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賄賂巡撫

說罷拂袖轉身,便欲回頭返回鎮北。
當即微微一笑,也遵命不提。
囑咐了兩人,回頭見高傑亦在不遠處,見他看來,立時在臉上擠出幾分笑容來,張偉一見,竟覺得有幾分親切,他此番離臺距上次去福州已有數年,此去又是與荷蘭人開戰,兵凶戰危,雖說心內把握十足,到底還是有些不安,勉強將情緒提起,向送行的何斌笑道:「廷斌請回,請放心,就等著飲我們的得勝酒吧!」
「廷斌兄,哪有把全部實力擺上臺面的道理!臺北炮廠這半年多來拼了命的鑄造,好在臺北便有鐵礦,硝石硫磺之類也管夠使用,我又不再要求後裝炮彈,改為前裝,這樣工藝便省了許多事,若不是我堅持要用開花炮彈,改用實心彈,只怕現在一百門炮也鑄了出來。」
那司馬見何斌生氣,立時便斂了笑容,答道:「回大人的話,張鼐將爺有令,除持有火牌印信之人可進軍營,其餘人等皆不得入營。大人若是進營,需下車獨自步行。」
「到了臺北就不生變了?狡辯!」
「嘿嘿,倒不是防你一人,你可曾看到我的馬車和其餘閒雜人等?」
不一會工夫馬車便駛至軍營門前,自有小軍通報,不消一會工夫,便有人持著火牌返回,何斌注目一看,卻原來是金吾衛的一名司馬,那司馬見何斌看他,便跪地行了一禮,笑道:「給同知大人請安。」
「回大人,臺北原有數萬人,皆是歷年閩人中家境貧苦不能自存者,無奈之下出海尋一條生路。臺北雖窮,到底土地肥沃,只要肯踏實苦幹,總歸有幾口飯吃。各人聽說那閩南大旱,災民遍野,因怕家鄉親人受苦,顧而哀求咱們出船出力,到內地把閩南願意來臺的災民接到臺北,還能有條生路。若是留在內地,一則增添吾皇負擔,二則怕有歹人在其中惑亂,恐生大變啊。」
見諸將無不應諾,張偉又道:「施將軍適才也說了,臺北水師經過那英國人的幫助,諸般海上航行炮戰之法無不嫺熟,必能擊敗荷人水師,襄助咱們的步兵,運兵的船隻也已齊備,今夜便令兵士分批上船,待明日一早,便可船發臺南!諸將,各自去準備罷!」
「那咱們這臺北便算是萬無一失了?」
碼頭上,張偉負手而立,凝視著眼前的這些兵船戰艦,歷史在此時已然由他的撥動而改變了方向。原本到待數十年後,方由鄭成功率四百餘艘戰船,近三萬人攻臺南,現下船隻和兵力減少了一半還多,只是這位歷史支流的推動者,心中卻絲毫不以為意,數量上固然是少了許多,品質上可也高出許多……此戰必勝,才是這位初臨戰場的統帥現在內心的想法。
熊文燦不悅道:「難不成咱們怕那些個紅毛鬼不成!」
說完嘿然一笑,道:「我自來臺灣那一日起,便無一日不考慮與荷蘭人的戰事,現下總算是諸事齊備,你看這眼前的火炮,還有隔壁倉庫裡儲備的火槍、彈藥、糧食被服帳篷醫藥,以我訓練有素之威武之師,以敵五倍之兵力,此戰務必全勝,方能不負我的一番心血,諸位將軍,你們可明白了?」
熊文燦輕捋鬍鬚,點頭道:「也罷。」轉頭向何斌喝道:「速速講來!」
「為何?」
張偉大急,忙拉住了何斌衣袖,道:「廷斌兄,你我相交數年,難不成幾句笑語便生小弟這麼大的氣?」
「金吾司馬如何敢取笑你?」
「諸位統領、校尉,兵士們士氣如何?」
「回爺的話,兵士們知道是去打荷蘭鬼,雖說初戰有些緊張,不過對去打紅毛鬼卻是沒有一個人有二話說。您放心吧,戰場上就能看到兵士們的表現了。」
「除非荷蘭人從國內調來大兵,不然的話,自然是如此。」
話音甫落,身邊眾清客便咳個不休,他聽了頓悟,立時便改口道:「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起爭端最好,和睦外夷,也是天朝上國的風範。」
「很好!那張鼐還是我看著出息起來的,想不到現在當真威風得很,軍令一下,令行禁止,若是有一日令你們砍了我的腦袋,只怕你那腰刀立時便揮到我脖子上了吧?」
何斌聽得張偉說他「這幾日太忙」,禁不住老臉微紅,便任由張偉一拉,向那營北的放置火炮的營房而去,待回頭看看施琅,卻見他向自己略擠擠眼,故意走上幾步官步,何斌頓時火大,向施琅警和*圖*書告兩眼……兩人這般眉來眼去,不一時便到了營房。
「大人,這便是敷衍之詞了。現下福建一省內自然是大人最大,朝廷所派的都司不過是元老親貴,掛名而已,究竟該如何處置草民等人,自然還是大人您做主。」
「臺北與內地不同,孤懸海外,原是化外不毛之地。縱然是生亂,又與朝廷何傷?是以張偉與小人之意,只需朝廷給個名義,設衛置所,平時注意彈壓,維持著不生變亂就是了。何苦要朝廷多費心力,管制那區區彈丸小島?」
「哈,廷斌兄總算是明白了!做大事者,需防五音惑耳,五色迷目,這官威官服享受起來是好,不過咱們可沒到那享受的時候,不可不慎哪!」
待那家人出來傳喚,何斌便整衣而進,甫一進門,便見大堂正中正端坐一中年男子,面團團似富家翁,頭戴四方平定巾,身著玉絹長袍,見何斌打量自己,兩隻眸子射出寒光,嘴角一抿,冷哼了一聲。
「一派胡言。聽鄭芝龍說,你們那裡足有數十萬人,人丁興旺,所入豐富,哪有你所說得這般淒慘。」
至於鄭芝龍方面,張偉因眼見要與荷蘭人翻臉,此時實在不可以多面樹敵,固而雙方雖已是撕破臉皮,卻仍是刻意避讓,臺北貨物,仍是交與英國人與內地商行代賣,自個兒出手多賺銀子的想法,卻也是暫時打消了。
張偉倒是全然不在意自己得了什麼官職,那不過是虛名罷了,見這勞倫斯鄭重其事,反道覺得好笑,聽他不住奉承,只淡淡一笑道:「這也沒有什麼,謝謝少校先生。」
何斌將身體一掙,冷笑道:「大人,僅憑一面之辭就下定論,未免失之草率!想我們與那鄭芝龍,雖未動過刀槍,不過一向不睦,大人難道不曾聽說?」
見熊文燦臉色越發和悅,何斌又道:「稟大人,那臺南荷蘭紅毛勢力越來越大,幸得咱們敷衍得好,每年拼了命的想辦法給他們銀子安撫。即便如此,他們是勒索不休,若是朝廷設官立府,這銀子是給還是不給?若是給,哪有天朝上國向外夷納貢道理,若是不給,必起爭執,那請問朝廷是否能派水師大兵剿滅?若是不能,則受苦的是臺北百姓矣。只怕到時候百姓怨恨官府和大人,必生大亂!」
張偉噗嗤一笑,不再糾纏此事,因見施琅過來,便問道:「何時能到大員島附近海域?」
「這個自然。那末,就請李老先生現在便幫我草詔奏章,將臺北受撫一事詳情細細寫了向聖上奏報,等候聖裁。至於這位何斌足下,還請在這巡撫衙門暫住,等聖旨來了,再做處斷,如何?」
「聽說閣下的官職可是貴國的上等軍職了,當真是恭喜啊。」
何斌原本是普通的市井小民,後因家境貧寒跟隨鄭芝龍在海上奔波,憑著心機膽識,終博得了豐厚家財,又隨張偉至臺北,數年恍惚過來,已是一人之下,數十萬人之上,除了沒有正式的官誥,已是尊榮之極。現下又做了指揮同知,雖說只是從三品的武官,見了知府也只是平禮相交,家裡娘子早已喜不自勝,已將三品夫人的行頭定好,待何斌頭頂烏紗帽,身著三品武官的補服,玉帶官靴喜氣洋洋的返家,當真是恨不得立刻便攜著娘子在臺北七鎮四處逛上一圈。
「指揮使大人,我代表大英帝國東印度公司,對您獲得貴國政府的任命,表示由衷的祝賀!」
他回臺三日,除了與張偉一同送走了錦衣旗校,又力言暫緩攻臺南外,整日在府大宴賓客,呼朋換友,又與在臺北衙門供職的來臺舊人一共商議保舉的官職人選。什麼同知、僉事之類,這些人倒也是不敢想,至於經歷、吏目等六七品的小官兒,倒是人人眼紅。
熊文燦此人,原本便最愛招撫,打仗又費錢,又費力,哪有給幾頂官帽子便將悍匪大盜招為己用來的舒服?他自任福建巡撫始,先是招鄭芝龍,後任兩廣總督又欲招降劉老香,待後來奉命鎮守襄陽,征伐張獻忠,李自成,手下雄兵十數萬,他仍是以招撫為主,後成功招撫了張獻忠,得意一時。哪知那張獻忠假投降,成日賄賂熊文燦以防其疑心,後來在穀城扯旗又反,不多久便又成燎原之勢。崇禎大怒,將熊文燦逮繫詔獄,後終於砍了他腦袋。此人一生,可謂成也招撫,敗也招撫了。
見那司馬吭哧吭哧不敢答話,何斌跳下車來,怒道:「虧我還是什麼鳥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知大人!頭前帶路,我看看張志華如何向我解釋!」
因見何斌言辭懇切,頗有道理,熊文燦終於點頭道:「聽來還是有些道理在。不過你們招募了數十萬災民,這也是不對的。內地百姓皆吾皇赤子,你們把他們誘到海外不毛之地,不服王化,早晚必生禍亂!」
這數日來,無數人來尋何斌,敘舊喝茶拐彎抹腳者有之,直來直往索官者有之,撒潑胡鬧者有之,據理力爭者有之,成日在何府中攪鬧,何斌初時尚覺得有趣,乾脆齊集在府中一同商議,後來見各人吵得不成模樣,剛做官的新鮮勁兒又已過去,想起施琅、陳永華根本不見蹤影,就連張偉亦是消失數日,心頭納悶,不免自嘲一番,便吩下人備車,偷偷從後門溜出,向張偉府中而去。
張偉輕輕點頭,笑道:「前面的話也罷了,倒是後面那句很對。到底如何,還是只能在戰場上看。」轉頭向馮錫範道:「我們現下便要登船,一會你同何爺回去,安排人手役夫整治炮臺,封鎖碼頭,鎮內的事你不必管,由高傑負責,鎮外若是出了什麼紕漏,那我唯你是問!」
張偉怒道:「來人,適才是誰在營門處值班?」
何斌雖混得得意,倒也不敢太過疏忽。安頓不久便偷便派人通傳了張偉福州情形,張偉大罵鄭芝龍混蛋之餘,立時便派遣了數十名精幹好手,潛伏入巡撫衙門一旁,只等聖旨一來,若是朝廷不允所請,便立時可以救了何斌逃脫。
何斌聽得那司馬如此說,雖面上仍嬉笑如常,肚裡卻道:「張志華這可算是著人損我了。」當下便不再多說,便令人將營門打開,等了半晌,卻見那營門分毫不動,何斌怒道:「怎麼回事,為甚這營門半日不曾打開?」
因熊文燦沒有賜他座位,何斌只得原地起身,站在大堂正中,見熊文燦目視自己,便又向他一揖,恭聲道:「方伯大人,草民何斌有下情要上陳大人。」
後來見各人各自散去做事,何斌便託了熊文燦身邊管家,於晚間悄悄於熊文燦書房入見,將那千兩黃金送上。
見張偉仍是身著庶人衣袍,身後施琅及鎮遠諸將皆是身著普通皮甲,唯有自己已換了大明的三品武服,原本興師問罪的心,突然冷卻下來,想一下自己卻是太過熱衷,被他玩笑一下倒也無妨。
「不必裝腔作勢,不是你令他喚我同知大人麼,這不是取笑是什麼?」
張偉皺眉道:「這些都還好辦,只是鹿耳門水道低淺,四艘戰列艦都進不去,無法對臺南的赤崁城構成危脅,該當如何?」
何斌原已熄滅的怒火立時被張偉點燃,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顫抖著手指向張偉,口中喃喃念道:「你好……你好!」
「幾句笑語?」何斌轉頭怒道:「在那營門處你便命那金吾司馬取笑於我,然後又擋我的馬車,令我步行進營,折辱於我,現下又當著諸將的面取笑我,志華,你此番未免太過分啦!」
張偉正沉思間,猛不防聽到有人操著蹩腳的漢語和他說話,回頭一看,卻正是那英國海軍軍官勞倫斯,因其與張偉聯絡有功,由東印度公司上報回英國,此人已由上尉升至少校,薪水待遇自然也水漲船高,固而對張偉著實是十分感激。現下見張偉也得了官職,料想這個年輕的中國人自然也是喜不自勝,現下覷見張偉一個人在船頭發呆,便殷勤地跑來向張偉道賀。
待到了內院正堂門前,那領路家人令何斌暫住,自進去稟報,何斌凝神細聽,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方聽到裡面有人咳了兩聲,爾後聽到有人道:「甚好,傳他進來罷。」
張偉將何斌手臂一拉,笑道:「別急別急,我們剛從節堂會議出來,原本要通知你來,不料你這幾日忙得昏天黑地的,就沒有喊你……你反到自己過來了,也好,這便同我們一起去看火炮!」
由於嚴令兵士說話,明知眼前的這些戰船上搭載著滿滿的士兵,卻渾然不知船艙之內那些軍士的情形如何。
何斌回頭四顧,整個軍營除了軍士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個平民的身影,狐疑道:「這是為何?」
說罷手中茶碗一頓,喝道:「來人,拿去!著有司會審!」
何斌一時想不起此人姓名,卻知道他是馮錫範帶了來吧,為人甚是沉穩幹練,乃是馮錫範的得力臂助,便含笑將那人扶起,嗔怪道:「你行禮便行禮,還叫什麼同知https://m•hetubook•com.com大人,這官職是哄著朝廷和百姓的,咱們自己幹嗎也弄起這些來。下次千萬不可如此。」
張偉見他情形不對,忙正容道:「廷斌兄,這是為何?」
翌日清晨,臺北港口靜靜停泊著一百餘艘大小不一的船隻,萬名士兵連同物資早已在半夜登船完畢。上船之前,才召集所有的果尉宣佈計畫,由果尉到船上通傳所有的伍長,再轉達給兵士。
張偉卻不知道何斌原已動怒,見何斌身著嶄新官服,乃上前笑道:「同知大人來啦,小的們可是有失遠迎。」
「明日一早,先讓假的送糖船靠近,然後炮船到鹿耳門外水域,將外海控制,等候荷人戰艦決戰。」
見馮錫範躬身應了,又向羅汝才吩咐道:「汝才,你要派出細作留神打探,不論是內地,還是鄭芝龍,都得給我留神。有什麼變故,立時派人尋我報告,不得怠慢。」
那司馬不敢多嘴,小心翼翼帶著何斌進了營門,立時派小校飛奔去通知在營的張偉知道,待張偉迎上前來,何斌已氣呼呼行至節常門前。
只是張偉在臺北港口又接了一次聖旨的時候,心內暗想:「此事終究是無奈之舉,就怕何斌他們得了官位,反倒一心為朝廷效命,這可就不大妙了……」
「你且起來。」
那姓李的清客聽熊文燦如此安排,自然遵命不提。何斌卻叫一聲苦,心道:「看來是無論如何也脫身不得了。這聖旨一來一回便要十幾天時間,只能在這巡撫衙門苦候了。」
「廷斌兄,不是我有意與你作對,實在是將令一發,改期不吉。我早已與諸將打過招呼,待你一回來便兵發臺南,各人早已做好了準備,前幾日果尉以上校尉以下皆已知道消息,若是改期,士氣如何?軍心如何?為將者不可朝令夕改啊!更何況福州之事雖重要,到底不過是錦上添花之事,待打下臺南,全臺盡在我手,那時候再加官進爵,也是美事一樁麼。」
那天之後,熊文燦便對何斌高看了幾分,平日裡有閒暇也會請何斌飲酒論文,何斌又加意奉承,不過十餘天時間,就與老熊相處得如同家人父子一般親熱。他平日裡出手大方,這撫院上下無一不受了他的好處,又見熊文燦高看於他,各人都是加意巴結,外間人等見此,不知道何斌原是被囚之人,卻以為是熊文燦的親戚子侄一般。
「那總得需大人您照應。小人們正是聽說大人您的令名,方才決心受撫,總之日後有何行差踏差,還需大人您幫忙才是。」
「唉呀!兄誤會大了!這確是我之命令。不過卻不是為了取笑於你,是即日起,軍中所有人等皆需喚我為指揮使,喚你為同知,待我們保舉施琅為同知,張鼐、周全斌、劉國軒、馮錫範為都督僉事的呈文批覆回來,軍中稱呼便立刻更改,不得拖延。這番舉措,也是為了讓朝廷放心,自即日起,也不准再自稱鎮遠軍,只准自稱是臺北衛所軍士。」
「這我自然是想到。炮臺是以堅石鑄成,荷蘭人的大炮就是先打著炮臺,也造不成什麼大的威脅,咱們又不想打沉它的船,只待它駛近,方才開炮還擊。雖說是被動挨打,到底炮臺要比木船結實,只需擋住它們不得靠近就是了。那荷人屢次攻澳,歷次皆是敗在澳門炮臺之下,是故臺北建炮臺之事,刻不容緩!」
施琅皺眉道:「有一條大哥你沒有想到麼?咱們的火炮只是野戰用的六磅炮,而荷蘭人戰艦上自然會有大型火炮,射程遠在炮臺火炮之下,那咱便只是被動挨打,如之奈何?」
「啊啊,當真是萬分感謝閣下!待打下臺南,我便立刻知會公司和下屬,大夥兒努力學習,一定能成!」
說罷一笑,又道:「至於廷斌兄這幾日府內混亂情形,倒是值得沉思。咱們這點基業不過是剛剛開頭,這便開始擺功爭利,將來若是有什麼變局,那還不立時便垮了麼!依我的意思,這幾日所有到你府中要官做的,咱一個也不給,有怨望不滿的,難不成高傑的巡捕營是吃乾飯的?」
說罷揮手而別,與施琅登鎮遠艦,聽那施琅下令道:「起錨,開船!」船上頓時一陣忙亂,起錨,絞索,整帆,眾水手經英人數月訓練,一應事務早就諳熟於心,不消一會工夫便諸事停當,那艦船慢慢離了港口,向大海中駛去。
至此之後,張偉便是有了朝廷官職,正式成為大明帝國的高職武官,只是他身處臺灣,無人能管轄於他m•hetubook.com•com,崇禎肯給官職,亦是因天下多事,招撫一人總比逼反一人的好。
那熊文燦聽何斌如此說,與身邊諸幕僚對視一眼,心中都以何斌此番說辭為然,他們自然不知臺北有諸般產業,張偉何斌又有往南美的貿易船隻,只道臺北之眾確實只是些流民墾荒。聽到此處,各人心內皆是對鄭芝龍之刻薄兇橫不以為然,又念及他如此富有,三番幾次的只是送了幾萬銀子給撫臺,至於這些清客之類,所得便是更加的少了,若不是有用的他處,當真是可除之而後快了。
鄭芝龍此次暗害張偉何斌不成,心內卻是鬱悶之極,加勁剿了幾股小盜,也是頗受熊文燦的誇獎,便暗中也招募了不少健壯好漢,充實安海,實力亦是日漸膨脹起來。
何斌突然想起還未見禮,而且自己這般打量這位朝廷要員,實屬大不敬的行為,只怪在海外久了,這些禮節之類早已疏怠。當下不敢怠慢,立時跪在地上,磕頭請安,口中道:「草民何斌,給方伯大人請安。」
何斌聞言詫道:「那你何必這麼著急鑄出這麼許多來?」
張偉讚道:「少校這番見識當真不凡,我相當喜歡。這樣罷,知會你們公司上層,日後凡派人來臺灣,都要學好漢語,我日後定個級,過了漢語四級的,除了你們公司的薪水外,我另外發給補助,少校,從這個月起,你便可以每月領五十兩銀子!」
「大人,那鄭芝龍唯恐我們與他爭奪海上貿易之利,故而一心想整死我們,他嘴裡哪能有實話!他那倭國貿易的航線,一年獲利百萬有餘,故而極是忌憚有人與他爭奪,我們在臺北已快活不下去,他此番去臺,與他商議海外貿易之事,他一口回絕,現下卻說咱們收入頗豐,試問大人,這天下誰不知道他鄭芝龍走私發家,富可敵國?咱們在臺北土裡刨食的,能賺幾個錢?」
聽到此處,熊文燦本人尚無反應,眼見那些軍校便要將何斌拖出,熊文燦左手處便有一清客笑道:「大人,依晚生看來,還是讓這賊寇說說來意的好。」
「不然。同樣的話,在有心人說來,自然便是不同的結果。比如那臺北災民成堆,整日鬧事,小的們成日是不堪其擾,又因臺灣一向是化外之區,聚集的大多是悍勇不法之徒,再有臺南荷蘭人為患,宣稱臺灣是他們領土,讓我們這些在臺北墾荒之人向他們繳納賦稅。故而為朝廷計,不方便在臺設官立府,只需建衛鎮守,以防有賊人造反作亂便是了,如此苦衷,撫臺如何能完全明白呢。」
見熊文燦不為所動,又道:「何斌雖是賤命一條,在臺灣卻也是做得主的人物。前任福撫朱大人,便是因剿滅鄭芝龍失敗丟了官職,不是何某威脅大人,何某死不足惜,只怕鬧將起來,對大人的前途不利。」
張偉道:「此次攻打臺南,也不必將火炮盡數帶去。只帶三十門便夠了。此番沒有辦法使用馬匹,只得用人力推拉,好在不需行軍,多使些人手便是了。」
見勞倫斯眨巴眨巴雙眼,顯是很不理解自己的態度,又笑道:「我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故而官員也比英國多得多,向我這樣的官職,也是很尋常的。不過,閣下的漢語學得不錯了啊,這倒是真正值得恭喜的,以後咱們溝通便方便得多了。」
「我知道了,總之這名義可變,實質仍如當初,可對否?」
「廷斌兄,咱們去打人家,總也得防備人家來攻打咱們。若是我們在臺南得手,卻讓荷蘭人打下臺北,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是以,我令炮廠多鑄出來,是要在臺北港口碼頭附近,修建炮臺。前些日早便令人用米漿大石建好了炮臺,只待將這些火炮運去,澆築好地基,便可以使用了。」
「那也是你們的事,和撫局無關。」
「你還有什麼話說!適才游擊將軍鄭芝龍來同我說,此番他去臺,你們出言不遜,舉止傲慢,你們那個匪首張偉,居然連面也沒露。聽他說,你們想自立為藩守,不願受朝廷管轄,如此你還來作甚?欺朝廷無人耶?」
待到了張偉府前,卻聽張偉家人言道:「我們爺說了,若是何爺來了,便請到鎮遠軍中尋他。」
熊文燦不想這臺北來人出手如此闊綽,一送禮便是上萬多銀子,心中狂喜,立時便改了稱呼,口稱何賢弟不提。那送到北京的奏章,也令人寫的分外賣力了些。
幾方人等一直苦候了大半個月,一直至十一月底,方有聖旨傳回,由錦衣旗和-圖-書校在撫衙正門開讀,駢四驪六的說了一通,卻原來是同意熊文燦所請,詔命張偉為臺北衛都指揮使,正三品,何斌為指揮同知,從三品,其餘同知、僉事、經歷、吏目等官職,皆由熊文燦與張偉自行任命,具冊呈報吏部便是。
見各人應諾了出門,張偉又向何斌笑道:「現下可明白了?明兒便要兵發臺南,今日哪還能容外人進來。」
何斌聞言氣極,心頭如被火油烹煮一般煎熬的難受,一陣陣煩悶之感襲來,差點兒便要揮手毆擊那司馬,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向那司馬冷笑道:
「是。」
張偉不理會這些細務,只站在船頭目視著這龐大的艦隊,打頭的二十四艘運兵船,大半是張偉的飛騎衛,雖說無法騎馬,但武藝精良又身著甲冑的飛騎衛,正適用於與荷人搶灘肉搏。還有四百名槍法精良的三衛兵士,兵船偽裝成運糖船的模樣,待駛近大員島碼頭時,便由他們先行上岸,而後以飛騎協同火炮上岸,壓制敵方火力,在後續的四艘戰列船及十艘小型炮船的掩護下,六十二艘運輸船滿載著兵士和物資,浩浩蕩蕩跟隨著前行的船隻,向那臺南而去。
說到此處,臺北建衛之事熊文燦已決心向上陳報,只是顧慮張偉受撫後又割據為亂,心內終是不安,便沉吟道:「你們的苦衷我已知曉,只是這建衛受撫,我卻做不了主,必得將此事向皇上稟報。且建衛之事不歸我管,終究要福建都司首肯方可。」
何斌無奈,只得又令人驅車趕往鎮遠軍中,他倒不嫌跑路,只是在心中暗想「朝廷建的是臺北衛所,這鎮遠軍的名號,需得提醒志華,不可再用。」
「志華,我不是與你說了,待咱們去過福州,再打不遲。」
施琅此時方開口道:「還有,咱們這些炮都選用優質鐵材鑄造,不比大明的那些銅炮,重量上便輕便了許多,雖只是千斤左右,射程應該還在三里開外,而且都是開花彈,這一炮打過去,立時便時數十人倒地了。」又皺眉道:「儘管如此,一門炮也得配三十匹馬,才夠使用。現下雖是一直從內地購買馬匹,仍是遠遠不足。」
待何斌從福州歸來,與張偉一起賄賂打發了頒旨的錦衣旗校,原本依何斌的意思,得快些趕制好公服、朝服、常服,然後帶陳永華施琅等人至福州保舉,一來可以寬熊文燦之心,二來可以振臺北士氣,然後再攻擊荷蘭,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何斌咆哮著道:「我何斌是有些熱衷,不過同意歸附朝廷也是你張志華同意之事,何苦如此取笑於我!想我在福州冒了性命危險,難不成是為了今日被你羞辱麼!」
勞倫斯聞言得意道:「這是自然。由翻譯溝通到底不如咱們直接交談方便。」又轉頭四顧,低語道:「再說有不少機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斌至此方向四周打量,見大堂四周分列著錫槊、鋼叉、滕棍各兩對,這原是京官出外所備儀仗,又見熊文燦左首坐著幾位儒生打扮人物,想來便是這位撫臺大人的幕僚清客了。
那司馬咧嘴一笑,回道:「這倒不是小人們作怪。是張爺有令,待同知大人來了,一定要以官職相稱。」
「這可不是胡說麼,福建還有那麼多的親王、郡王,什麼時候輪到本府為大。若是被巡按聽得了,參我一本,只怕我這巡撫就做不成了。下次可千萬不可亂說。你們在海外浪蕩慣了,我只怕受撫之後,你們不懂官場規矩,得罪我尚沒有什麼,若是得罪了別人,那可是不得了。」
何斌聽到此處,胸中怒火已熄了大半,雖是身體仍兀自氣得發抖,人卻已是冷靜下來,便又問張偉:「志華,你做得很對。我原也想提醒你快改了這鎮遠軍的稱呼。你自己也想到了,倒省得我多嘴。只是你在搗什麼鬼,幹麼令人不准我坐馬車進來,一定要我步行。」
何斌嘆一口氣,道:「不必多說,總之依你便是了。」
待看守小軍將營房大門推開,各人便魚貫而入,只見整整八十門四輪火炮整整齊齊排列在營房之內,何斌詫道:「上回演武還只共有五十門,怎麼這麼點時間便造成了八十門?」
何斌知成敗在此一舉,眼見堂下侍立的撫院中軍已向堂上過來,便要著手擒拿自己,將雙手一舉,大笑道:「草民請問撫臺大人,若是咱們無心歸附,又為何要派何某來此?難不成何某的腦袋沒事被大人砍著好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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