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現在怎麼辦,唐老聞?」史星南雙腳擱上了寫字屋,身子仰靠在轉椅背上轉呀晃的。眼中帶著饒有興味的神色望著唐羽思。
「回車子裏躲雨,等雨小了再出來找計程車回家。不然,像這樣一路的跑,雨淋不死,也給雷打死了。」
「我以為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唐羽思不回答,又把身上的外衣裹得緊一些。
「我還是再等一會兒,不是還有一個叫嬌安的人,還沒有把電話掛來嗎?」
「老天爺,現在你把車子駛到什麼地方來啦!」話沒說完,只覺身子一陣震動,他們的車子已經陷入一處水濛濛稻田般的低窪地帶了。
「羽思怎樣了,黎小姐?」
「那也是行不通的,你沒看到我母親如何火急,她好像恨不得半夜三更便把事情辦好呀。」
史星南哈哈大笑,他那英俊又瀟灑的模樣兒,他那滿不在乎而又充滿自信的神情,……唐羽思看著,一時竟收不回被他牢牢吸住的目光。她在心裏責罵自己一聲。咬著下唇,從寫字檯旁的轉椅中立起來。
「我們雷大夫服務週到吧?」簡若仙說:「而且經常不管看病給藥都是全免費的。」
「土地廟?」史星南吸了一口氣,搖搖頭。
「你怎麼知道?她們之中那一個告訴你?」
「我為什麼生氣?我那有資格生氣?還有,我……我也不屑對你生氣,我只是……」
史星南必恭必敬的:
「夠了夠了,我了解了,這份肢體語言完全是多餘的。人家只是關心你,你不必裝出天女下凡的表情。討厭或者怕我儘管嘴巴說,我既通達萬情也有容量。何況,領略一些我有生以來沒嚐過的滋味兒,增加我的人生經驗哩。」
唐羽思不答話,一邊連忙敢好紙筆,對著電話說道:
「我……我……我沒有。……」唐羽思聲調喑啞地回答。她喉頭不適已有兩三天,這時更有頭昏腦脹的感覺。……天公地婆真是惡作劇,上午又熱又太陽,如今一下子的刮了大風。喲!震人的一陣響雷,她脖子一縮,天空中豆粒般大的雨點沒頭沒腦的灑下來了。
「和史星南那位不可一世的人物比起來,我是說什麼也和他沒得比的。對不對?」雷予靖一派似認真又似開玩笑的口吻。
「只有你才是我真正想吻的一個人。」
唐羽思幾乎被他吻得窒息了,慌亂中扭動著身體,雙手左呀右的猛力地把他推開,掙扎著從他懷中坐起來。
「有什麼事兒嗎?」
「問你一個星期裏面給我的時間一共幾秒幾分幾小時?」
史星南打斷她:
唐羽思咬著下唇,又拿起電話聽筒。這回對方是個女子的聲音,唐羽思小心翼翼地:
「她搬家了。離開那兒兩三個月了,這是她的地址。」
唐羽思不回答,脫下鞋子和襪子丟進一隻塑膠袋子裏,光著腳丫子進了門廳,跑向自己的房間。黎安見狀尾隨著她進去。史星南說了幾句話,簡若仙嘴裏嘖嘖連聲,一手拉著他向廳中來。這已是晚間九點多鐘,簡若仙外出剛剛回來,身上一件彩花寬領子的洋裝還未換去,那濃郁的香水,在關閉了門窗的室中香味更濃。她有一對瑪麗蓮夢露式的酥胸,在那絲質的衣料掩蓋下像兩隻裝著果凍的大汽球。這時她殷勤地讓史星南坐在沙發上,彎著身子為他脫去潮濕的襪子,那一對特大號的白|嫩乳|房在他眼底顯露無遺。
「還有別的資料嗎?」
唐羽思噓了一口氣,眼睛向四面看了看。嚷道:
「我告訴你的話你相信了吧,唐羽思是史星南第八九號或者十八九號的女朋友。」
雷予靖緘默不出聲。
史星南一手掩著電話筒說:
「是呀,一個醫生病人第一,看病第一、研究第一、開會第一、討論第一,……還有那幾項見鬼的第一重要的事情?」
「我不走?鄉巴佬,你又忘了什麼啦?」
「換一句話,你並不愛她們。」
「你管我叫史先生?」
「好吧,我老實告訴你:我只是覺得,……我……雖然是你們僱用的一名小人物,你們也應該站在人道的立場尊重我。」
「雨並不小,行不得也『妹妹』!」
雷予靖不說話,把唇印在她唇上。當他放開她,她一手抓著他的領帶問道:
「為什麼這麼害怕?你向來沒被男人吻過?唔?」他問。有份向來沒受過的挫敗感。
「先生,我是剛從國外回來的,找卓以英女士。因為……哦,哦,那……多謝多謝。」
「她是重感冒,喉嚨發炎了。」
「他對她才好哩,早一個電話,晚一個電話。早上在一起,晚上也在一起。」
「五十多歲的樣子,她當年也在我堂姨那個學校讀書,班次低了一兩級。」
「她不是灰姑娘是什麼?剛來和我們做室友的時候頭髮不會梳,衣服不會穿,話也www.hetubook.com.com不怎麼會說,連咖啡怎麼泡怎麼喝也不會哩。」
「不可以,我不要,史星南!」唐羽思又笑又叫又掙扎。
和雷予靖在唐羽思臥房中相遇。簡若仙說:
「好吧,」史星南笑著:「唐羽思,我說……你是已經在這兒上班的了。是不是?你在雜誌社上班是帶個便當或者在外面吃,你現在也想帶個便當來或者到附近食堂去嗎?」
「我送你下去,我們走樓梯。」
「你看我摸到什麼東西了?可惜只這麼一個。不知道那位仁兄沒徵求我的同意,擅用了這部新車子留下來的證據。時候已經不早了,你應該早就餓了吧?」
「好了,好了,太好了,謝謝你,簡小姐,我……現在好……好多……了。」史星南的臉孔紅紙一般的。
唐羽思肩膀一聳,臉孔朝向車窗那一邊。
「計程車!」
「還有就是閉上嘴巴第一,不理不睬我第一。對不對?」
「不用,我用這些紙把衣服吸吸乾就可以了。」
「你不是說他們在一起是為了一項工作,她要替他的母親寫傳嗎?」
那邊黎安從唐羽思房間裏出來,史星南立刻從沙發上起立,問道:
「雷大夫,你真了不起,居然把藥都給帶來了。」
「哈哈哈哈!」史星南大聲地笑了。
「也許這也已經是我應該餓的時候,但是別的感覺早把我的飢餓感覺趕走了。」
「雨小了,我們可以下車了。」
「小心注意,我脫褲子啦。你把臉孔藏好了嗎?」
唐羽思一眼看著檯上的時計,噓了一口氣。
「明天?」
唐羽思面部毫無表情的:
「我當然認識林雪意女士,我們當醫生的雖然和你們記者先生小姐沒得比,但也不至於那樣孤陋寡聞呀。」他伸出手接著史星南伸向他的手:「幸會啦,史先生。」
史星南抑壓著笑,一手從眼鼻到下巴抹了一把:
「說是那麼說的,現在東家少爺愛上這個灰姑娘啦。」
「我不要,我不要,髒死了!」唐羽思笑著雙手掩著嘴巴。
史星南又那麼哈哈哈地笑得好開心。唐羽思不理會,連忙回身坐在椅子上,一面拿起電話聽筒,撥了號碼找卓以英。
二人踏著樓梯下樓。簡若仙又說了:
「你是自作聰明,結果弄巧成抽。」
「先生,我是卓以英女士兒子的朋友,剛從美國回來,有一包東西要送給卓女士。……嗄……哦?嗄?……唷!」史星南脖子一縮,對方已狠狠地把電話掛斷了。
「就是這意思。」
唐羽思不說話,又噓了一口氣。
「怎麼吃?你咬了就吃呀。你不會嗎?我咬一口餵你。」他說著一口就咬蘋果,清脆的一聲,咬下了一塊。拿在手裏就向唐羽思的嘴巴塞。
「時候晚了,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這種雨不要緊,我相信這兒沒有計程車進來,如果我們不走幾步到大路邊上找車子,等到明天早上也還是白等。」
唐羽思臉孔向著車窗外,說:
雷予靖走進唐羽思的臥室,她躺在床上,臉孔紅通通的,看了雷予靖一眼,連忙把視線移到站在她床旁的簡若仙和黎安二人臉上。雷予靖亮了手電筒為她看了喉頭四週,耳朵下面和脖子兩旁摸觸了一回。然後取出聽診器,隔著睡衣為她在胸口上仔細的聽著。唐羽思似清醒似迷糊中,內心和兩年前父親去世,她因悲傷和勞累過度而發高燒,雷予靖來為她診治時有不同亦有相同的感覺。他的手非常靈巧,聽診器這兒那兒的在她胸前移動著。那時,她凝著眸子看著他。他專注的是聽診器中所聽的情況,一面則眼裏流露出無限關懷和愛的神色看著她。這一刻唐羽思緊緊地閉著眼,她不敢把眼張開,只擔心萬一她會止抑不住的讓淚水湧上來。她的心跳動得非常快,快得比發高燒時應有的現象還要快。雷予靖咬緊著牙關,視線只局限在她那湖綠色的睡衣和白色的鈕扣上。若干分秒過去,收了聽診器,轉過鼻子向著黎安和簡若仙:
「你是怕我母親呢,還是怕我。唔?」史星南又是那麼凝著目光望著她。
另外一個人的嗓音粗聲粗氣地:
「這是什麼地方呀?」
「這是你對每一個和你相愛過的女孩子說的台詞嗎?」
雷予靖告辭出來,簡若仙跟在他身邊,到了客廳,她對他說:
「早,唐小姐,你今天容光煥發呀。」史星南說著,仍是那般帶著對她炯炯而視的目光在她對面坐下來。
「我得說,我是個十分執著於時間觀念的人,……」
「我弄巧成拙?你不覺得我這通電話比你的有成就,最低限度我們知道這個兇巴巴的男人認識卓以英呀。」
「那裏得來的資料有關係嗎?」
「男人的噪音比女人的權威。呃?」唐羽思笑著。
「這m•hetubook•com.com是好習慣呀,誰又不是呢?」
「嫌我嘴巴髒?我才不髒哩!」他一把抓著唐羽思,一面一塊蘋果向她嘴裏塞進去。
「她不要緊吧,雷大夫?」黎安問。
「史先生,你不要……」
唐羽思不則聲,那天聽林雪意所敘述的一番話,她便覺察其中的牽強和可疑之處。對方內心有份隱情,顯然不能照實說出來。但她慨然接受了這份工作,只有聽從指點,照當事人所要求的向前探索。其餘種種,彷彿沒有置喙的餘地。
計程車到達目的地,下了車,史星南堅持送唐羽思先到她的住處,鑰匙開了門,正在客廳中的簡若仙和黎安聞聲迎到大門旁,見二人狼狽模樣,簡直大吃一驚,直覺的認為二人掉進水溝或者泥潭裏。
「這個人叫卓以英,我堂姨許淡如的表妹。」
「你不知道我有我的苦衷,有很多事情我不能對我母親明白說咑。」
「好吧,閒話少說,我們今天下午開始探索謀殺案的第一章去吧。」
「告訴你,我現在不是開玩笑,我母親想調查的是一樁謀殺案。」
「生氣,又是生氣。對不對?」
兩個人下了車,地面的土泥又軟又滑,唐羽思一腳沒踩穩,差些兒滑了一跤。下車的目的是想推動車子,或者做些什麼有助於事的舉動。但女的手無縛雞之力,男的則毫無操勞的經驗;此時此景,腦子裏除了「毛法度」便是沒辦法兒。出發前只知道選了一輛嶄新、保證中途不出毛病的名貴好車;沒料到問題發生,是完全另外一回事。唉,這真叫做天絕我啦。史星南嘆了一口氣,眼看著那滿腳是泥、雙手抓著車側的窗子,臉色蒼白得發了灰青的唐羽思。
史星南搖搖頭:
「天生的觸角比蝸牛的還靈敏。呃?」唐羽思看了一眼手銀,嘆了一口氣說。
「大樹?鄉下地方多的是大樹呀。」
「我忘了什麼?哦……哦……對不起,我……」雷予靖記起來了,向前一步把她擁抱在懷裏。
「你擔心的是這個?我母親一向比我更清楚,沒有人做事能夠天天有收穫咑。」
「喂,羽思,你……你是生病了,對不對?」
史星南拿了一些,留下一大半交還給她:
「哦?」雷予靖回過臉孔看了她一眼。
「我也不想聽她們那麼說,要說那一句話應該由我說,我可向來沒說過。」
「可不是,我們彼此彼此。」他嘆了一口氣。
「這些還給你,」她從後座把剩下的一些紙遞給史星南:「我差不多可以了。」
「你不要生氣,我午間的約會……」
唐羽思接著面紙,抓出一疊抹著頭臉,邊說:
「但是我天生的觸角比蝸牛的還要靈敏。」
「你明明知道這種地方不好找,你要拖延時間應該有個分寸,不應該一下子耽擱了兩三個鐘頭。……」
史星南眼睛看著便箋上的地址。說:
「怎樣?」史星南揚著雙眉。
她那裏敵得過史星南,一時兩隻手都被夾住。一塊蘋果被塞進嘴裏,她搖著頭嘴裏咿咿唔唔的。史星南俯身向前,唇兒貼上她那銜著蘋果的嘴巴。
「我相信你事先心裏有數。如果你會遇上那種情況,你應該事先對你母親說明白,……」
「該死,車子裏什麼也沒有,身上濕濃濃的真難受。」史星南嘴裏唸著,視線落在一盒舒潔面紙上,連忙拿了交給唐羽思:「你用這個擦擦身子,需要把濕的衣服脫下來擰一擰嗎?想脫的話儘管脫,我可以發誓,一定不會把頭轉到後面偷看你。」
「我不希望別人愛,只希望你能愛我。」
「但是你常常和她們在一起,一有機會便開始吻她們。」
「喲,真是醫生本色,病人第一。和我約會,卻是七拖八延的。」
「我餓了,你肚子餓不餓?」史星南回過臉孔看了唐羽思一眼。
「那真是很重要的了。」
「這是不難了解的。」
「怎麼一回事呀?」唐羽思叫著。
「這兒,紙頭分給你一半。」唐羽思遞了一疊面紙給他。
唐羽思咬著下唇。一眼瞧見那邊狹窄的路上迂迴緩慢地駛進來一輛計程車。車門開處,下來了三個乘客。她連忙打開車門,這一次小心地踩進泥巴,謹慎地向前挪步,邊舉起一手揮舞著,高聲喊道:
「很抱歉,沒有了。」
「對不起,」史星南對唐羽思笑著說:「我打擾你了,害你不能辦正經的事,現在該你掛電話了。」
第二天是「上班」的第一天,唐羽思心想多虧石謙謙給她的一份資料,那雖然只是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比她原先「白茫茫虛空一片」要強得多了。踏進林雪意為她準備的那間書房,史星南笑吟吟地站在門旁迎接。他向她從頭至腳的看了一眼,一手指著寫字檯旁的轉椅請她上坐。他自己的寫字檯和圖書和她的相對排列著,二人面前各式文具應有盡有,各有一架電話機以外,一份精美的月曆,一個大小和籃球相若的地球儀。
他開始掛電話,聽對方喂的一聲,連忙說:
史星南開始脫襯衫,露出一身強碩的肌肉,幾張紙在身上抹了抹,喃喃嘻嘻的把襯衫中的雨水擰在車子裏。又脫下褲子,邊叫著:
「你找誰?卓以英?這兒沒有這個人。」對方男人以十分不耐的口吻回答:
「人家唐羽思這個男朋友才真是一個男朋友哩。」
「那是司機的基本條件呀。」
「他說我胡說八道,卓以英『根本屁個兒子也沒有』!」
「小姐,麻煩您了,我準備好紙筆了。她住在……唔,聽得清楚,……我寫下來了。地方不好找?哦,……附近有什麼特別的目標?哦……好……好,……謝謝您。那……我……多謝,她那兒電話……沒有電話?哦,……好,多謝,多謝了!」
「小姐,對不起,我打擾您了,我是……想找一位叫卓以英女士的,有人告訴我她住在這裏。我們……我……因為有重要的事得和她見個面。哦……嗄?哦……那……真多謝,……謝謝,謝謝是的,我在這裏候著。謝謝……謝謝!」
「怎樣呀?」唐羽思連忙問。
唐羽思用紙吸著身上的雨水,好在衣服單薄,感覺上好了很多。她把鞋子和襪子也都脫下來,一小疊一小疊的面紙小心而節省的利用著。
「對不起,先生,我是她……她的晚輩,我很久……」唐羽思話沒說完,對方已把電話掛斷了。
正是這時候,史星南來看唐羽思,他是先掛了電話,黎安告訴他唐羽思生病,他便趕了下來。
「你的意思你用的都是真心話?」
「好吧,我們再見啦。」雷予靖說。
「若仙打電話來的時候告訴我羽思的情況,我相信她只是感冒,把該用的藥順便帶了來,免得這時候去買又得花時間。」他把幾份藥交給黎安:「現在請你就讓她把第一次藥吃下去。」
回到車旁,史星南打開後座的門,讓唐羽思上車。自己上了前座,發動車子的引擎,把暖氣放了一些出來。
「你說唐羽思是灰姑娘?」
「慢著,唐小姐,」坐在她對面寫字檯那邊的史星南開口:「你想掛電話給誰?先和你的部屬討論一下呀。」
「不要緊,但是她得在床上好好兒的休息幾天。」雷予靖說著打開手提箱:「我現在留下一些藥,抗生素六小時一次,感冒退燒藥也六小時一次。同時,我給她配了一些胃藥。目前大約就是這樣子的,看兩三天下去發燒情況怎樣,我們隨時聯絡。」
「我知道?」
「你我今天是出師的第一砲,不能毫無成果。回頭飯桌上我母親問起……」
雨勢越來越大,雷聲也一陣緊似一陣。史星南一手牽著唐羽思的手,拉著她從泥地中連奔帶躍的出來。跑了十來步,兩個人渾身上下全都濕透。史星南想了想,拉著她向著回頭的方向跑。
「知道了就好,以後對我可得好一點!」
「哦?我什麼時候不尊重你?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秒鐘開始,便十二萬分的尊重你呀。」
頃刻車中充滿了優美柔和的樂音。史星南一身的衣服縐縐巴巴的,從前座光著腳丫子爬到後座來。手裏一顆又大又紅的蘋果,向著唐羽思一揚說:
「來點音樂如何?」
「予靖,她會傳染我們嗎?」簡若仙問。
「有刀子沒有?這怎麼吃呢?」
雷予靖沒說話,走到門廳脫了拖鞋把鞋子穿上。
雷聲逐漸遠去,雨勢還是不小。唐羽思一直注意外面有否計程車經過,但是都沒有。車內的暖氣令人不適,史星南便給停了。說:
「我是應該稱呼你史先生的,你應該管我叫唐老闆嗎?」
「你到底認識路嗎?」
「現在正在洗澡,說人不舒服,頭疼。」
「我也問過她,她說有點兒要吐的感覺,不想吃晚飯了。」
黎安取了開水來讓唐羽思把藥吞服下去。唐羽思全身又熱又痠痛,這時咳了兩三聲。
「這是那裏得來的資料?」
「好吧,現在我問你,唐羽思,你愛我不愛?」
「你自己休息夠,不要受涼,飲食起居正常,就有足夠的抵抗力。就不必擔心被傳染啦。」
走下八九級梯層,簡若仙停留在轉角的一處幽暗的地方。雷予靖回過頭來:
「那位小姐說她也不十分清楚,好像房子旁邊兒有棵大樹,……」
「你認為根本沒有什麼礦地的事情?」
「哈!」史星南笑著:「說得多麼外國,也多麼藝術。可以告訴我是什麼感覺把你的飢餓感覺趕走了呢?」
「如果那樣,你就可以建議我們改到明天早上再出來,……」
「你好好兒的坐著,唔?和_圖_書」像母親對待孩子般昵聲吩咐,一手命令式的向史星南指了指:「我去拿幾塊毛巾幫你身上擦擦乾。」
「也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向來不必說話,所有的話都是她們先對我說過來。」
「你只是什麼?」史星南又揚起雙眉,一副大明星的神情瀟灑地笑著。
唐羽思再拿起電話聽筒,對面桌子上的電話鈴又響了。史星南似笑非笑的斜了她一眼,拿起電話聽筒。
唐羽思放好電話,說:
「喲,你們是怎麼一回事兒呀?」黎安叫著。
唐羽思裝作沒聽見,說:
「你一有機會便佔別人便宜,對不對?」
簡若仙奔進盥洗室,手臂上搭著兩三塊潔淨的大毛巾出來。走近史星南,一塊毛巾劈頭便朝他蒙下去,一雙手靈活的從前額、兩耳直到腦後勻。她把他的頭抱得緊緊的,讓他的鼻尖般在她的乳|溝問。史星南一顆心怦怦亂跳,想逃脫卻又無從。她再為他擦上身,東搓搓西揉揉,手法和技巧真是第一流。然後跪在他面前,顫動著那一對大|乳峰為他擦腿又擦腳。
「哦,那我……」他說著舉步就想向唐羽思的房間走去,記起黎安說她正在洗澡,訕訕地笑著看了黎安和簡若仙一眼。說:「那那我回樓上去,晚上或者明天再和她聯絡。」他走著,邊揮揮手:「再見了,簡小姐,黎小姐哦,還有,」他停了腳步:「非常謝謝你,簡小姐。」
「不愛。」
「那我們上那兒去?」
「誰不知道你家在上面?」簡若仙嬌笑著向他斜了一眼:「你身上衣服都濕了,要知道濕衣服穿在身上多一分鐘是多一分的危險。你等羽思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要出來,我不先給你擦擦乾,管保你一兩天得了重感冒或者肺炎的毛病。」
「太多了,你多留些。你不想脫衣服,需要多一些紙頭的。」
「這個人說他不清楚,去問另外一個人。男人的嗓音比女人的權威。對不對?」
「我是萬不得已的,人家老和我說著話,我沒有辦法拔起腳來就走呀。」
「怎麼不走啦?」
唐羽思想笑,結果也嘆了一口氣。她笑不出,她感到非常不舒服,頭在疼,又有要吐的樣子。眉心蹙著,一手在胸口撫了撫。史星南注意她的神情向她挪近去一些,她急忙退縮著向著車窗那邊坐過去。史星南又嘆了一口氣:
史星南看看天,一手在車窗上抹了抹,推動了窗玻璃的鈕開了窗,伸手窗外探探雨勢,關了車窗。說:
「她還說,有座小小的土地廟。」
「其餘的就是不想,也馬馬虎虎和她親熱一下子?」
雷予靖看了她一眼:
「糟糕,我也忘了帶把雨傘呀!」史星南嚷著,脫下身上的夾克罩在唐羽思頭上,一手撫摸一下她單薄襯衫下的手臂:「老天,你像冷凍庫裏抓出來的一條凍僵的魚兒樣的呀!」
唐羽思咽下一口氣:
「我不要以為你像那些追逐我的女孩子一樣,動不動對我生氣撒嬌是嗎?但是我請問你,你下午上了車子就不言不語的不和我說話,不是生氣是什麼?」
「晚上六點半鐘,你有天大重要的事情也得來接我出去逛逛。否則,不想個妙計把你整死,我就不是姓簡的!」
「明天什麼時候來接我?」
「那你的意思你向來沒吻過她們?」
史星南自任司機,唐羽思坐在他身旁。四五十分鐘後,那寶藍色車身燦亮的凱迪拉克,駛向四望荒曠而偏僻的地區來了。天色烏暗暗的,冷風也一陣緊似一陣。每次史星南開了車門或車窗向路人問路,唐羽思便把身上單薄的外衣包裹得更緊密一些。這一回是他第四次向路人問路,那位鄉下老先生聽了半天,才弄清楚史星南所說的怪腔閩南話。一手指指反方向,表示車子早已超越很遠了。
「我可是要把衣服脫下來揮揮乾的,你不介意吧?你也不會想法子偷看我兩眼吧?」
唐羽思又拿起電話聽筒,邊眼睛看著電話號碼,正要開始按號,對面史星南桌上的電話響起來了。他拿起聽筒喂了一聲,滿面掛笑的對著對方說:
「她們先對你怎麼說,說的是她們愛你?」
「如果你說唐羽思是灰姑娘,那麼我第一次和你見面的時候,你一定看我是個鄉巴佬。」
「不,史先生,我並沒有理由,也沒有選擇。」
「誰生氣?」她向後倒退了兩步:「你認為我也是追求你的那些女孩子之一,動不動對你撒嬌生氣嗎?」唷,糟糕,我怎麼會這樣說話呢?唐羽思雙手捧著嘴巴,可是已經太晚了。
「後面是雨,前面也是雨。雨又這麼大,你想一路的淋到那裏去呀!」
唐羽思不甚願意,也有些怯於應戰的不把視線筆直地對著他。坐在位于上,雙手把膝上的裙子拉扯平,咽下了一口口水,伸手拿起電話聽筒就準備撥出第一和*圖*書個電話。
「你又來了,我是個醫生……」
雷予靖拾起桌子上的手提箱,笑了笑:
「好,太好,及格了,請掛電話吧。」
「哦?人不舒服?」史星南吃驚地:「她還沒有吃晚飯哩,我想,……」
「我來試試看,」史星南笑著:「男人的嗓音比女人來得權威些。」
「我對你道歉過了,我說我有個早就約好的約會必需赴約呀。」
「今天吃中飯的時候,你告訴你母親我們下午兩點半鐘出發,可是你一直拖延……」
「你什麼都會忘記,呃?你呀,你這個教不聰明的不解風情的木頭人!」她咬著牙,尖尖的食指在他額角上重重的戳了一下。
「你回答呀!」史星南提高嗓音。
「愛我?你可沒問過我愛你不愛呀。」
雷予靖笑了笑:
「哦,你是妮呀,……不是?是蘊月?……哦……我……我忙。……昨天?……有事兒。……沒有空。你什麼?……哦,……那真對不起。……我沒想到,……不是沒想到你在……我是說,……我實在忙,……最近可能都沒有辦法……唔,……我們只好再聯絡。唔?……好嗎?……生氣?……可別生氣啦……我……我實在……唷……噢……」他看一眼聽筒,看一眼唐羽思,對她一聳肩,也把電話掛上了。
「你說得對,小姐。但是照這個地址看來,這位卓女士住的是郊外或者鄉下地帶。那些地方很不好找。……對了,你剛才也知道問人家有什麼特別的目標,她告訴你的是什麼呢?」
「今天一無收穫回家向夫人如何交代?」
「啊,不,不必,謝謝你,簡小姐,我只要在這兒等羽思一會兒,……」史星南連忙說,眼睛不由又盯了她那大胸瞄一眼,連忙一手在眼鼻間抹了抹:「我家就在上面,我回頭……」
「沒有生氣吧?唔?」史星南笑著,走近她身邊。他向她貼得那麼近,她聞得到他身上那一股健康,又帶有一種特別的,不是香水便是肥皂香味的男性氣息。
「老實告訴你,我向來不必費神認路。」
車子是不折不扣的陷入一片泥潭裏。再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清楚:前面是大片種植了不知道是何菜蔬的菜圃。車子進不得,退也不得;四望既無人家,也無行人。老天爺!現在可真是叫天不應,叫地無門了。
「你問得倒奇怪,每個人都應該愛你嗎?」
「不理不睬你?我這麼沒禮貌嗎?」
「她的病就是跟著史星南不知道到那兒胡攪了一整天招來的,她現在天天和姓史的糾纏在一起,今晚回來的時候一身落湯雞似的。」
「你只是不願意和我坐在一起,對不對?」
「你回答得倒乾脆,為什麼?」
「喂,你……嬌安嗎?……哦……妮……你是妮,我沒有聽錯呀,……我怎麼會聽錯呢?……你什麼?……昨天掛來三次電話?真糟糕,……哈哈哈,我……我不……不是說你打電話來糟糕呀,我只是……只是你也生?……嗄?我……我是說請你不要生氣。……還有那一個『我的好朋友』生氣?嗄?……你說什麼?我嗎?忙,就是一個字『忙』。……忙!你聽清楚了嗎?我……我說話不好聽?……哈哈哈哈!……我……喂,嗄?」史星南雙眉一揚,對方也已把電話掛斷了。
唐羽思不說話,一手扶著額角。
「老實告訴你,我遇過許多女孩子,向來沒用過什麼台詞。」
「我什麼時候對你不好?你說呀。」
夜間十點多鐘,唐羽思的體溫到了攝氏三十九度九。黎安好著急,和簡若仙商量著。黎安的意思要簡若仙打電話給雷醫生,簡若仙起先有些躊躇,後來想了想,答應了。她掛了電話,沒隔多久,雷予靖來了,簡若仙開的門。說:
「感謝天,總算還有個這樣子的人物活在世界上。她今年幾歲啦?」
唐羽思不覺得餓,只是嘴裏乾得厲害,看著那顆蘋果,說:
「你不是鄉巴佬是什麼?你直到現在還是不折不扣的一名鄉下土人。」
「我認為沒有,我母親當初如何奮鬥,種種經過情況我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的清楚,但至少也知道百分之八九十。她忽然說什麼礦地,我可向來沒聽過。」
「我來給你們介紹,」她對著史星南:「這是雷予靖,雷醫生。」又面向著雷予靖:「這是史星南,林雪意女士的公子,你認識林雪意女士嗎?她是……」
「這叫佔人便宜?我是因為愛你呀。」
「你看!」史星南也叫著:「我只顧聽你對我百般埋怨,現在車子駛到什麼方來?我沒問你,你還好意思問我哩!」
「我早知道這個電話號碼可以聯絡到卓以英,但是人家不讓我們知道她的行蹤,可又怎麼辦呢?」
「史先生,你說……我……我真是非在你們這兒吃中飯不可嗎?」唐羽思蹙著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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