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中我們見過嗎?」
「探聽結果請盡快告訴我。」蝶兒緊張。從婚前到現在,君傑第一次有這表現。
「心動了?」蝶兒傻兮兮地說。
「冬天打漁?」亦俊心情愉快。
她還是笑。她並不覺得這是榮幸。
「對不起,中午我例不外出。」太意外了,她不知該如何應付。「有事?」
亦俊接待了他,心中卻是不悅。
他搖頭,依然沉默。
「蝶兒的朋友?」
是不是有一天她能做到總監的位置?甚至老總?像一本小說《悠然此心》裡的方蕙心一樣?閒時她愛看小說,中文的、英文的都看,她這麼理智的人愛在小說中找點柔情來平衡一下自己,在別人的戀愛故事中享受溫摧的一刻。
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他不但人瀟灑,思想也瀟灑,完全不給她任何壓力。而且他不世故,可能家庭環境不錯,環繞在身邊的朋友也都是高階層的,他也不現買。對工作也敬業樂業,可以說為興趣而工作,所以完全聽不見怨聲沖天、尖酸刻薄的話從他嘴裡出來。
文耀揚笑,極之滿意,極之欣賞。
耳赤不知所措。
「你又做了什麼好事?」亦俊笑問。
「怎麼又是他?我早已不記得。」
「他們個性並不相近。」
「不不,只不過想起一個無聊的人、一些無聊事。」她胡亂地說。
亦俊雖在微笑,顯然不喜歡這種場合,她比平日沉默。
總是這樣的,君傑若堅持一件事,到後來必然做得到,蝶兒定很依順,很遷就他。
「你也會講這個字,『迷』死人。」他笑。
「我們是死黨好友,不想有人誤會他。」
是郭守業認定了她、追她,該他把這消息公開,她是不會說的。
他令她覺得身心舒坦。
「為什麼不出聲?生我氣。」
「一半一半啦。」
「他們都喜歡你。」他說。
「不懂你說什麼哦。」
「不要小看他,哈佛畢業的,HBS哈佛商業管理學院,功課很棒。」耀揚說:「他不同一般豪門子弟。」
「又是一個發白日夢的人。」蝶兒笑。「你們兄妹兩真是人有相似,物以類聚。」
「他能進哈佛是否因為家世?」她不服氣。
「一次兩次很好,我喜歡適可而止,」她說:「雖然你的朋友都很NICE。」
他抬起頭,有幾秒鐘時間還真沒把她認出來。然後,笑容從嘴角擴大,他用力扔開筆。
她不是和男人亂搭訕的人,連忙移開視線,但那瀟灑的身影的確令她怦然心動。
「沒有兩個世界,」他很會講話,「精神領域是共通的,只有一個。你一定會知道,我不是一個很差勁的人。」
「我的缺點是太理智。」她搖頭。
他不看亦俊也不出聲,只默默的搖頭。彷彿一個發脾氣的大孩子。
「你若想吃什麼,可以打電話找我,對食物的義氣我是有的。」她開玩笑。
但是文耀揚卻十分不滿,在黃昏的時候,他直衝到亦俊家裡。
「現在還聯絡嗎?」
「我知道,我有耐心、有時間。」
想想一般家庭子弟,除非超級優秀,否則打破頭也進不了哈佛大學的情形,那郭守業捐兩百萬美金買個學位的事也不出奇。哈佛一向優先考慮大商家、大企業家、大工業家及政要的子女。
「答非所問。你不懂什麼事?」
她十分意外,這不是君傑的態度。
「蝶兒……」君傑撿色一沉。
「想想他也不錯了?」他若有所思。「若適合,不妨發展發展。」
「蝶兒的形容不錯,你好特別。」
「秘書已經訂好。」他望著她。「不怕冷落男朋友?」
「不不不,請千萬別誤會。」他顯得手足無措。「你是章亦俊,第一次我已注意你了,在遊艇上那次,你根本不理我。我不當你是任何人,事實上我不認識任何明星藝員。」
她立刻就心動,就同意。赤柱那一丁點兒外國味道,令她想起他們在美國讀書的情形,她覺得親切溫馨。
「真話,從未想像過你,感覺上,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無論那些人怎麼整齊,又是怎樣的才俊,卻不是她的選擇。
她做個古怪的表情來肯定。
剛興起要拍拖的念頭,他就出現,而且很吸引,大概這就是緣分。
「晚上看電影,蝶兒通知你了嗎?」她問。
「也好。我在中環,我買票。」蝶兒笑。「噢,沒事了,君傑表現出奇的好。」
她呆了。沒聽錯嗎?感情?他是一個已經戀愛成熟又結了婚的男人,還說不懂感情?
「同事。我是創作總監。」文耀揚笑。哦,這瀟灑的男人是蝶兒的上司。
第二天以及以後的每天早晨都有不同的鮮花送到亦俊辦公室,從不間斷。這消息一下子傳遍全公司,連最不八卦的君傑也知道了。
算了,暫時忘掉這件事。一二三。
瀟灑的身影拿著一杯果汁走過來。
「蝶兒的個性改變了,」文耀揚也這麼說:「她不再是隻潑辣的小野貓,比以前溫馴而安定,結婚對她幫助很大。」
君傑輕輕擁她入懷,像安慰一隻貓般輕柔地拍她背脊,情深意波的。
「但是你……」
「也許你有道理,不過——」文耀揚沒說下去,只含蓄地微笑一下。
「剛才我想起一本書的一些情節,全是虛幻的小說清節,你們不要誤會。」
「我只做回自己。」
「和文耀揚在一起,講的話也文藝起來。」君傑似笑非笑。
「我該說謝謝,但——實在的,我到現在仍然驚魂未定。」她半開玩笑。
「有時候啦!」亦俊十分瞭解。「有時候他也聽蝶兒的話。」
亦俊和一些人在聊天,她並不知道他們誰是誰,文耀揚一直陪著她就是。
「我們去文華酒店喝杯咖啡吧。」文耀揚提議。他想令氣氛好些。
「很難解釋。其實——或許不是不懂感情,是——唉,愈來愈迷惑,我是指一些事,不知道是對是錯。」
他的眉心漸漸聚攏,好半晌。
亦俊在晚飯桌上被安排坐在文耀揚旁邊,他慇勤地幫她佈菜,他的視線並不長長久久停在她臉上,他含蓄而溫文,令亦俊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很對不起,我指那天。」他帶著戲謔的微笑。
「別敏感,不會有事。晚上回來就好了。」
「那我豈不是白活、白結婚?我並未遇上,我划不來。」蝶兒叫。
「你們說什麼?」她又恢復了平日的神情。
「他從沒有提起過我?我們是幼稚園同學,而且曾是好朋友。」
「緣分或者有點道理,不是冤家不聚頭,另一半也得靠自己努力。」
「他是好人。也希望朋友用普通的眼光看他,他在父親和_圖_書公司從低做起。」
「HBS畢業的人,全世界一流公司都會搶著用,他又何須從低層做起?是否有些矯情?」
「若你願意,可以留在我家吃晚餐。」她很自然的邀請。
「到快餐店喝。」他說。
「真好。蝶兒會來接你嗎?」
她上車,汽車立刻平穩駛出。
「這樣的派對每個週末都有,只要你喜歡我隨時接你去。」
她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是不是最近又看了些艱澀高深的哲學書?又令自己走進牛角尖?」
他倆相處得再自然不過了,絕對像自家兄弟姐妹,全無拘束又絕對和諧快樂。
「我不能晚晚玩,明天一早開會。」她拒絕得極自然。
「我看蝶兒遷就君傑多些,他很大男人。」
沒有理由令君傑不安,而且這個時候再把文耀揚找來也不妥當,徒令兩個男生都不高興。
「我還沒見過他,等他開完會我去看看。」
「放工時我在公司接你?或是七點鐘到你家?」簡直沒有拒絕的餘地。
這富家子太孩子氣,真是全心全意?或是只想逞能逞威?
「是吧。那不是他固定女朋友,女朋友莎麗飛去倫敦,那女孩只是位女伴。」
想告訴君傑,也覺不該。好吧!單刀赴會。
「君傑!」蝶兒不依。
她發現一對含笑的眸子,瀟瀟灑灑的一個男人,大約和君傑差不多年紀。
「文耀揚算不上男朋友,我挑剔又苛刻也頑固,不要逼我吃死貓。」
蝶兒嘟起小嘴,幾秒鐘過後,她說:「我陪你回家,不做燈泡。」
有世家公子哥兒的外貌氣質,人很撕文,微胖,有張很討好的孩子臉,就益發覺得他親切了。
他帶她到淺水灣酒店那兒的日本餐廳。
坐在文華二樓的咖啡廊,文耀揚和亦俊都覺得輕鬆舒適。
「不信。」
「可不可以問你,上次你為什麼不高興?不理蝶兒也不理我?惱了全世界似的。」她眨眨眼,問得小心翼翼。
「杜奕生?」
「讀書是責任,我有理由做到最好,」他正色說:「沒有人認為家庭好些的人就可以有權胡混。父親要求我有真材實料。」
心意?不明白。
「亦俊,我是郭守業,」非常誠懇的聲音,「別怪我冒昧,只是一點心意。」
「你們是同學?」
答應了別人約會,她就不會為難人,準時下班下樓,郭守業和他的深藍色平治三六〇跑車已停在那兒。
「君傑是個很嚴、很有權威的丈夫。」他說。
「你呢?」
亦俊沒有接腔。她也看得出他們自成一圈,並不怎麼歡迎外來新人。
食物飲料多得不得了,那打回來的幾條魚可憐兮兮地被冷落在一旁。他們只不過為打漁而打漁,消磨時間的,哪在乎什麼收穫。
「我並沒有惹你。」亦俊笑。這不是她眼中的君傑,他總像大哥哥。
丈八金剛摸不看頭腦,全無關係的怎會送花?卡片上又什麼都沒寫,他在玩什麼花樣?
他望著她一陣,搖搖頭。
蝶兒伸伸舌頭立刻住口。對君傑她言聽計從,千依百順,是一百分的好妻子。
「你是有資格挑剔的。」蝶兒輕歎。不知道她歎什麼。
「這樣問,彷彿我們今天才認識似的。」他說:「很新鮮。」
「也沒有什麼不好,同聲同氣。」她說:「跟其他地方人沒有共同語言、習慣、思想,用繩子都拉不到一起。」
星期六,亦俊為一些要急辦的公事加班。她以為只有自己一人在公司,沒有人肯星期六回來,香港人愈來愈現實,也愈來愈享樂主義,週末是用來玩樂的。
「好。」絕不猶豫。
「信不信緣分?」突然間。她自己也感到意外。
「好,我們……」蝶兒舉起右手。
「而且我想見到你。」他壓低聲音。
文耀揚看得發呆。
「不要要求人人懂,你懂,我懂,蝶兒懂,這已經足夠了。」她說得興奮。「我看到今年安迪威廉斯的聖誕特輯,人那麼老了,歌聲絲毫沒變,迷死人。」
「我有很多工作,回去。」他壓低了聲音,極之不耐煩。
轉頭看君傑,他木然深思。他在想什麼?
「從實招來,剛才想起什麼?我從來沒發現她眼中也柔情似水。」蝶兒打趣。「我是女人都心為之動。」
他不說「順便」,也不說「特別」,只表示住得近,這個理由太好,誰都欣然接受。
「其實你是哪裡人?你不像地道廣東人。」
黃昏遊艇回航,到淺水灣郭守業家一處別墅靠岸,大家都在這兒上岸,湧到大花園裡開始他們的野火會。
她點點頭。
文耀揚不是男朋友,她全不擔心。
她沒有再追問君傑夫婦的冷戰,當然是雨過天青了,君傑不是對同事又有說有笑了嗎?他深愛蝶兒,生氣只不過一陣就過。
早晨,她被電話吵醒了。
「有你們的榜樣怎會沒有信心?只是不會為結婚而結婚,有那種感覺和需要時,才會做這件事,我一定要RIGHT TIME,RIGHT PERSON。」
「好事不怕做,文耀揚不錯吧?」
他拍拍她的頭髮,不再說下去。
「他說你們約好外出的,嚇死我,你一點消息都沒有,去了哪裡?」母親氣急敗壞。「你該打個電話回來。」
「這事——頗荒謬,目前我接受不來。」她坦白地回望他。「我是個做事一板一眼,一步一個腳印的人。」
「你好,我是文耀揚,蝶兒沒跟你提起過我嗎?」含著微笑。
從鏞記出來,他們都不想立刻回家。
「今夜呢?郭守業家有個派對。」
「後悔了?」君傑望著她。
文耀揚很絕,只笑而不語地望著亦俊。
君傑到中午才開完會。「一起吃午餐,好嗎?」亦俊到他辦公室。
十點鐘,電話接進來。
「九點半,好不好?」
「請勿開玩笑,」她忍不住說:「我並非那些明星藝員。」
「比如誰?」
亦俊瀟灑的掠一掠頭髮,自然的轉開話題。
「我已放棄那本書了,與其看了令自己悶悶不樂,倒不如放棄,」她拍拍手,「我不是死纏爛打型的人。」
深夜躺在床上時,心中竟還有一絲奇異的漣漪,那是文耀揚或杜奕志及其他追求者所沒有帶來的。郭守業畢竟不是個普通人,而且他優秀。
「有的事不必太執著,我們只不過出來消遣一個假日。」他說。依然意態瀟灑。
「也不必吃三文治,一下班我們就去鏞記,我請。」
她要的朋友是相處自然又和諧的,絕不高攀任何人。
整段在遊艇上的時間,她都站得離郭守業遠遠的,很刻意地避開。什麼心理呢?她也說不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彷彿是一絲妒忌之意,為什麼一個人的條件可以好到那樣?上天太不公平。
「婚姻之道在於互相協調,總有人該讓步,你一次我一次很公平。」亦俊說。
她對這種人並沒有好感,視線很快轉開。
她很大體。君傑看來相當滿意。
早晨回公司,桌上有大東鮮花。好意外,她並沒有「送鮮花」的朋友。
他們之間的友誼淡淡的,像小溪流水,沒有一絲激流。亦俊喜歡這種互相沒有要求的交往,她是個慢熱的人,不容易動情。
「不要這樣看他,他很真誠,絕對不是裝模作樣給人看,他說要瞭解公司全盤業務,每個部門他都去學習幾個月,誰都知道是真的。」
「相信亦俊在戀愛了,」蝶兒故意盯著文耀揚,「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有那種眼神。」
「你太偏心了。我只是普通人,而且是個固執的、不怎麼合群的普通人。除文耀揚外,與他的朋友們也合不來。」
她喜歡聽見這話,大把前途,事業心重的她覺得這比什麼都重要。
「你相不相信亦俊的話?」蝶兒問君傑。
「文耀揚改變攻勢?」他問。眼中是關切。
打開那附看的精緻小卡片,上面工工整整寫著「郭守業」三個字。
「不吃晚飯,買三文治進場吃。」
「這——並不表示我對她的感情不夠她對我的多,是不是?」他漲紅了撿。
「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怕,」他輕拍她手背,「其實你的性格很可愛,如今社會少見。」
「你呢?你是廣東人嗎?」
令亦俊十分意外的是郭守業的鋼琴彈得非常好,是正統出身又下過苦功的。
「不論你是不是普通,你是你,這已經足夠了,」他熱誠地說。「我為你而來。」
亦俊應酬似的抬眼再望望,剛巧郭守業望過來,他立刻舉手微笑,並「嘿」了一聲。
「如果赤柱也人多,我們去石澳。」她說。
「愈來愈不懂你,」他笑,「在美國讀書時你好像沒這麼頑固。」
她點頭。文耀揚還是有好修養。
「他比找更重要?」
「再見。」喜悅的聲音。
「家母逼的,」他笑。「從小|逼得嚴,什麼都要學,而且要學得最好。父母從不縱容我,我並非只在錦衣玉食中長大。」
「一言為定。下午我還得見客戶。」蝶兒說:「介不介意不找文耀揚?」
「你們倆都還是小孩脾氣。」亦俊失笑。
這頓晚飯吃了三小時,主要是因為兩人談得很投契。撇開郭守業的「進攻」不說,他們相處愉快,他是個極易相處的人,加上他那百分之百的熱誠,她不再否定這朋友。
「昨夜節目豐富。」耀揚一早打電話來。「怎麼沒有我的份兒?」
「這個時候恐怕任何戲院都買不到票,」他看看錶,「我們開車去新界兜風遊車河?」
也許郭守業真的如文耀揚所說,不同於其他公子哥兒。她看著他到人群中招呼這個、那個,非常沒有架子。
君傑。他一早找她什麼事?
「別孩子氣。我們不是那種感情,但世界上一定有,或者亦俊運氣好,能碰上呢?」君傑相當堅持。
「笑什麼?」君傑問。
「是突發的嬰兒脾氣?」她故意開玩笑。
「沒有。」她吸一口氣。
一直到下班都想不通郭守業搞什麼鬼。想打電話去問文耀揚,又覺不妥。
「沒這麼嚴重,可能是工作壓力,公司正在做全年大預算,他是主管。」
「愈聽你說愈後悔,我是否結婚太早?」
「你認識君傑?」她呆怔一下。
「像你和蝶兒。」
「晚上?明天?」亦俊不放鬆。
她在很小的時候,大概中一中二就開始看小說,什麼書都看,也看金庸、古龍的武俠小說,會很沉迷。所以她在理智之餘也有愛幻想的一面,秘密地植根在心田一角,這是個秘密,秘密得連君傑也不知,甚至連她自己也不覺。只有在某個特定的時刻,浪漫意識會從心底湧出,那時,她會顯得特別溫柔沉靜。
「郭守業或SY,」他認真地說。「請當我是耀揚或任何普通人一般的朋友,甚至梁君傑……」
「下次是什麼時間?」她乖巧地小聲問。
「發展發展?」亦俊笑得前俯後仰。「生意可以發展,事業可以發展,甚至友誼都可以發展,愛情能嗎?你說。」
文耀揚點點頭。又指指船艙那個高高的、帶點難以解說、這個年齡不該再有的稚氣的男人。
「他們互相尊重。」
連續工作了三小時,猛然抬頭,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她想,喝杯咖啡,做完案頭的一點點手尾,就可以回去了。
「還是對守業有成見?」他問。
想問,沒問出口。君傑想什麼與她無關,他們只是兄妹,不需要探入他的內心世界。
「是不是我有些變態?」當蝶兒一再追問她與文耀揚的事情時,亦俊反問。「我們是好朋友,可以無話不談,但還是沒有那種感覺。」
「感情。」他說得十分奇怪。
亦俊隨便望望,官仔骨骨,一眼望去就是公子哥兒樣,但神情友善,沒有不可一世的氣勢。幾個女孩子正圍繞著他。
「你對婚姻沒信心?」
亦俊才進門,母親已急不及待地告訴她,文耀揚起碼來了三十個電話。
「我知道我很冒昧,也知道你會見怪,但是我真想跟你做朋友。」他凝望她。「全心全意。」
「別太貪心,各人頭上一片天,各人命運不同,際遇不同。遇到你我已極之滿意,我愛你,這就夠了。」
她不出聲,明顯地擺出一副「聽你講重要事情」的樣子。
「到時候就會有,尤其當一些小朋友要你簽名時,你會當自己是大明星。」
「不。沒有。」她不想講,君傑一定會罵地無聊,那郭守業與他們全沾不上邊。
「送你這份大禮也太辛苦了,我好像做了十年苦工。」亦俊忍不住埋怨。
「辛苦歸辛苦,等到人人都在談論你時,你就會有很大的滿足感了。」
「你中了電影小說的毒。」蝶兒叫。
應該是這樣,小倆口才新婚,哪有真正的隔夜仇呢?
亦俊再也無法掩飾心中的意外和驚訝,她張大了嘴,睜大眼睛。
欣然取車同行。
「我只說說。也許一輩子遇不到呢?或者只是給自己一個藉口。」
「什麼時候?在哪裡集合?」亦俊的感覺是大學裡同學一起約出街的情形。
「你可以考驗我,但請給我機會。」他彷彿看穿了她在想什麼。
「怪過你嗎?」她爽朗地笑。「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亦俊十分意外,下意識地又抬眼望望,那郭守和_圖_書業正一本正經地向那幾個女孩解釋遊艇的各種設備。他那認真的樣子,令亦俊感覺到文耀揚並非胡亂吹捧。
「對食物我沒有研究。」她淡淡地說。面對面的望著郭守業,他那絲孩子氣更重。「郭先生有什麼事要當面告訴我?」
這一刻在他們幾個老友餐聚中突然來到,文耀揚發現了,君傑和蝶兒也看見,亦俊的眼光朦朧如夢,整個人像在月光下沉澱了的清溪,安靜如柔波,意識和思想彷彿已飛天外,她靜靜地坐著,原本有性格美的臉龐變得更柔和,更美麗。
「不須向我證明什麼,」亦俊笑,「我跟他根本沒關係。」
「我不是在誇讚自己,你將會慢慢知道。」他突然捉住她的手。「亦俊,相信我的誠意,今天我鼓了最大的勇氣來的。」
「這叫地老天荒不了情。」蝶兒歎息。
「亦俊,我沒告訴蝶兒昨夜跟你一起。」他分明是壓低了聲音。「沒有原因,只是不想說。」
「玩得開心些。」郭守業拍拍她手。「你真人比廣告更有性格。」
「如果在電話裡可以講……」
「在今天,各位美女都在努力推銷自己之時,你怎麼反行其道?」
君傑嘴裡嘀咕了一句什麼,她沒聽見。
「你會發覺我比你想像中好。」
「看電影?」她說。
「我知道他是很認真的。」
「放心,不會穿你的堤,不過有權要求你請客。」她開心地說。
「這……」不是心動,只是好奇。什麼事非當面講不可?
「我會為你買驚風散。」他頗幽默。
「好。」她欣然答應。
「這事——我自己也不知道,到我弄清楚為什麼,我一定告訴你。」
「做廣告明星也不錯,不過得更努力為我工作。」他說。
「很難得。」
「沒有人這麼說過哦。」她叫。
「亦俊說什麼?我沒聽到。」他也彷彿夢醒。
「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她去士多房為自己沖咖啡,突然看見君傑的辦公室仍然有光亮。君傑也在?看見正埋頭疾書、手邊大疊文件的他,那種不期而遇的巨大喜悅湧上來。「君傑!」她叫。
「那麼放工時在公司樓下好了。」她吸一口氣,大方地答。「謝謝你的花。」
他點點頭,再點點頭。
「蝶兒回了娘家,她陪什麼三姨媽或四姑媽什麼的過生日。」他說
「感覺上,她妥協的時候多。」
「總之你是最合適的一個。」
「昨夜是個意外,」她也說:「忘了你的約會去了另一個朋友處。」
「你可以問他。那時候我們都住九龍塘,我們都是基督堂幼稚園的。」
或者,文耀揚說得對。
「也許我太冒昧,但別罵我卑鄙,我不是『撬牆腳』,阿文和你交情也是普通,我打聽過了,真的,請相信我的誠意。」他漲紅了撿。
「去赤柱?」
「蝶兒說你太挑剔。」
「君傑,君傑。」她搖晃著他的手。「我說錯了什麼話嗎?是嗎?」
拍完一組鏡頭,導演要再打燈,她坐在一邊休息。
「你這孩子。」母親拍著心口。「下次不能這樣,我心臟病都會被嚇出來。」
「我在蝶兒辦公桌上看見你的照片,我選廣告女主角只憑感覺。」
車廂裡的氣氛十分好,君傑開了音樂,是安迪威廉斯的情歌。
「我開始覺得原來不很瞭解他。」蝶兒說。
「我也有很多時候讓步或聽她的。」
「我來接你。我們住同一區。」
「新界已愈來愈不像新界。」
「我,文耀揚等等等等。」她強調。「我覺得我的意思是,你有時可以對蝶兒更溫柔些。」
她去沖兩杯咖啡,匆匆結束工作,兩人步行去鏞記。
她在市場部工作,令上司方達才極之滿意,不只一次書面或口頭嘉獎她,連老總也都知道她是方達才的得力助手。自她加入,市場部表現非常出色出位。
亦俊但笑不語。
君傑把她抬舉得太高,她受不起。
仍和文耀揚約會。
亦俊彷彿從一個夢中驚醒,有點茫然,有點恍惚又有點難為情。剛才地在想什麼?已經記不清了,那是某本小說中某個片段,男主角對女主角說了句什麼話,那話觸動了她心中最細微的一根神經,掀起她一陣浪漫思潮——大概就是這樣,她記不真切了。屬於她幻想柔情的一面總是面目模糊,似真似幻,似夢似真,她喜歡這種感覺,她不想刻意去追尋真相,這種在朦朧中探索的情形非常美麗動人,是不是就像戀愛的感覺?她不知道,但享受。
蝶兒神秘地望著亦俊笑,頗不懷好意。
亦俊記得他說過「勇敢而堅持」的話,這個與她沒有感覺的男人倒也有他的優點。
「郭先生?」他摸著額頭作一個要昏倒的表情。「我喜歡朋友叫我郭守業或SY,沒有人叫我郭先生,我以為是叫爸爸。」
「我也不懂自己,」他搖搖頭。「有時候很生自己的氣。」
臨睡前她甚至想,和君傑在一起過週末,肯定比跟文耀揚來得輕鬆自在。
她要的是杯清淡些的茶。
「不,錯不在你們,我不想說,至少在目前。」他突然顯得不安。「請勿再問。」
「與認真無關,要有感覺,」她指指心口。「許多人都很認真,我該怎麼辦?」
「對面那個穿淺藍色運動衫的是我的大學同學,同在威斯康辛大學四年。」耀揚介紹。
「也知道你讀書比所有人都好。」
「創作意念是我的,導演卻不是我,他滿意就行。事實上你做得極自然。」
「你說呢?你認為我是不是太挑剔?」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這也許能互補長短。」亦俊總說好話。
「你告訴了文耀揚什麼?」
「也不是。人生路途太奇妙,我從來沒想過會踏上廣告路,真的,誰知道前面還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前路是謎。」
「杭州姑娘?」
「這是在美國讀書養成的習慣,太小圈子了,大學裡只跟自己人玩。」
「看書不是壞事,但你看的那些書……」她作害怕狀。「那個印度作者寫的什麼書,看一段想三天的,真受不了。」
「很好。他很瀟灑,氣質很好。」
「下次。我有很多工作。」他還是不抬頭。
「今夜你好美。」他喃喃的說。
他沉默下來,從此就不再說話。
OK,郭守業再好、再優秀、再出色關她什麼事?她不和這種人交朋友,
「沒有氣氛,最不喜歡那種地方。」蝶兒搖頭。
「還在追尋你的轟轟烈烈?」
「你跟他們去。」君傑拍拍蝶兒。「我自己走。」
「沒有。我才從美國開會回來。」他怡然笑。「今天見你不會太遲吧?」
「當然不。和-圖-書
我們並不經常見面。」
「時間久了你會發現並非如此。」
「不懷疑,但要肯定。」
文耀揚的約會來得很自然,週五的下午他的電話來了,「明天可有空?我們一班朋友出海打漁,有沒有興趣?」
「請原諒我的衝動。」他終於說。
「我真的很大男人?」
結婚。亦俊連想也沒想過的兩個字,彷彿遠在天邊,把任何男人與跟她結婚兩個字放在一起,都格格不入,像笑話一樣。
「電影小說只不過是真實生活的藝術加工,我有信心總能找到。」
「他們差不多都是一些留學回來的人,你看得出,大家都很合得來。」他頗引以為傲。「該是香港社會的青年才俊。」
「半小時後可以做完工作,原本想打道回府,」她笑,「現在可陪你吃晚餐。」
她想起那條件好得不像真人的郭守業,忍不住笑起來。
「沒有進展,」她坦然,「男性朋友,像許多人一樣,也不想有進展。」
文耀揚把一切看在眼裡。
「我訂位子。」亦俊喜悅。她極珍惜他們之間這種和諧、溫暖、雋永的兄妹情,她沒有哥哥,她真當他是親人。
廣告推出,反應十分好,亦俊突然間變得街知巷聞,大家雖然叫不出她名字,那張有性格的美麗臉龐卻像明星、藝員般廣為人熟悉。街上的人都在向她行注目禮。那天在餐廳和君傑一起吃午餐,真的有女學生請她簽名,令她面紅。
果然,蝶兒輕鬆愉快地打電話來。
「別的富豪子女也許是,但守業肯定不是。他中學畢業第一名,托福考滿分,SAT高到一千四,加上家庭背景,哪間大學不搶著收他?」
在電話裡,她對蝶兒這麼講。
「你要什麼感覺?驚天動地,轟轟烈烈,可以令人生令人死的?」蝶兒誇張地說:「告訴你,世界上不可能再有。」
沖涼,然後心安理得地上床。
「相信我,我還一點也沒進入情況。」亦俊淡然一笑。「我若愛上一個人,必定很驚天動地。」
「我贊成。」亦俊欣然說。
「我並沒有試鏡。」
並非想補償他什麼,她不想他在她家逗留太久,免得父母誤會。
想打個電話向文耀揚道歉,又覺得沒有這必要,為什麼要向他解釋呢?女孩子失約也不是什麼大事,明天再說吧。
「那我和你呢?我們並不是,但我們相愛是不是?是不是?」蝶兒咄咄逼人。
「當然是緣分,根本不必想,」她被惹笑,「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他只是笑,很開心的。
「我沒有虛榮心。」
「你的鋼琴彈得極好。」
感覺。他是一個講感覺,或者也懂感覺的人。
「下次。」他堅持。為了蝶兒之托,她不得不厚著臉皮。
打漁不過是幾個男人的事,他們大夥兒不過在遊艇上聊天、聽音樂,還有人跳舞。遊艇提供他們一個不為人打擾的清靜地方,那些年輕人都是一群知識水準較高,看來像留學生家庭環境較好的人。
「男女朋友嗎?用繩子拉。」
「絕對不是。只是星期六,星期六我們見面。」她說。
「我以為今夜要捱公仔面的。」他說。
「有我們在,氣氛就在,不許挑剔。」君傑不由分說的擁著蝶兒走。
「你的照片在他案頭,所有人當做你是他女朋友。」
「蝶兒已介紹過你。你是她婚禮中的伴娘。」他真是熟知一切。
君傑猛然抬起頭,亦俊看見他沒睡好的發紅眼睛,看見他的眼睛帶有怒意。嚇一大跳。君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
「他從來沒有像昨夜那樣不理睬我。」
她下意識地隱瞞了今夜的赤柱行。
他說她有性格而不是靚,她很開心。
「至少在上天堂時會很安慰的告訴自己:『我曾遇到過。』不會白活。」
「君傑原來昨夜真的生氣。」她說:「從昨夜到今晨都一言不發。」
君傑的臉一下子紅起來,好像被人抓住小辮子的犯錯小女孩。
「動感情了?」他盯著她。
「也不是。這是我們大香港人主義,都是香港人,祖籍已經不重要了。」她說:「香港人就像新加坡人、馬來西亞人,自成一國。」
是是。亦俊知道君傑幼時曾是基督堂的學生,這郭守業並沒吹牛。
喝酒的、聊天的、唱卡拉0K的、玩撲克牌的、打麻將的、跳舞的都各自玩得很開心,地方大、設備又好,各人都能盡興。
「擇善固執,那是好事。」他說。
「不能說在一起,他是個不錯的人,我們也很合得來。」
「那樣的書才引人入勝。」
「沒有。只知道你們同一間公司工作,他結婚了。大家圈子不同。」
「中午,我可否與你吃午餐?」
蝶兒一回來就拖亦俊拍廣告。亦俊已問准了她老闆方達才,方達才不但沒有留難,還一口欣然答應。
結婚前結婚後他們都這麼甜蜜恩愛,令人羨慕得不得了。他們互相絕不掩飾對對方的深情,那種水乳|交融的眼光和神情,會令人心頭發熱。
「你愈來愈沒情趣了,放工之後還想公事,我怕你以後MAKE LOVE的時候想的也是數字。」蝶兒口沒遮攔。
「也許不是一見鍾情,但必須有那種強烈感覺,由心底發出,絕對無法發展,」亦俊再說:「別再說這種笑死人的話。」
「晚餐後我答應了郭守業去他家的派對,一起去?」
於是,星期天亦俊上了文耀揚朋友的大遊艇,出海打漁。
「這兒的冬天怎與美國東北部比?比春天更暖。我擔保夜晚回來有靚魚吃。」
「即使到現在,不,也許再過二十年也一樣,安迪威廉斯的情歌仍是世上最動人的。」她說。「他歌聲的溫柔空前絕後。」
「你在想什麼?」君傑也忍不住問。
「我有些事想當面告訴你,晚餐呢?」
依舊是淺水灣那幢濱海的別墅,依然是上次出海的那群朋友。
郭守業的追求是巨大的,攻勢排山倒海而來,幾乎每天都想約會她。她只有限度地答應赴約,即使如此,也冷落了一些人,如文耀揚。
「他是郭守業,遊艇主人。」
「是你同意蝶兒用我的?」亦俊笑了,「你可知道我完全不會做戲?」
「蝶兒很會做人,人前給君傑面子。」
大群年輕人玩得自由自在,毫無拘束,顯然郭守業的父母並不住在這兒。亦俊和文耀揚到達時,郭守業正在彈鋼琴。
她彷彿聽見他滿意的呼吸聲。
「哪能這麼快心動?」君傑說:「亦俊不是姣婆。」
亦俊笑起來,她何嘗不是這麼想?居然心意相同。
或者,她屬於不必結婚的那一型。
在鏞記,氣氛極好,君傑的話特別多,一反www.hetubook.com.com
平日的沉默。飯後還有點時間,他提議去喝咖啡。
「錯了,從小頑固。」她像個頑皮的妹妹。「媽媽生我時一定給了我一個鐵石心腸。」
她看君傑,有點求助的意思。君傑仍然陷在他的深思狀態中。
「文耀揚沒約你?」
「你們進展如何?」
「正合我們需要。」他向她揚一揚手中果汁。「晚上公司請你吃飯,謝謝你幫忙。」
「下班後你上公司找我們?」
君傑在門外輕敲玻璃。
「不是每個人都懂得欣賞。」
「不能講。我不想冒被你掛斷電話的危險。」他在笑,有絲稚氣。
「有秘密不肯告訴我了?」君傑不悅。
「胡說八道。」亦俊看耀揚一眼,他很欣賞的微笑。
她笑了。
「我認同亦俊的話。」君傑忽然插口。對蝶兒寵愛有加的君傑,這方面思想和亦俊一致。「世界上有那種感情。」
「來不及吃晚飯。」
「一直在,下班後沒離開過。」
「你——從來不對我隱瞞任何事。」她不滿。她覺得委屈,他們是兄妹。
「有時候旁邊的人都會看不過眼,想抱打不平呢。」
「很嚴重的事?讓我們知道做錯了什麼,至少以後可以不再犯。」
「你開玩笑。」
「他旁邊那位小姐可是明星?」亦俊問。
「剛才拍的鏡頭你滿意嗎?」
「不是我說文耀揚不好,我覺得他還是差一點點,配不上你。」
她呆怔一下,然後笑起來。「有時候我死鑽牛角尖而不自知,謝謝你的一言驚醒。」
連一向挑剔的君傑都沒話說。
「啊!你的神情令我有靈感,我想到一個廣告題材。」蝶兒略誇張地說。
亦俊拿了三天假。別看螢光幕上出現幾十秒鐘的畫面,拍起來真是一絲不苟,比拍電影猶有過之。
「怎麼不通知我,」他極高興。「還以為今天我是孤軍作戰。」
「真的?」有了君傑這橋樑,一下子全部都不同了。「幼稚園同學?那麼久的事怎記得?」
「你是章亦俊,我看得你很高,公主貴族大美女都不能跟你比。」
十點鐘她回家,也不是不好玩,想著明天上班,她不想遲睡。
「我只能告訴你,最大的限度,你只是和文耀揚一般的朋友,我非常挑惕……」
亦俊笑著推開她。然後,她發現有道視線長長久久地停在她臉上,鍥而不捨地追著她移動,她驚覺地集中注意力,偷偷找尋視線的主人。
她不知道。她對人生的看法是隨遇而安,順其自然,只有工作才是最重要。
「中學同學,聖保羅男女。」他笑。
「女朋友是空姐?」
「電影裡有,小說裡有,我相信真實的世界裡也找得到。」
「善惡標準是我自己定的,我也有偏見。」
在君傑懷裡,蝶兒滿足的不再多言。
第二天蝶兒打電話給她。
亦俊不敢再說,一溜煙地跑開。
「郭先生……」她啼笑皆非。
「什麼都沒說,他無權過問我的事。」
「君傑,到底你想找怎樣的人來襯我?你去找吧!找到了帶到我面前來,我等。」
女孩子——連灑脫的亦俊也不能例外的有著一絲虛榮心。
他但笑不語。
「很高興你來,亦俊,」他向她伸出右手。「我們見過,而且阿文總提起你。」
「我是章亦俊。」她向他伸出右手。
「廣東話裡有些字真是傳神,如用其他語言恐怕用好多字解釋,它一個字就足夠了。」
「看壞腦,教壞人,走火入魔的。」
「亦俊,你要幫我。」
郭守業?
「別這樣,亦俊,輕鬆些。」他的笑容親切真誠。「我只是想我們可以是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朋友。」
亦俊只是微笑。難得他還記得她。
「固執,甚至可以說頑固。」
「明天要上班,就七點半。」
「他在我工作得昏頭轉向時突然出現,與重要無關,是時間問題。」
「蝶兒極愛你,誰也看得出來,她對你千依百順,還很享受你的大男人主義。」
「可不可以不答?」
「怎麼你也在?」他下意識地站起來。
「君傑,我不是公主貴族,也非大美女,不可能有個王子來追的。」她笑。
他做狀地撫弄眉心,又揉揉眼睛,很不自在,彷彿一個被老師拆穿謊言的小學生。
「我……」她把和君傑一起的話吞回去。「加班加暈了頭,什麼都忘了。」
她甚至打算不再去那種派對。
「對工作執著,一絲不苟的氣質。」
「你會喜歡這兒的食物,比東京的日本菜更地道。」他慇勤地說。
生了一陣氣,剛來時那陣衝動的脾氣過了,他的神色平和下來。
彈完鋼琴,他向文耀揚他們走來。
「不……」好久之後他長長的透一口氣。「我一直在想,仔細的想,我和蝶兒是否緣分。」
「我在想工作。」君傑認真地說。「下午我發現有一筆預算算錯了,若用另一個方式來算,可以替公司省很多錢。」
「陪我?或是敲我?」他大方地說:「去鏞記。」
「沒想到廣告的影響力竟有這麼大。」事後她拍著胸口說。
亦俊也沒追問。她不像其他女人喜歡追根究柢,她對八卦事全無興趣。
「我愛惜自己,永不推銷。」
「你們去,我先回家。」君傑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不行,半小時不夠。」蝶兒說。
他們可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和郭守業?他是這麼說的嗎?
「他一天到晚找蝶兒幫忙,他還沒有死心。」他搖頭。非常不滿。
「我——唉,」他避開眼光。「說實話,我並不懂這些事。」
即使他再生氣,再不高興,他也該維持應有的風度,他們之間完全沒有「輿師問罪」的交情,遠遠不到那個程度。
「當然我是香港人,生於斯長於斯。」她笑。「至於祖籍嗎?杭州是也。」
她呆了一下。文耀揚?定是,今天是星期幾?六?是,文耀揚約了她,他們一早講好的,怎麼在見了君傑之後全然忘了,就這麼跟他來了鏞記?文耀揚還在家裡等地電話,他——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不必張揚。
他們停止了這個並不討好的話題,在安迪威廉斯的歌聲中,他們從赤柱繞回來。時間並不晚,他們都知道適可而止,就回家了。
「我只是客,不能反客為主。」
「我們要你的氣質風度。」文耀揚揮揮手,這男人全身上下都有說不出的氣質,涼爽得那麼自然,渾然天成。
「他很忙,沒時間理我,你自己努力。」
「下次約你一定要學會及時出現。」他笑。「現在有可能請你外出?」
「好好做,大把前途。」老總說。
也許是工作之後,他們都覺得特別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