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欲海政潮

咸陽城萬人空巷,全部擠到了街道兩邊,沿路上都有路祭桌,上面點著香燭,擺滿了酒菜,車隊一到,民眾全家都跪在地上哀號。
「你這樣做已經錯了一步,不能再錯第二步。記住我的話,從現在起,你要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他們假若知道檢點,你的這項警告即已足夠,假若他們不願檢點,你再進逼,只有自招其禍,他們廢掉你,甚至是殺掉你,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秦王政楞了一下,不明白問話的意思,但仍然回答說:「十八了,嬴政已登基五年,卻未掌握到一點實權!」
嫪毐也積極往這方面作準備。
他吹口哨召來白馬,按著太陽的方位,牽著馬向上林出口走去。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呢?難道說,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呂不韋將秦國變成客卿的天下?等待著他將我們這些宗室和舊臣,一個一個地收拾掉?」那位身材修長的宗室大臣不以為然地說。
「嫪毐!嫪毐!」眾多人拍手歡呼。
「但是——」
「是誰?」眾人爭相發問。
只見舞台上的嫪毐身高九尺,全身肌肉成塊狀,稍用力運作,塊狀肌肉都像在流動一樣。
「那就是說將宗室勢力完全瓦解以後?」
「不錯,我們的孩子,卻是見不得天日的孩子!」太后語其中帶著悲哀。
「先向成蟜下手,讓他們沒有集中著力之處。」
嫪毐當然隨侍在側,大鄭宮的事,不管大小也完全交由嫪毐決定。
在太后的寢宮裏,燈光輝煌有如白晝,這是楚玉太后最大的愛好,她要求在晚上,所有的燈都要點上,臥室內不能有一點陰暗。
「但她不是嫁人,她是偷人!她不是一般的娘,她是母儀秦國的王太后!」秦王政恨恨地說。
快樂的時間易過,忙著、談著,才發現日頭已快起西,這時他才想起成蟜還在上林出口處等他。
會議在相當滿意的氣氛中結束。
「為什麼?」她臉上出現怒色。
「你沒有看見他犢鼻褲隆起的程度?難道還要他當眾脫下來?」呂不韋笑著就席位。
太后一把拉住他,哀怨地說:「不韋,在私室裏,你也要如此做作?」
「話不能這樣說,」呂不韋耐心地用哄小女孩的口吻說:「人事和環境完全變了,我們不能不有所顧忌。」
楚玉太后也眼中露出異彩,她回頭看看呂不韋,將他的手握得緊緊的。
也許真的是禍從口出,呂不韋和太后私通的事,早已沸騰在後宮,只有嬴政和成蟜兄弟倆不知道。
「回去吧,從現在起,你想到這個問題難過時,你就笑著告訴自己,你能忍的!你能忍的!因為還有秦國等著你去治理,還有天下等待你去平定統一,你要忙的事情太多,不能讓這樣無關大局的事,擾亂了你的心智,一切等你自己親政時再說!」
呂不韋連忙派人吩咐準備太后車駕。
為什麼自己後宮公開宣淫,卻要將他和蘭姨純潔的關係帶上一層曖昧,還要藉此來陷害他們兩個?
「今夜不行!」呂不韋正色地拒絕,但怕傷她的心,隨即語氣又變得極其柔和:「你需要的只是男人,我會幫你找到最『好』的男人。」他也將「好」字加重語氣。
但有一天深夜,嬴政從別處得到相國還在太后寢宮的消息,他一個人去了,親眼看到玉石樓上燈光輝煌,親耳聽到呂不韋和太后的淫聲褻語,他已拔劍在手,準備衝上樓去,卻臨時克制了自己,他只解下腰上的玉帶,交給跪伏在地上全身發抖的湘兒,要她轉告太后,他剛才來過。
「那該怎麼辦呢?」嫪毐一副焦急的可憐相。
「那你用什麼藉口?」
「蒙大人有何高見?」桓齮見久久沒有人說話,他點名蒙武要他發言。
嫪毐先是站立不動,任憑舞伎挑逗,後來,他臉色泛紅,兩眼射出情欲|火焰。
「男人的事很難說,」秦王搖搖頭:「總之,你想我常來看你就少在他面前提到我!」
「各位可有這種人選?」桓齮又環顧了一下眾人間。接著他自言自語地說:「宮中舊人本來就多,不露痕跡的收買幾個人非常容易,但呂不韋親信是他的死士,想打入和買通都很困難。」
「手術?」
她常在他揮動鞭子的時候,尖叫呻|吟著說:「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奴隸;你是我的牧人,我是你的羔羊!請命令我,我一切都屬於你。」
「為什麼這樣久不到我那裏去?」太后又擠進他懷裏:「人家好寂寞。」
「嗯,讓他去等吧,好不容易,多少次賽馬,他總算有一次先到!」
她喜歡看到嫪毐為她駕車的那副雄姿,天神般的剛猛,卻配上一張俊秀的臉,風吹動他額前散髮發的那股飄逸,常使得她有股想吻他的衝動。
今天和往日一樣,他和成蟜都是短衣勁裝,身背弓箭,足登船頭長靴,手執馬鞭。秦王政騎的是一匹純白汗血馬,乃是陽泉君所獻,他用白翟贈給他的汗皿馬配其他純種母馬,十幾匹良駒中,只有這一匹是純白汗血寶馬。成蟜騎的則是全身通黑、沒有一根雜毛的烏騎馬。
另方面,太后有天晚上突然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站立一處山頂,周圍烏雲密佈,突然間雷電交加,將她驚醒過來。
「你哪來這麼多的『也許』?」她望著他輕笑:「你的嬴哥的確是個人才,不但外表過得去,而且書也讀得很多,除了執行公務以外,他總是冊不離手的。」
太后貼近落地窗,從珠玉間隙中看出去,全身起了一陣輕微顫抖。
「你看,他終於有反應要發作了!」楚玉太后輕聲歡呼。
嫪毐初嘗權力滋味,一心一意學呂不韋的榜樣,呂不韋是文信侯,他是長信侯,學呂不韋的樣,誰能說不恰當?誰敢說他學不像?
「可不可靠都不要緊,我只是單線和他來往,保證他在呂不韋倒後,可以藉由重臣和宗室與主上直接發|生|關|系,受到更大的重用。目前要求他回報,只是供給一點呂不韋計劃及行動的消息,大將領兵在外,兒子幫他觀察當政者的意志和動靜,這是人之常情,就是呂不韋知道了,也不會見怪。何況李斯是有求於我,而且他一點都不知道我們已有了組織。」
這是周公訂的哪門子怪「禮」?為了怕淫穢後宮,凡是男人都要閹了,那為什麼不都用女人?
「蒙大人的話有見地。」桓齮連連點頭。
花樣年華的一位美人,帶著廿四名比她更年輕的女人,就此活生生地走向黑暗和死亡。
「不行,老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我晚上不敢外出。」秦王支支吾吾地連忙推辭。
「三年中間總會有機會的,我會看情形把握!」呂不韋陷入了沉思,似乎現在就在考慮可乘之機。
於是他廣招門客,人數也達千餘人。不過呂不韋門客中多博學多才之士,而他的門客中,十之八九都是游俠博徒之流。呂不韋無事是和門客談論天下大事,或者是清談天文地理修身養性;嫪毐的門客則是鬥雞走狗,賽馬賭博,日夜歌舞荒淫,更是不在話下。
「第一,宗室會議不見得一定會通過。第二,全國主要軍力目前都在前方作戰,回軍不易,而咸陽城尉和附近幾個縣的縣尉都是呂不韋的人,城卒、縣卒我們根本調不動。再加上虎賁軍都尉是太后親信,兵將和衛卒的指揮權全操在太后手中。更別忘了,呂不韋家僮逾萬,其中不乏英勇善戰之士。在這種情形下,只怕日出時宗室會議通過這項決議,日暮時有關的宗室大臣都已遭到滅族的命運。第三,軍隊在外作戰正吃緊,國內大亂,正好給山東各國有可乘之機,他們要是齊心協力,秦國就危險了。」
可是蘭太后美麗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她像一座玉雕神像。
「老爹的意思是要我忍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嬴政厲聲地說,可是眼睛卻汩汩流出了眼淚。
至於抽到她身上時,那股又痛又辣的感覺,常使她流出眼淚,但所帶來的快|感,卻是任何感覺都比不上的。
秦王政沒有推辭就收下了,他感動得想哭,但也摻雜著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老人歲數增加越多,話反而越來越少,很多次在他們問安行禮以後,老人就會照例說:「沒有什麼事,你們就回去吧!」
「加把勁!再加把勁!」更多的聲音此起彼落。
她依然如此善良,他真不忍心再拋棄她,但為了日後還能和她見面,這個謊還是得說下去。他說:「我住的周圍很亂,不容易找,還是我來這裏好了。」
「哪天我要贏得幫你找點別的事情做,但是我怎麼找得到你?」
呂不韋站在她身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撫著頷鬚微笑。
太后搖搖頭,笑著說:「閨房之中,不要來什麼臣啊,太后的這一套,將整個情調都弄沒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是任何人都制止不住的事。」
她對他這兩種極端相反角色,全都愛得不得了,可說是到了上癮的地步,她已經非他不歡。
室內共有僕人,全都為宗室或舊朝大臣,以國尉桓齮和長吏蒙武為首,圍集在一張長几案上討論國事。
呂不韋相國府「共樂廳」的大廳中,數百位高級門客正在飲酒取樂,大家的視線全集中在前面的舞台上。
「不!」太后站起來,對著銅鏡,看了看稍微突出的小腹:「不!絕不能拿掉,自從生了嬴政以後,多年來我都沒再嘗過做母親的喜悅,再說,打胎太危險,說不定命都會送掉。」
「變成宦者,那我要他何用?」這次她真生氣了。
他和太后都專心等著孩子出世,在兩情最熱的時候,太后甚至會喃喃道出:「毐郎,嬴政不聽我的話,常違背我的心意,等我們的孩子出世後,我們想法將嬴政廢掉,改立我們的孩子!」
她另一個愛好是照鏡子。臥室內的四壁都嵌著一人高的大銅鏡。她喜歡站在室中央,在鏡影重疊、一影動百影隨之而動的幻境中,欣賞自己美好的胴體。
但他可知道,一個沒有男人象徵的男人,其他的一切榮華富貴對他還有什麼意義?
呂不韋以成事不諫的道理,分別將那些反對的大臣一一安撫說服,說服的工作他做得好辛苦。
「怎麼知道不是虛有其表?」太后興致未減,繼續這個話題。
「毐郎,我承認你所說的有事實根據,偶爾在宮中,乃至各國宮中都發生過,但那不是我。在先王去世後,我沒有任何男人,只有你一個,而且我告訴你,我永遠不會厭倦你,反而是怕過不了多久,你會厭倦我,所以我要湘兒和繡兒都參加了我們的遊戲。」
「真的,你每次來都未見到過嬴得,哪天你來吃晚飯,他一定會在家的。」
「我有了。」
臨走的時候,和經常的那樣,她會塞點錢在他口袋裏——老爹老了,身體不好,需要吃好點,秦王最近常有賞賜,他們的經濟狀況寬裕得太多。
這種味道真好!難怪中隱老人說,天下最愚蠢的莫過於想當君王的人。君王日夜形神忙碌,睡不安寢,食不知味,擔心受怕都是為了別人的事,而且是永遠有擔心不完的事。哪像一介平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全家衣食溫飽,就沒有什麼可操心的了,要是單身一個,更是一個人飽,全家人都飽了。
當天蘭姨入陵的情景,如今他還歷歷在目,只要閉上眼睛,就會在他面前重演。
他敲敲竹籬笆的門,應聲出來的是位絕色少婦。他搖搖頭,擦擦眼睛,懷疑自己又走入了夢境,邯鄲小紅樓上的故人竟又在眼前出現!她的臉和身材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更為嬌艷、成熟和豐|滿。看樣子是已經嫁人了,因為她全身洋溢著少婦特有的韻味。
他恭送太后出門以後,再回到書房,思緒已被打亂,奏簡再也批閱不下去,他索性考慮起要為太后物色的「好男人」來。
太后憐惜地看著這個身高九尺的魁梧男人,搖搖頭,溫柔地拉他坐下來,主動靠進他的懷裏說:
今晚,正當她赤|裸裸地站在銅鏡前,舞動、旋轉、欣賞著自己胴體的時候,她看到嫪毐又赤|裸著全身,手拿鞭子在她身後出現。
「你先回去,我會幫你物色,物色到就通知你。」
「這不是他最精采之處。」呂不韋笑著說。
當然,蘭姨比他更慘!
這是他自認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插曲,每天都有期待,每天都有滿足,卻沒有強烈占有的欲望,也就沒有患得患失的痛苦。
想到唱,他真的就大聲唱出來;想到要隨著高興做點什麼,他就放開馬的韁繩,讓白馬自己去吃草,他就在草地上打起滾來,滾得滿身都是泥土和草屑。滾累了,他就躺在一棵大樹腳下的盤根上面,仰視著參天枝椏間的藍天白雲,又大聲地唱起來。
前後都有甲鮮盔明的虎賁軍開道和護衛,黑色旌旗蔽空。
「尊夫現在做什麼?對你好不好?」秦王政關心地問。
「也許我可以常常見到他。」想到嬴得宮中任郎中,他的確是想見就隨時可以見到。
這在秦國、在天下都是個創舉,本來,聆聽金石絲竹之聲,目覽美色歌舞之娛,只是少數王侯將相的特權,這個平民出身的相國卻和家人分享,因此也抓住更多豪俠死士之心。
她——有時還加上湘兒繡兒兩個——常在內寢將衣服脫|光,要嫪毐也脫去衣服,只剩下一條犢鼻褲,然後用皮鞭抽她們。湘兒和繡兒常被抽得一條條的血痕,有時更痛得哭出聲來,但她一旁觀賞,卻感到有種說不出的快|感,內心的情慾之火燃燒得更為旺盛。
「所以目前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尤其不能讓他看出我們是在做有組織的反抗。呂不韋目前雖然是一手遮天,但到底是外國人,所掌握的權力全是依附在主上這條根上,並沒有深植到民間基層,所以只要逼他離開相國這個位置,他所有的勢力都會像沒有根的花一樣,沒多久就會凋謝枯萎。主上這條根,不管傳聞怎麼說,我們只有善加保護,絕不讓他受到絲毫傷害,免得動搖國本。」
「你可以用湘兒和繡兒排遣寂寞,」呂不韋興味索然地將她身子扶正:「我們不能再見面,免得給對方抓住把柄。」
「那我要怎麼辦?自從和你再續前好以後,繡兒和湘兒對我已成雞肋,食之不能充饑,總覺缺乏男人的那份充實感覺。」
他召見了公孫玉的丈夫嬴得。
但她更喜歡他只穿一條犢鼻褲遮住私處,手執皮鞭,全身塊狀肌肉一塊塊凸出的粗獷樣。此時他臉帶專橫,不再是穿上衣服時那樣恭順,而變成一個兇神惡煞。但他此時越折磨她,她越感到痛快。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秦王政痛苦地又重複這個問題。
「嬴政很愛成蟜,經過這幾年我的觀察,成蟜本人也沒有什麼野心,說實在的,我也慢慢的喜歡起這孩子來了。」楚玉太后表示反對。
床上,床下,穿衣服和不|穿衣服時,他是矛盾完全不相同的兩個人,一個是奴隸主人,另一個卻是徹底卑順忠心的奴隸。
每次他去,其實也沒做什麼,他只是坐在一旁看著織布,偶爾交談幾句。看到她談起丈夫近日升官,得到秦王賞識時的興奮模樣,滿臉都散發著喜悅的光輝,他也就分享了她的快樂。
只有在入壙和封壙之前,趙高才看到她轉頭一瞧,視線是對準著他來的。他在她眼神中看到了哀怨和恐懼。
楚玉太后五年後重提這句話,說是莊襄王前些日子託夢給她,原先殉葬的那些姬妾,他都不滿意,在地下仍然孤單寂寞,希望蘭姬到黃泉之下去陪他。
嬴政和成蟜這段時間內一起來看過他兩次,成蟜臉上還帶著些許憐憫,嬴政卻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他一定是在心中如此想:「一個奴僕的兒子,能長留在宮中陪寡人,乃是你的榮幸,多少大臣想單獨見寡人一面都不可能!」
但他當時還未想到,沒幾天後生不如死的遭遇會降臨到他自己頭上。
「沒什麼。」老人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除了繡兒以外,門外沒有人,警衛也站得很遠,他們都聽不到我們的談話。」太后明白他的意思,因此說。
「有了什麼?」
她不解地注視他很久,沒說什麼又回到織布上去。
老人說到這個「再說」,將下面的話硬吞了下去。他不知道秦王政是否聽到過自己是呂不韋親生兒子的傳聞,但這句話不應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早日辦好,現在哀家要回宮了。」太后顯得神采飛揚。
話還未完,白馬已運足如飛,大跑起來。沒一會工夫,秦王政再回頭看時,已看不到成蟜人馬的身影。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在這間黑屋子整整待了四十天,傷口才算完全癒合,只有全身仍是軟綿綿的。但是,肉體上的傷口雖然是癒合了,他心靈的傷口卻仍在流血,始終在流著憤恨、羞辱的鮮血,永遠也不會結疤!
「與虎謀皮!與虎謀皮!」那位身材修長的宗室大臣更是接連著說:「得不到他的真消息,反而讓呂不韋知道了我們的底細,這怎麼成!」
「我不能忍,的確忍不下去,這樣好了,老爹,我不要當什麼秦王了,我侍奉著你,走得遠遠的,找一個地方隱居去!」秦王政用衣袖擦乾眼淚,堅決地說。
「不錯。」
天下還有比這更不公平的事嗎?他趙高的父親李代桃僵為他的父親死了,他嬴政卻將他下蠶室去勢,要他成為一個和-圖-書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只為了他父親臨死前一句亂命——要他長久留在宮中嬴政身邊。
公孫玉用愛憐的眼神看著他,站起來走到他前面,就像在邯鄲時一樣,幫他拍打著剛才在地上打滾所留下的塵土,一面誠懇地勸告他:「在上林偷獵,抓到是要處死刑的,你不怕?」
長留宮中,除了王室有血統關係的未成年公子以外,全都得割掉男人的象徵,成年的公子都得出宮自立門戶。
成蟜卻依然童子般的俊秀,稱得上是唇紅齒白,長身玉立,有如玉樹臨風的倜儻,只是舉手投足之間,仍然帶著一股稚氣。
「哦!」他為她高興,卻又為自己難過,老人的話真的不錯,做個普通平民,有個愛你的妻子,比生在帝王家,為了權力,父子不和,手足相殘,互相勾心鬥角,要來得快樂!
「這人可靠嗎?」桓齮帶著懷疑地問。
可是穿上衣服後,他卻恭順卑屈,伺候她無微不至。譬如說,每次上下車,他都不用腳凳,而是用背部讓她踩著。每逢下雨後,路上有積水的地方,他都會脫下外衣,甚至用自己的身體當作踏腳石,讓她走過去。
「而且,」老人沒讓他說話,自顧自地繼續說:「你還未親政,乃是她在攝理政事,宮中更是她在掌管,你平時還可以指揮得動人,一遇到她的事,你誰也使喚不動,不相信,你可以試試。」
等到他醒來時,發覺到自己已鬆綁,躺在一間密不通風的房間裏,連門窗的隙縫都塞得緊緊的,只留下屋頂的透氣孔,有點光線透進來。他們說去勢的人怕風,風一吹到就會死。
「那就這樣算了,要我不聞不問?」秦王政憤恨地說。
他不知睡了多久,也許只是一會工夫,可是他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直到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在附近樹枝上對著他噪叫,將他吵醒了。
蒙武則是大將軍蒙驁的兒子,蒙驁本亦為莊襄王臨終託孤顧命大臣,但他對呂不韋的擅權和久不交還政權深為不滿,因為他連年在外領兵作戰,照應不到朝內,所以命蒙武與反對呂不韋的勢力連絡。
他滿懷憤怒,兩手捏拳,指甲都將手心挖出了血。
談到中途,他空腹中的咕嚕聲音被她聽到了,她真是心細如髮,連忙說:「只顧著說話,竟連吃飯都忘記了,飯菜我都已準備好,拿出來就可以用了。」
夜深人靜,壁上沙漏顯示出丑時已過。
「老爹教我,嬴政到底該怎麼辦?」秦王政跪伏在中隱老人面前痛苦地說。
呂不韋陪著楚玉太后坐在特設的「觀賞閣」內,席案上也擺設酒和菜,加上焚香裊裊,和底下喧嚷嘈雜的場中相比,別是一個天地。
「反對勢力?蒙驁和麃公不是都正在外面作戰嗎?」
「我對你還不是一樣!我姓公孫,單名一個玉字,蓮兒是我的小名。我原本就是咸陽人,到邯鄲只不過是住在姑媽家,姑父是在趙國朝中為官的。我的丈夫姓嬴,名字叫得,是宗室也是世代官宦門第。公公多年前退隱,愛上這裏的風景,於是遷居到這裏。我丈夫是獨子,公平在我未嫁過來以前就去世了。」
他在這家門口下馬,只見竹籬裏面又是一片桃林,茅屋三間,石板平地,院子裏收拾得非常清爽,四周點綴著一些花坪,上面開放著五色繽紛的各種應季節的花。
「為什麼?」她先是驚詫,接著似乎明白了,她坦然微笑地說道:「他人很好,心胸沒有那麼狹窄。」
老人剛聽完他有關發現母后和呂不韋私通的事,兩眼微閉,似乎正在思考。
老人顯得更老了,髮鬚都由白而轉黃,臉上皺紋也加深多了,唯一不變的是他那雙奕奕有神的眼睛,仍然像電光一樣眩人。
秦王政很快在心中下了決定——不能告訴她真話。於是他順口編了一個故事。
蒙武簡要的介紹了李斯——
「廿而冠,好好地忍這兩年,等你成人後,太后和呂不韋沒有藉口再不讓你親政。」
「為了祖孫二人的生活,只得冒這個險了。」他裝著無奈地說。
一間密室裏,幾盞油燈燈心如豆,微弱的光影在室內集會的人臉上跳動,氣氛顯得神秘陰森。
「——」秦王政瞪大眼睛,呆住了。
「是我的孩子?」嫪毐索性裝得更傻。
在上林出口處找到成蟜時,他已餓得在一棵大樹下睡著了。
然後他皺著眉問蒙武:「這個人可靠嗎?是何來歷?」
「老爹,再說什麼?」秦王政不放鬆地追問。
「傻孩子!」老人愛憐地摸摸他的頭說:「都十八歲的國王了,還跟八歲時候一樣。你能忍的,你絕對可以忍的!宇宙間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也沒有不能忍的事。事情能不能忍,全在你的看法。你肯忍,再大的事你也能忍,你不肯忍,一隻蚊子叮你,也能使你發狂,對不對?」
「兄長,今天我們上哪裏?」成蟜勒馬問。
呂不韋搖搖頭,回頭看看門口。
「不行。」呂不韋搖搖頭。
「那你就將大權交還給嬴政吧,」楚玉太后說:「橫豎他是你自己的兒子。」
「被私帶進宮的男人是什麼呢?他們還不如一條狗!狗死了,主人對牠還有份憐惜,還會懷念牠曾為她帶來過歡笑或是慰藉,而這些男性玩物呢?主人會怕他們洩漏秘密,讓他們無聲無息地從世上消失!」
這對姦夫淫|婦先是夜間偷偷來往,後來看見沒有人敢說話,越來越大膽,公然白天在甘泉宮宣淫取樂。
但嫪毐封侯的事根本沒經過討論,詔封書已下達和公佈,誰也不敢說要秦王收回成命,全國所有的土地都是王土,所有的秦人都是王臣,君王要分點土地給什麼人,要什麼人做什麼官封什麼爵,那是君王自己的事,從來也沒有討論過的先例。何況秦律並未規定,閹者不能封侯。
「嫪毐!嫪毐!」眾多聲音喊著。
嫪毐無語很久,太后附在他身邊說:「你想知道為什麼我們不能再玩這種鞭打遊戲了嗎?」
蒙武三十歲不到,面目俊秀,長身玉立,乃秦國有名的文武全才,自小就被國人視為神童。
這件事後來終於傳到嬴政的耳中,他先問成蟜,成蟜說不知道,接著是嚴厲的問他,他不得已含糊地回答,好像是聽到這種傳言。
忽然,他想到上個月才從趙國邯鄲投奔他門下的嫪毐!
秦王政看到茅屋頂冒出的陣陣炊煙,才發現時已近午。他有點餓,口渴得更兇,他要吃乾糧,才想起乾糧和水都由隨從力士帶著,他將他們攆走,卻未想到將水和乾糧留下。好在他這身打扮,進村莊去討點水喝,別人絕不會想到他是擁有秦國一切的秦王。
嫪毐一聲怒喝,將緊抱著他作扭動狀的舞伎,用一隻手就舉了起來,另一隻手撕掉她身上的舞紗,露出全身羊脂般的赤|裸胴體。
他另養有家僮數千人,並且加以軍陣訓練,按軍隊編制操演,儼然是一支小私人軍隊。
場中這時都屏息觀賞,聽不到一點人聲。
「禁得起挑逗的男人才耐得住久戰。」呂不韋意有所指地說。
「加把勁!再加把勁!」更多的人大叫。
那天楚玉太后沒來送行,也許她怕蘭太后會當場發作,罵出一些不中聽的話來。
他也聽過另外的傳言,呂不韋和太后原本就是夫婦,嬴政就是他們生的,他不願管他們父子夫期間的事,所以一直沒有回報過。
「絕不能告訴他,這會引起軒然大|波,尤其是目前朝中正有一股反對勢力在逐漸形成。」
「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秦王政語其中充滿無奈。
她穿著一身長袖拖地裙裝,秀髮捲高成髻,插著兩根鳥形玉笄,看樣子不像操作農事的村婦,但她怎麼會住到這種地方來?
「只是我們實際上應採取何種行動呢?」那位宗室大臣猶不服氣。
「李斯此人見識遠大,看出呂不韋雖然權傾一時,但就像養在花瓶中沒根的鮮花,經不起多少時日。所以他刻意和我結交,希望藉由宗室和舊臣的力量,在主上親政、呂不韋倒下以後,能受到重用,發揮他治國齊天下的才能。」
想不到嬴政就指派他監視呂不韋的行動,一得知他到太后處就向他回報。
「老天,天下竟有這種俊男!」楚玉太后忍不住輕呼出來:「男神身材,仙女臉!」
這個消息傳出,全國大嘩,宗室大臣紛紛上奏反對,御史大夫更提出,按秦律宗室非軍功不得封爵,何況是一個伺候太后的宦人。
「他應該年紀很大了吧?現在還種得動瓜?」她問話的天真神情,依然是十多年來他夢中的那個小女孩。
儘管呂不韋極力反對,但拗不m•hetubook.com.com過太后的堅持,由太后以秦王的名義封嫪毐為長信侯,封國為山陽地區。
「你現在已長成大人了,不要怪我認不出你,十多年了,那時候你才這樣高。」她還用手比劃一下:「到裏面坐!」
「乾脆告訴他,你是他父親——」
她從廚房裏端出中餐,很普通的二菜一湯,但秦王政吃得津津有味,覺得比起日宮中的山珍海味可口多了。這一半是因為肚子實在餓了,另一半原因則是她秀色可餐,殷勤布菜勸飯,他越吃越有味。
「只要免臣再服勞役,臣就感激不盡了。」呂不韋一揖到底,輕笑出來。
他毫不忌諱地告訴她,他在心中對她所存的那份初戀的感覺;她也略帶羞澀地向他暗示,她當時感覺和他差不多。
往日,呂不韋會帶著眾姬妾到閣中欣賞舞台表演,他將四周的珠玉簾拉開,「觀賞閣」就整個成為透明,他環行四周,舉手接受場內觀眾和台上演員的歡呼,然後再放下垂簾,這時觀眾和演員只看得到珠玉簾的彩繡和珠玉的閃亮,根本不知道呂不韋是否還在裏面觀賞,但相國與下同樂的氣氛,卻因此而維持到終場。
李斯,楚國上蔡人,年輕時為縣中小吏。他看到廁所裏吃大便的老鼠,遇人或狗到廁所來,牠們都趕快逃走;但在米倉看到的老鼠,一隻隻吃得又大又肥,悠哉遊哉地在米堆中嬉戲交配,沒有人或狗帶來的威脅和驚恐。他因此有了感歎,人無所謂能幹不能幹,聰明才智本來就差不多,富貴與貧賤,全看自己是否能抓住機會和選擇環境。
她奉上香茶,陪著他聊了一會邯鄲往事,當他熱情地告訴她,她常會在他夢中出現,而剛才見到她,竟以為又是另一個夢境時,她忍不住以袖掩唇,輕笑出聲。她又開著往日常開的玩笑:「早知道你這樣喜歡我,我應該嫁給你的!」
老人慈祥地看著他很久,突然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嬴政,你今年幾歲了?」
想著唱著,他有點倦了,迷糊之中,他想起了成蟜還在等他。
那天大典的場面極為壯觀,蘭太后坐在黃蓋車上,兩旁侍立著也要去殉葬的宮女。她臉上表情肅穆,看不出有絲毫恐懼,也許她內心真的希望早點陪愛她的莊襄王於地下,後面是廿四名陪葬宮女,手上捧著各種日常用具。
「啊!」太后以袖掩口,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華陽太后開始時反對,可是楚玉太后對她說,莊襄王死後,蘭姬還常召趙高到她那裏去,而趙高如今已不再是小孩子——底下的話不需要說了。
楚玉太后只微笑地看著他,默不作聲,似乎是鼓勵他的牢騷再發下去,她也喜歡看他沮喪和惶恐的表情。
每逢他想起下蠶室的那段日子,到現在背脊還發涼出冷汗。
「你只是需要男人?」
他也沒有想到太后竟是這樣敢作敢為,而且一出手就是這樣大手筆,想到這件事的時候,也只有感歎:「在戀愛中的女人真是瘋狂!」
秦王政越長越英挺,面部的早熟加上他的龍行虎步,舉止安泰,使他看上去像是二十好幾的成人,但臉上那股原有的稚氣,卻逐漸為一種陰鷙之氣所取代。
「同時在外面,呂不韋一手掌握大權,滿朝文武都是他的親信,蒙驁和麃公都在外作戰,你下令回軍,兵符在太后手中,再說,你能為這點私事弄得整個國家不安?再說——」
「我常和他提到你,他也很想見見你。」她又說。
「兩年?兩天我都忍不下去!」秦王政哭出聲來。
「忍,目前你只能忍,裝著什麼都不知道。」
「他家和我家是世代通家之好,我們從小就玩在一起,當然對我很好。」她提到丈夫的好,臉上依然浮起少女的嬌羞。
最妙的是,他的身材魁梧,粗壯得像雄獅,像犀牛,臉卻俊秀得處|子一般,白皙得有如冠玉,嘴唇紅得像塗過胭脂一樣,眉清目秀,挺直高隆的懸膽鼻,更是他面部美的焦點。他全身赤|裸,腰間只穿著一條犢鼻褲,正做著運動肌肉的動作。
秦王政和成蟜剛從中隱老人處聽訓出來,和往日一樣,他們不急著回宮,而是帶四名力士隨從打獵去了。
整個四面開著琉璃落地窗,用珠玉繡簾遮住,簾內看臺上及場中非常清晰,台上和場中看簾內,則是隱隱約約,一片朦朧。
一個卅歲不到的女人,竟然成了去陪已死五年丈夫的太后!
「啊!」眾人一致表現出失望:「這怎麼行!」
「你本來就是他父親,我們原來就是夫妻,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太后說著話,坐下來依在呂不韋的懷裏。
「暫時還不行,要等政局安定以後,否則嬴政一掌握大權就會受到那些宗室大臣的包圍,將目前我建立的一點基礎全部連根拔掉!」呂不韋搖搖頭說。
「天哪!天哪!我趙高做了什麼得罪你,竟要我落得如此下場!」每逢無人,他氣憤填膺時,就會手捏雙拳,咬牙切齒,悲苦地仰首向蒼天問。
她對著銅鏡,挺了挺高聳美麗的胸部,自言自語地說:「我是太后,生的孩子不是王就是侯,我不能讓這個孩子的父親只是一個假冒閹者的宦人!」
「我會的。」他這次說的是真心話。
那天,由嬴政主持送行大典,他和成蟜分站在嬴政後面。臨走前,嬴政還贈封她為蘭太后。
說完話,他大聲對門外喊:「女總管,送太后回宮!」
「把她殺掉!你可以立刻下令將她和呂不韋殺掉!」
「玉姬,我們要忍耐一下,兒子現在已大了,越來越懂事,再過兩年他就要親政,我們不能這樣自私,為了貪一時的歡愉而弄出禍事來,他已經交玉帶表示警告!」呂不韋委婉地說。
兩人同年,而十八歲是男人之間差異最大的年齡。
接著他們又不知不覺談到邯鄲那段日子,他們同時發現,那些日子中所發現的一些事,在他們記憶中保存得竟是如此完整,連有些小細節都歷歷在目。
「行大事不拘小節,成大愛就得割棄小愛,你不能有婦人之仁,為了我們兒子的千秋萬世大計,只有犧牲掉成蟜!」呂不韋不以為然地侃侃而論。
次日召太卜來問,太卜解夢說,山頂表示太后所居的甘泉宮,烏雲密佈表示有憂心病患之事,所以應暫時移離咸陽。
自從嫪毐假冒閹者進宮,隨時伺候在她身邊後,她又多了一種嗜好:她喜歡挨皮鞭。
「我倒想出一個辦法,」一位身材修長的宗室大臣說:「主上是呂不韋的兒子,這個傳言久已傳遍天下,近來主上年已十八,應該能親政了,呂不韋卻仍緊抓住大權不放。雖然近年政令已由主上用王璽發出,不再用太后璽副署,但凡是奏簡均先由呂不韋擬幾個批覆,再由主上在其中選擇一個,呂不韋所以能如此做,不能說和這項傳聞沒有關係。所以在下建議,是否可以擴大這項傳言的流傳,再加上太后本是呂不韋姬妾和主上是八個月早產的事實,鼓動民間風潮,要求認證主上不是親生。這方面我們如開宗室會議,提出歷年來所搜集的太后和呂不韋淫|亂的人證物證,乾脆廢掉嬴政,改立成蟜。」
「蓮姊,是你?」秦王政欣喜地喊出來。
「他們談到嬴政的事沒有?」
「君王的事情很難說,」秦王政裝得若無其事地說:「也許是因為嬴哥平日工作努力,表現得好;也許是秦王認為他有才華而欣賞他;也許什麼都不是,那天他心情好,隨便抓個人來賞賜一下。」
「現在你連這都不能做,」老人警告說:「無論是太后或呂相國,你若刺|激他們老羞成怒,後果都是很可怕的!」
這些人談論當前情勢已畢,等著共同擬定出結論和行動方案。
楚玉太后在一旁可忍耐不住,她輕扶著他的臉頰說:「我今晚來不是為了要說這些,我相信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現在他們已完成帝王學教育,只是每逢朔望早晨去向老人請安,順便請教點問題,聽老人教訓幾句。
這樣比什麼都好!他常想,他大可以公開身份,甚至召公孫玉入宮任職,他就能天天時時看得到她,但那樣他就會失去這樣平等交往和等待不可知的樂趣。
她跳的是一種西戎人求偶之舞,舉手投足,全是挑逗男人情慾的動作。她圍著嫪毐起舞,由遠而近,先是貼身作眉目傳情,緊接著用手及肢體觸摸,最後緊擁著他全身上下扭動起來。
時值暮春,上林桃花開得正盛。秦王政牽著馬,踏著小徑的繽紛落花而行,很快他頭上身上也灑滿各種顏色的桃花,使他不禁想起了邯鄲的那個小女孩,現在她應該是已嫁作人婦,也許都已兒女成群了。
「但是我親耳聽到他們的嬉笑淫|亂聲,還將玉帶交給了侍女,告訴他們我來過。」
客人豪放,上的菜更結實,一頭頭的烤乳豬、燜羊羔和*圖*書,連頭帶尾,整個端上來,有的人根本不用準備好的象牙箸和陶調羹,解下佩刀就切割起來往口中塞,揮著手攆,要上前服侍的侍女男僕走開。
「你準備如何進行呢?」太后也聽得有興趣起來。
世俗的人是否都和他一樣的看呢?這就很難說了,但他決定,他不管這麼多!
「看你急成這個樣子,你不要忘記我是掌握全國大權的太后!」
「你是——?」她打量他很久,才驚喜的叫出來:「你是小柱子!」
「上林那邊的出口處!」
也許是為了這番話,蘭姨特別疼他,就像自己的兒子,在莊襄王死了以後,還常召他去。
「拿掉它!」嫪毐說:「這樣會將事情鬧大,寡居太后生子,怎麼向國人交代?」
飯後他自告奮勇,幫她到廚房裏洗碗,使他又回想到在邯鄲老人處受教,自行處理日常生活的情景。
「各位對這個建議有什麼看法?」桓齮環視眾人:「事關重大,各位請慎重考慮。」
「嫪毐!嫪毐!」眾多人拍手歡呼。
大廳中幾百盞琉璃燈全部點亮,照得廳內光亮有如白晝,對面看人,纖毫可見。
最主要的是他自己也在談戀愛,在戀愛中的人,除了戀愛的對象外,其他一切事情都沒有什麼重要。
「蒙大人言之有理。」眾人異口同聲地說。
這次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如母獸一樣,跪伏在地上讓他鞭打,而嬌媚地向他笑著說:「毐郎,今天不行,今後我們都不能再玩這種鞭打的遊戲了。」
「不錯,先將他變成宦者進宮。」呂不韋神秘地說。
「這就看太后對負責去勢的主事者如何交代了。」呂不韋微笑。
太后不顧一切反對和輿論,為嫪毐在山陽大興土木,宮殿規模、車馬、服具、林苑,全與咸陽宮同,而內部的奢侈豪華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真能禁得起挑逗!」楚玉太后自言自語地讚歎。
「所以,這種事你只能暗中警告呂不韋,一方面想辦法勸諫太后。」
「我知道他很深,他在邯鄲我門下很久,有次我和我最親近的幾個門客集會,他曾表演過以男人象徵推車輪而行的特技,絕不是虛有其表。」
「這很簡單,一方面目前我們只有忍,等著主上行冠禮成人,他和太后再沒有獨攬大權的藉口,再看情形。另方面我們買通他親近的人,隨時偵伺他的行動,一有動靜我們立刻可做防備。」
「大致上沒提到,但也有少部份人贊成擁立成蟜,認為他才是嬴家骨肉,不過這班人不受他們大多數的重視。重要的宗室大臣卻提出另一個更具威脅的要求——要嬴政早日親政。他們的理由是,嬴政已經十八歲,而且天資聰穎,性格英明果斷,有足夠的執政能力。像秦孝公十六歲立,昭襄王十九歲立,都沒有人攝政,但全都是英明君主。」
他下得馬來,牽著白馬緩慢地在林間走著,心中浮起一種難得獨處的愉悅。他想:「這下真是難得,將成蟜都擺脫掉了。」
「這下可好了,」她一邊投著機梭,一邊說:「嬴得每晚都可以回家吃晚飯,不然,說老實話,有時他要輪值留宿,晚上一個人真的有點害怕。只是秦王為什麼這樣賞識他?」
「你已經嫁了?」秦王政裝著吃驚地問:「怎麼會從邯鄲那麼遠的地方嫁到秦國來?真的,那時候我們只顧著玩,連你真正的姓名和家世都不知道。」
誰知嫪毐將裸女一丟就丟到台下人堆裏,自己卻轉身幕後去了。場中一片混亂,久久不息,接著是另外的歌舞節目上場。
莊襄王當時常召見他,將他當作自己的兒子,召見的時候,通常都在蘭姨的宮中。他有時會當著他的面向蘭姨說:「這個孩子的稟資超乎常人,假若你能生個兒子,朕就會立他為太子,而這孩子長大以後,會是輔佐你兒子的能臣。」
湘兒、繡兒分站兩邊,不時轉臉向外窺視,然後以袖掩唇,相視偷笑。
要長留在宮中,當然就得去勢,於是楚玉太后找到這個藉口,就將他變成個不再是男人的男人!
他索性再兩足加緊催馬,在進入上林直道後也未放慢,白馬跑得性起,竟脫離直道,跑上樹林間的小徑。他開始時尚未注意,只當馬認識路,在找捷徑,但過了很大一會,才知道自己在林中迷了路,轉了好幾次,就是回復不到直道上去。
「觀賞閣」是建築這座「共樂廳」的趙國巧匠的精心傑作。它從場外的迴廊越空而架,由閣首直接通到舞台前面,居高臨下,連舞台上人物的鬚眉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對面看人一樣。
呂不韋坐在几案前,批閱堆得比他頭還高的奏簡,偶爾他抬起頭來活動一下肩膀和手臂,繼續又埋首在奏簡中。
「你不是說還有最精采之處?」太后有點失望地問。
至於被假借名義封嫪毐的秦王政,在得知嫪毐封侯的事情,先是跳腳大怒,口口聲聲說是要向大臣否認這項封命,但隨即他就想到老人的話,他冷靜下來,不斷告訴自己:「你能忍受的!你能忍受的!」
於是,幾乎是每天早朝一完,他就勁身獵裝,單人獨馬前往公孫玉家,他不告訴任何人,連成蟜都不知道,他要獨享這個秘密。
「他已經做不動了,現在是由我在當家。」秦王政說著謊,內心多少有點愧疚:「我只是打打獵賣點錢,勉強夠我們祖孫度日。」
行列最前面是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巫,帶著六名同樣服色的女弟子,一邊走一邊唱著祝歌,時而歡悅,時而悲泣。
「那也只有一年多的時間,他是正月生的,後年正月他就是廿歲。你來得及瓦解宗室大臣的這股勢力嗎?而且到現在,他們的帶頭人我們還沒找出來。」
「啊,我明白了,」太后高興地拍手說道:「這個主意甚妙,我得好好謝謝你!」
現在可好了,他再也沒有人跟著,就是在路上遇著人,別人也不知道他是誰,他可以在這裏隨便說什麼做什麼,也不會有呂不韋、太后來嘮叨,或是什麼御史又上一道奏簡,說什麼有失君王儀態。
嬴政如今已為秦王,日夜都忙著政事,每項政事呂不韋都要他參與並批覆,只是提早為他準備好答案而已。他每個月難得和成蟜見面兩次,更是不能放鬆機會,要和成蟜痛痛快快地玩兩天。
一個相當俊秀的年輕宗室子弟,看上去和公孫玉很配。秦王政給了他不少賞賜,並升他為郎中右令,掌管秦王內宿警衛。意外的賞賜和晉升,使得這位年輕郎官感激得流出眼淚來。
「兩年以後我又能怎樣?她到底是我的親生母親!」秦王政哽咽著。
誰都知道這是鬼話,要是莊襄王真感寂寞孤單,真的要託夢的話,也應該是才死不久以後,絕不會等到五年以後才想到要蘭姨去陪他。
「你呢?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來這裏?」
這同時也給了恨她入骨的楚玉太后一個藉口,重提莊襄王彌留時的一句囈語:「蘭兒,我好孤單寂寞,快來陪陪寡人!」
「那今夜——」太后忸怩著不想走。
就這樣,呂不韋懷疑是成蟜或他打的小報告,於是在莊襄王已去世五年後,又重提他臨終前的那句話——他希望趙高留在宮中長陪嬴政。
看看太陽,已快近午,讓成蟜等得太久不好。
「哦,他在咸陽宮中任郎中之職,今天正好輪值,不在家。哪天我為你們介紹認識,我常在他面前提起你,他也覺得當時的我們很好玩,說很希望哪天能見到你。」
「蠢驢,不是你的孩子,又是誰的孩子?」太后假裝生氣。
「我姓趙,名字叫賈,自小父母雙亡,在邯鄲街上賣瓜的是我祖父,現在我們住在咸陽城外。」
「不只是男人,要像你這樣能滿足我的『好』男人!」她將「好」字說得特別重。
他默默接受,回宮以後再找藉口,百倍甚至千倍的償還給嬴得。
他們出得宮門,就將原有的四名力士隨從打發走了。因為有人跟著,就會受到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從人都會向呂不韋相國和太后提出報告。懷著這種受監視的感覺,怎麼能玩得痛快!
幾十個席案繞場而設,三五成群、十個八個的門客據案大嚼,侍女男僕不斷地送酒送菜,川流不息將整缸整缸的酒倒在銅酒壺內,由客人再倒向酒爵,但有些客人不滿意,乾脆奪下酒缸自己來。
場中突然一陣暴喝,全場人都站了起來,等著看下面進一步的動作。
「但你必須忍這兩年。」
他恨嬴政,表面卻不能表示出來,他還得俯伏叩首謝恩,感謝給他這個機會,能長久得侍主上,可以日日得瞻龍顏!
當君王真的沒有意思,時時刻刻都有人跟著,連睡覺門外都有人守著,只要他翻身重了點,或者是說了一句夢話https://www.hetubook.com.com,立刻有宮女來察看,日日夜夜,不管做什麼,總覺得有人在看著他,這和囚犯有什麼分別?只是少了副鎖鍊而已。
她披著一件黑色披風,將整個身子都包得緊緊的,還用一塊黑色綢絹將半個臉蒙了起來。
「加把勁!再加把勁!」更多的聲音此起彼落。
「不知太后駕到,微臣有失遠迎。」呂不韋改坐為跪就要行禮。
「這著棋下得太險,而勝算很小。」蒙武徐徐地說。「你的意思——」剛才提出建議的宗室大臣想爭辯。
他鞭打她,折磨她,真的也從不手軟,就像一個橫暴的奴隸主。
「在下卻有一個人可推薦。」蒙武微笑著說。
「按照周禮,男子廿而冠,但未說明是及廿而冠還是滿廿而冠,我可以解釋為滿廿而冠,這樣我們又可以多爭取一年的時間。他剛親政,一切都不熟,必須要我指導,至少要過半年的時間,有三年時間來消除舊派勢力,應該是足夠了。」呂不韋充滿自信地說。
「還說暫時,都兩個多月了!」太后怒沖沖地說:「你不敢去我那裏,只有我到你這裏來了。」
桓齮身高九尺,長相威猛,獅鼻環眼,滿臉的絡腮胡。他是秦宗室,國尉本應掌握兵馬大權,可是如今將軍在外作戰,一切直接向相國文信侯呂不韋報告,日常軍務又由呂不韋所任命的右國尉所包攬,他只落素餐尸位,大權旁落。
他說話遲緩,幾乎是一字一字地自口中吐出,配上他的狼音豺聲,令人聽了不寒而慄,自帶一種威嚴。
眾人沉默著互看,有的為了怕暴露臉上表情,索性將臉隱入陰暗處。
嫪毐點點頭。
「其實這也是件沒有辦法的事。」老人緩緩地睜開眼睛說。
「絕對不會,有事只有在下和家父承擔。不過在下要各位保證的是,異日要在主上面前力保他。」
「你可以常來玩,方便的話,將令祖父也一起帶來,也許是因為我常提起你們兩個,贏得也常說希望見到你們祖孫。」
忽然他覺得身旁有人悄悄接近,他回頭看見太后就站在他身後。
半晌,她才舒口氣說:「今夜送他到甘泉宮!」
「等嬴政行冠禮成人以後。」
「為什麼?」嫪毐丟掉手上的鞭子,臉上兇狠的神情一下變成沮喪:「是否對我生厭了?呂相國要我進宮時,我就不願意,早就知道當別人的玩物,總會有玩厭的一天。我更明白,宮中的女人在被玩厭以後,最多是丟在冷宮不管,讓她們自生自滅,而冒充閹者入宮當玩物的,厭了以後,卻會屍骨無存!」
「開始做!開始做!」更多的聲音此起彼落。
忽然,舞台幕後傳出絲竹八音之聲,一陣輕柔的音樂奏起,幕後一位身著薄紗舞衣的麗人,輕歌曼舞地舞了出來。
於是太后將整個甘泉宮人員全遷移到雍地的大鄭宮。
他騎著馬走過石橋,在轉彎樹林深處又看到一戶人家,這家比較平靜,不會因圍觀陌生人而有人認出他來。
「嫪毐!嫪毐!」眾多人拍手歡呼。
想到那座為桃花半遮的小樓,以及和桃花相映紅的女孩美麗的臉,他心中浮起一份惆悵,但也有著更多的神秘甜蜜。她常出現在他夢中,這個秘密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連成蟜他都不和他分享。
「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嫪毐又加了一句。
「稍安勿躁,」桓齮以主席的身份制止了眾人的鼓躁:「請聽蒙大人將話說完。」
「稍安勿躁,很快會送去,不過得先經過一番手術。」
「當然,當然!」桓齮和眾人都這樣承諾了。
其實秦王政做這些都是為了自己,方便他去看公孫玉。他交代郎中令,嬴得專負責白晝警衛,晚上不必留宿當值。這樣一來,他去看公孫玉,永遠不會和嬴得碰面,而晚間公孫玉也不會寂寞。
結果是他真的覺得,這種事並不像最初他所感到的那樣不能忍受,太后是他母親,父親不在,她就是一家之主,拿點家裏的東西賞給家奴,她有什麼作不得主的?
「一些宗室大臣正醞釀著排斥我,他們說我是從趙國來的,而且在趙國還有商業利益,怕對秦國不利。」
「上林!」秦王政口中回答,手中馬鞭虛揮作響,白馬已衝了出去,他回頭高喊著:「成蟜,今天我不再等你,真正比賽一下馬的腳力!」
蘭姨也就是秦莊襄王的寵姬蘭兒。秦莊襄王在世時雖然是廣納姬妾,能專擅寵愛的卻只有蘭姨一個。
他來得不巧,正碰上莊襄王去世,只得投在呂不韋的門下。
「等下我到哪裏找你?」成蟜自知馬慢,絕對追趕不上,他連忙大聲問。
「臣怎麼敢!」嫪毐一著急,奴隸的本性又顯露出來了:「臣只想終身服侍太后。」
屋內擺設簡單,但收拾得纖塵不染,佈置也十分雅緻,看不到耕田用具,供祖宗牌位的神桌前面,卻掛著一把鏤金鑲玉的寶劍,像是武人世家。
只見嫪毐的犢鼻褲前面逐漸隆起,就像有條巨蛇昂首欲出。
和往常一樣,他留下吃中飯,飯後幫她洗好碗,就告辭回去,不到半日的相處,滋味比什麼都好,他感到無上的滿足。
他趙高一定要報這兩件恨事。他們也許會作如此想,蘭太后已埋入地底,他趙高已成了廢人,但只要留在嬴政身邊,他就能夠將嬴政家和秦國弄得天翻地覆!
「有了孩子!怪不得人家說個兒大沒頭腦,你怎麼連女人說『有了』都聽不懂。」
「你能殺她嗎?她是太后,也是你親生的母親。」
「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到我。」他不禁冒出這句話來。
「哦,」呂不韋從沉思中醒過來:「你想說些什麼?」
他知道,這不能全怪嬴政,他只不過是個傀儡,決定這一切的還是呂不韋和楚玉太后那對姦夫淫|婦。
說到這裏,她停下來,輕輕吻吻著他孩子般的臉,幽幽地說道:「你看,你還這樣年輕,二十歲才出頭,我的頭上偶爾已會出現幾根白髮,眼角也有了皺紋,雖然要在陽光下才能看得到。只怕再過幾年,我變成老太婆時,你就會討厭我。」
他依依不捨地向她告辭。在他要上馬時,她要他等一下,匆匆進入房中取出一小塊碎金塞進他手裏:「天色不早了,你還是兩手空空,這點金子拿去,買點吃的給你老爹。」
此時有一位個子短小精悍的宗室大臣說:「本來我們想利用呂不韋和太后之間的醜事,抓到真其實據後,一舉將他推倒,逼他將權力交還主上。另方面再召開宗室會議,取消太后的攝政權,讓她退居深宮養老。但據最近的宮中眼線報告,他們已中止私下來往,他們商議政事,都有主上在場,我們連一點把柄也抓不到了。各位是否有另外扳倒他們的方法?」
他牽馬信步走出上林,只見離和成蟜約定的出口,還間隔一段距離,卻發現到前面有一大片桃樹林,沿著樹林有道小河,一道拱形石橋直通進一處村莊。村莊不大,看上去只有十多戶人家,半隱半現地位於桃花林中。
他看楚國雖大,歷代君主都沒有出息,不像能有所作為。而其他的國家都太弱,滅亡只在旦夕!只有秦國最強大,歷代君主也企圖心旺盛,個個英明奮發,於是他向老師名儒荀子告辭說:「為人最大的恥辱就是卑賤,而最可悲的事乃是窮困,長期處於卑賤地位而忍受窮困。藉口避世,自認清靜無為,這並非讀書人真正的意願,只是求不到富貴的托詞罷了!現在學生決心遊說秦國去了。」
「李斯,原是呂不韋的舍人,前不久由呂不韋推薦為長吏,現主管間諜系統——這是他的秘密身份,希望各位大人不要說出去——專司遊說各國、收買或刺殺各國權要之事。」
幾個彪形大漢讓他成大字形地躺在木架上,手腳都綁得緊緊的,然後灌了點什麼東西給他喝,喝完以後,他就像醉酒似的,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呈半昏迷狀態。有人用薄得像木片的刀,割弄他的下面,刀上不知放了什麼藥物,割到哪裏,就麻到哪裏,但剛割下去的頭一刀,好痛!他額頭上、臉上、背上都疼得流冷汗,最後終於支持不下去,他昏厥過去。
「這倒是可行的,只要不洩漏我們眾人的身份。」眾人異口同聲地說。
在她連連「一定要常來玩」的叮囑聲中,他上馬急馳而去。他也在心中喊著:「我一定會常來!」
「你今晚怎麼會有空,而且是來到這裏,我不是說過,我們暫時不要見面麼?」呂不韋恢復私人間談話的口氣。
「但成蟜受夏太后和華陽太后保護,投鼠忌器,我們不能輕舉妄動。」楚玉太后憂形於色。
秦王政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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