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原本舉棋不定,心中也是不忍殺這麼許多,聽周全斌如此相勸,反倒拿定了主意,向周全斌道:「全斌,我知道你素來心軟,只是這些人拒不投降,打死我眾我優良士兵,我實痛恨!況且,我就不殺,那荷蘭人也絕不會就此甘休,想來還是會派軍艦前來試探,調大兵麼,整個南洋他們也沒有多少步兵,殺了這些人,他們也無可奈何,殺之,反倒能震一震後來之人,莫要不知死活,與我相抗!」
說到此處,張偉轉身向張瑞道:「張瑞,你速帶人立樹幹,掛絞索,這些紅毛鬼處決犯人皆是用絞刑,咱們今日,便也用他們的刑法,將這位總督大人絞死!」
這一夜城內亂哄哄直打了一夜,待天明周全斌匆匆上城,向張偉一躬,道:「稟報大人,城內抵抗已然平息,請大人至總督府歇息吧。」
「此人這般怕死,卻也能省了我們許多事。你立時帶人押他去大員,帶他到普羅岷西亞城外招降,若是成了,令劉國軒將島上所有人等押來臺南,若是不成,便在城外將揆一斃了,回來報我。」
張偉及身後諸將聽那翻譯將揆一的話譯了出來,不禁面面相覷,此人膽小無恥當真是常人難及,若是依了他,心中憤恨難平,若是不依,打那大員島卻又得多費周章,張偉在心中忖度一番,始終覺得此事利大於弊,便向張瑞令道:
說罷在林興珠肩頭一拍,將手一抽,卻覺得手上黏熱一片,拿到眼前一看,卻是一手的鮮血,急道:「興珠,你受了傷?」
那林興珠聽了,便將手下安排至張偉站處左右護衛,自己孤身一人上城而來,見張偉凝神向城內觀戰,便上前向張偉行了一禮,道:「屬下林興珠,奉飛騎尉張瑞之命,前來護衛指揮使大人。」
那連長請示道:「閣下,敵軍快速退卻,可要向他們瞄準開火麼?」
說罷打量這座西方哥特式建築,見正門外四處是火槍鐵丸擊中的小彈洞,轉頭問周全斌道:「此處便是荷人拒守的最後堡壘吧?」
張鼐氣道:「全斌,難道死了弟兄你不心疼麼?」
克倫克見他問得荒唐,當下哭笑不得,卻也不好不理,只沉吟道:「或者,敵軍在城下挖到了石板,知道無法從地下進入城內,因而放棄了?」
待未死的荷蘭士兵及民眾急忙持槍登上城頭,卻見那城防司令克倫克被飛來的碎石擊中頭部,整個腦袋被削去了一半,又在屍體堆裡尋了半天,才找到了暈迷不醒的揆一,好不容易用冷水澆頭將他喚醒,那揆一勉強站起身來,向城外一看,卻又是將頭一低,暈迷不醒。扶著他的小兵向外一看,頓時嚇得雙腿亂抖,只見不遠處火把如林,數千名臺北士兵舉著長槍,列隊向熱蘭遮城方向突擊。荷軍士兵正待排陣迎敵,卻是苦於沒了指揮官,勉強列隊完畢,炮手亦要到位向那攻來的大軍炮擊,卻又有適才挖持藤牌的敵軍於城牆斷裂處強攻上城,待城上荷軍砰砰開了幾槍,那一千多敵軍已是揮著長刀攻了過來,這夥人兇橫非常,手起刀落,便有一荷軍人頭落地,鮮血狂噴,城上諸荷軍嚇破了膽,又沒有高位指揮官約束,各下層軍官帶頭先跑,不消一會工夫,這城頭已被飛騎衛佔據。他們倒也不去追擊,只是守住了城上各炮位,等候大軍入城。
何斌亦道:「此戰平臺南實為不得已,望志華日後對動武之事要慎之再慎。」向張偉瞄上一眼,又道:「我知志華志向不凡,不過現下新帝即位,政事通明,咱們身為藩守,不要給朝廷藉口的好。」
張偉亦是心疼之極,算來自大員、海上炮戰、登陸臺南之後,已有數百人死,過千人傷,雖說來自己並無指揮失敗之處,那鄭成功攻臺登陸臺南,頭一日便有六七百兵死於炮擊,敵守我攻,死傷自是難免。只是心中雖明白此節,卻仍是難以抑制悲痛,當下將手一撐,站將起來,對諸將道:「那揆一和被俘的荷人都押在何處?」
陳永華慨然道:「這原是我分內之事,你們放心交託給我去辦,我自當竭力辦好。」
揆一聞言方才如夢如醒,向克倫克抱歉一笑,急命身邊副官下去傳令去也。不消一會工夫,便見城下荷人如螻蟻般搬著石塊、房料、亦有急切間搬著自家木床、櫃子之類,見他們蜂擁上城,克倫克急命開槍兵士停火,讓開地方給這些民眾。
待軍官殺盡,那執行的都尉回來覆命,張偉命翻譯去訓話道:「殺這些人,是為了給你們荷蘭人一個教訓,若是還敢來臺,所有軍人,不論是軍官士兵,一律槍斃!」
張偉見他有些窘迫,忙道:「林都尉昨晚率五https://www.hetubook•com.com百壯士,在敵軍槍口下挖洞,炸開城牆,昨夜首功,便是林都尉!」
揆一在城頭暈了半天,待醒來後攙扶他的士兵早已溜得蹤影不見,待他暈頭漲腦起身,身邊卻早便圍了一圈臺北士兵,見他衣著華麗,立時便有一果尉便十幾人將他看得嚴嚴實實,待天亮尋了翻譯來問,方知這個暈倒在地的胖子原來就是這臺北總督。
說罷便轉身上城,只待張瑞出城門將絞臺弄好,便向揆一冷笑道:「總督先生,請上路罷!」
陳永華聞言微微一笑,舉杯同他飲了,笑道:「做不做官兒我是無所謂,只要官學辦好,我便知足了。志華,最近學校的老師數量可是不足,學生一下子增了那麼許多,校舍亦是擁擠,我同廷斌說了,他說校舍的事好辦,這便可以撥銀子增蓋,只是這教師,卻是十分難尋。那些老夫子,你讓他背背死書還成,因材施教,那是想也不必想了。終歸是要再尋些青年才俊來,官學中種種新學問,才好有老師教導,如若不然,老師尚且迷糊,學生可怎麼辦?」
揆一一見張瑞命士兵扛來一根旗桿,又見人在桿頭上綁上繩子,打上死結,心中早已明白要處死的便是自己,待翻譯將張偉的話譯了給他,立時便把他嚇了個半死,抖抖索索的想要站起,以便不失他總督及優異白人血統的身分,誰料那兩腿卻怎麼也不聽指揮,只顧抖了半晌,用手死命撐了半日,卻如何也爬不起來。
苦笑一下,將手中杯一舉,一飲而盡,道:「不瞞兩位,前幾天我一閉眼,便是那些死人的面孔……我原以為我親手處死過不少人,當時對這種情景無所謂了,誰知上了戰場,方知其殘酷。」
自此,張偉終於在崇禎元年之初,獲得了臺灣的完全支配權,志得意滿之餘,眼光自是瞄準了崇禎二年種種大變故,陝西大旱,皇太極經蒙古繞路進關,掠山東河北數十萬百姓,金銀衣帛無數……而張偉現在所想的,便是鞏固臺灣之餘,尋機插手大陸。只是他不知道,在他之前,北京的崇禎皇帝,卻已經在想辦法鉗制臺灣。
此時他卻沒有得到什麼特殊待遇,與那幾百名被俘的荷蘭士兵垂頭喪氣的坐在一處,待張偉行到他身前,身邊的看守士兵便喝令他抬頭,他雖聽不懂,卻見一幫軍官模樣的人都擁在張偉身邊,自然也知道眼前的人便是此次中國軍隊的首領,茫然抬頭,向張偉說道:
張偉沉吟道:「這事我已經放在心中許久。自從大規模遷災民來臺,這官學校舍和老師早就吃緊,若不是攻臺南之事甚急,此事自是諸事之首。況且,現下臺南亦是歸我掌握,那邊也需要興辦校舍,諸事與臺北相同。這樣,復甫兄,銀子我和廷斌兄出,要多少有多少,由復甫親去內地招募人材,還需幫我尋得一個臺南官學的學正,復甫兄,你看如何?」
「閣下要怎麼處置我們?身為一個紳士,絕不會虐待他的戰俘。」
見何斌將臉一苦,張偉忙恭維道:「廷斌兄,上次去福州便足見大才,這賄賂朝廷命官的學問,小弟可是拍馬也追不上,送禮亦是有學問在,可別讓我弄砸了才是。」
張偉奇道:「就死這麼點人倒是降了一大半,怎地砰砰打了一夜?」
「若說已受招安,我是當前去拜見他一次。不過,朝廷招撫,亦有誘騙之事。當年胡巡撫騙海上大盜汪直,便是一例。你我在臺北乃是主事之人,哪有都去的道理?更何況新打下臺南,我更是脫不開身。還是請廷斌兄辛苦一遭,將此番戰事報上去,給老熊再送上黃金兩千兩,讓他好生保舉咱們一番,至於我,就說我留在臺南彈壓,脫身不得。」
何斌見張偉把玩酒杯,只是低頭不語,與陳永華一對眼神,兩人一齊向他笑道:「志華,怎地打一場仗,整個人都變深沉了?」
張偉聽到此處,倒也沒有什麼話說,他原本是用「不殺降者」來約束諸衛,但戰爭打到這種激烈的程度,約束著兵士不砍荷蘭人,難不成砍自己人麼?所謂不殺降,只是用來誘惑那些意志不堅,在降或戰之間徘徊的敵人罷了。
待這兩人出門,卻見張偉身後帷帳內走出一人,卻原來是金吾校尉張傑。張偉見他出來,向他笑道:「張傑,這羅汝才辦事還算妥當,適才沒有什麼謊報瞞報吧?」
說罷將名冊從衣袖中抽出,遞與何斌,見何斌打開觀看,便轉身陳永華笑道:「復甫兄,這臺北衛所的官職皆是武職,你現下沒有帶兵,此次只得暫且委屈。」將酒杯一舉,向陳永華邀道:「來,滿飲此杯和圖書
,待將來臺北設官立府的,這首府之職,必將仰仗復甫兄大才。」
「混帳,還不快些打掃,把這些屍體抬走,血跡用水沖洗乾淨!」
荷蘭總督府建築在熱蘭遮城中心,規制倒也不大,也只抵得上內地一個小縣的縣衙門大小,只是純粹的西方式建築讓周圍戒備巡邏的臺北士兵們覺得十分稀奇。
他正在得意,卻突然覺得腳下一抖,耳邊傳來一聲悶響,便奇怪道:「咦,難道這時候地震了?」
張偉自城頭而下,一路上便可看出昨夜巷戰的慘烈,一路上橫七豎八,盡是那荷蘭士兵與平民的屍體,鮮血流遍整個街道,看著這些金髮碧眼的白人身著十七世紀時的裝束,死在了離家鄉萬里的中國,張偉心中卻突然想起自己那個時代的荷蘭「三劍客」,心中暗道:「三劍客,叫起來好聽,可惜,你們終歸是和鐵與火無關的民族啊。」
「不必。廷斌兄,朝廷設衛是有規據的,置以臺北衛只是為了對咱們稍加約束,不需要再增加千戶、百戶了,我設的校尉、都尉、果尉,其職守分明,各領兩千、五百、五十,一樣是很方便的。」說罷撫額,向何斌一笑,道:「那保舉一事麼……我看,尊侯佔一個同知的職位,其餘四個僉事,由全斌、張鼐、劉國軒、張瑞擔任,下面的經歷、知事、史目,便由他們保舉任命,回臺北前,我已令他們開列保舉名冊。」
「回大人,一切如常,百姓安居樂業,風調雨順,此皆是大人之功……」
何斌聽他如此說,也只得罷了,卻又問道:「此次保舉,那熊撫臺令你我同去,你原本也說要與我同去,現下又推辭不去,這可使得?」
說罷又向身邊隨侍的行軍司馬令道:「將咱們的兵士盡數遷到城內來住,命施琅帶著水師進駐臺南港口,用帳篷搭起營地,關押荷人戰俘。」
克倫克聞報,急步趕到城頭,向下一看,卻見有數百黑衣人加上適才持藤牌的士兵分為數隊,急步向後退卻,心中大奇,卻一時想不出什麼緣故來。
待張瑞進門,先行了一禮,正要稟報,張偉先笑道:「張瑞,可是那揆一將大員島勸降了?」
張偉聽得他如此說,不覺仰首大笑,半晌才惡狠狠地回他道:「總督先生,我好意派人來勸降,你很沒有風度的將我的使者驅趕出城,自那時起,你們便失去了投降及受到友好待遇的機會,現下,我向你宣佈,除了貴國平民外,所有的士兵,包括您,總督大人,都得接受我的嚴懲,我要讓你們的東印度公司明白,和我作對,得到的下場將會非常淒慘!」
說罷,便由張瑞押著揆一去大員招降不提。
見周全斌仍要相勸,張偉笑道:「我知你實在是不忍心,這樣,我不全殺,這些兵士亦是受人指使罷了,只需依軍服樣式,將所有軍官拖出來斃了,也就是了。」
兩人說到此時,何斌方將名冊看完,向張偉苦笑道:「你所保舉的皆是現下臺北衛所的軍官,幫辦民政的一個也沒有,雖說衛所是武職,不過終究要給一些名額,否則的話,難免大家會寒心。」
當下不再多問,便在周全斌林興珠等人的護衛下,向那城中荷蘭總督府而去。
「正是。待總督府被咱們攻下來,整個城內的抵抗便小了很多。」
張瑞回道:「都押在城西。已派了飛騎看守。」
張偉見狀冷冷一笑,便揮手命兵士幫他站起,一直拉到那絞索面前,直到繩結套在揆一脖子上,那揆一卻突然說道:「先生,請饒我一命,我願意去命令大員島上的普羅岷西亞城投降!」
「此事我思慮良久,知道民無爵則亂心,不過,這武職有限,人多粥少,我亦無法。現在只得如此,待將來奏報朝廷,設立府縣,再說吧。」
諸將弄了半天的死傷名冊,這些士兵大多是眾人帶了數年的手下,多半看了名字便可以想起相貌,想到前幾日還活蹦亂跳的大活人,今日已成黃泉陌路之鬼,各人都是眼眶通紅,幾欲落淚。
見張偉不再說話,只低頭吃茶,兩人知召見結束,便都站起身來,行了一禮,出門而去。
待行到城西,只見那男女老幼近三千荷人被押在一處空地上,各人都是神情萎靡,疲憊不堪,見一群人過來,顯是這中國軍隊的高級將領,各人不知道將會如何發落自己,又是擔心,又是害怕,那膽小的便開始發起抖來。
「城內有槍男子,大半被咱們打死,餘者三百多人,皆是有傷之人。咱們的士兵,戰死兩百多,傷六百多。其中飛騎傷者最多。」
「打死多少人?」
見張偉斜https://www•hetubook•com.com眼看他,羅汝才欠身道:「稟報大人,馮副統領這些日子來,沒有什麼異動,每日上值下班,張羅海防,當真是忙碌得很。至於留守的全軍將士,亦都是恪盡職守,只是前幾日有幾個兵士鬥毆,被馮副統領抓起來打了鞭子,關了起來,餘者無事。」
至十二月張偉攻臺,一直到二月初,方有四艘荷人大型戰艦,連同十一艘武裝快船來攻臺南,施琅用張偉所留方略,先是示之以弱,後以五艘大型戰艦,十四艘炮艦乘夜猛攻,荷軍原本便是虛應故事,夜間挨了第一波炮擊,各艦便匆忙逃離戰場,那大型戰艦倒是無甚損傷,只是小型的炮船被擊沉數艘,餘者亦隨大船逃跑。
臨行叮囑施琅,若是荷人軍艦來襲,水師不必出動,只需大員島上岸炮及熱蘭遮城上大炮協助防守,那荷人軍艦抓不到機會,自然會懈怠,待耗上一段時間,再相機出動,一戰將荷軍攆跑,到那時,荷人自然會至臺北尋他談判。
陳永華聽他說到此處,亦是喟然嘆道:「不知死之悲,安戀生之歡?見識一下戰爭殘酷,方才會明白,『兵者國之大事,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
周全斌雙眼佈滿血絲,恨道:「正規軍待我們一衝上街,便各自流竄奔逃,咱們一殺到跟前,大半棄槍而降。倒是城中有一千多荷蘭男子,那總督揆一發了槍枝給他們,這些人為保家產妻小,一直在奮力頑抗,打了一夜,多半是和這些百姓打。」
張瑞亦笑道:「正是!那揆一到了城下,先是哀求,後來發怒,拿出了總督的身分下了命令,道是不戰而降,他們沒有責任,戰而後敗,不死也要他們的東印度公司追究他們違命之責。那城內的將軍因見咱們已打下臺南,想必那普羅岷西亞城也是守不住,見揆一將責任盡數攬了去,便也半推半就,開城投降了。劉統領已留了人在大員駐守,卻命我帶了人將城中俘虜盡數帶到臺南來了。」
待張偉船返臺北,碼頭上自有何斌帶領留臺人員迎接,何斌見張偉滿臉煙塵,盡是疲憊之色,便令撤了設在碼頭的接風酒席,讓張偉回府歇息,待到了晚間,方令人去張偉府中將他叫起,在何府設了便宴,只請了陳永華與張偉,三人在何府後園花廳小酌。
正在此時,卻聽那城頭監督開火的一名連長向克倫克報告道:「司令官閣下,您快來看,這些東方人突然向後退卻了!」
高傑斜欠著身子坐下,聽張偉如此說,忙陪笑道:「這哪敢,大人有命,屬下自當竭力報效,哪有埋怨的道理!」
何斌無奈,只得將此事一個人攬了,當下便命人拿著他的手令去金礦提取赤金金條,又命人備船,待張偉與陳永華辭出,何斌便攜金上船,連夜自向福州去了。
至此臺南平定,除了防備荷人自南洋派兵來襲外,整個臺灣全島已納入張偉掌控。
說罷又令各衛參軍報上詳細死傷數字,核對人名,又令將死者抬上港口船隻,即刻運回臺北,令人通報何斌,好生撫恤。
「好,我知道了。你的人不管別的,只管盯著這些監軍營的校尉們,不論大事小事,都給我盯緊了。你下去吧。」
「那個熊巡撫也是個死要錢的主兒,鄭一收的錢自然有他一份,他怎地會反對。至於客商,人微言輕,那鄭一又上報兵部,說是閩粵沿海盜賊眾多,驗水引只是為了辨別盜賊,至於收費多少,那自然是提也不提的。」
張偉見他言笑如常,便將頭點一點,不再多說。
待槍殺完畢,張偉令人給這些荷人送上飲水糧食,自帶人回總督府等候張瑞消息。一直到下午時分,卻見張瑞押著揆一返回,張偉聽人進來報了,向眾將笑道:「此事戰事暫且是打完了。」
見張瑞還要說話,張偉將眼一瞪,張瑞無奈,只得匆匆帶人下城去了。至城角正遇著林興珠帶人入內,張瑞向林興珠道:「林都尉,我入城巷戰,你帶人上城頭,保護指揮使大人。」
張偉聽他這般說話,倒是不置可否,只又問何斌道:「最近那熊撫臺可有什麼諭令?」
「軍中之事與他無關的,倒是全都說了。只是他自己前幾天欲逼娶民女,被馮副統領訓斥,若不是馮統領威脅說要報給何爺知道,只怕他仍是不聽。至於馮副統領,最近常往何府跑,有時還留著吃飯,待爺回來後,他除了早上在碼頭上迎接,倒是老實了許多。」
「不必了……」
待數日後返回,卻道熊文燦將保舉名單拿去,便已代朝廷允准。自此從張偉以下,臺北諸將及當初赴臺的諸鄖m.hetubook.com.com舊大都得了官職,全臺上下皆是喜氣洋洋,除了心懸荷人來攻,當真是諸事順心,別無他慮。
眾將也正是火大之時,聽張偉如此一說,各人頓時便站起身來,待張偉出門,一群人便也殺氣騰騰跟隨他身後,向城西看守俘虜之處而去。
「水引源自路引之意,咱們大明百姓,凡離開居處,皆得由當地保甲會同官府,開具路引,方能上路,這水引麼,是說凡是路過閩海之船隻,皆需他鄭芝龍開具水引,方能通行。自然,這水引是要銀子的。依據船之大小,貨物的多少來交納銀子,不交銀者,不得通過。」
說罷不待周全斌開口,立時命人在五百多降兵中拖出數十名軍官來,張偉一努嘴,張鼐便命人將軍官押到空地一側牆角,每十人一組槍殺,不消片刻,槍聲響起,第一排的軍官紛紛中彈倒地,鮮血慢慢流將下來,場中荷人又驚又懼,更有不少婦人痛哭起來。
「戰況如何?」
「是,屬下明白,屬下一定認真去辦。」
「好了,我都知道了。這臺北七鎮可有什麼不穩?」
見張傑出門而去,張偉便上床歇息,只是在床上忍是暗自忖度:「想來這馮錫範知道都是何斌與熊文燦打交道,沒準將來能被老熊大用,提前走走門路,倒也無妨。至於羅汝才好色,史有明載,其人狡猾多智,只是愛美色美食,雖兵多將廣,卻是軍紀廢弛,乃以十萬眾降李自成。此人與高傑一樣,只宜做走狗,不能讓其掌握一方……」略想一會便眼前一黑,酣然睡去。
羅汝才卻比他沉穩得多,聽張偉客氣,也只是微微一笑,他年歲較之張偉高傑也是大上許多,身為農家時吃了不少的苦頭,不過此人雖外貌老實,卻生性油滑,因受不得窮,卻是想方設法欺騙了不少鄉親,若不是張偉將之招來,只怕沒準哪天便被人打死了。他貪圖享受,又不事生產,張偉將之弄了來,便委他做了軍官,每月幾十兩銀子的俸祿拿著,又有免費的大魚大肉,除了沒有美女隨侍,此人簡直滿意之極。他又有些小聰明,善於察言觀色,張偉令他做監軍校尉,正對他的胃口,於是這臺北軍中,無論何事,他皆是按日具報成冊,報與張偉。
林興珠笑道:「此許小傷,算不得什麼。飛騎上來前敵人已發現了我們,向下開槍,所幸不久飛騎便舉藤牌趕到,死了幾名弟兄,傷了四十來個,不算什麼。」
「唔,甚好。高傑,內地和鄭芝龍有什麼動靜?」
張偉怒道:「咱們這便去,處置了這幫混帳!」
張偉勉強向兩人笑道:「在戰場上倒還沒有什麼,雖親眼見著活人被炮彈砸成肉餅,看著火槍在人身上打出幾百顆洞,看著原本活生生的人渾身是血,倒地而死……看得多了,反道麻木了。攻城那夜,我站在城頭看著城內火光四起,夾雜著慘叫,婦人小孩的哭聲,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觸。反倒是上了船後,離開臺南,遠離了那種氣氛,當時看到的種種情形方慢慢在腦子裡轉來轉去……」
「成了,不必再拍馬屁。你回去,挑選幾個得力的下屬,此番我打下臺南,那邊正在由軍隊管著民政,這終究不是常理。待過一陣子,便會由臺北派吏員過去,巡捕營也要派人過去,一切依臺北的例。」
張偉向他一笑,嘉許道:「興珠,這次你幹得漂亮,委實漂亮,回去定當給你記功!說你才堪大用,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待行到總督府前,見張鼐站在總督府前的臺階上,正帶著一群校尉、果尉迎候自己,張偉笑道:「咱們何必弄這些虛禮,你們打了一夜,還在這兒站什麼班?都快回屋裡,自個兒尋地方坐著,沒的把自個弄得跟門神似的。」
他只是猜想,揆一聞言卻如獲至寶,大笑道:「對對,正是如此!啊……這些可惡的東方人,幻想著用他們這些古老可笑的戰法來攻入城內……」
那林興珠見室中皆是自己的上司,自己貿然隨張偉進來,一時卻也不好出去,便推說身上有傷,只是侍立在張偉身後,張偉肚裡暗笑,卻也不去說穿他,見各人都已坐定,便笑道:「各位,昨晚可是辛苦了大家。除了林都尉外,可有都尉以上受傷的?」
張偉在臺南又待了十數日,將臺南立為長安與萬年兩鎮,留施琅水師防水路,留周全斌領神策衛防陸路,兼領民政,留劉國軒領兵守大員,自己帶了傷兵及金吾衛、飛騎,乘船回臺北而去。
張偉回到府中,雖略有酒意,卻是又召了羅汝才、高傑過府相見。見他二人進來,張偉正捧茶啜飲,向二人注目示意,令二人坐下。待一口毛尖下肚,覺得神清氣爽,便向二https://m.hetubook•com•com人笑道:「船上不好休息,晌午我便在家補了一覺,晚上又去何府飲宴,只得這會兒將你們叫來,可別抱怨。」
「甚好!」張偉拊掌道:「善哉,不動刀兵而下一城,也算那揆一立了一功,命人在城中尋一處房子,將他好生看押。待日後再作處置。」
克倫克正在凝神細思,卻覺得腳底抖動越來越厲害,傳來的聲響也越來越大,各人聽在耳裡,只覺得如同大炮轟擊的聲響一樣,克倫克突然臉色大變,叫道:「快跑,是敵人在城下引爆了炸藥……」
說完又恨道:「咱們的士兵,也是於此處死傷最大,他們依托堅固的總督府建築,在房內向外打槍,還是咱們的飛騎硬頂著傷亡方衝了進去,所以才會死傷那麼許多。進去之後,裡面的人縱是舉槍投降,也被各人砍了個乾淨。」
說罷連忙舉杯,與何斌碰杯一飲。
「喔?什麼水引,是何意思?」
「回大人的話。福建和朝廷那邊都沒有什麼動靜,只是那鄭芝龍,前一陣子在安海下了個劄子,命所有過閩海的船隻都要花錢買什麼『水引』……」
話音一落,不遠處的城牆一角突然有大團的火光冒起,各人只聽得「砰」一聲大響,皆被震暈當場,有那離得近的,當場便被強大的震動震的七竅流血,當場身死。便是沒有被震死,亦被隨之而炸起的石塊砸到,城頭頓時是鬼哭狼嚎,亂成一片。待響聲停住,城邊僥倖未死的兵士及民眾注目一看,卻見那爆炸響起處的城牆已被炸塌了十餘米,碎石塊夾雜著屍體、鮮血、軍服碎片,崩塌處已是比原來的城牆矮了一大截,哪怕是小孩,亦能輕鬆攀牆而過。
待張偉趕到城門,周全斌張鼐等人已是領兵殺入城內,眾飛騎擁著張偉登上城頭,觀察城內情況,張偉見城頭兀自頑抗,那火槍聲砰砰響個不停,時不時有發射的火光射向天空,便向張瑞道:「近戰肉搏以飛騎為最佳,留些人在此處,其餘人皆下城助戰!」
「敵軍正規軍加後勤共六百七十一人,戰死一百六十人,餘者皆降。」
張偉聽報嘿然不語,原料想城內抵抗不會激烈,卻不料有這些百姓為保身家抵抗到底,倒比那些正規軍人勇猛得多。
張偉冷笑道:「鄭一還真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啊!他這不是明搶麼,怎地巡撫不管,那沿海客商也沒有告他的麼?」
此時天已大亮,守在總督府的張鼐見張偉帶著人遠遠過來,便喝斥那些看熱鬧的兵士道:
此戰之後,荷人知曉無法再圖臺南,便派遣使者前來談和,在保證臺灣的貿易航線後,又賠付了二十萬兩的戰爭賠款,附加卸下攻臺戰艦的所有艦炮,方將連同揆一在內的數千俘虜接了回去。
「倒是沒有別的,只是又催我們保舉臺北衛的空缺官職。還有,志華,咱們的鎮遠軍便叫臺北衛軍,那下屬的金吾等三衛,是不是該改個名稱?就是下面的校尉、都尉,我的意思是,再送一筆錢給熊文燦,讓他再給咱們一些千戶和百戶所的名義,這樣,也可以多設一些官職,指揮起來,方便許多。」
周全斌也怒道:「我怎地不心疼?都是跟我多年的兄弟,我的親兵小武昨日也戰死了,難道我沒有你們心痛麼!只是這些兵士也有家人父母,若是戰死也罷了,現下都丟槍投降,若是殺了,咱們成什麼人了!」又向張偉道:「更何況,那荷蘭人在南洋頗有實力,咱們若是殺了這麼許多俘虜,他們必定會拼命來襲,這卻又是何苦?」
張鼐見張偉目視眼前的這些士兵與荷人平民,便湊上前去,說道:「大人,那揆一有些用處,不殺便是了。這些士兵和老百姓可沒半點用,昨夜打死了咱們那麼多兄弟,乾脆將這些人盡數殺了,好給兄弟們報仇。」
周全斌原本便對張偉要處死揆一並不贊同,見揆一臨刑保命,他卻正是鬆了口氣,又聽張鼐向張偉如此建議,忙上前道:「大人,殺俘不祥,請您三思。」
揆一聞報趕來,見敵軍退去,卻也是一時摸不著頭腦,只昏頭昏腦的問克倫克道:「這些人為什麼突然退走了?難道知道咱們要往下扔石塊了麼?」
張偉略翻了一下,卻也沒有發現什麼女人的用具和衣褲,料想那揆一沒有帶夫人來臺。見校尉以上已然都至總督府報到,張偉便令人將總督府內會議室重新打掃部置,便在那會議室召開會議。
當下由張偉領頭,先進了這總督府內,至四處打量了一番,卻也沒有什麼豪華出眾之處,只是那揆一住處稍微裝潢一下罷了。
張鼐與張瑞周全斌三人齊聲道:「除林都尉外,其餘只是陣亡了三個果尉,別無將官死傷。」說罷諸人都笑看林興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