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覺得嗎?」
「妳怎麼知道?」
「八歲的時候,小指頭被吸塵器夾到,彈走了。」
「冰得透透的白葡萄酒。」
她指著我的運動鞋,深表懷疑地說。
「三萬光年那麼遠的地方。」
「妳父母親在哪裏?」
「什麼樣的事?」
「皮鞋呀,我擦了皮鞋。」
我點點頭。
她這樣說完就神經質地笑笑,把gingerale推到旁邊。
「你知道嗎?……印度巴噶爾普魯有一隻很有名的豹,三年裏一共吃掉三五〇個印度人喏。」
「我每次都很感謝我爸只有兩隻腳。」
「不要這麼在意,每個人都有一些事情啊。」
「如果說完全沒有那是謊話。不過就像其他女孩子在意自己的脖子粗一點,汗毛濃一點,同樣程度吧。」
「嘿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一位雙胞胎姊妹是什麼感覺?」
「說家人的壞話,確實不是一件什麼好事噢,提起來就洩氣!」
「你在做什麼?」
「然後為了消滅豹子,他們請了一位英國上校詹姆柯威特來,連那隻豹子在內,八年裏一共槍殺了一二五隻豹子和老虎。這樣你還喜歡動物嗎?」
「是想要變成那樣的。滿認真的噢,我想誰都是這樣吧?」
「那妳是體面的人囉?」
「你那雙籃球鞋?」
「不過還是說了比較好。」我這樣說。
「誰知道。大概皮鞋象徵什麼吧?總之我爸每天晚上像蓋章似的八點回家。我擦完皮鞋每次都跑出來喝啤酒。」
「那你是放假回來的。」
我把傑喊來,要了hetubook.com.com新的啤酒和白葡萄酒。
她用吸管尖端繼續攪拌gingerale薑汁汽水。
「對。」
「住在哪裏?」
我試著這樣問她:「難道妳在禁酒嗎?」
她那樣說著,就像演奏會裏鋼琴家集中意識的時候一樣,兩隻手整整齊齊地併攏起來排在櫃台上。我握起她的左手,在櫃台的燈下仔細觀察。像雞尾酒杯一樣細緻的小手,在那上面,就像天生下來就已經那樣的,極其自然的,四隻手指看起來非常舒坦地排列著。那種自然是近乎奇蹟式的,至少比六隻手指頭排在一起,具有說服力得多了。
「聞味道哇。就像有錢人可以聞出有錢人,窮人也可以聞出窮人的味道噢。」
我在旁邊一坐下,她就像鬆了一口氣似的這樣說。
和-圖-書「為什麼?」
「噢,體面之外還沒有錢,快樂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一定是很體面的家。」
「常常被搞錯吧?」
「小指頭啊。」
「妳好像並不喜歡她?」
她把香煙按熄,喝了一口葡萄酒,然後一副很佩服的樣子,看了我的臉半天。
我不去回答那問題。
「不會失約的。有事情稍微晚了。」
「生物學,我喜歡動物。」
「沒有小指頭會不會不自在?」
「體面的人總是不喜歡把自己家亂七八糟的事告訴人家吧?對嗎?」
她咯咯咯地笑。
「你也有嗎?」
「對。」
我把傑拿來的啤酒倒在玻璃杯裏。
「不過我家更窮。」
「其他時候呢?」
「我以為你不來了。」
「只有一個雙胞胎妹妹而已。」
「為什麼?」
她搖搖頭和*圖*書。
「現在在哪裏?」
「嘿,妳幹嘛喝什麼薑汁汽水嘛?」
「不曉得在什麼地方活著,還寄賀年卡來過。」
她考慮了十五秒。
「想喝什麼?」
「對,到八歲為止,那一年我的手指變成只有九隻,從此以後誰都不會再搞錯了。」
她笑著點起煙,在她吐了三次煙之前,一直沉默地注視櫃台木板的紋路。
「真是好習慣哪。」
「忘記了。」她說完笑笑。「問這種事情,你是第一個呢。」
我把留在玻璃杯裏的啤酒喝乾,抓了幾條炸薯條。
「兄弟姊妹呢?」
「為什麼?」
「嗯,應該謝謝你父親呢。」
「怎麼可能!是我爸爸的鞋子,這是家訓喏。說是兒子必須幫老爸擦皮鞋。」
「什麼?」
「我也喜歡喏。」
她在傑氏酒吧心神不寧地坐著,用hetubook.com.com吸管在冰快溶化的薑汁汽水的玻璃杯底攪拌著。
「在東京上大學。」
我點點頭。「妳媽媽呢?」
「你在念什麼?」
「哦?」
「嗯,帶手套的時候會。」
「我爸五年前得腦腫瘤死了,真可怕,整整痛苦了兩年。我們因此把錢都花光了。花得乾乾淨淨什麼也不剩。因此家裏人都精疲力盡,最後四分五裂。常常有這種事,對嗎?」
「嗯……本來是這樣打算的,不過算了。」
「第一、遲早總會跟誰說的。第二、我不會把這種事告訴任何人。」
「你實在是有一點怪。」
「嗯,感覺很奇怪喲。同樣的臉,同樣的智商,穿同樣尺寸的胸罩……老是覺得很煩。」
「我不想說。」
「嗯,我每次都握著刮鬍膏哭呢。」
她好像很樂地笑了,很多年沒笑過的那種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