之意。
司馬彥聽得皺眉自語說道:「奇怪?奇怪?」
司馬彥因「黃山四虎」出道未久,雖與「皖北十三狼」同流合污,但惡跡尚不甚著,遂想本與人為善之心,將其訓斥一頓,便即放走。
一陣風來,雲開月朗,中秋團圓月的聖潔光輝,照清了這條人影的身材容貌。他是位英俊瀟灑無比,年才二十四五的白衣書生。
首先右臂勁力全失,五指一軟,掌中新得古劍,便自一墜百丈地,落向絕壑!繼而人也立覺心神迷惑,全身發軟,倦然欲眠!
原來司馬彥揭幔所見的,乃是一幅美人春睡圖!圖中人兒,清而絕俗,香肩上散披著烏雲般的秀髮,玉頰上現著笑意淒清的兩個梨渦!
司馬彥訝然問道:「參與此會,有何好處?」
字跡如前,清秀挺拔,鐵劃銀鉤。
這封書信,寫得好纏綿,好悱惻,幾乎把位一向多情的「離垢書生」司馬彥看得呆了!
尤其是司馬彥,覺得除了真實武功方面,因未曾與崔明桂正式過手,尚難判斷出誰強誰弱以外,談到其餘天文地理,諸子百家,書畫琴棋,醫卜、星相等任何文武學說的妙理之時,崔明桂居然不僅無一不通,並還論闢精微,每每深使自己為之折服!
惆悵、惋惜的情緒交集之下,司馬彥搖頭一嘆,緩緩拔出對方贈送自己的那柄古劍。
司馬彥自知無法避開,只得把一身神功,齊貫右臂,極力勉強地,一側身形,使三線銀芒,完全打中右上臂的肉厚之處!
司馬彥聞聲驚顧,只見一條電掣人影m.hetubook.com.com,遁往江邊!
司馬彥「哎呀」一聲,蹙眉說道:「既然如此,小弟把這『銷魂客』的外號,改去就是!」
此番,他不僅看清了榻上躺著的人,也瞥見放在珊瑚枕旁的一張紙箋!
諸葛仁微笑說道:「此次解毒奏功,一半是靠了我的岐黃之術,另一半則是靠了老弟手中那截『琥珀萬靈藤』!」
他驚悸之故,並非由於「仁可昧智」一語,而是石上字跡模糊,已為青苔所侵!
義理一明,天君自朗。「離垢書生」司馬彥瞥見「無為真經」的晶匣之下,壓了一角紙條!
第二種聲音,則是流傳武林,專門讚譽「離垢書生」司馬彥的「三陽神功,蓋世無匹,堂堂君子,巍巍出塵」等四句歌謠!
那隻狒狒得脫束縛以後,立即歡嘯連聲,跪在「離垢書生」司馬彥的面前,向他膜拜不已!
但如今他怎忍心剝奪對方的最後十二日生機,而把這位絕代佳人付諸一炬?司馬彥又向榻上女子,細看兩眼,輕輕放下素幔,退出內室。
崔明桂劍眉一挑,傲然答道:「不信你就試試!」
司馬彥已深深聽出興趣,聞言接口問道:「這位『大頭仙子』紀西屏所懸何物?」
這兩種聲音,起初是在司馬彥的心頭共鳴,但剎那之間,第一種聲音便被第二種聲音驅除得泯然無跡!
司馬彥除了一身絕頂武學以外,文采風流,也是杜康知己,故而放眼便看出那些巨甕,每隻足盛三十斤酒,如今彷彿甕甕成空?則這白髮老僧,與那藍杉少年,豈不成了酒仙酒怪?
語音了後,司馬彥立覺有根竹管,送入自己口內,遂含住一吸,頓時滿口清芳,精神長了不少!
司馬彥聞言大喜,心中暗道:「這樣說來,她還未必無救?」
諸葛仁見狀笑道:「老弟真是性情中人,但不必過份悲傷,令友也許還五行有救?」
諸葛仁搖頭說道:「天姥山削成崖,距此有兩日路程,老弟在我這茅屋之中,又已昏臥三日,我們應該趕緊前去,因為到了削成崖後,百日之期,只勝下僅五日的了!」
司馬彥陡覺臂上一涼,跟著又是微微一麻,便知對方暗器,餵有劇毒!
「天姥山」赴約,獲得一冊武林秘笈,及一柄古神劍,任是誰也深覺喜悅!
此時早已晨曦明朗,日起遙空,遂轉身又對只露出一些劍柄,未見絲毫洞穴的銷魂峭壁之上,看了幾眼,帶著滿腹情愁,離開了「天姥山削成崖」下。
司馬彥見字以後,暗忖:這石壁渾然,別無洞穴.卻教自己如何「更進一步」?惑然莫解之下,只得走到石榻頭前,遂照紙條所示,伸手取下對方贈送自己的那柄古劍。
司馬彥被諸葛仁提醒,覺得那「翠眉妖女」,及與自己容貌相若之人,必會參與「雲夢爭奇大會」,遂不覺有點迫不及待地,向諸葛仁躬身苦笑說道:「既承老前輩指點,司馬彥心急殲仇,如今便想前往,雲夢爭奇……」
諸葛仁笑道:「雲夢三奇,收集所有珍奇以後,標明主人,羅列台上,然後抽籤較技,勝者一方便可爭得負者一方所交出的珍奇之物!」
假如榻上女子,真正死去,司馬彥可能會遵照她的遺志,在惆悵一番以後,便即移燈點火。
崔明桂雙眉忽蹙,長嘆一聲,搖手說道:「賢弟不要讚我功力。你大哥在博聞強記及智計雜學方面,自認不凡;但談到武功方面,卻有四大憾事!」
這時他心靈深處,隱隱約約,似有似無地,響起了兩種聲音!第一種聲音,便是適才所閱竹簡留書上的「……狒狒受刑,罪係天譴,救之有禍,慎莫行仁!」
結盟事了,兄弟二人遂合力掘一巨坑.把「聖手人屠」哈少奇的遺屍,加以草草埋葬!
「疑心」二字,具有無比的引誘力量,司馬彥就在這種引誘力量之下,伸手推開了內室房門,並把門內竹簾,輕輕挑起。
司馬彥目注古劍,遂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冊也由對方許贈自己的「無為真經」。
司馬彥聽到此處,軒眉叫道:「老前輩設想極高,我確實應該參與這場……」
司馬彥在掘坑之時,發現崔明桂掌指功勁極強,不禁含笑說道:「大哥這一身功力……」
因為那榻上女子,太繫人思!論姿色,她傾國傾城,羞花閉月!論武學,在三年前,便遠勝自己,高深莫測!
司馬彥靈機一動,覺得自己傷毒已癒,遂復緩坐起,向這位號稱當世第一名醫的「青囊神叟」諸葛仁,把自己中了「閻王刺」後,人劍同墜,在神智尚未完全昏迷之前,曾經順手撈住一根赤紅如血的奇形山藤之事,說了一遍。
故而他才略帶著一份被捉弄的輕微憤怒,飄身後退,抱拳發話!
但如今見了石上字跡,已長青苔之後,方知對方竟然是以一步步的精密推斷,預料出自己的一切行動!
諸葛仁接口笑道:「我雖然無力解毒,但可使那『冬心九毒草』的毒力,延長一些時日!」
字學羲之,秀勁無比,顯然這石室主人,除了武技之外,並頗精於文墨。
藤蔓才一入手,司馬彥便告完全喪失神智,不知人事!
她分明是好夢方酣,司馬彥更敏感地似已聽見她輕微而均勻的香息,以及聞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雅而高華的芬芳!
悼惜萬分,頹傷不已之下,這位「離垢書生」司馬彥,突然一舉衫袖,拭去滿面淚痕,並從俊目之中,閃射出了炯炯芒彩!
諸葛仁「哦」了聲,又復打量司馬彥兩眼,面含微笑,緩緩說道:「三陽神功,蓋世無匹,堂堂君子,巍巍出塵!幸會,幸會。司馬老弟原來竟是名馳八表的『離垢書生』!」
第二聲獸嘯又起,嘯聲更悲!這回聽得清楚,彷彿是在湖水對岸,那片佈有「天香丹桂陣法」的桂林之中發出!
諸葛仁知他已被打動,遂微笑一笑,又道:「尤其那粒『萬妙駐顏丹』,定然引得那個什麼『翠眉妖女』,也來與會!」
司馬彥含笑說道:「老人家妙術仁心,舉重當世,何必對後生下輩,過份謙和?」
諸葛仁問道:「司馬老弟,你這次是中了何人暗算?」
誰知一拂之下,狒狒慘哼連聲,身形隨著司馬彥的掌勢盪開,那條鎖鏈竟未被他的內勁拂斷!
不忖可知,這張紙箋,定然又是留給自己閱看!
司馬彥問道:「他們足以什麼珍奇之物,懸為爭奇標的?」
當他帶好內室室門以後,心中只盤算著兩種問題:第一種問題是當世中絕無僅有的一粒「大還丹」,是否尚存?屬於何人所有?此人現在何處?第二種問題是榻上女子是誰?對她負心而去的那位薄倖男子,又復是誰?盤算良久以後,司馬彥對於這兩種問題之中的五項疑問,連一項解答,都未獲得!
司馬彥劍眉微蹙,暗忖:根據沿途所見無不應驗的對頭留言,自己若救狒狒,可能真有奇禍?
司馬彥心中雪亮,知道對頭的這番佈置,大概是在試驗自己的惻隱之心?
崔明桂道:「我是意欲參加另外一樁武林聚會,因為時期尚早,遂到處遨遊!」
司馬彥奇道:「老前輩這樣說法,司馬彥又怎會僥倖無恙?」
司馬彥見狀,不禁大感意外,劍眉雙軒,目光一掃四周朗聲說道:「來者何人?請出一會!」
司馬彥聽出獸嘯過於淒厲,情知有變,遂閃身出得茅屋,凝目掃視。
於是,深銘在司馬彥心頭的記憶,遂又浮現在他的眼前——三年前的一個黎明,司馬彥為了維護江湖正義,在安徽「小孤山」上,獨殲窮兇極惡、罪行擢髮難數的「皖北十三狼」,並重創了「黃山四虎」。
他本是奇門生剋的大行家,警覺一起,慧念立生,把面前花樹細一觀察,便在白衣飄拂,面含微笑之下走出了桂林花陣!
諸葛仁笑道:「這三人說正不正,說邪不邪,他們久蟄無聊,不甘寂寞,竟訂於今年年底在所居『雲夢澤梁子湖』中,舉行一場『雲夢爭奇大會』!」
這樣走法,他那裏放得過五老巍峨,雲蓊霧鬱的廬山勝景!
新雨後的「天姥山」。
周圍死寂之中,白衣書生看清自己立身所在,不應稱為石洞,卻是一間石室。
諸葛仁微笑答道:「眇目仙翁岑大化是懸出一件入水不沉,入火不焚,能禁任何刀、劍、掌力的『天蠶軟甲』!」
崔明桂一擊得手,驀然狂笑飄身,便向老僧手中搶取那朵「萬劫金蓮」,似恐被突地現身的司馬彥,捷是先得!
司馬彥單袖一拭淚痕,目閃精光問道:「老前輩所說的是樁什麼事兒?」
為己的情思,用是睥睨天下的「離垢書生」,居然敗在一位女人,尤其是一位業已死去的女人之手!
怎會失約的「約」字尚未出口,烏雲蔽月,天地一暗,隨即電光閃閃,雷聲隆隆!就在電閃雷鳴之下,插天絕壁,訇然中開,在白衣少年身右八尺處,突地現出一個黑黝黝的洞穴。
木然半晌,驅散了心頭訝異,鼻中卻又聞到了陣陣幽香,司馬彥抬頭展目,霍然失驚,面前竟是一片四壁插天的谷形草原!循著陣陣飄來的桂子天香,瞥見草原上種有數百株奇古巨大桂樹。
司馬彥含笑說道:「老前輩既有『神醫』之稱,應該善識百草!」
司馬彥先在枕上叩首謝過救命之恩,然後問道:「老人家上姓高名,此處是什麼所在?」
崔明桂笑道:「兄台應該知道,古人有云『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但司馬彥疑念方起,卻又漸漸平息。
司馬彥看完留字,一陣仰天狂笑,果然費了旦夕不懈的三年光陰,把自己的「三陽神功」,練到爐火純青地步!三年一滿,身與心馳,趕到了此間赴約!
司馬彥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見盒中是隻口、耳、眼、鼻皆具的成形何首烏,不禁惶然說道:「老前輩,這……」
崔明桂微笑點頭說道:「正是,正是,『銷魂客』遇上『銷魂客』,天下那有如此巧事?」
司馬彥道:「自古英雄皆怕老,女兒誰不惜紅顏?紀西屏現有這粒罕世難求的『萬妙駐顏丹』,為何不自行服用?」
論機智,她在八十八日以前,便把自己今夜所為,推斷得一絲不誤!如此佳人,如此遭遇,怎不把一位向來倜儻多情的「離垢書生」司馬彥,傷感得熱淚狂流,儒衫盡濕?
司馬彥見字,心中又不免困惑萬分,暗忖這「留交」一語是何意義,難道這茅屋主人,業已離此他去?
「前二洞,是試你輕功。https://www•hetubook•com•com三年小別,發奮圖強,你在輕功方面,果然進步得已可與他互相頡頗!但如果是他,石室中的『無為真經』,必被取走,因為這正是他夢寐以求之物,而他也非一介不取之士!當然,如果你的品性和他一樣,取走『無為真經』,則洞中埋伏,你也將隨同那冊武林奇書,一齊埋葬!
司馬彥笑道:「崔兄所用暗器,好生厲害,莫非也淬有奇毒?否則『聖手人屠』哈少奇功力甚高,怎會應手而斃?」
諸葛仁看了司馬彥一眼,含笑說道:「天蠶軟甲,通靈墨猴雖已足稱珍奇,但仍不及『雲夢三奇』中另一位『大頭仙子』紀西屏所懸出的爭奇標的,更為引人注目!」
論文才,那一筆「靈飛經」小字,及羲之行書,業已深得鍾王三昧!
一面說話,一面又自身邊取出一把「五色神芒」,遞與司馬彥察看!
「我真希望你是他,一顆虛偽狠毒之心,和我萬斛真情,在這『天姥山』中,同歸於盡!但我更希望他能改邪歸正,變得不僅與你只是形貌相似!洞中懸吊金狒,是我守洞神獸,因殺害兩名誤入此洞俗人,才處刑示懲,並盼那條『鐵線蛇筋』,能夠吊斷金狒的天生惡骨,使它能夠從此向善,修成正果!你若是他,定然掉頭不顧!但你畢竟心地仁慈,對我所留警告,置若罔聞!你知不知道?假如你不起這種仁人俠士的惻隱之心,先把那條『鐵線蛇筋』弄斷,則在走過狒狒身旁不遠之際,便有另一條『鐵線蛇筋』,會套住你的咽喉,把你高高吊起!我真希望來者是他,則我骨化成灰,灰飛上天,變成滿天星星,便可終夜張開眼地透視著他被吊在洞頂的那副薄情嘴臉,看他在即將與齷齪紅塵永別之際,心中想的是我?還是那翠眉妖女?『天香丹桂陣法』,是在他負我而去以後,我才無意中從一位隱士之處學來。
迎面的石壁上,鐫著兩行字跡,寫的是:「君誠信人,恕我因事失迎,壁間鑿有三洞,請自行量力而入!」
崔明桂見「萬劫金蓮」已毀,臉上神色由悼惜轉為驚痛,再由驚痛轉為憤恨,雙目厲芒閃處,驀然右手微推.向那業已氣絕的白鬚老僧,凌空一按!
司馬彥聽他這樣說法,方稱謝收下。
司馬彥見對方如此說法,遂不再堅持地微笑道:「崔兄這次是偶遊廬山,還是特來此地?」
誰知他正在滔滔不絕,向「黃山四虎」曉以大義之際,身後樹梢,卻有人出聲冷笑!
崔明桂雙眼一翻,傲笑答道:「兄台話兒雖未說錯,但在不知詳情之前,便向我如此責備,未免有點略嫌魯莽了吧?」
司馬彥啞然失笑,一面緩步走過花圃,到了茅屋之前,舉手輕叩。
司馬彥謹記「青囊神叟」諸葛仁臨別時所贈「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之語,含笑答道:「小弟耿天心,有個難聽外號,叫做『銷魂客』!」
司馬彥看完以後,全身機伶伶地,打了寒噤,心中驚悸不已!
崔明桂緩緩回身,用一種令人難測喜怒的炯炯眼神,打量了司馬彥幾眼,突然仰視雲天,縱聲狂笑!
「這種絕傳已久的陣法,極為神妙,能夠陣隨意轉。來人功力愈高,觸動陣法時的威力,也就愈大!你居然能夠順利通過。天呵,你的智慧真太像他,所區別的只是一正一邪而已!直到如今,我在恨他入人骨之下,仍然對他難免頗為所思,委實略覺靦腆。但這也正表示了『自古男兒多薄倖,由來紅粉最癡情!』他負了我,你未識我,冥冥上蒼,委實弄人太甚!為什麼不讓他在未識我之前,先認識翠眉妖女?而讓你在五年三十月之前,和我……
藍衫少年冷笑說道:「老禪師,你也知道,你昔年殺人殺得太多了麼?」
白衣書生略吃一驚,眉宇間的疑惑之色頓除,帶著滿面傲然淡笑,微閃身形,竄進黑洞。
黑暗緩除,那令人魂搖心悸的各種異聲,也隨之戛然而止!
諸葛仁笑道:「司馬老弟,你準備用什麼美號,代替你的『離垢書生』四字?」
崔明桂聞言,目中方自又射|精光,白鬚老僧卻自懷中取出一朵大如碗口的短柄金色蓮花,長嘆一聲,說道:「這朵『萬劫金蓮』,曾經名列天下『七大兇器』之一,照說在我懺悔前孽,削髮空門之際,便當毀卻,但因係費盡心血所造,始終捨它不得,誰知今日仍然懷璧招災,為我又添煩惱!」
今夜,司馬彥自到此踐約開始,無事不落入茅屋主人的預先推斷之中,雖然連過數關,得進茅屋,但仍不能不承認對方確比自己高明不少!
諸葛仁又取出一具製作極精的人皮面具,遞與司馬彥,含笑說道:「司馬老弟,由於你身中『閻王刺』之事,便可推測出定有絕世兇人,對你企圖不利!故而我再送你一具精製人皮面具,你可改變容貌,參與『雲夢爭奇大會』;甚至連『離垢書生』司馬彥之名,也索性不用,才便於在暗中刺探有關『翠眉妖女』,及與你同貌的負心男子情形,設法為秘洞主人報仇雪恨!」
諸葛仁見狀訝然問道:「司馬老弟覺得何事奇怪?」
兩人一番謙遜以後,遂上至日月星辰,下至蟲魚鳥獸的閒談起來。
因為室是圓頂,頗為深邃轉折,足下並係泥土,前面微見天光,也傳來一種彷彿正在痛苦呻|吟中的低低獸嘯。
司馬彥聽得連連點頭,讚佩萬分地,含笑說道:「大哥之見,果然高明脫俗!人頭石下風雲會,巨惡屍前生死交,我們不妨就用大哥這兩句詩兒,作為蘭盟誓語!」
司馬彥掣劍出鞘,一陣龍吟,對著劍身奪目精芒,不禁又復想起洞中的奇幻銷魂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似乎聽得有天風松濤之聲!司馬彥猛睜雙眼,頓覺一陣暈眩,不得不重又閉目!
白鬚老僧想不到崔明桂發難這麼快,又是對面而坐,前胸、面門等處,那裏閃躲得及,自然被那蓬五色細芒,打中不少!
崔明桂搖頭笑道:「我用的是『五色神芒』,毫未淬毒,只因距離太近,所打中的部位,又都是面目、咽喉要害,才使這一代兇人,天理昭彰地歸諸報應!」
司馬彥笑道:「小弟確實想去雲夢觀光,但藝薄技淺,卻談不上有『爭奇』之望!」
說完,凝足內家真力,便向那片曾經現出過秘洞門戶的峭壁之上,揮劍猛劈!人是絕代英雄,劍是千古神物,只見一塊塊散碎山石,應劍而落,電火星飛,形成一幅沉黑夜空中的燦爛畫面!
嘯聲極熟,分明就是那隻金毛狒狒。
松間照明月,石上流清泉。
若是尋常鏢箭,司馬彥並不足懼,因為他功力一凝之下,整條右臂,業已堅如鐵鑄!
他懵懵懂懂地不知在花樹之間周旋了多少路程,彷彿這片桂林居然無邊無際?
崔明桂神情一肅,正色說道:「風雲際會,意氣相投,今日既誓為兄弟,便無殊同胞骨肉一般,彈劍江湖,生死不渝!」
司馬彥驚奇萬分地,惑然又道:「據說『閻王刺』是經『紅粉閻王』姬玉霞,採集十三種奇毒藥物練成,為數並不大多,連她本身都無解藥!只要一絲見血,便告逐漸失去知覺地,茫然死去!」
司馬彥因崔明桂看去約有二十八九,而自己所戴人皮面具,只似二十一二,遂含笑說道:「崔兄年長,江湖聲望自高,小弟不敢僭越,還是由我改去外號,比較合理!」
司馬彥覺得臉上一熱,抱拳窘然笑道:「詳情如何,崔兄可否見告?」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自己這趟「天姥山」之行,委實撲朔迷離,玄奇若夢?但事實又告訴了司馬彥,適才所經的只是似夢而非夢,因為他手中已比進洞之前,多了一柄絕世古劍!
林中所見的,又是一樁淒慘景象!那隻金毛狒狒,瞻在地下,合掌當胸,似正膜拜?但它天靈蓋上,卻被擊出一道深深傷痕,業已身遭慘禍地,倚樹裂腦而死!
崔明桂聽得眉飛色舞地,大笑說道:「妙極!妙極!」
司馬彥含笑答道:「晚輩複姓司馬,單名一個彥字!」
但這三線銀芒,不知是何暗器?體積雖小,卻無堅不摧,根根打中司馬彥右臂上端,貫肉而入!
往事如煙,電逝心頭,司馬彥從記憶中回復到現實境界以內。
司馬彥問道:「爭奇二字,是否專指比鬥武功?」
司馬彥聞言,方知二人業已對飲甚久,每日五十斤佳釀入腹,接連三日,神思未醉,也可算得上是酒中之豪?但聽老僧言內,似有弦外之音?莫非……
小島寂然,弱水乾淨,不見絲毫異狀。
由於劍上砭骨森肌的奪目芒彩,這柄劍兒,顯然是斷玉切金的前古神物。
兩人既結金蘭,司馬彥便覺得不應再用假名哄騙義兄,要想說出自己的真實來歷!
崔明桂目光一轉,目注司馬彥問道:「耿兄怎的一猜便著?大概你我無巧不巧地,又成了同路之人?」
諸葛仁點頭道:「老弟說得不錯!」
「我們在我死後結交,固然使你感覺惆悵;但人間天上,兩意相通,我知道你定會極為珍惜這『銷魂之約』!
司馬彥何獨不然,但他的喜悅心情,卻被一種悼惜悵惘情懷,完全沖淡!
「天涯莽莽,海角茫茫,踏破鐵鞋,毫無覓處!我三數年來,萬里奔波,南北東西,足跡幾遍宇內,但卻找不到負心人的半絲蹤跡。回憶前情,只像是作了一場婆娑春夢!小孤山之夜,見你獨斬『皖北十三狼』,重創『黃山四虎』,不禁把我驚得呆了!我不是為你的武學吃驚,因為你當時功力太弱,不值一笑;而是為了你的容貌,神情,身材等等,除了心地襟懷以外,都與我遍尋不得的那位負心人,長得完全一樣!人總是人,情不自禁,我在一種微妙感情之下,把你誘到江邊,定下了今夜之約,因為這樣可以激得你夙夜匪懈,力求精進!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又怎會知道我竟不及與你相見?但我總算勉盡心力,留下了一些佈置!
他目注頗含閨閣氣味的室中陳設,不由大大驚心!暗忖,莫非這激使自己絕跡江湖三年,埋頭苦學的茅屋主人,竟是一位巾幗奇女?
司馬彥漸漸有點力盡神疲,東方夜空之中,也漸漸現出了朦朧曙色。
司馬彥看得面色微沉,向崔明桂冷然說道:「崔朋友,何必對屍體如此殘酷?尤其對方是一塵不染,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諸葛仁緩緩說道:「她所懸出的是一粒能m•hetubook.com•com使百歲童顏,青春不老的『萬妙駐顏丹』!」
聽得司馬彥的足聲以後,那隻金毛狒狒竟勉強掙扎地,昂起頭來,投過一瞥乞憐眼色!
箋上字跡雖仍透勁,但比外間所見,卻潦草不少,可能是榻上女子在芳魂欲絕的彌留之際所書。
面前一片湖水,湖不很大,但湖心有一小島,島上幽篁叢中燈光隱約。
英雄自古惜英雄,司馬彥發現崔明桂竟有這等絕世才華以後,不禁發自內心地,抱拳笑道:「崔兄風範,令小弟傾折萬分,倘若不嫌鄙陋?可否……」
司馬彥點頭說道:「這確是一件久為江湖人物夢寐思求的武林異寶!」
諸葛仁看在眼裏,不覺黯然神傷,心中感觸頗大。暗想,「離垢書生」司馬彥,與秘洞主人的這份情感,委實奇妙已極!
司馬彥一陣傷心,忍不住地把幾滴英雄淚珠,灑落衣襟,目光凝注壁間劍柄,神色黯然地,緩緩說道:「芳魂難綰,締夢成灰!我不願再把這柄足以令人觸目傷懷的劍兒,留在身畔,終日為它磨盡雄心,消沉壯志!」
司馬彥長揖謝罪,微笑說道:「聖手人屠哈少奇一身罪孽,擢髮難數!因他為惡太多,武林中人,起了公憤,則想集眾行誅,卻被他獲得秘訊,潛蹤匿跡!崔兄今日,手誅巨惡,功德無量……」
司馬彥失笑說道:「勾魂客三字,雖可紀念崔兄今日壯舉,但終嫌有點霸氣!」
崔明桂含笑說道:「善惡之道,存乎一心,在外號上略為霸氣,似也無甚大礙?」
司馬彥點頭說道:「我未曾會過他們,但聽說『雲夢三奇』武功雖好,為人卻不大正派!」
司馬彥見曙光已透,也知空勞心力,願望成灰!遂廢然一嘆,把那柄新得古劍,脫手向空擲出,化成一道奪目精虹,深深投入山石,只剩劍柄在外。
易容以後,司馬彥向諸葛仁問道:「諸葛老前輩,你參不參與這場『雲夢爭奇大會』?」
他那肯放過這唯一機緣?自然順手把那根赤紅如火的藤蔓抓住!
司馬彥一聲長嘆,面色立變,雙目之中,淚光隱約!
司馬彥的「離垢書生」四字,飲譽江湖甚久。經這三年苦練,進境更高,故而那三線銀芒,雖然悄無聲息,但射到離身丈許之處,也就被他發覺!
諸葛仁搖頭說道:「大還丹,太以渺茫難尋,風聞當世中僅餘一粒,尚不知在誰手中?已否用去?除了『大還丹』以外,整根的『琥珀萬靈藤』,大概也可解除,『冬心九毒草』的毒力!」
藍衫少年雙目一翻,語氣咄咄逼人地,冷然問道:「老禪師,佛家最重因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萬惡之報,如影隨形!你既知一身殺孽,兩手血腥,則豈是遁入禪門,閒翻貝葉,靜禮空王,便能懺悔得了的嗎?」
司馬彥失笑說道:「墨猴已是珍獸,倘若真會施展『嵩陽大九高手』?確屬罕世奇物,值得一爭的了!」
一面含笑發話一面緩緩伸手向前,意欲接取!
司馬彥詫道:「老前輩方才說是無力解毒……」
司馬彥躬身問道:「老前輩有何金言?」
崔明桂指著「聖手人屠」哈少奇的遺屍笑道:「我想就指這屍體為證!」
因為他疑心大動,不相信茅屋主人真會業已死亡,也許是對方故弄狡獪,戲弄自己?甚或正在自己滿面淚痕,自作多情之際,竟從茅屋內室突然走出一位虯髯大漢,來上一陣大笑,卻令自己置身何地?
人到近前,方知洞頂倒垂無數鐘乳,而鐘乳之間,又有不少與外相通的小小玲瓏孔穴。
司馬彥如言睜目,見自己臥身之處,果然是間寬敞潔淨茅屋,屋內丹床藥爐,四壁琴書,屋外瀑響如雷,松風如嘯!面含微笑,坐在自己身畔的那位黃衣老叟,看去約莫五十來歲;貌相清奇,神情爽朗!
司馬彥微凝真氣,一手持劍,一手護胸,拿定主意,給它來個見怪不怪!
崔明桂忽然換了一副笑臉說道:「老禪師這有何難,既稱兇器自應遠離佛門,你捨不得毀掉,不如贈送給我,何必為它添煩惱?」
藍衫少年搖手截斷老僧話頭,含笑說道:「老禪師如肯將『萬劫金蓮』割愛相贈,則你一身血債,全由我崔明桂代為承當!否則我便要為那死在你手上的無數冤魂,索點公道的了!」
司馬彥聞言,心內好生愁急,因「削成崖」秘洞的門戶已閉,必需要在五日之內,尋得出入路徑,否則時限一過,秘洞主人便即玉殞香消,縱有「千年茉莉根」,或「大還丹」等靈藥,也將返魂無術,此恨綿綿的了!
白鬚老僧點頭頭答道:「老僧昔日橫行四海,委實殺人無數,流血成河!」
司馬彥「哦」了一聲,繼續問道:「這位出家人,是亂臣?還是賊子?」
司馬彥勃然震怒,循聲急迫,但一直追到最外層的那間石室之中,也未見有絲毫人影!石室以內,珠光依舊,一切如常,只是貯放在冷玉書匣中的那冊武林秘笈「無為真經」,卻已被人取走!
但揭簾以後,不覺失驚,因為室中設一靈幃,幃前素幔高懸,供桌上的兩枝素燭,則早已燒殘成只剩兩灘燭淚!司馬彥雙眉一蹙,舉步近前,把幃前素幔,伸手揭起!
司馬彥傾聽好久,這才確定對方果已玉殞香消,遂再度緩步向前,揭開素幔!
諸葛仁含笑說道:「司馬老弟應該知悉,近來崛起江湖,聲譽頗著的『雲夢三奇』!」
諸葛仁笑道:「我早就說過『神醫』之號,萬不敢當!但對於藥物知識方面或許腹中尚不甚少?」
眼前所呈現的,是一副奇詭無比的局面!一隻在江浙一帶,從來罕見的金毛狒狒,被人用鏈條倒吊洞頂,肩上釘著兩枚猙獰萬分的死人頭骨!那兩枚死人頭骨,血肉淋漓,尚未腐盡,看去比白骨骷髏,更為可怖!四排利齒,深深囓入金毛狒狒雙肩,遂使那隻罕見異獸,不時自喉間進出一種極為痛苦的呻|吟聲息!
司馬彥文武兼資,雅人深致,一面按著「三循四避,七折周迴」的天璇妙理,緩步前行,一面逸興遄飛地,隨口吟道:「綠裊枝敲玉,黃飄粟綻金,天香行處禱,月窟望中深……」
留字語氣,極為狂傲,竟譏稱司馬彥此時功力過弱,不屑與較,可再若練三年以後,再於中秋之夜,到「天姥山削成崖」腰,一分勝負!
諸葛仁點頭說道:「武林人物多半自傲,也多半性貪,故而今年歲末期間,定然舉世豪雄,齊集雲夢!尤其『雲夢三奇』首先懸為爭奇標的三件曠代奇珍,太富引誘力了!」
叢林之中是一片空地,栽著不少秋間盛開的奇花異卉,並建有一幢潔淨茅屋。
司馬彥含笑問道:「大哥有何高見?」
在這封長信之末,並未落款。
司馬彥悽然一笑,搖頭示意!
俗語說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功力到了司馬彥這等地步,甚至不必伸手,也可從其他方面,分辨出彼此強弱!
諸葛仁『咦』了一聲說道:「琥珀萬靈藤,是『天姥山』中特產奇藥,功能治療一切傷毒,但因性已通靈,蹤跡隱現不定,故極為難尋。我履遊『天姥』,均無所獲,不知老弟是怎樣到手一截?倘若整根弄來,真足生死人而肉白骨了!」
司馬彥聽他們兩度提到「萬劫金蓮」,也覺得名稱好熱,但仔細想時,卻又想不出是何人所有?及在何處聽過?
「閻王刺」三字著實把司馬彥聽得大吃一驚,愕然目注坐在榻前的「青囊神叟」諸葛仁,問道:「老前輩,『閻王刺』是不是三十年前紅粉閻王姬玉霞的獨門暗器?」
崔明桂哈哈一笑,收回「五色神芒」,並向司馬彥含笑問道:「小弟請兄台察看暗器有否淬毒之意?只在證明我並非邪惡一流,兄台何必介意?我們傾談已久,崔明桂竟還未曾請教名號,委實失禮!」
司馬彥惑然問道:「崔兄何故稱妙?」
但素幔才揭,司馬彥立即飄身後退數尺,滿面不悅神色地,抱拳說道:「『離垢書生』司馬彥來踐三年之約,請主人不必再弄狡獪!」
時值八月二十七深夜,碧空無月,夜黑如煙!
假如真是一朵雲,則這朵雲的上升速度,並不太快,約過了頓飯光陰才到達高峰腰際。
崔明桂點頭笑道:「兄台說得不錯,『七大兇器』,除了本名以外,均有一個好聽別名,這『萬劫金蓮』,便是『萬匯朝宗度厄花』!」
初出語時,神情沉鬱,說到末後崔明桂見對方業已取出「萬劫金蓮」卻變得豪氣干雲。
司馬彥聽得連連點頭,收起那盒靈氣已失的成形何首烏,再戴上人皮面具,便變成了年歲更輕,彷彿只有二十一二的另一俊美男子!
他讀完此信以後,潸然淚落,濕透衣襟!這一片英雄淚跡之中,包含了為人為我兩種情思!
請葛仁應聲答道:「倘若誤服『冬心九毒草』,人即假死百日!百日之內,人如熟睡,屍體不腐!但一滿百日,毒力仍未解除,人便由假死變為真死,屍體也開始腐化!」
念猶未了,那藍衫少年也自雙目一睜,神光電射地,傲然笑道:「老禪師,既欲彼此一笑而止,是否肯把那件東西,送給我了?」
司馬彥劍眉軒處,提聚了內家真氣,踏波緩步走向湖心。
一面蹙眉思索,一面拆開信封,只見淡絳色的「薛濤箋」上,寫著密密麻麻,但卻端正異常,宛如美女簪花般的「靈飛經」體小字。
司馬彥的這兩句話,雖非運用「獅子吼」,或「傳音入密」,但含怒發言,語音頗重,仍使室內風生,連供桌上的一盞萬年油燈,也燈焰搖搖,幾乎熄滅!燈顫復明,素幔以後,毫無反應!
原來司馬彥、諸葛仁在這五日之間,越澗翻山,竭盡心力,也尋不見其他可以進入秘洞門戶!
司馬彥似有所悟,指著那一地黃色碎粉說道:「聽崔兄如此說法,這『萬劫金蓮』,定是當世武林七大兇器之中的『萬匯朝宗度厄花』了?」
信上寫的是:「你能見到這封信,應該是位智、仁、勇兼備的蓋代英雄。我在欽佩之餘,深表遺憾!遺憾的是,來人是你,不是他!但你若竟是他時,我卻將更為遺憾!五年前,我和他在此合籍雙修,共參武林妙訣,方期神仙歲月,自在逍遙,誰知好景不常?變生肘腋!他受了『翠眉妖女』的肉|欲所誘,而改變了對我的純潔愛情,但我卻不甘心,我要天涯追蹤!
司馬彥俊臉微紅,愧然笑道:「諸葛老前輩莫要過譽,司馬彥若非前輩搭救,和-圖-書早就身為異物的了!」
司馬彥目光微注那慘死老僧,又復問道:「這樣說來,這老僧竟是當年縱橫四誨,殺人如麻的『聖手人屠』哈少奇嗎?」
移開鎮紙玉尺,信封上赫然寫著:「留交『離垢書生』司馬彥。」
白鬚老僧見崔明桂伸手向前,遂把那朵短柄金蓮,往後微撤,搖頭說道:「崔施主……」
司馬彥無我無物,無思無慮的緩步前行,竟自然而然地,忘記了「三循四避,七折周迴」的天璇妙理!
就在他對劍沉思之際,有三線銀芒,悄無聲息地,從他身下兩丈開外的一株老松枝葉之中發出,仰射司馬彥的丹田小腹!
這種「天聰神功」,可使耳音之強,無微不察!
崔明桂不等司馬彥話完,便即接口笑道:「耿兄莫非意欲彼此一訂蘭盟?」
司馬彥答道:「敝友住在『天姥山削成崖』中一座別有天地的秘洞之內。她是於五月十五日誤服『冬心九毒草』,距我中了『閻王刺』,昏迷墜崖之際,已有八十八日,只剩十二日光陰,可以利用!」
冷笑起處,微一振手中長劍,一式「鯉躍龍門」,「叮叮叮」三聲脆響,便把三線銀芒,磕下了千尋絕壑!
崔明桂大笑說道:「兄台見聞甚廣,你既知他是『聖手人屠』哈少奇,則崔明桂適才舉措,不能算是心狠手辣了吧?」
果然在他雙目重閉以後,耳邊響起一個溫和口音,笑說道:「老弟九死一生,所受傷毒太重,如今剛剛恢復神智,最忌煩怒衝動,縱有天大冤仇,也須暫置度外!常言道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老弟暫勿睜目開口,且先服我一杯『九轉益元玉露』,然後再敘述經過便了!」
諸葛仁見司馬彥愁急異常,遂立即摒擋用物,並交還他那柄被自己拾得的墜崖古劍,離開「天台山華頂峰」,向「天姥山削成崖」趕去!
但追到江邊,人影早渺,所見到的只是不知淘盡多少英雄的東流江水!
司馬彥憑藉燈光,辨認字跡,只見箋上寫著:「端午之夜,峨嵋歸來;獨對良辰,寂寞難耐!我咬牙關,咬得累了,嚼相思,嚼得厭了,突萌死志,想向這齷齪塵寰告別!死,本來是一了百了,但我卻不能毫無牽掛地說死就死,因為我還與你訂有中秋之約!於是,我忍死十日,利用此間的天然環境.為你作了幾件安排!女子幾乎都萬分重視自己的風姿容貌,尤其是長得比較秀逸嫵媚的所謂美女!我既與你有約,彼此總該見上一面!我怎肯使你見第一面的印象,竟是一具猙獰可怖的醜惡屍體!故而,我服食了『冬心九毒草』,這是當世最毒之物,但據說卻可保持屍體百日不腐!你兼具智、仁、勇、信,委實是位人間罕見的奇男子、大丈夫。我願意把我那卷『無為真經』相贈!怎樣取得『無為真經』才不發生危險呢?我來不及寫明了,因為『冬心九毒草』的藥力已發,我手顫頭暈……最後,我榻下堆滿乾柴,請你持燈……」
諸葛仁長嘆一聲,脫口叫道:「此情可待成追憶,碧海青天夜夜心!司馬老弟不如停手,且把這樁無垢情緣,當作露電泡幻,或是一場婆娑春夢了吧!」
司馬彥讚嘆說道:「崔兄用心良苦!」
他們不談還好,這一談卻談得彼此均對對方欽佩已極,深為惺惺相惜!
心中動念,目光卻又與那金毛狒狒的乞憐眼色相觸!人|獸之間的目光再觸,「離垢書生」司馬彥的胸中,立即自然而然地,充滿了一片惻隱之心!
這五色細芒,不知是何暗器?居然厲害無比,打得那白鬚老僧一語未發的,便自倒身氣絕!
當月上中天的時候,一座高峰峰腳的溪流下游,有條人影,凌波飛渡,到了峰腳,像一朵淡雲般冉冉上升!
這時司馬彥也已想出「萬劫金蓮」的來歷,驚異萬分地,閃身走出!
方才那座石洞,應該是間石室,如今這間石室卻應該是座石洞。
但素幔後的酣睡佳人,卻是毫無呼吸之聲傳出!
司馬彥慚愧的滿臉發燒地,再度搖頭。
黃衣老叟等他吸完一大杯靈藥,又復伸手替司馬彥在胸腹之間,一陣按摩。
司馬彥聞言笑道:「請教老前輩,『冬心九毒草』的毒力如何?」
但手指尚未觸及玉匣,便即惴然縮回,一身冷汗地,暗自責道:「我『離垢書生』司馬彥,是磊落丈夫,三年前即在武林中獲有『堂堂君子,巍巍出塵』之譽!怎可見利忘義地,妄取他人之物?何況今夜是為踐約而來,此書主人亦即與我訂約之人,難道我在指望一雪恥辱的三年以後,還要自取其辱再受他二度訕笑?」
司馬彥見崔明桂要指屍為證,不覺一愕,崔明桂又復微笑說道:「哈少奇滿身血債,孽滿江期,武林人物幾乎聽得『聖手人屠』四字,便均咬牙側目!今日既為了除此巨惡,結誠賢弟,則我們金蘭之盟,便指他屍體為證,豈非不僅生面別開?又屬恰到好處!」
「最後,我有一樣務必請稱做到的特殊請求:就是放把火兒,將我的軀殼焚化。因為我不願意使我的絕代紅顏,腐爛成一堆骷髏白骨!」
崔明桂笑道:「我們未敘年庚,不知誰長?風萍偶聚,也無法斷定誰的江湖聲望較高?故應不求合禮,只求合情。崔明桂今日把這萬人側目的『聖手人屠』哈少奇,一擊勾魂,不是恰可改稱為『勾魂客』嗎?」
司馬彥愕然不解,諸葛仁又復笑道:「我藏有一段『千年茉莉根』,以之磨汁予貴友服下,便可長睡經年,靜待從容覓得『大還丹』,或『琥珀萬靈藤』等藥物,再加救活,不須拘泥於百日之限了。」
對於奇門生剋,陰陽變化一道,司馬彥向頗自詡,遂毫不遲疑地飄動儒衫,進入這幽香醉人的桂林陣法以內!
司馬彥嘆一聲,說道:「人生愁恨誰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我暫且叫做『銷魂客』罷!」
崔明桂搖頭笑道:「耿兄不要過謙,照你這等瀟灑從容的神情器宇看來,分明是位身懷絕技的出奇高手!」
但人越到危機間不容髮之際,求生意念,也就越為旺盛!
但司馬彥一來滿腹情愁,無可排遣,二來在時間方面,大以從容,自然會如諸葛仁之言,到處登臨,沿途攬勝。
三字方出,崔明桂面容忽冷,五指一彈,一蓬五色細芒飛處,立把白鬚老僧全身罩住!
峰腰怪石嵯峨,山勢極陡,這人影一聲清嘯,突展神奇身法,躍起四丈來高,伸手撈住絕壁之間的倒垂藤蔓!
「離垢書生」見聞頗博,知道除了「崑崙」絕頂,特產的「帝王草」以外,只有自己所擅的「三陽神功」,方能把這「鐵線蛇筋」煉化。
當他遊覽到「羅漢池」北之際,卻遇上奇人,看見奇事!在一塊形若人頭,面額、鼻、口宛然的岩石之下,對坐著一位鬚眉全白的年老僧人,及一位身著藍衫,約莫二十八九的英俊書生!
這時,從那老松的虯枝密葉之中,騰起一條人影,矯捷無倫地,又復逸去。
再經兩個轉折,便到洞口,但除了身後不時傳來那隻金毛狒狒的歡嘯以外,毫無異狀發生,平靜得宛如一泓死水。
崔明桂失笑說道:「耿兄的外號,與小弟的外號,太以巧合!」
司馬彥神功凝處,一足飛起,那巨石便告轟然倒下!外面早已雲破月來,清光大朗,在蟾魄流輝,分外清明的中秋月光之下,看到巨石上,又復鐫有字跡。
未揭竹簾之前,鼻中先聞得一片淡淡幽香,不由認定確是留書女子的香閨。
司馬彥繼續問道:「是否除了『大還丹』以外,無藥能解『冬心九毒草』的毒力?」
寫的是:「君誠仁人,仁可昧智;前有花陣,不妨一試!」
石室極為寬敞,四壁光滑如鏡,雕刻著不少武功招式的人像圖解。右壁有張石榻,榻頭掛了一柄古劍,榻旁長方石桌之上,則放著一張焦尾七弦琴,及一具奇異書匣!
直到他在一株千年老樹之下惑然止步,一輪明月正照當頭。方自靈台之中略生警覺!
白鬚老僧哈哈大笑,說道:「崔施主,你我對飲三日之間,曾較十技,雙方各勝五場,足見雖然後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但我這塊老薑,也還不能算是不辣!」
諸葛仁失聲問道:「司馬老弟為何擲劍?」
三十月,兩個月小,一個月大,共計過了八十八日!換句話說,只要能在十二日之內,替榻上女子,解去「冬心九毒草」的藥力,便能使她返魂復活!這樣說來,榻上女子那裏是生機渺茫?豈不尚有極大生機,未曾泯滅!
原來司馬彥大喜之下,竟把心中之語,說出口外!諸葛仁既然動問,司馬彥遂臉上微燒地接口說道:「司馬彥有位知己,確曾誤服『冬心九毒草』!老前輩若能一施妙手,則晚輩有生之日,全屬戴德之年!」
司馬彥劍眉雙蹙,點頭苦笑說道:「耿耿此心,可誓天日,這個名兒甚好!諸葛老前輩靈丹煉就,『雲夢』重逢之際,也許我已把『銷魂客』耿天心的名號,在江湖間闖出些微聲望!」
司馬彥只覺得對方掌熱如火,按摩在骨節穴道之間,舒泰已極!
司馬彥提氣踏波,趕往桂林,立意察看究竟。
而那香箋上的簪花小字,也絕對是位女子手筆。
原來玉匣之中,正是武林人物夢寐難求的三卷「無為真經」,也是他仗以自詡「三陽神功」的大大剋星!
黃衣老叟微笑說道:「此處是『天台山華頂峰』。」
遂閃身近前,取下一看,簡上字跡,雖係以銳物刻劃,異於筆墨所書,但仍可看出法宗「蘭亭」。正是自己的對頭筆跡!
手方及門,門便自啟,司馬彥遂朗聲報出姓名,求見主人,以踐三年之約。
由明入暗,自然難免有點伸手不見五指之感,但白衣書生略一攝神,捫壁緩行,經過了兩重轉折,卻已瞥見前面有五色光華,微微閃爍。
這幾句話兒,聽得司馬彥精神一振,俊目閃光!
崔明桂搖頭笑道:「人間到處有青山,人頭岩石的形狀雖怪,但仍嫌無甚足奇?我們這場結義,要盡量設法表現得不太平庸才好!」
諸葛仁不等司馬彥說完,便即接口笑道:「至於與會必須的珍奇之物,我也早為司馬老弟,準備好了!」
約莫過了兩盞熱茶時分,黃衣老叟停手微笑說道:「老弟,如今可以緩緩睜目說話了!」
諸葛仁似乎對他這種答話,早在意中,聽完便即微笑說道:「司馬老弟,我要你參與『雲夢爭奇大會』,是含有雙重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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