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臺灣之變

張偉點頭稱是,道:「這些人挑出老實沒做過惡的,放回去。那些有過人命的殺了,其餘做過惡的,發到大屯山裡去挖礦,也算是廢物利用。」
張偉也不回頭,大聲令道:「在哪裡拿住,便在那裡佈置法場,集結起來之後,就地處斬。」
聽到何斌提起他喜添千金一事,張偉倒不禁喜上眉梢,便笑道:「這也罷了。只是今日之後,眼前各位到有大半需要奔赴各地,這喜酒是不能請大家飲了。只能待天下平定之後,再與各位暢飲!」
張偉決意不以天下奉一人,必當以士權制帝權,再加上他已有了問鼎天下的資本,幾次深思下來,陳黃二人早已成為張偉謀主。那黃宗羲到底是年幼,雖然天生聰明,到底在政治上尚嫌幼稚,張偉對他只是存了以圖將來的心思,再者也是寄予學術上的厚望。而陳永華則不同,對政治老練諳熟,眼界開闊。自暗中交卸了臺南官學之事後,便一心一意為張偉出謀劃策,現下漢軍的整個戰略,他亦參與其中。
高起潛初時聽得各人慘叫,眼看那縣衙之外的百姓們群情激憤,心中一寒。卻見那小吏侍立在旁,一副鎮靜自若模樣。他便將心略略放定,冷眼再看,卻又見眾百姓雖然是激憤異常,面對著晚晃晃的刀槍,卻是無人敢動一下。
張偉因問道:「其餘的兵馬在何處?」
說話間那小孩原本是哭累了,此時被張偉一攪,又覺著臉上有風,便又張嘴大哭起來。
張偉與何斌悄然立於縣衙不遠處的一幢高樓之上,打著望遠鏡看了半天,見事態果如張偉所想的那樣發展,心中雖是安穩,張偉卻又忍不住猛發牢騷。
那老林連聲答應了去了,張偉心裡到底放心不下,向跟隨出來的陳何二人道:「這邊的事你們料理便是,我需得進內院看視夫人。」
何斌知他不喜自己請人打醮默祝起兵順遂,知張偉素來不信鬼神,此時借著這由頭抱怨兩句。他只是一笑,卻也不理會。待兩人走近張偉府邸正門,卻見由正門到儀門前的空地上已是聚集了數百名飛騎將士,因主官張瑞不在,便暫且由幾個校尉領著。
「要麼暴虐,要麼闇弱。中庸之道何其難也。廷斌,你看看這些百姓,初時一個個滿懷激憤。若是有人在裡面故意挑動,則幾萬百姓瞬息間變為幾萬暴徒。可一旦被壓下去,則一個個跑得腳底生風,溜得比什麼都快,當真可笑。」
說罷才又警醒過來,只是在心中兀自想道:「我也有孩兒了!我張偉也有孩兒了!」
他正在心中忖度如何相勸何斌,卻不料張偉攜住他手,溫言道:「復甫兄,我知道你適才的意思。左右不過是要立帝王權威,要恭謹自保。」
陳永華皺眉道:「那些個太監和校尉作惡多端,殺也就罷了。那些兵士和那千總不過是護著他們安全,沒有直接作惡,殺之太過。」
何斌並陳永華等人已是趕到,聽他訓斥諸人,何斌忙上前道:「叫他們來是我和復甫的主張,此番伐明之事甚大,大家一起來恭迎大將軍,這也是盡屬下的本分。再者,大將軍喜添千金,正好就著這機會聚集大家一同恭喜,這仗一打起來,可就沒有什麼機會齊集諸人前來,這也是我的主張。大將軍若怪,責備我就是了。」
「果真如此!」
施琅上前一步,笑道:「這原是廷斌兄與復甫兄的主意,吳遂仲與我亦是贊同。因此日後,大將軍便要領著大夥靖安奪嫡,今日此後,一切均與往日不同。身為屬下,原該來奉迎。是以不待大將軍首肯,大夥兒便都來了。漢軍那邊各衛的將軍都在,諸事早就連夜準備妥當,無礙的。」
「你這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不過百姓就是百姓,你指望一盤散沙能如同軍隊那般敢打敢衝麼。說句頑話,大明的幾萬正規軍隊,還未必強過咱們這些臺灣的平民呢。」
「大人,縣衙門周遭可都是民居啊。」
見各校尉停住了杖,立在一邊喘氣,便又皺眉道:「將他們拋出去,堂外站得近的百姓,都給我亂棍打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
陳永華原本專心教學,一心想弄個桃李滿天下,能成為天下聞名的大儒賢師,便是他的志願。誰料這兩年來,張偉的事業做得越發的大,再加上他與陳永華數次懇談,與他分析當世政治,剖析種種情弊,使得陳永華深信明朝滅亡之期不遠。再加上與黃宗羲三人一起坐而論道,各人對千百年來治世復亂世,亂世又復治的情形看得清楚。
「還好今日就要把這些蟊賊全數剪滅,不然等我兒子生將下來再行殺人之事,又要有人囉嗦,說什麼衝撞啊,不祥啊。正事不理會,每日這些無用的東西倒是學了不少。」
那穩婆笑道:「大人,裡面的事忙完了,老婆子忙了幾個時辰總該出來透透氣,正巧見大人進來,哪有坐地不理的道理?」
「欽使大人身負皇命,全臺誰人敢抗?適才情形大人也是見了,還不是要怎樣便怎樣?以小人看,大人不如傳喚寧南侯來訊問,那寧南侯一慌,自然什麼都肯了。」
待他一臉喜氣,神清氣爽出得門來,見正門外黑壓壓站了一地的官員將軍,不禁詫道:「各人都有事在身,一大早巴巴的跑到我這兒是做什麼?」
見施琅、張鼐、張瑞並劉國軒等人亦在佇列之中,不禁沉著臉問道:「漢軍已集結待命,爾等身為主官,卻為何擅離軍營?」
見她身邊放著一個裹的嚴嚴實實的棉被小包裹,只露出一張嬰兒的臉,張偉便知這正是自己女兒。因湊上前去,仔細端詳,過了半晌方向柳如是笑道:「她睡得倒是香甜。」又咂嘴道:「這小臉皺巴巴的,又是粉紅細嫩,看起來跟她母親差得老遠。」
「是個千金!夫人在辰時末刻生下孩兒,雖然還是虛弱,卻是無事的。小孩子適才一直在哭,偏大人此刻回來停了,如若不然,大人一進來便可聽到了。」
張偉亦早知此議不妥,斷不可行。說將起來只是存了試探的心思,被各人一通猛轟之後,便徹底放下此議。此時決意起兵反明,依著陳永華的意思,起兵之日便宣佈即皇帝位,則名正言順,天下士人更易歸心。張偉心裡只是彆扭,只推託當日太祖緩稱王而得天下,此時過早稱帝,引得天下騷動,反而不美,這才息了他們勸進的心思。
兩人步行下了堂前石階,自有從馬牽來,張何二人翻身上馬。張偉的親兵立時圍將過來,將兩人團團護住。一時間從騎如雲,怒馬如龍,數十騎風捲殘雲般飛馳起來,向著數里外的臺北縣衙而去。
近前一步,卻見柳如是蓋著薄綢綿被,安臥於床上。見張偉進來,已是在背後墊了靠枕,正自朝他微笑。張偉見她神情萎頓,臉色蒼白,見上前一步,握住她手,嗔怪道:「妳偏是禮數多。今兒就安臥不起,難道有人還說妳不成?」
「這死太監哪裡是膽大!他是貪心太重,被張瑞一番鼓動,渾然忘了這裡不是他的地盤,是以才敢這麼胡作非為。」
張偉無奈道:「偏你們事多,日後大事要務甚多,難不成大家都從天南地北趕來,一起迎我麼。日後千萬不要再鬧這種虛禮,我甚是不喜。」
張瑞急道:「都撤回來,用小炮轟擊縣衙大門,然後衝將進去,除了留下太監和校尉外,其餘人等都給我殺了。」
高起潛心中慰貼,便知道若是沒有人成心鼓動,只怕就有幾十個校尉,便能將這幾萬百姓制得服服貼貼。向那小吏微微點頭,又令道:「不必再打。這些人心比天高,身子卻是十分柔弱,沒的打死了他們。」
那都尉遠遠應了,張何二人也不理會,急匆匆自儀門而入,直入府內正堂。見陳永華已在堂內等候,張偉遠遠笑道:「復甫兄,辛苦辛苦!」
雖不過三四里的路程,到底不是一條直道,兩人與護衛的親兵奔了一刻時辰,方才趕到。還隔得老遠,便聽到不遠處人喊馬嘶,三千餘漢軍騎騎將縣衙附近團團圍住,那些官兵和錦衣校尉們初時尚敢抵抗幾下,後因漢軍飛騎當場斬殺了數十名持刀弄刃的官兵,敵我之勢太過懸殊,各人這才知道m.hetubook.com.com厲害,因退回縣衙之內,將門關起,負隅頑抗。
待張偉趕到此處,張瑞正在頭疼,不知道如何料理為好。此地正處鬧市,強攻之法要麼是炮擊,要麼火攻,此二法都必然會損及民房,誤傷百姓。正那些個官兵和校尉們縮在縣衙之內,緊守大門,若是只憑著飛騎肉身強攻,死傷必定慘重。正百思而不得其法,卻見張偉與何斌飛馳而來,張瑞急忙掉轉馬頭,迎上前去,將這邊情形仔細說了。說罷,便偷眼去看張偉神色,若是他著惱,便當親自帶人前去,拼得死傷兄弟,也只得罷了。
見陳永華、何斌皆要開口反駁,他知道此時什麼共和制決計無法讓這兩人心服。忙又笑道:「二位不必多言,我這只是有感而發,沒有別的想頭。」
陳永華聽他說得有趣,張偉又是堅持不肯受他的拜見,也只得直起身來。向何斌笑道:「倒不是這個理兒。我只是尋思,咱們既然偽託是建文後人,那麼志華可就是皇帝的後人,這原本有些牽強,若是咱們不先當著人面敬起來,別人又怎麼會把志華的身分當回事呢。」
張偉也不下馬,向那高起潛笑道:「欽差大人,秉筆太監欽命巡視臺灣?當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哪!說不得,要借你這腦袋,為我起兵靖難壯一壯聲色了。」
說話間已從火器局就近推了十餘門小炮過來,對準了縣衙大門,早有十餘名大嗓門的漢軍士卒喊了半日的話,眼看天色漸黑,裡面卻仍是全無動靜。
張偉眼見那高起潛被細麻繩綁的結實,幾個明軍士兵剛將他推出正門,便有幾個飛騎將他拖將過來,帶於張偉身邊。初時這高太監尚不肯跪,被幾個飛騎用刀柄在膝蓋上敲將幾下,他立時大叫呼痛,忙不迭跪在張偉馬前。
柳如是橫他一眼,卻又笑道:「這才多大,哪能看出容貌來了。」
張偉原是想著中國人的坐月子太多不需要的講究,比如便是酷暑天氣,也需緊閉門窗,安臥房中,實則於產婦並不見好。是以才吩咐開窗透氣,此時柳如是一說,又見她氣色不佳,知道她著實是乏了。她是頭胎生子,想來受了不少苦楚,雖說兩個多時辰便將孩兒生下,到底也是累極了的人。又知此時便是說了,她亦不懂這些道理。便含笑道:
「不相干!復甫兄說的哪裡話來。漫說我此時身分已是侯爵,便是水漲船高,稱王稱帝的,咱們仍是知交好友,不需要充大。」
何斌卻不理會,向張偉笑道:「明兒就是選好的吉日,到時候由你宣祭天文告,出兵檄文。然後主持校閱,即刻出兵。皇帝特巴巴的派了這些人來,福建的朱一馮還加送了幾百人過來,原本是說用豬牛祭旗,現下倒省了。」
此時已是春末夏初,雖不甚熱,這房內因緊閉門窗,甚至以棉布掛簾遮擋空氣,是以房內不但空氣污濁,亦甚是溽熱。張偉因皺眉道:「來人,將布簾撤去,打開窗子透氣!」
張偉身上只是平常,腳底卻穿著柳如是親手做的絲履,此時負手而行,踩在青石路面之上,只覺得舒適異常。心中慢慢平息了憤恨,轉頭向何斌笑道:
周遭的百姓聽到動靜,見是漢軍飛騎正在捕人,又見那些飛騎如此兇橫殘忍,唯恐此時出來遭了池魚之殃,便一個個窗門緊閉,只躲在房內偷看。唯有那些受過迫害的心中大暢,膽小的站在自家樓內叫幾聲好,那膽大的便奔將出來,手持菜刀將那些還未死的太監校尉們一刀斬死,又有苦大仇深,仍是不解氣,便用刀子割下肉來,拿回家中餵狗。
三人閒談一氣,張偉早就摒退閒人,只留幾個心腹親兵在外把守。便向陳永華及何斌道:「此番用計的事,只有漢軍幾個衛將軍及兩位知道。軍務上的事,也只有那幾個參軍與聞。君不密失其國,臣不秘喪其身,幾位必務不可傳言出去,萬一消息走漏,全臺上下可得恨死咱們。」
當時張偉曾提起過荷蘭乃是共和制度,天下人治天下。卻被何斌等人恥笑一通。各人皆道:「咱們在你身邊,聽你這麼一說,倒是有些道理。不過全大明天和_圖_書下億萬萬人,你一個個都去講說?咱們還好,那些農夫曉得什麼?你別不信,待你打下天下,全天下都盼著新君登基為帝,這才有個主事者。若是什麼幾人甚治幾百人共治天下,則人心不穩,士民不附。張志華,只怕到那個時候,全天下沒有個安穩的時候!千百年的傳承,你想幾年幾十年便有所改變,這未免太過幼稚!」
因見張偉點頭而行,那都尉緊隨兩步,又問道:「請爺的示下,抓獲的太監和校尉們該當如何處置?」
見他已是嚇得癱軟在地,心頭一陣厭惡,卻也懶得再說,揮手命人將押下,並一眾隨眾太監及錦衣校尉,一共向漢軍桃園軍營方向押去。明日起兵祭旗,卻正好用的上這些人的腦袋。其餘投降明軍,亦是暫且收監,依著張偉吩咐,先行甄別,再行處置。
那老林陪笑道:「穩婆和所需之物早就齊備,夫人說大人這幾天籌畫大事,前面需要人照應著,是以派了我過來聽用。適才後面來傳話,我便親自過來向爺稟報。」
他若是說上一通大道理,這高起潛反道是要疑他。如此這般直通通說來,高起潛卻點頭笑道:「說得是。千里做官為發財,你有這個想頭也不會錯。待此間事了,我帶了你離臺回京便是。」
陳永華微微一笑,迎上前來,向張偉兜頭一揖,道:「今日之後,咱們再見了你,可就要恭謹一些才是。」
因聽得何斌仍是把張偉當尋常好友,陳永華心中發急。他熟讀史書,知道從來帝王君王都是共患難易,共享樂難。這會兒說笑無礙,待將來應景兒翻將出來,則是不可測的大禍。當著張偉的面又無法相勸,只得打定了主意,要尋個時間好生勸導一下何斌才是。
「甚好,就這麼辦!」
張偉見他縱馬上來,因問道:「怎地還在此遲延不決?事情沒有辦妥麼?」
何斌回頭往縣衙方向一望,忍不住笑道:「高大欽差此刻想必在填牌票,要傳你至縣衙問話呢。待你一慌,自然將大筆的金銀送上。這傢伙,當真是悍不畏死呢。」
張偉下意識搖頭道:「不必,外面有風,讓小孩子著了風可不是耍得。」
張偉一聽之下立時起身,奔到門邊直衝而出,見是管家老林說話,忙問道:「老砍頭的,你這會兒親自跑來做什麼,還不快些到內院侍候!」
不過盞茶工夫,各人就見大門洞開,那幾百名明軍將高起潛及一眾屬下五花大綁,推將出來。原本指著他們保護,現下到成了抓捕高起潛等人的急先鋒。眾明軍別的不成,綁人卻是在省城駐軍的拿手好戲,縣衙內原本依著明朝規制,存有不少細麻繩,專為抓捕犯人之用。後來縣官不審案,捕人權盡歸靖安司。這些繩子卻盡儲於衙內,此時拿來使用,倒也甚是方便。
當下按捺不住,向過來侍候的丫鬟吩咐道:「命人端淨水來,拿乾淨衣物來。待我淨手更衣,進去探視夫人。」
一見此地事畢,張偉想著家中柳如是情形不知如何,急忙又吩咐何斌準備來日大閱起兵之事的細務,舉凡官府、商行、乃至鎮上的百姓,都需派人前往桃園共襄盛舉。諸事繁雜,張偉原本也要與何斌一同料理,此時卻也什麼也顧不得了。待與何斌交代完結,立時揮鞭打馬,一路狂奔而回。眾親兵見他著急,也是慌了手腳,一個個緊隨其後,一時間竟然追之不上。
何斌緊隨張偉身後而入,見張陳二人揖讓,他卻不理會。只撿了一張椅子坐下,命下人送上茶水。聽得張偉遜謝,陳永華只是不依,乃笑道:「復甫,你甭把他敬的跟什麼似的。咱們自己,又何苦弄出這些虛文來。志華若是拿大,你只管告訴我,我去啐他!」
那些人被鐵鏈拖走的早就連聲慘叫,他們初時還不知道厲害,一個個放聲大罵,竟連張偉亦掃在其中。
陳永華點頭道:「這是自然,我們豈能這麼不知進退。」
說話間,何斌與陳永華等人為他商議好的儀仗親衛已是各自就位。一百名金甲錦衣衛士為先導,持大將軍纛於前,其餘什麼刀、叉https://m.hetubook.com.com、劍、槊、牌等皆比照明朝親王儀衛,待張偉上馬前行,五百衛士將張偉緊緊圍住,簇擁著往桃園軍營而去。其餘何斌諸人,亦是棄車就馬,緊隨大隊之後。
何斌因問道:「復甫至臺南而返了麼?」
也不顧各人勸阻,什麼此時不宜探看,待再過數日,再來探視不遲。只是自顧自洗手更衣淨臉,便命人挑開門簾,大步而入。
張偉眼見事起,知道此時這邊也少不了自己,恨恨一頓足,苦笑道:「好孩兒,你倒是真能給你爹添亂哪!」卻猛一回頭,向何陳二人道:「復甫,你立刻張貼榜文,派人四下宣諭,將擬好的文告貼出宣示。黃尊素和史可法那邊,也由你去解釋。」
見陳永華低頭啜茶,顯是默認自己的說法。張偉便哂然一笑,向他道:「不成想復甫兄疑我到這個地步。我張志華雖然行事果決,殺伐明斷,可從來有無端加罪於人否?對就是對,錯便是錯,若說身分地位,我治理臺灣已有七八年,這臺灣我便是王,我可有獨斷專行不聽人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事?我早就有言在先,不以天下奉一人。若是可行,我連帝制也不想要。天底下難道就一個能人,就一家子能治天下?當真是笑話。」
何斌輕嘆道:「用這些人來激起民憤,倒是所用得人。只是太慘,聽說昨兒就有幾個被辱的女子懸樑自殺。」
兩人都去了官服,只穿著尋常的士人服飾,頭戴四方平定巾,腰間束一絛帶。見事態平息,便飄然下樓,往張偉府邸返回。
只是現下親眼見了這些混帳禍害百姓,偏生卻不能理會,各人心裡難過,亦是難免。
張偉喟然一嘆,知道多說無益。中國百姓要麼吃不上飯,不顧生死的造反,然後禍害別人,成為流寇。要麼苦苦忍耐,而且甚少為別人出頭。自掃門前雪,不顧他人死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奴性加隋性,便是華夏文明發展到此時的潰瘍。
待狂奔到張府正門,張偉見正門大開,卻也不下馬來,便這麼打著馬直奔儀門而入,穿後院角門而入,直跑到柳如是暫歇的一處小軒之外,方才翻身下馬。甫一下馬,竟覺得兩腿一陣刺痛,用手一摸,卻是一手的鮮血。
原本他極少騎馬,適才又打馬狂奔,磨擦之間兩腿磨破,自然是皮開肉綻。他卻不管不顧,見那院內人來人往,都是些丫頭婆子來回奔忙。古人生產有甚多忌諱,這男人是無論如何不肯近前的。張偉哪管此事,將馬韁一扔,便自衝入軒內。
因見事先早就請好的穩婆迎上前來,張偉急道:「妳不在裡面看著,站在外面做什麼?這會兒講什麼理數!」
待第二日天明,因要大閱漢軍,誓師出兵,張偉特意一早起身。也不及去看柳如是,梳洗過後,便令人取來先前特製的漢軍大將軍袍服,待他穿戴完結,府邸外已是有數十名漢軍並臺灣各衙署的主官在外等候。
見張偉聽得呆住,那穩婆又笑道:「恭喜大人,此刻進去不便,我將小姐抱將出來,給大人看,如何?」
又問道:「你來幫著我,不怕寧南侯為難麼?」
張偉皺眉道:「我這裡要你侍候什麼!你快些進去,把夫人的事給我料理好了,若是有什麼需用的,你派人去辦。底下人不經心的,你也好隨時處斷。」
說到此處,想起那些被這起子太監和錦衣校尉禍害的臺灣百姓,張偉眼角一跳,恨道:「這個該死的宦閹,在臺灣還敢這麼囂張跋扈,當真是死不足惜。」
張偉喜道:「如是已生了?大人小孩都平安麼?」
見柳如是微笑點頭應了,張偉到底又將孩兒抱將起來,略親一親,方才笑嘻嘻去了,至此一夜無話。
有一都尉上前行了一禮,答話道:「回大將軍的話,咱們這邊有兩百人,準備一會兒逮住前來傳令的人,然後再肅清在府邸附近四處閒逛的小太監和錦衣校尉。城外的有錢衛尉領著兩千飛騎四處搜尋,待咱們這邊一發動,縣衙那邊有張瑞將軍親領著飛騎大隊處置。」
「我原說讓妳透透空氣也好,既這麼著,我便回去歇息,明日還有許多事要料理,妳好生歇息,待明兒https://www.hetubook•com.com晚上,我再來看妳和孩兒。」
突覺一陣涼風吹來,忙又道:「你事多,快離了這裡。聽人說婦人產子,男子見了不吉利。此時雖然早就收拾停當,到底也不便多留。再有,我雖是不怕冒了風,這孩子卻不能受涼。」
高起潛此時心中大是得意,做太監的生理殘缺,連帶心理亦是變態。見了適才的大場面,高起潛只覺手心背上全是熱汗,整個人如同水撈出來一般,身子疲軟之極,心裡卻是舒爽異常。因向那小吏讚道:「你叫甚名字,見識當真是不凡。」
他兩人說話間,周遭的飛騎將士一個個圍將上來,持刀護盾的騎馬佈陣於四周,以防著衙門內的明軍突然衝將出來。
雖見那些儒生們被拋將出去,被人扶起,勉強支撐著落荒而逃。那些原本氣壯山河,前來一同助陣的百姓被校尉們的棍子一陣亂打,各自發一聲喊,一個個溜之大吉。不消一會工夫,這縣衙之前已是再無一人。唯有散亂一地的零散衣物、鞋襪,亂紛紛丟在地上。一陣陣塵土揚起,幾條不知何處跑來幾條野狗,在地上亂嗅。
張偉見他們如臨大敵,便笑道:「這起明軍一個個外強中乾,全是從省城調來的兵油子。你讓他們禍害百姓還成,打仗?你們一個抵他們一百!張瑞,不需發愁,派幾個嗓門大的弟兄上前,向府內明軍喊話,令他們縛住了高起潛出降,饒他們性命。如若不然,便要用炮轟。」
見各人崇敬的大儒有被打得鬼哭狼嚎,鮮血四濺,那心軟的便慢慢流下淚來,那膽壯的不過斥罵兩句,那膽小的已是移動腳步,悄無聲息的溜之大吉。
張瑞淡然一笑,答道:「小人姓林名瑞,此次相幫大人並無他意,只是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的意思。張大人在皇上那裡並不受信重,眼看著以後日子難過,我又何必在他這裡吊死。大人可就不同,現下正是皇上眼前的紅人,小人跟著大人,也只是圖謀個光宗耀祖罷了。」
張偉點頭答道:「是了。復甫此刻該當已在我府中。起兵檄文並偽造的建文帝後人的信物已然齊備。再加上前期在內地閩粵各處的活動,諸事都該當順利進行。」
撥腳欲行,卻又見大門外一陣騷動,府內的飛騎魚貫而出,將十幾名前來傳令的太監並錦衣校尉一併拿住。為首的都尉得了張偉命令,也不審問,便命人將這些個前來尋死的太監校尉們用鐵鏈拴在馬上拖拽而去,往四周搜捕那些在臺北街市四處騷擾百姓的太監校尉。
張瑞苦笑道:「原本是要趁其不備,由精銳飛騎將士先行殺入,逮住高起潛,控制大局。誰料有一明軍小校在街西酒樓喝酒,遠遠見了那邊的飛騎捕人,當下嚇得屁滾尿流,奔將回來。鬼哭狼嚎般將消息報了,待咱們兄弟想要衝入衙內,卻是來不及了。」
他這般處斷很是得當,兩人自然無話。當下又商議一氣,正說得熟絡,卻聽得門外有人稟報道:「大人,二門的僕役過來傳話,道是夫人腹痛,羊水已破,眼見是要生了。」
張偉斥道:「不知道變通麼,把人撤出來,房子壞了由官府賠付就是。」
張瑞摸頭一笑,答道:「是了,我這是急糊塗了。」
見陳永華依命去了,又向何斌道:「廷斌兄,咱們過縣衙那邊,看張瑞的差事辦得如何。」
張偉亦是一嘆,卻不說話,只負手前行。何斌知他心中亦是難過。當時幾人定計之時,便道此計雖好,雖是臺灣百姓不免受苦。各人正猶豫間,還是張偉道:「全天下的百姓都被苦害。唯臺灣可倖免麼?不知死之悲,安知生之歡?還是受些苦楚的好。」
也不理會張瑞的道謝之辭,因又低聲問道:「別人也就罷了,這寧南侯該當如何處置?」
那都尉聽得惱了,命部下加快馬速,將這些人拖著在臺北街頭來回奔馳,不過一刻工夫就將他們全身拖的血肉模糊,一個個進氣多出氣少,眼見都是不能活了。
眾飛騎將士暴諾一聲,那炮手便將火炮推上前來,正欲發炮點火,裡面卻早就看到動靜,眼看漢軍便當真要炮轟大門,早有人在內喊道:「外面的兄弟千萬不要開炮,咱們這便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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