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他來,自然是有他來的道理,你當他是蠢蛋麼。」轉頭又向張瑞喊道:「去,把你何爺施爺都找來,咱們今兒要大宴鄭大龍頭。」
眼見皇帝面沉如水,雖不致於將薛鳳翔治罪,一頓訓斥卻也是免不了,黃立極便又奏道:「臣以為,薛尚書所言是實,現下陵工所需銀兩確嫌不足……」
當下不顧鄭芝龍阻擋,硬是跪了行了一禮,鄭芝龍表面無奈,也只得跪下還了一禮,兩人在平地裡嗑了頭,方才各自站起。
官場之上查顏色,探風聲,原本就是官兒們的看家本領,崇禎將那奏章「留中」不發,雖沒有表明意見,卻也是為官員們標明了風向桿,於是楊所修以下,又有雲南道御史楊維垣、工部主事陸澄源,御史賈繼春紛紛上章彈劾崔呈秀,崔呈秀開始尚且戀棧不捨,後來見大勢不妙,便自請回鄉丁憂守制,崇禎哪有不允的道理,當下朱筆一批,這個魏忠賢最大最得力的黨羽便收拾包裹回家去也。
表面上卻展顏一笑,忙令人開了車門,縱身一跳,邊行邊向鄭芝龍大笑道:「大哥,今兒是貴腳踏賤地,不知哪股風把您給吹來了,小弟當真是意外之極啊!」
當下見了那高傑駛近車窗,一張臉勉強擠出笑容,向張偉道:「爺恕罪,屬下不能見禮了。」
「這個自然,以勢壓人,還是要奇正相輔,我可不會去學宋襄公,弄什麼堂堂正正之師,徒落個後世笑柄。你放心,我已派人在臺南打聽了,這荷蘭人在大員島有五六百兵,三四艘戰艦,幾乎是其大半主力,只要先趁其不備,攻下大員登陸臺南,戰事便已是定局。我以十幾倍的兵力攻之,沒有打輸的道理。」
「這詔書我可是看了幾次,凡是對國事還有些關注的,無一不是交口稱頌,唯你張志華不做評價,怎地,今上所為,當不得『聖君』二字的評判麼?」
「諸臣工肯如此為朕排憂,朕心甚慰!國家多事,皇兄陵寢又不可馬虎完工,朕心甚是憂急。也罷,便從內帑撥銀五十萬,以期陵工速成!」
那薛尚書見皇帝發火,只得將免冠跪地,求饒道:「臣愚魯無能,請陛下治罪!」
因走得急了,一腳踩滑,差一點跌倒,心頭一陣火起,低頭一看,卻原來是適才內侍打招時的水跡,便沉聲向王承恩道:「混帳奴才,這辦的是什麼差!將這幾個人都拉下去,杖責!」
陳永華細思片刻,方嘆道:「誠如君言!從王振、劉謹、汪直,到這魏忠賢,無一不是皇帝放縱為惡,一旦失了主子,便立刻難逃誅戮。細想一下,大明皇帝明明有前車為鑒,不知道為何還要信任這些太監!」
那崇禎帝與周后在殿內只聞得外面一聲聲的慘叫,周后不忍,便向崇禎帝求情道:「他們原也是無心,教訓幾棍便是了,這樣打下去,只怕是要打死了。」
鄭芝龍聽了張偉這番慷慨激昂的表白,心裡大是受用,心道:「你雖在這陸地做出一些事業來,到底還是明白海上誰稱雄強!」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只淡淡向張偉笑道:「且先不提,咱們一起看你的鎮遠軍會操。」
雖遼東之地已失大半,天啟七年正月後金又征伐朝鮮,大大明眼看要失去最忠實的盟友及遼東最重要的戰略夥伴,三月,陝西王二率眾起義,殺知縣張斗耀,困擾崇禎帝十七年的明末農民大起義已然拉開序幕……但現在這位皇帝對未來仍是充滿信心,「中興大明」在他看來,並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張瑞在馬上恭聲答道:「聽說是今日有不少軍人家屬提起來想看操,周將爺他們會議了一下,覺得讓他們看看,對士兵也頗有好處,便將演武地點改在軍營西面五里處的那個小山包裡,爺若是不高興,一會張瑞去知會全斌一聲,下次不可如此便是了。」
「噹噹噹」……金自鳴鐘在紫色圓凳上微微一顫,清脆地響了三聲,難得能歇響休息的張偉從睡夢中驚醒,睡眼惺忪的從床上爬起,愣怔了一會,瞇著眼向窗外喊道:「來人!」
說到此處,向左右看了一眼,方道:「聽那細作說,福州的巡撫衙門前日上午先來了加急信使,下午又來了京師的錦衣衛,背上斜背著明黃詔書,到了傍晚時分,衙門上下出入人等便都是換了孝服,待昨日早上,召集官員開講詔書,卻原來是天啟今上的遺詔!」
待出了營門,何斌見四面曠野無人,方向張偉道:「志華,你這些舉措太急,全斌、國軒都不是笨人,該猜到你會如何。」
張偉先不理會,在棋盤上謹慎落了一子,方答道:「復甫,你那老父聽說了這些事情,又在鼓動你進京大比了吧?」
「回爺的話,雖說不是皇帝,不過在這海外,算的上是土皇帝了。正是那鄭芝龍,鄭一官!」
兩人經萬春亭向西,便是這內苑正中最大的建築,歷代明帝打醮祈福的欽安殿,因崇禎剛繼位不久,倒是還沒有在此處搞過什麼醮祝。那周后便向崇禎提議道:「陛下,這欽安殿內供奉著三清祖師,咱們既然路過,總該進去燒幾炷香才好。」
崇禎起初尚還沒有明確態度,直至魏忠賢買通信王府太監徐應元為其說情,徐應元是他賭友,卻不過情面,只得在崇禎面前拐彎抹腳說了幾句,他原本是崇禎自小的伴當太監,得寵之極,卻因此事被崇禎令人好生打了一頓。魏忠賢知事已不濟,便上疏告病,乞求返鄉,於返鄉途中畏罪上吊自殺。
「你們這些混帳,皇上要進去上香,還不趕緊去開門準備,還敢在這裡笑,仔細我揭了你們的皮!」
「那汝有何辦法陳奏?」
此番召見臣工,原本也不是大起朝會,本來可以在平臺召見,或是太和門召對,不過崇禎帝新登大位,為人又剛愎自負,現下那魏忠賢雖頻頻告病,威勢已失,但魏黨經營多年,皇帝急欲樹立自身的權威,而這皇家大殿,自然是建立皇帝自信的最佳場所。
「年底間正是咱們送糖到臺南的時候,這個機會都不知利用,我還配當這鎮遠軍的統領麼。其實便是和-圖-書直接攻了過去,也是有勝無敗,不過有計用終歸要少死人,便使上一次也好。」
選址的事情其實最為簡單,自永樂十一年,成祖長陵竣工之日起,直至熹宗病逝前,北京城外的天壽山已安葬了大明帝國的十一位皇帝。雖說二十里內沒有那麼多的龍脈,不過子孫相依為陵的做法早已約定俗成,在這種事情上與祖宗成法對著幹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故而熹宗皇帝葬於天壽山亦是必然之事。
張偉笑道:「高閻王,你現下成日將臉板的鐵青,這偶爾笑笑,可比哭還難看!」
馬車駛近軍營,張偉便聽到隆隆炮聲,便在車窗處招手喚來張瑞,問道:「今日演練,怎地離軍營這麼近,才到此處便能聽到炮響了?」
陳永華邊收撿棋子,邊笑罵道:「你這蠻夷化外之人,一心盼著中國內亂,到底是何居心?」
高傑見張偉臉色陰晴不定,忙道:「他帶來的人倒也不多,左右不過數十人,小人已派了人看住船隻,又急調了兩百健壯巡捕,只待爺一聲令下,便可將他們都一網打盡!」
「不敢不敢,今上此事處置的甚是英明,小的也是佩服得很。」
正說話間,外面的小廝們聽到吩咐,各自端著茶水、銅盆,魚貫而進,張偉先漱了口,用溫水擦了把臉,頓時覺得精神百倍,一跳起身,伸個懶腰道:「快把爺的衣服拿來,那鎮遠軍今日會操,爺要去看看!」
兩人一同大笑起來,半晌過後,陳永華方又問道:「志華,你適才對今上處置魏閹的舉措不置可否。今上今年還不滿十八,乾綱獨斷,剷除大逆,聖明英武之極,難道你還另有說法不成?」
當下兩人攜手出了正殿,出月華門向北不遠,便是後人所稱御花園,當時人稱宮內苑的宮廷花園。此園佔地只不過一萬多平米,卻堆砌建築了二十多座大大小小的建築,雖多,卻不擁擠,風景奇巧美觀。當時宮內眾嬪妃,除了隨皇帝一同去那北海南海遊玩之外,這宮內苑便是唯一遊樂的好去處了。
各人眼見皇帝如此,一時間倒也不好轉彎,大學士黃立極眼見皇帝怒氣未消,只得向崇禎帝奏道:「臣亦知現下內廷艱難,內帑乏用,臣願捐白銀二百兩,以助陵工。」
說罷打量四周,想是在回憶當年的情形,一縷笑容浮現在他蒼白的臉上,他自小因父親的關係,不受神宗皇帝的寵愛,母親又死得早,父親也無暇照顧於他。唯一的兄長又是皇帝,雖說待他不薄,但到底隔了君臣之防,不得親近。這種笑容,即便周后跟隨他多年,倒也很少得見。
崇禎聞言一怔,悟道:「妳說得不錯,祖制後宮不得干政。在信王府裡與妳說得多了,一時竟然忘了,也罷,日後這些事情朕不會再與妳說起。」
他這般慷慨激昂的掏出銀子來,殿上諸人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為好,半晌,方有那薛鳳翔奏道:「陛下,恕臣死罪,工部現下也拿不出什麼銀子來,內帑五十萬絕不夠陵工所需……」
他自前年起便被何斌強拉著見過幾個小家碧玉,若說模樣,倒也有幾個長得周正的,只可惜不能交談,也無從瞭解性格志向,想想古人女子的見識,便心下暗嘆:「這樣便娶了老婆,和買充氣娃娃有什麼區別?」再加上成日忙得要死,一時半會卻也顧不上這些了。
其餘之事左右不過是樹倒猢猻散,魏黨紛紛被殺,免官,原內閣首輔黃立極亦免官還鄉。誅滅魏黨之餘,崇禎又下令召還邊鎮監軍中官,一時間好評如潮,人皆說他聖明之極,大明中興有望。
周后聞言噗嗤一笑,又見他喜笑顏開,像個孩童一般,本待取笑他幾句,回頭看看身後諸多的宮女內監,便將笑容一斂,正容道:「陛下,咱們還是進去吧?」
張偉站起身來,卻見鄭芝龍身後站著鄭鴻奎、鄭芝鳳、鄭彩諸人,因素日裡不和,來往不多,便只向他們頷首一笑,算是招呼。
「嘿,他自己不去,我倒也想請他去,如此更好!駕車,去尋鄭老大去。」
張偉初時尚沉默不語,聽了何斌最後一句,卻是一樂,也自向車上而去,囑咐高傑道:「咱們現下是海外棄民,皇上駕崩了也不關咱們的事。只在巡捕衙門貼個告示,待新皇改元,咱們一樣尊大明的曆法便是了。」
兩人正說得高興,卻見不遠處高傑打馬追來,張瑞見了,將嘴一撇,道:「高大統領又來向爺回事了,張瑞先暫避一邊吧。」
說完,將白皙的雙手伸向準備好的香燭,身邊自有人打著了火石,點然了他手中的檀香,香煙一股股的飄向空中,大明帝國最後一位皇帝的默祝也隨之飄向了那無邊無際的虛空之中……
「說了,是今上的親弟弟信王繼位。現下尚未改元,還沒有年號。」
「如何趁其不備?」
「這是自然。只是首要是要得人,明日御門聽政,朕便要免了崔呈秀的兵部尚書,那王洽朝議風評不錯,便讓他來做這兵部尚書。待明年改元,便用祖制的卜簽法,抽籤選內閣大學士,現下的黃立極、施鳳來,朕皆不用!」
何斌聞言釋然道:「我說今上春秋正盛,卻怎麼突然就駕崩了。」又向高傑問道:「遺詔上說了誰繼位麼?」
崇禎本待答應,卻突然想起進宮第一夜時那幾個持刀夜行的太監,想起自己懷惴大餅,不敢在宮內進食,吃了餅子口乾,連一口水也不敢飲得窘迫,便在心內暗想道:「魏閹勢大,現下雖然將他與客氏逐出宮外,那些知名的黨羽亦棄之不用,到底他在這宮內經營多年,王承恩雖接了東廠,一時半會到底不能全然掌握這宮廷內外,誰知道那幾個人到底是不是老賊手下!」
說罷又是一笑,先行上車。高傑不敢說是張偉的吩咐,只得不理會何斌這般說辭,只看著張偉的臉色,聽他的吩咐。
張偉卻不想這老東西又提起這個話碴,他年已二十四五,古人在他這個年紀,只怕小孩都幾歲了,他不成婚也罷了,身邊連個妾侍都沒有,在旁人看來,自然是有些怪異。
回到大內坤寧宮內,崇禎兀自恨恨不已,周后見他額頭佈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又氣得神色不寧,忙轉圜道:和圖書「陛下即位不久,大臣不附也是常理,待將來慢慢換上體己的,也就罷了。」
張偉聽他扯著大嗓門只顧呼喊,因剛起身,精神頗有些萎靡,被他這一嚷,倒是頗有提神的功效,便笑道:「老林,你這死叫驢,爺剛剛起來,你便不能小些聲麼?」
說罷見周后神情激盪,兩眼堪堪便要落下淚來,崇禎笑道:「好了,朕可不是要妳哭。也罷,自進宮以來提心吊膽的,生恐那魏閹謀害於朕,現下他已被逐出宮外,咱們便去那宮內苑逛上一逛,說起來,朕自出宮之後,這內苑也是暌違得久了。」
又向鄭芝龍笑道:「大哥你平日裡那麼忙,若是沒有要事,斷乎不會到我這臺北來。大哥放心,只要有用得我張偉處,只管開頭,到時便知張偉是不是講義氣的好男兒。」
待馬車駛上人潮如織的小山坡,張偉邊透過車窗四處尋找鄭芝龍的身影,其實他便是不找,在上百飛騎衛護衛下的這駕馬車,本身亦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目光。還未等張偉打量幾眼,便見不遠處鄭芝龍魁梧的身體,因張偉而來的聲勢吸引,鄭芝龍也正轉頭打量這駕馬車,兩人四目相交,鄭芝龍將頭微微一點,卻只是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周后聽他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瞅得一個話縫,陪笑道:「陛下,臣妾可不敢議論朝政,便是聽陛下您說起也是罪過。天氣這麼熱,咱們不如去那宮內苑逛上一回,臣妾自進宮還沒有去過一回呢。」
張偉在車內聽了,詫道:「高傑,你不好生辦你的差,跑這兒劫道麼?」
與其他交口稱頌之人不同,張偉在臺北家中接到內地傳來消息時,也只是淡淡一笑,便將細作轉抄來的詔書置之一邊,對面捧茶啜飲的陳永華詫道:
第二日御門聽政,首先便是有南京通政使司楊所修的奏章,彈劾兵部尚書、左都御史崔呈秀奪情,周應秋貪墨。崇禎心頭大喜,卻見閣部重臣皆不附其議,雖心頭極欲趁機而動,面上卻只是不露聲色。當即說了一些不急之務,便退入內廷。
說完打了個哈哈,便要溜之大吉。他一早便與何斌約好,卻港口迎接從福建最後一船的逃荒災民,雖說諸事齊備,災民皆安排得妥當,但他身為臺北之主,不去應個景以示歡迎,總歸是落人口實。
「不然。國家若是承平,或是沒有腐爛到根子上,除宦官卻是當務之極。此輩生理殘缺,心理亦大異於常人,甚少忠義之士,凡事皆以私利出發,萬萬依靠不得。唐文宗、順宗,無不以卻除此害為己任。那時候文官們還能襄助皇帝,與宦官集團勢不兩立,史稱南衙北司之爭。可惜,兵權掌在宦官手中,徒呼奈何罷了。那時候若是能成功,自然是天下太平。可惜到了後來,朝廷除了宦官無所依靠,居然還一門心思要除害,結果害是除了,大唐三百年天下,也隨之完結。治大國若烹小鮮,一舉一動,皆需謹慎哪。君豈不知漢末董卓之事乎?」
張偉笑道:「誰說我不高興了,全斌他們這樣做很好,除了必要的保密操法,日後鎮遠軍可以固定時日讓這些軍屬看看,其餘鎮上的百姓,想看的也只管來看。這樣對軍心民意,都有莫大的好處。很好,沒有我的交代便能想到如此,全斌他們想得不錯。」
說完不理張偉,只盯著棋盤,半晌後落了一子,笑道:「心思越發細膩,只是棋藝越發的退步,若還是這樣的水準,下次也不必尋我來下棋了。」
其實船廠茶山糖廠之類,也已大半齊備,整個臺北都是一番興旺忙碌景象,鎮遠軍日夜操練,演習,現下的張偉萬事俱備,只待時機一到,便可投身於海外,邁出臺北一隅,爭霸天下!
說完策馬離了車窗,將位置讓給那高傑,張偉見高傑上來,肚裡倒也未必覺得有多歡迎,此人雖相貌堂堂,能力也頗出眾,就是性子猥瑣得很,自何斌以下,臺灣諸元老大將都極不喜他,他除了張偉,對別人也是極不賣賬。張偉耳邊一直有人嘀咕此人如何不堪,不過做為最高統領來說,倒也是不得不養著這條惡狗,只需提防著不讓他亂咬人便是了。
「誠然如此!君豈不聞唐有甘露之變乎?皇帝受制於家奴,中央禁軍神策軍十幾萬人皆掌於宦官之手,廢帝立帝如同兒戲,唐朝末期,竟有好幾位皇帝死於宦官之手。本朝卻是不同,宦官雖也為亂,不過是倚助主上信任,一時蒙蔽以逞威福,一旦主上醒悟,或是換了新帝,沒有不敗亡的道理。為何?兵權盡在皇帝之手!唐帝是受制家奴,本朝是皇帝縱狗為惡,今上屠戮自家養的惡狗,不過翻掌罷了,又有什麼可稀奇的!只是他入宮之初,名分未定之時懂得收斂,即位後又暫不動手,以防生亂,這忍和狠的功夫,倒還有些值得稱道。」
那老林聽張偉抱怨,倒也不懼,他自張偉來臺便跟隨於他,說笑原是十分隨意,便答道:「爺,您不常睡中覺,今兒這一睡可是一個半時辰……」
「啊?今上駕崩了?」
鄭芝龍見張偉快步而來,腳步雖仍是一步不動,卻也向張偉笑道:「志華老弟,不來不知道,來了才知道你在這臺灣弄的好大事業!這可把我和顏老大比下去了,顏老大是看不到了,我鄭一現下看到了,當真該活活愧死。」
張偉原就興辦起了不少織布紡絲的工廠,借著此番來臺貧民甚多的良機,又大肆充實工人進廠勞作,臺北的紡織工人已足有兩萬多人,整個江南的作坊加起來,可能亦不及此數。
崇禎也自知失態,忙端正容顏,咳上幾聲,向身後緊隨的王承恩一看,那王承恩會意,便向身後捂嘴暗笑的幾句內侍怒道:
兩人正聊得興起,那馬車卻是突然一停,何斌沉聲問道:「怎麼回事,為什麼把車停了?」
說罷握住周后雙手,動情道:「妳我夫妻共過患難,妳又賢德至此,朕當真是幸運之極。朕對妳必將不離不棄,白頭偕老。」
「咦,這誤會可就大了,我只是就事論事,怎敢亂議朝政,詆毀當今天子。」正容笑道:「復甫,你不要誤會太多。我只是因今上即位不久,還不敢妄下定論罷了,這事情剛有個開頭和_圖_書,期望太高會傷身體哪。」
「志華,水滿則溢,我不知兵,但也知戰場上瞬息間變化萬千,人算終究不及算。凡事還是要慮及萬一,方是正理。」
「什麼雌啊雄的,你身背數十萬百姓的重任,還是別和我較這個勁的好!」
「我……朕不要什麼體己大臣!只要他們公忠體國,朕算便是求神拜佛了。妳有所不知,現下是文恬武嬉,神宗皇爺數十年不理朝政,皇兄又是那樣,這些個文武大臣一個個都荒嬉的不成模樣,又分什麼東林、閹黨,唯恐唐朝的牛李黨爭,又現本朝。」
只聽那張偉遠遠大笑著答道:「是何居心,不過是想多弄些人來種地罷了……」
話音甫落,便有貼身服侍的長隨應聲而進,見張偉已然起身,忙向外吩咐道:「快,上茶,打毛巾把……」
「不必著急上火,我適才說的人正是你。難不成你這臺北之主去挖礦不成?」
張偉聽到陳永華那番誅心之論,初始尚不服氣,後來自己轉念一想,適才卻有試探陳永華的心思,只是自己都沒有會意到罷了。現在被人家指斥了出來,頓時是老大的沒趣,一時到陳永華轉而攻擊他的棋藝,方才厚著老臉笑道:「我那是太忙了麼,也罷,今兒我便先認輸,待下次先尋別人練好了棋路,再來找你決一雌雄!」
張偉不耐道:「什麼人來頭不小,難不成是當今皇上不成。說,到底是誰?」
張偉肚皮裡暗罵:「他奶奶的,還給老子擺老大架子呢!」
張瑞見張偉高興,便也隨著笑道:「可惜爺一會看操會有些不方便,聽人說那山包四周都立滿了人,就算是一會驅趕開一些,也沒有爺單獨校閱時那般舒適了。」
張偉眼見他阻攔,手中卻是半分力道也無,臉上誠懇,眼神卻是閃爍不定,心中罵道:「算老子晦氣,和你這廝結拜,現下不向你行禮,倒顯得老子是小人,也罷,老子向你跪了,你這盟兄總也得還禮吧。」
那老林聞言,一迭聲催促小廝快去準備,一邊埋怨著向張偉道:「我早便說過,爺身邊服侍的人最好選幾個心靈手巧的丫鬟,比這些笨小子強多了!」偷瞄一眼張偉神色,又道:「爺春秋正盛,身邊也該有幾個體己的服侍,這麼清心寡欲的,小人看了都難受得很。」
沉吟一下,又道:「若說英明,現下確實是有一點。若說什麼神武睿智之類,恐怕還早。本朝與前朝不同,宦官不得掌兵,雖說那魏忠賢有崔呈秀掌握兵部,但若是想造反,只怕是一個兵也調不動。現下那幾個牆頭草見今上不喜魏閹,便風聞而動,其實在天啟朝,他們也是魏黨!楊鏈、左光斗之所以被那魏閹迫害,是因為天啟爺信任魏閹,把天下大事都交給他與客氏料理,所以那樣的正人君子都拿他無法。現下今上不喜魏閹,強弱之勢倒轉罷了,還不是牆倒眾人推的事,這又有何難?」
說話間兩人已近,張偉先站住腳步,向鄭芝龍端詳一番,方又嘆道:「大哥,你這幾年間海上奔波,當真是十分辛苦啊,這眼角都有皺紋啦。」說罷雙手將衣角一掠,口中道:「小弟給大哥見禮了!」
張偉往外一看,好在正是十五左右,月光將外面照射的如白晝一般,見那高傑哈著腰在馬背上向這車上陪笑,一張臉擠得如陳皮一般,張偉噗嗤一笑,便下了車,向高傑問道:「什麼急報,非得這麼急?」
見高傑一臉窘迫,又笑道:「爺和你說笑呢。說吧,這麼急,又是出了什麼大事?」
何斌沉吟道:「信王……卻不知道如何,一直深居王府,倒是沒有聽人說起過這們王爺如何,是否賢德。」又笑道:「總之別像神宗皇帝和今上便是草民的萬幸啦。咱們百姓管他哪個皇帝坐龍庭,有口飯吃便是福氣。就這消息也值得你高傑巴巴的跑來急報,明兒說還不是一樣,總不會今上遺令讓你張爺去繼位。」
兩人說話間,何斌施琅已聞報趕到,何斌自是笑嘻嘻上前與鄭氏諸人說笑一番。他原是鄭芝龍的心腹謀士,雖現下跟隨了張偉,與諸鄭的關係表面上倒也還融洽,自他到來,場面上是親熱活絡了許多。
高傑眼見張偉下車,急忙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先半跪了一下見禮,方道:「回爺的話,屬下派在內地的細作連夜乘船回來……」
右邊軍陣眼見這一營士兵推進得近了,乃有人下令開炮,一番炮擊之後,進攻的一營士兵陣勢已亂,劉國軒卻也不下令士兵出擊,只是令各營排好陣勢,只待那一營兵進入射程,便瞄準開槍……
張偉苦笑道:「丫鬟本來倒是可以尋幾個,不過我現下孤身一人,做我的丫鬟難免被人說閒話,這不是毀了人家麼。這話你不必再說!」
張偉自上半年便與何斌準備著銀兩農具等物,待福建大災年景已是定局,便花了大筆銀子買通了上下關節,又派能言善辯之士四處宣講,把那臺灣吹得如同人間天堂一般,眾災民聽說一去便有現成的糧食、農具,耕牛,又不收田賦,雖聽說那張偉十分兇橫,管束甚嚴,不過總好過在家苦捱,若說兇橫,朝廷催賦的官差和自家的田主,又能好到哪裡去了?
那青年看在眼裡,只不作聲,眼見各大臣額角冒汗,卻只是端坐不動。峻刻寡恩,正是大明天子的一慣傳承。此人正是剛繼明熹宗朱由校皇位而登基為帝的崇禎皇帝朱由檢,他逝後廟號繁多,有懷宗、毅宗、思宗之說,不過現下繼位一月有餘的皇帝,此時正躊躇滿志。
「陛下,大明江山鐵桶也似,您慢慢調治,必定是中興有望的。」
周全斌這邊的火炮準備足足響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停止,卻見劉國軒那陣中跑出去好多被空心炮彈中白粉擊中的士兵。眼見敵方陣勢稍亂,周全斌一聲令下,場中又有小兵將旗一揮,整整一營的兵士整隊,分為十個方陣,成斜線型向前推進,每陣又數名鼓手,邊行邊擂鼓,陣中槍刺如林,再加上隨著鼓點的呼喝聲,威勢極是駭人。
見張偉著急辯駁,陳永華緊接著說道:「我又不是說平常,只是適才你用我那老父的話來套我的和_圖_書話,委實是讓我氣不過!」又嘆道:「志華,我們初遇時,你雖是有些無賴模樣,到底是一顆赤子之心,現下我看你歷練得深沉得多,只怕將來又會變一副模樣。我要勸君,切莫太過自恃聰明,君以詭道待小人可,以詭道結交君子,只怕反而會寒了君子的心。」
八月底的時候,新繼位的皇帝便派了大學士施鳳來、司禮監的李永貞勘探陵寢地址,八月初,便已將地址定在世宗皇帝永陵東北一里處。適才工部尚書薛鳳翔在殿上題奏:「各陵惟長陵、永陵、定陵為壯麗,而皆費至八百餘萬。今議照慶陵規制,可省錢糧數百萬,查慶陵曾發內帑百萬,謹援例以請。」原以為順理成章的事,孰料皇帝大發雷霆,當即將題本擲還,令工部尚書仔細核算,不得因循舊例。
正講到此處,卻見那山谷中有小兵將紅旗一揮,周全斌身後的三十門炮一同開火,一瞬間三十門炮的炮口皆吐出火舌,炮聲隆隆將所有圍觀諸人的話音蓋過,天地間除了這火炮發出的怒吼外再無任何聲響。張偉略略轉頭看鄭氏諸人的臉色,卻見除了鄭芝龍神色如常外,其餘諸鄭俱是臉色大變,顯然是已被這火炮之威震懾。
見陳永華面露不滿之色,張偉忙道:「這確實是真心話。今上比起天啟爺,那可是強得多了。最少能知道魏忠賢是著實留不得了。」
於是兩面一拍即合,若不是張偉何斌等人慮及銀兩不夠使費,只怕是上百萬人都瞬間可得。即便如此,粗略一算也有四五十萬人來臺,自張偉以下,何斌、高傑及臺北屬吏都忙了個手腳朝天,每天大大小小的一百多多艘漁船日夜不停的從廈門泉州等地運人來臺,足足運了一個多月。先來之人早便蓋好了房屋,安置好家小,只待農時一到,便可安心耕作。
「正是呢,朕也尋思著不進去燒炷香有些不恭。」又笑道:「小時候不懂事,還曾經跑到這欽安殿內玩捉迷藏呢。」
說罷起身,自回內廷去了。
出得門來,卻掉轉頭向房內的陳永華笑道:「復甫,福建遭了這麼大災,朝廷可是半兩銀子也沒有給。還有,我聽說陝西的地方官員要求今上下撥十萬兩銀子給災民度荒用,結果今上連半文錢也沒有。那陝西造反的王二聽說是被抓住砍了腦袋,不過若是有下一次,災情再大上一些,嘿嘿,唐末時的黃巢之亂可能又現於今日啊。」
施琅卻與他不同,原本就不受鄭氏待見,離了澎湖跟隨張偉後,關係越發的疏離,當下只向鄭芝龍行了個禮,算是見過舊東家。諸鄭對他到了客氣許多,鄭芝龍還特意拉著他手寒暄了幾句,施琅見他親熱,又不好斷然掙脫,眼見得天氣漸冷,已是冬天模樣,倒把他逼出了一身汗。
崇禎等得久了,又因適才在內侍面前有失帝王威嚴,雖是周后與王承恩皆勸他先到別處閒逛,他也只是不理,一直待裡面打掃乾淨,方沉著臉快步而進。
「你這說的什麼話!」
他這麼一開口,其餘諸臣便也紛紛奏請捐錢,依官職大小,幾百幾十兩白銀不等,崇禎見諸臣如此,臉上神色漸漸和霽,向諸臣道:
此時他剛剛即位,若換了十年後,只怕立時便喝令大漢將軍將這倒楣尚書拿下,剝職為民,甚至下牢、砍頭,也未可知。
鄭芝龍看到此處,向張偉笑道:「志華,這般的演練法,不就是比哪邊誰的大炮多麼?這麼排的整整齊齊的向前衝,那邊防守的只需不斷開炮,列好陣勢開槍,攻方雖是大炮多上一些,不過人數與守方持平,如此來回幾次,只怕是攻方必敗?」
「依你所說,此事也算不得什麼了?」
「正是!聽人說,今上前一陣子在宮內海子裡乘船玩樂,突然一陣風起,今上與兩個隨侍公公一同落水,岸邊的魏公公大急,立時便令人救了上來,那兩個公公當即便淹死,今上雖被救了上來,到底是嗆了水,受了驚,拖了一個月不到便駕崩了。」
張偉眉毛跳上一跳,心中翻江倒海般思索起來:「此人這會兒跑到臺灣來做甚?難道不怕我結果了他麼?」
「哼,文臣再忠心,難道有家奴肯賣命麼?」
張瑞也在外道:「高傑說有要事向您稟報,我說您和何爺正在說事,他非不依,我只好讓車先停了。」
見薛鳳翔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話,便帶有威壓性質的又逼問一句:「內帑不足,工部也拿不出錢來,那先皇陵寢便不修了麼?」
卻聽車邊有人答道:「回何爺的話,是屬下高傑令車夫停了車子。」
陳永華冷笑道:「依你所言,這宦官還居功甚偉,反之是文人不堪之極了?」
鄭芝龍急忙拉住張偉,急道:「志華,你現下是數十萬百姓之主,手底下強將如雲,謀士如雨,這鎮遠軍如此精銳,將來這南洋海外,還不都是你的天下?怎麼還對我行這種大禮,我當不得,當不得!」
陳永華聽到此處,方才動容,皺眉細思良久,方笑道:「算你有理。不過你總是菲薄今上,是何居心?」
現下在殿內召集諸閣老大臣議事,議題卻不是什麼軍國大事。新皇繼位,已定了開明年為崇禎元年,詔告天下,除此之外,便是先皇陵寢奉安的大事。現下議的,便是選址,動工,命名等事。
王承恩不敢怠慢,聞言便立時便身邊跟隨的健壯內侍將那幾個先進房打掃的內侍拖了下去,便在那月華門外扒了褲子狠打起來,初時那些內侍尚不敢吱聲,待打得痛了,一時忍不住便大聲呼喊起來。
張偉笑道:「兵者,詭道也。這是孫武子的遺訓,原本倒也沒錯。不過在臺灣現下的形勢,這話倒也在兩可之間。這數年來我辛辛苦苦營作,要的就是現下的局面。待有了銀子,造船廠的小型炮船造好,就算是荷蘭人知道了,也是全無辦法。現下咱們弄起了這麼大的局面,有這麼多的精良兵士,這便是勢,敵人縱然知道我要打他,也只能挨打。何時打,怎麼打,全都操縱在我手,以獅搏兔,每戰必勝,這便是我的用兵之道。」
思忖至此,那心腸便狠上了幾分,周后在一旁覷看,只覺得崇禎臉上泛起https://m•hetubook.com•com青氣,又見他將嘴抿了抿,方向自己說道:「愛妃,妳不必多管,王承恩自有分寸,咱們只管上香便是了。」
說完令車夫駕車,那車夫將鞭一甩,車輪滾滾,向那臺北鎮上疾馳而去,月光下數十騎披甲飛騎衛緊隨其後,不一會工夫,便將那高傑甩得遠了……
張偉見他如此,也只是一笑,便也背手而立,看山谷中六營的鎮遠軍士演練進攻防禦之法。
「回爺的話,今日臺北碼頭來了一艘福船,原本碼頭上的巡捕們以為只是尋常客人來買絲布,卻不料船上下來一群人,來頭卻是不小,他們不敢怠慢,立時便來回我……」
「國家歲收四百萬銀,一個陵工便要一二百萬,諸臣工不理會朕的苦衷,一心買好那魏忠賢,難道朕不感念皇兄的恩德麼!」
陳永華這數年來已不復當初的毛躁模樣,聽張偉這般說,卻也不急,只在剛蓄起的鬍鬚上輕輕一捋,嘆道:「我也知道,你們幾位始終疑我不能盡心竭力,懷有二心。但我陳永華只要接了官學的這個差使,便是打定了主意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今上雖是聖明,但我已離不開這臺北官學了,縱然是捨得你張志華的銀子,也捨不是那些孜孜向學的孩子們。」
那些內侍聞言,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急忙開了殿門,進去拂塵打掃,因天啟帝甚少到此處來,殿門已是許久未開,甫一推門,便是有好大的灰塵落將下來,見崇禎皺眉,王承恩便又將身後諸人都派了進去,直忙了小半個時辰,才算打掃乾淨。
那高傑聞言陪笑道:「回爺的話,小的怎敢。實在是有急報,不敢耽擱了,便從臺北往兵營趕,可巧的就在半夜遇到您的馬車,說是您坐在何爺車上,適才又是張瑞同意,才讓車夫把車停了。」
「這有什麼!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費盡心力弄出來的這些,難不成藏在口袋裡不成……」
當下換了衣衫出來,上了馬車便直奔桃園鎮方向而去。
「是。屬下立刻差人去辦!」
自災民來臺已兩月有餘,臺北人口已近八十萬人,原本五鎮之外,又加了淡水、桃園兩鎮,其餘五鎮充實戶民,每鎮的地盤、戶數,甚至已超過內地小縣,再加上數萬礦工、絲工織工、炮廠、雜工,每日裡官辦的馬車載著各色人等,絡繹不絕奔波於這七鎮之間,其興旺景象,即便是內地衝要的大城,亦不過如此。
見皇帝面色愈加難看,便急速說道:「臣的意思是,可以加大捐納的範圍。這個,臣以為,普通臣工願意報效者,也可以少量捐獻一些,還有,百姓們捐銀子的,可以給個出身。比如捐銀二百兩的民間俊秀,可以參加中書考試……」
「復甫,適才我說起唐朝皇帝受制家奴,其實若不是有那些宦官,唐朝沒準要早亡上百餘年。那些文官大臣,說起來忠君愛國,將胸膛拍得價響,真的遇到什麼兵變,禍亂,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都快。從肅宗開始,長安每有禍亂,架起皇帝拼死保護,出避討逆的,總是宮裡的那些宦官。到最後唐帝詔命藩鎮誅滅了宮內所有的宦官,大唐也隨之滅亡了。」
鄭芝龍聽他如此說,便也笑道:「也好,便往下看吧……」
張偉聞言急道:「復甫,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們哪有疑過你陳復甫心懷異志了?哪個敢說怪話,我立時便令巡捕廳捕了去挖礦!這臺北官學若是沒有你的辛苦,哪有今日這般興旺?」
在張偉紮根臺北,劍指臺南之際,北京紫禁城乾清宮大殿的金鑾椅上,端坐著一位面白無鬚的青年男子,頭戴翼善冠,身著四團龍袍,腰纏透犀腰帶,因天氣溽熱,大殿內雖陰森幽暗,但通風不佳,殿內眾人也只待了一個時辰不到,便各自汗透重衣。
高傑見張偉如此發落,忙又急道:「爺,那鄭一官上得岸來,因此次鎮遠軍演武離港口較近,他聽到炮聲,便提起要去看看演武是怎麼回事,小的沒有爺的示下,卻是不敢阻攔,現下那鄭一想是在演武處觀看演練。」
山谷中鎮遠軍也早得了通傳,只張偉也來看操,早有幾名參軍騎馬過來,守在張偉身後,見張偉專心向下看去,便在張偉身後說道:「啟稟統領,這山谷左邊是周將爺領的三營兵士,主攻,身後火炮三十門,右邊是劉國軒將爺帶的三營兵士,主守,有火炮二十門。」
「很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崇禎帝聽到此處,乃點首道:「此議甚妥,詔令頒行。諸卿,朕初臨大寶,望諸臣工皆能戮力效命,若有因循守舊、懈怠敷衍的,朕絕不輕饒!」
自六七月份福建大旱,現下已是九月中旬,老天不知道是起了什麼邪火,居然還是一滴雨水未降,所幸災情只限於閩南,此地民風強韌,一直熬了幾個月,眼見不但是今夏,就連明年的收成也泡了湯,也只是嘆一口氣,四散逃荒。有出海自謀生路,也有至內地暫避,甚至有大半仍是留在閩南,至於什麼吃大戶,造反之類,倒是沒有聽人說起。
張偉笑道:「火槍戰法必需如此,如若是各人亂衝,根本無法發揮火槍集群射擊的威力,是以必須平時就演練攻擊陣法,至於攻方是勝是敗,倒也難說。大哥,且往下看吧。」
崇禎一生最怕被人詬病他好佛道,行淫祀,故而宮內有什麼佛道之事,他也是避免讓諸臣工知道,實則如當時常人一般,他也對這些佛道之事採取寧信其有的態度,只是一直在臣子面前維持他聖君的形象罷了。現下他卻沒有這麼許多顧忌,聽周后如此一說,便欣然笑道:
帝王能說出這般話來,自然是十分難得,一來崇禎此時年少,與周后又是結髮夫妻,做藩王時便是恩愛非常,二來他也是剛登極不久,還沒有那一人高高在上,威福專擅的心理,故而感動之際,說出這番話來。
又是這麼大義凜然的話壓過來,張偉只得舉手做投降狀,笑道:「咱們自家人在一起,沒的把教訓學生的話來壓我,好生無趣。」
崔呈秀一倒,魏忠賢失寵於今上的態勢越發明朗,於是自言官以下,乃至民間貢生,紛紛上奏彈劾魏忠賢,一個個忠字當頭,慷慨激昂,把魏忠賢說成自三王五帝以來未有之大奸大惡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