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決戰長崎

那本多忠政早就溜得老遠,敗兵們也是拼命往後方逃竄,哪有人能往右面主陣報信?原本兩邊離得亦是不遠,若是白天或是靜謐之時,有甚動靜便可聲息相聞,立時援助對方。待漢軍幾百門大炮一直轟擊不止,震的人耳朵都嗡嗡作響,卻哪裡能聽到廝殺之聲?是以德川秀忠此時對神原康勝身死,本多忠政敗逃一事,竟是全然不知。
猛然驚醒,卻聽到耳邊確是有轟隆隆的大響,驚得滿頭是汗,卻見帳內的侍衛武士們一個個神色慌張,向著他大喊道:「大御所閣下,快些起來,城內的漢軍向我們進攻了!」
原本還勉強可以列陣抵抗的足輕們被這一撥手榴彈一炸,立時軍心渙散,潰不成軍。大炮轟擊他們見得多了,如此這般在頭頂上飛將過來的小黑點卻是頭一次見到,一顆顆手榴彈在陣中爆炸,親眼見得那些戰友被炸死炸傷,那些未受傷的卻也是心膽欲裂。他們都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丁,甫一臨陣就遇到這樣慘烈的戰事,還能勉強站立,而不是撒丫子跑路,已經是難得之極。
他們原本以為漢軍只是趁夜攻打本陣,正在集結屬下,準備往中央靠近,以作支持。卻不料敵人騎兵突然襲來,一時間這些人竟慌了手腳。倭國自關原戰後,已是偃武修文,不事兵革。長崎一戰,又是大敗虧輸,哪有什麼經驗可得。這些家老大臣們比之當年的戰國時期的父輩,已是差得老遠。
神原康勝原本指揮過騎兵,此時倒是義不容辭。因吼道:「前排的快把長槍豎起來!」
排在陣前第一排的乃是來自江戶鄉下的農夫小泉純一郎,因住得離幕府稍近,他是最早一批入伍的日軍火槍手。因還有幾分小聰明,早早兒便學會了拆解槍枝,槍法也是極準。是以被任命做了一個步兵隊長,拿了幾石的薪俸,日子比當初在土裡刨食舒服許多。是以他用心竭力,在這戰事上很是經心。此時見了對面漢軍已然開火,熟知火槍射程的小泉大笑,向著周圍的屬下扭頭笑道:
王煊看了片刻木圖,便知敵方佈防兵力虛實如何。因向江文瑨笑道:「倭人竟無人乎?強兵布列於後,弱兵於前,這樣前方一亂,後面的強兵都被衝亂,無法列陣而戰,其蠢如此,天亡倭國。」
一萬多騎士開始動將起來,此時動靜已是不小,營內原本已該聽到,只是那些倭人正在亂哄哄的集結調動,自己便已吵鬧不休,哪裡還能聽到營外的動靜。直到飛騎與萬騎衝到一里開外,紛杳的馬蹄聲如雷般響起,在營內正自皺眉的本多忠政與神原康勝等人已然聽得清楚。各人都是臉色大變,驚道:「敵騎!」
契力何必與黑齒常之相視一笑,同時向他嗤笑道:「休要說咱們,看看你自己再來說嘴。」
契力高山人出身,打獵時經常伏地聽取獵物動靜,此時正伏在地上細聽。聽了張瑞說嘴,卻先不理會,又聽了片刻,方才爬起身來。將身上的塵土拍去,向張瑞咧著嘴笑道:「一會再看,在咱們部落裡,說了話做不到,那可是丟臉之極!」
德川秀忠雖是心慌,到底還是將門虎子。當初在關原會戰時,他以中納言的身分領東軍中德川家的四萬大軍,德川家康自領豐臣舊部。其意是萬一戰死,甚或失利,折損的亦只是豐臣舊部,而德川家的實力仍可不損。德川老狐狸曾向人言道:「我死亦無妨,中納言自然可以繼承我的事業。」
張瑞因問道:「動靜如何?」
漢軍卻也並不追趕,因見天色微明。德川本陣那邊的炮聲已是漸歇。張瑞與契力何必知道那是漢軍槍兵正在向前調動,炮兵的野戰火炮亦開始前移陣地。趁著這點時間,立時命所有的騎士下馬,或是休息進食,飲些淨水;又或是包紮傷口,點檢損失。
他心中冷笑,心道:「你們的火炮再厲害,能將我這十幾萬人都炸死麼?終究還是要靠步兵來打!火槍兵雖然犀利,我此番卻亦有近三萬的火繩槍兵,位於陣前,到時候與你們對射,再加上兩萬弓箭手,這麼著打將起來,看是誰灰頭土臉的敗退回去!」
張瑞一笑,亦揮手下令,命飛騎列於萬騎之前,令戰馬小步向前。這騎兵衝鋒便是如此,先令戰馬小步前進,待到兩里左右,則用大步快跑,至兩三百米之時,便令戰馬全速衝刺。飛騎都是身著重甲,手縛鐵盾,以這般的重量,若是此時便衝將起來,跑到敵軍陣地之時,戰馬早就累得不行,哪裡還能負載騎士作戰。
張瑞搖頭嘖嘴,嘲笑道:「人家不過發了幾炮,以壯膽識。長峰兄也真是欺人太甚,咱們全靠大炮,將來也不光彩哪。」
說罷打馬向前,親自到槍兵身後指揮。這些由農夫組成的足輕士兵們聽到命令,就立時把手中的長槍向上豎起,心中惴慄不已,只盼著敵人的大刀可莫要向自己身上砍來。
王煊也是一笑,卻提醒他道:「差不多了,可以命槍兵射擊,又可命張瑞和契力將軍他們準備了。」
心中煩躁,便令人去止了鼓聲,眼見屬下的雜役武士們亂紛紛四散而去,卻只聽得那鼓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和*圖*書德川心中越來越是惶恐,只覺此事頗是怪異,心中害怕,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大喊道:「別吵了,別吵了!」
德川家由普通的弱勢大名攀附信長,一步步壯大至今日,除了關原會戰時集結了本家旗本和豐臣舊部,加起來約十萬大軍與西軍合戰,待到今天的長崎之戰,乃又再一次以十幾萬大軍迎戰敵人。倭人在元和偃武之前,武士與中低等的自耕農區分不大,武士與農夫一樣,需在村落裡居住耕作。待戰國時戰爭規模越來越大,軍役亦是越來越沉重。一町以上者的有足眾需出軍役二人,每多一町,增加一人;無足眾依次減輕。
回到本陣中最豪華的大帳之中,叫了幾個心腹家臣前來飲宴一番。聽得他們不斷的吹捧奉承,德川秀忠心中得意之極。酒酣之際,隱隱然竟覺得父親的餘威在不斷消散,戰無不勝,威權赫赫的德川家康的威名必定不會被自己糟蹋。而此戰之後,戰神秀忠的威名必定能超過父親,倭國史上自己也必定會被重重的寫上一筆。
他這話已向負責與他交易的西班牙人抱怨過多次,甚至危脅不付餘款給對方。但西班牙人也著實納悶,不知道漢軍的火炮為什麼如斯之強。直到有幾顆漢軍自長崎城內|射出的開花彈沒有爆炸,被如獲至寶的西班牙人拔掉引信,倒出裡面的火藥,方稍微看出些端倪。德川秀忠卻不相信那些紅毛蠻人的鬼話,火藥不同?明知道火藥不同,卻又不能仿製,這擺明了就是拿不會造炮的倭國當冤大頭,用次品貨來矇騙於他。
正亂間,漢軍飛騎已然突入,飛馳的重騎如同利刃一般,輕鬆將敵軍陣線剖開。漢軍倒也先不斬殺,除了擋住前路的一刀斬去,那些在身邊驚慌大叫的卻是全不理會。只是一直前衝,待將敵人陣線完全衝亂,所有的敵兵四散奔逃,方才三五成群,不住的追擊斬殺。
倭國鐵礦資源委實太少,盔甲等鐵器的鍛造水準亦很落後。他們的倭刀鋒利,倒是因在唐朝時學習了唐刀的鍛造方法,再加上國內雖然一直戰亂,卻沒有中原王朝動輒因整個王朝覆滅而導致整個國家的崩亂毀壞。是以這麼些年下來,在原本學習的基礎上不斷改進,致有倭刀之利。至於其他,雖然倭國人製造的遊戲中把自己的盔甲吹得神乎其神,實則不但是足輕們沒有盔甲可穿,就是等閒的武士們也休想穿著一身鐵製盔甲。
見漢軍陣線已快推進至己方火槍兵射程之內,德川立時下令,命火槍兵與弓箭手準備,待對方再行前進,便可以準備迎敵。
待戰事一起,秀忠以四萬大軍圍攻一千二百人守護的小城,居然打了十天才能攻下,損兵折將,灰頭土臉,自此役後,遂失其父信任。此人雖是無能,到底也是見識過其父手段,又曾親歷過二十多萬人的關原大會戰,是以現下的這些侍衛們聞得雷鳴般的火炮聲,一個個均是心慌不已。那秀忠卻慢慢鎮靜下來,沉著臉向他們喝道:「慌什麼!派人去查看了沒有?是敵軍進攻,還是只打炮騷擾?」
話音甫落,卻隱約看到天空中不住飛來密密麻麻的小黑點,神康等諸將心中詫異,心道:「敵人扔的這是什麼?磚頭麼?」
見周圍不住落下炮彈,甚至一顆炮彈便在秀忠身邊百餘米處爆炸,有幾塊彈片甚至擊中了他身後的大帳。秀忠身邊的所有侍衛官及武士們都是大急,當下顧不上被他斥罵,又勸又拉的讓秀忠換了衣袍,穿上盔甲,騎馬向後陣退卻。德川秀忠此時亦知此地威險,漢軍炮彈威力過大,若是此時中了一塊小小的彈片,那可真是死的太過冤枉了。騎在馬上,卻忍不住怒罵道:
德川秀忠的一切分析都是正確之極,黑暗中增兵前線,於日軍確實全無用處。前陣陣腳已亂,漢軍火器犀利,攻擊迅猛,此時增兵,也只是讓漢軍一舉擊潰,全無用處。若是漢軍全線進攻,日軍就是抵敵不住,也可以用耗時間的辦法來等待天亮,到時候借由火炮調整射線,支援前方的陣線,然後借助人數優勢,大舉反擊。這樣的打法,對於擁有十幾里戰略縱深的日軍來說,自然是穩妥保險之極了。
漢軍此次發射得多半是開花彈,以引信在炮彈之外,在發炮的同時點燃炮彈上的引信後發射出去。或是在半空便炸開,或是落入日軍陣地中滾動後爆炸。炮彈內灌入的正是以硝化甘油凝固後的新式彈藥,每一顆的威力都足足比日軍炮彈大出十幾二十倍。
眼見對面的黑衣漢軍越發走近,德川秀忠卻見左側仍是空蕩蕩一片,心中煩躁,向身邊的近侍官命道:「早教人去傳令給本多忠政他們,怎麼到現在也沒有整隊過來?」
「那些紅毛人不知道賣了什麼次品貨給我們,十顆炮彈也不抵人家一顆!」
翻身上馬,向身邊傳令兵道:「全軍小步向前。」
正自亂想,卻見到對面幾千支槍管同時冒出白煙,又響起如同炒豆般的槍聲。各日軍火槍手更是大樂,心道,這麼遠就開槍,敵人真是蠢極,難道能打得中咱們不成?
因喝了酒,德川秀hetubook.com•com忠睡得很甜,正夢到在江戶的幕府將軍府內與眾臣暢飲之際,卻聽到耳中傳來轟隆隆的鼓聲,德川在夢中奇道:「怪了,誰敢在將軍府內擊喜鼓?」
正在納悶,卻見那些小黑點已有不少於空中爆炸,發出一團團如放煙火時的火光。彈片四濺,已有不少足輕受傷,發出慘叫。待那些小黑點紛紛落地,排在前面的足輕們已是承受不住這樣的炸擊,無數個火花亮起,每亮一次,便是一聲大響,之後便是或多或少的足輕們負傷倒地。
猛一搖頭,知道這些人雖然反對自己與臺灣漢軍開戰,卻也不至於不顧這麼多幕府軍人的死活。若敢如此,不但是身敗名裂,整個家族亦不能留存於世了。只是他們駐營之地稍遠,夜來一時炮擊,聽不到那邊動靜,派去的傳令又是無人回來。那邊亦是無人送信過來,卻實在叫他懸心。
話雖如此,卻又復臥倒於地,看著那一道道火光,耳中聽著那一聲聲巨響,卻覺得賞心悅目之極。想到那倭軍陣中血肉橫飛的慘狀,各人都是嘴角帶笑。
強忍著心中惶恐,向身邊的各親信家臣令道:「到前方去傳令,各大將都不准退退卻,拼死抵敵!」
「契力,打浙江時,讓你先進了杭州,此番我定要讓飛騎兒郎勇猛直前,一會兒包抄到德川本部,看我一刀砍下他腦袋來給你瞧瞧!」
張瑞與契力何必等人於一處歇息,幾人都是悍將,手下衝殺時並不在後押陣,而是隨著大軍一起衝殺。雖然身邊都有親兵護衛,但混亂中張瑞卻亦是被一倭人武士劃中一刀,胳膊上流血不止。所幸刀口不深,只命醫官包紮一下,便不再理會。倒是見契力等人都是滿頭滿臉的黑灰血污,卻向他們笑道:「你們往常跟在我們屁股後面射箭,今日亦上陣搏殺,嘖嘖,可真是狼狽。」
幾個近侍官被他一通訓斥之後,甚覺丟臉。一個個紅頭漲臉地跑將出去,也不顧頭頂上漢軍炮彈不住飛來,親往前線哨探去也。
又問道:「德川秀忠的本陣想必是在那小山坡下?當年他在這裡被漢王擊敗,想必是要在此地尋回場子,方能一洗前恥。」
那德川本陣中有不少人經歷過當日的長崎之戰,便是被漢軍以這種陣形打得落花流水,與當日所不同者,就是當日漢軍守,他們攻,此番卻是漢軍攻,他們守。此時戰場上的日軍人數近十五萬人,比之當日多上許多。雖然頭頂炮彈仍是不斷落下,士兵們不住慘叫,隊形亦是無法保持,因躲避炮彈而混亂不堪。德川秀忠看一眼戰場上己方一眼看不到邊的陣線,心中卻是稍定。無論如何,因自己有了大炮,屬下又有不少武士經過長崎一戰,對大炮的恐懼卻是比當日小了許多。
兩人吩咐完畢,領著屬下立時向德川本陣方向奔去。不過兩刻工夫,飛騎與萬騎大隊已然進擊至倭軍本陣左側,一路上有些倭人零星殘卒,步卒立時被飛騎斬殺。若有騎馬而逃的武士大將,萬騎射手發上幾箭,亦是翻身落馬,身死當場。
德川秀忠披衣出得大帳,向外張望。只見不遠處的長崎城及外圍四處不斷發出火炮射擊的轟鳴,一道道火光劃破長空,那炮彈在半空中發出的尖嘯聲越來越大,直到在己方陣地上空猛然爆炸。
「這些明國人真是有趣,隔這麼遠就開始打槍,他們的彈藥不要錢麼。也不知道上次在長崎是怎麼打敗咱們的……」
依著這些辦法訓練出來的火繩槍兵,便是此番德川自當日慘敗之後,努力購置火炮之外的又一個殺手鐧。照他看來,當日漢軍的燧發槍雖然利害,卻也只是比火繩槍點火發射快了一些,別無長處。價錢和工藝卻比火繩槍又貴又麻煩。便是發明的燧發槍的歐洲,此時也沒有幾個國家大量裝備。只要方法得當,多加訓練,三萬火繩槍兵又能比那些漢軍火槍兵差了不成?
見他們仍不服氣,張瑞卻也不再辯說,只是解下頭盔、胸甲,睡臥於地休憩。一會還要去衝擊德川本陣,那可比打這些軟腳足輕費力得多。
幾名重臣一聲令下,營中的大將們立時亂將起來。原本日軍作戰,是以小旗指揮,此時正處暗夜,營中雖然點了火把,卻仍然是晦暗之極。那些士兵哪裡能看到?正亂間,卻已聽到對面的馬蹄聲越來的響將起來。這些家老們雖然沒有打過大仗,卻也知道這是騎兵行將衝鋒,看了一眼自己營門前全無遮擋,而士兵們仍然混亂不堪,各人的臉上都是冒出汗來。
見飛騎略有吃緊,萬騎卻也沒有旁觀。黑暗中看不真切,不能射箭,萬騎騎兵身著輕甲,跟隨於飛騎身後,手持與飛騎一般的佩刀,大砍大殺。三萬餘倭軍左翼陣線的所有士兵已被他們絞殺得乾淨,僥倖未死的千多人早就護著本多忠正等人遠遠逃去。
他獰笑一聲,向諸家臣道:「現在就讓他們得意一下好了!等到了天亮,我軍人數的優勢就會體現出來,到時候我們一個反擊,讓他們全軍覆滅於此!」
待黑暗中傳來對面戰馬的鼻息身,神原康勝知道立時就要接觸,忙大喊道:「穩住,不要怕!」www.hetubook.com.com
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長崎城牆,雖然面臨著炮陣隨時被炮擊的威脅,德川秀忠卻是笑逐顏開,心道:「你們再得意幾天吧。以為憑著幾百門大炮和幾萬軍隊就能嚇得我們再次屈膝投降?呸!那是那些膽小鬼,不是我德川秀忠。等我的大軍聚齊,我就下令全軍出擊,幾十萬的大軍一起攻擊,就是不用武器,憑拳頭也能將你們全數消滅了!」
在這些政策的影響下,德川家的武士亦是日益職業化,而不是當年一有合戰,便在城頭吹號角,村中貼告示,那些有足具或無足具的農夫們手持竹槍木棍前來參戰的情形不復出現。德川家全盛之極,亦不過號稱六萬旗本罷了。
卻也不待他多想,猛然間同時有五六顆手榴彈同時落在他身邊,巨大的爆炸力和衝擊力將他連人帶馬炸向半空。待他落下之時,渾身已被炸得稀爛,那戰馬肚子被炸開,流了滿地的內臟,一時卻也沒死,只躺在地上咴咴的慘叫。
各兵自然是鬱悶之極,那德川秀忠卻是氣得兩眼發紅,直欲滴下血來。眼見自己花了血本裝備的槍兵不住被對方打兔子一樣屠殺,自己這邊開槍還擊,卻是連對方的毛也沒有打下一根來。心中怒極,當下立時命道:「命足輕步兵前移衝鋒,掩護槍兵和弓手向前!」
秀忠木然道:「此時增援,並不能有益於前方態勢。天,太黑啦!敵人主動,一意前行就是。我方調動指揮,卻太多不便。他們是有備而來,我軍大部分士兵是在酣睡中被驚醒,正在慌亂之際。前方已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若是倉促間將後方援兵調去,只是亂了自己的陣腳,與事無補。」
見前方壓力倒也並不甚大,德川秀忠放下心來。派出身邊的近衛家臣四處巡視打氣,又令人在四周打起火把,將這一小片地方照得雪亮,以便來往通信的令兵能迅速找到他的方位。佈置妥貼之後,他跳下馬來,命人在地上搭起馬紮,盤腿坐將上去,閉目養神。只等天明後看清戰場態式,再作相應的部署。
待到了濃煙散去,小泉等人張目向對面一看,卻見人家好端端的裝藥開槍,除了被炮彈擊中之外,再無一人倒地。
眼見各家臣們紛紛騎馬而去,至前方傳令。德川秀忠只覺身上涼意難擋,禁不住輕輕顫抖起來。有家臣見他顫抖,忙解下身上衣袍,為他披上。又忍不住問道:「大御所,前方吃緊,為什麼不調兵至前方增援呢?」
兩人聽到此處,知道這已是正式的命令。因站起身來,大聲應道:「是,末將遵令!」
待聽到右面戰場上又傳來漢軍野戰火炮的轟擊,還有三衛火槍兵進擊時的軍號,眾人都立時起身,重新束上甲冑,戴好頭盔。張瑞與契力何必一同上馬,向著各自屬下的軍官們命道:「提起精神來,一會有一場好殺,不要給我丟臉!」
見那人唯唯諾諾,不能答話,德川知他亦不知道就裡,只得揮手令他退下。心中只是納悶,暗想:「難道老井伊給他們撐腰,他們竟然不顧這邊生死大戰,拔軍先退了麼?」
聽著對面不住傳來通槍膛的「卡嗒止嗒」聲,江文瑨臉上露出微笑。向著站在身邊的王煊笑道:「咱們當年在這長崎狠揍了他們一頓,倒教他們學了個乖。你看,現下他們也用起火槍來了。看那模樣,陣勢,好像比咱們還要厲害得多。」
張瑞冷笑道:「一雪前恥?我只怕他這次沒有命東山再起了!長峰兄,待戰事一起,咱們飛騎重騎立時突向德川本陣,他必然抵擋不住,只要他的本陣一退,戰事就算完了。」
就在德川秀忠氣定神閒,只等著天亮時反攻之時。對面的漢軍重騎卻已做好了一應準備。只待江文瑨下達命令,由飛騎並萬騎組成的一萬四千騎兵部署在幕府軍中最脆弱的大半由徵召農夫組成的左翼陣線之前。
小泉亦是納悶之極,忙四處張望,卻已見不少日軍士兵中了槍擊,或是當場身死,或是重傷倒地。對面不但能夠擊中他們,而且對方的彈丸穿透力甚大,槍法又準,一槍過來,便是無數的日軍倒地。雖不明白如何,慌了手腳的小泉卻當先向對面打了一槍,有他帶頭,他那小隊的日軍亦是紛紛開火,整個戰線的日軍被他們帶將起來,乒乒乓乓地向著對過不住發射。一團團小火花在日軍陣地上綻放,濃密的白煙升起,一時間倒也頗有聲勢。
帶著如斯的夢想,德川秀忠入得內帳,酣然入睡。嘴角上仍是帶有微笑,彷彿在夢中擊敗了漢軍,已重新完成了重振倭國的大業。
心中已是隱隱覺得漢軍此次炮擊必是攻擊前的準備,那些野戰小炮必定是漢軍推到前方,以用來掩護步兵攻擊之用。但現下還沒有確切的戰報,德川秀忠心中只是在想:「難道他們敢進攻?這可當真是笑話!」
黑齒常之站起身來,豎起胳膊向張瑞道:「別說你習過武,咱們族人哪一個不是成日打獵,練出來的好身手?不說射箭,就是比力氣格鬥,又比你的飛騎差了不成?」
正焦躁間,卻見對方卻是停住腳步,又見自己後陣中也發射出稀疏的彈丸,偶有落hetubook.com.com入敵軍陣中,擊死擊傷敵軍。而敵軍卻是不管不顧,停下腳步,擺開陣勢,前隊槍兵已從腰間懸掛的腰包中掏出牛皮紙來,抖開後倒入槍管中,又倒入彈丸,也不用槍條通膛。便那麼舉將起來,向著自己這邊瞄準。
「對付騎兵,命令他們快結鶴翼!」
幾個大老一亂,屬下的大將和侍大將們都是沒了主意。德川秀忠撥給他們得多半是這幾年剛入伍的農夫,與那些世代習武的武士無法相比。他們的訓練又不能與張偉在臺灣時以現代軍制訓練出來的漢軍相比。倭國人又性喜結陣,什麼魚鱗、鶴翼、鋒矢等等,雖然是從中國掏去的落伍玩藝,他們自己打仗時卻是樂在其中。這些農夫身體技戰練得不成,陣法倒是練了不少。
長崎城內漢軍計較已定,已決意來日主動出兵,以三萬人直撲十幾萬人的幕府主力。而城外的德川秀忠卻也是躊躇滿志,立於軍營外的高崗之上,看著川流不息聽調而來的足輕步兵、太刀武士,還有弓手、火槍手,雖然費盡氣力也組不起一支騎兵來,眼前的情形當不起兵強馬壯這四字,卻也是讓德川秀忠看得心懷大暢。他隱忍不發,臥薪嚐膽這麼幾年,就是要養起一支強兵,驅趕盤踞在倭國的漢人毒瘤,現下一切辛苦都擺在眼前,有著這樣一支大軍,習慣了幾千人打仗就是「會戰」的前幕府將軍當真是得意之極。
幾萬名被德川秀忠強募入伍的農夫們兩手舉著用牛皮蒙面的長木盾,腰間隨意懸掛著一把粗製濫造的倭刀,或是手持竹槍木棍,身披竹甲或木甲,在步兵隊長們的帶領下,一步步衝出本軍陣線,向著對面的漢軍陣地衝去。
此時正是黎明之前,一天中最冷最黑的時候。德川秀忠自熱乎乎地被窩倉皇而出,此時張目四顧,除了一道道火炮發射時的火光,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再加上初春時凌晨時分的寒意,此中滋味,當真是難熬之極。
張瑞與契力何必帶著一眾親衛,先行在前,待縱騎奔到戰場。卻只見漢軍三衛的火槍兵已經以三百人為一斜陣,一千五百人為一縱隊,兩萬漢軍槍兵持槍而行,如林的刺刀在初升的太陽照射之下,映射出刺眼的寒光。對面的倭軍大陣雖然近十二萬人,但在無休止的炮擊下早已軍心不穩,眼見漢軍雖然人少,卻是步隊整齊,又均是身著黑色軍服,雖然只是兩萬餘人,威勢卻是遠在這些已然膽怯的倭軍之上。
張瑞與契力何必並騎於敵軍陣前,天色黝黑一片,並不能看清對面敵人動靜如何。漢軍火炮一直在轟擊敵軍正面陣線,五六里外不住閃起紅光,又有敵人的慘叫聲隱約傳來。張瑞與契力等人側耳細聽,聽到兩三里外敵軍營地裡傳來一陣陣嘈雜的叫喊聲,似乎是各級小軍官正在整束部隊。
各日軍槍手正是看得有趣,各人心道:「離得這麼遠就舉槍瞄準,難道等著我們去衝他們的陣地?我可沒有這麼蠢,想來咱們的大御所大人也不會這麼蠢吧?」
江文瑨不再理會他說笑之辭,命人托出木圖來,向張王二人道:「這長崎附近都是平原,在此地與咱們決戰,德川秀忠當真是天大的蠢才。不知道德川家康一世英明,卻如何生了這麼蠢的兒子!兩位請看,倭軍在初時就在長崎城下圍城,你們登岸之後,他們戰線後移,只是簡單的立寨安營罷了。防線單薄無力之極,特別是他們的左翼防線,經過幾次佯攻,已發現當真是脆弱之極。多半是那些農夫為軍,雖然有些火槍,戰力卻仍是低弱之極。」
鬱悶之極的德川秀忠一退再退,直到漢軍火炮射程已是無法延伸至此,方開始勒住戰馬,等待著前方戰報。
那些倭人槍兵接到命令,雖漢軍尚遠在射程之外,卻也忙不迭開始準備。在槍口內灌入火藥,用鐵通條疏通完畢,點燃火棉,放於地上,準備一會點燃火繩之用。日軍火槍兵以六段擊列陣,前陣趴、蹲、跪、後面的持槍準備,待前面的三人發射完畢,後面的再補上射擊。如此這般,可以保證最密集的發射,乃是西班牙人教授給日軍的最新式火槍發射法,比之倭人自己發明的三段擊,卻又先進很多。每個槍兵又在發射完畢之後,便將火槍遞給身邊的戰友,讓他們裝藥通膛,待一切備妥之後,再將火槍隨意交回空手等待的槍手。
江文瑨略一點頭,令道:「命槍兵轉射擊陣形,開火!」
德川冷笑道:「上次和你們交戰,竟然衝不到你們身前,此時足輕們手持木皮盾護身,再加上後面有槍兵和弓手,卻看你們怎麼抵擋!」
殘陽如血,刀槍如林。撫摸著就擺放在本陣的一門門歐式火炮,青銅的炮身散發著適才炮擊長崎城的餘溫,德川秀忠只覺手中一陣溫暖,心中也是慰貼之極。雖然他的火炮威力和射程遠遠不及漢軍,適才的炮擊只是引得長崎漢軍還擊,炸死成片的倭國炮兵,又有幾門火炮毀在長崎城防大炮的炮口之下。德川心中卻仍是得意得很。當年長崎之戰時漢軍火炮的威力給他心中留下的陰影實在太過濃厚,無論如何,現下他也有了大炮。雖然與長崎城內的m.hetubook.com.com漢軍火炮對轟起來很是吃虧,卻是可以遏制漢軍步兵的進攻,使他們的火槍兵不能在火炮的掩護下肆無忌憚的攻擊,只要漢軍的火器威力稍被遏制,德川秀忠有信心以絕對的兵力優勢擊敗劣勢敵軍。
他一聲令下,這邊山崗上的旗手立時揮旗下令。那些指揮足輕的大將們接到命令,立刻吼叫著指揮屬下向前,又令槍兵們讓開道路,幾萬足輕並一萬餘幕府的精銳武士,再有德川的御家人一起,五萬大軍在前拼命前衝,向著對面的漢軍陣地衝將過去。
這些人名為武士,實為中上等的自耕農,閒時耕作,戰時出征。在這種體制下,土豪和中下層的農民隨著戰爭的拉長和規模擴大,負擔日益沉重,大規模的戰爭又造成田地荒蕪,民眾疲敝,士卒厭戰。到了戰國末期,更有全民動員的總動員體制:武田氏天正五年閏七月五日曾經發佈命令:「領內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子應在二十日內出陣。」織田氏在僅支配尾張一國時,尚是兵農一體,後來待有了六百萬石的石高之後,兵役範圍擴大,無需全境動員就能保持兵力優勢,於是兵農分離,命武士備禦於城下町的政策開始發軔。自此之後,織田氏方有了常備武力,待經過豐臣氏與天正十三年發佈的「刀狩令」,乃確定了武士與農夫的分離。
江文瑨搖頭道:「這麼打法,就算突進本陣,也是死傷太大。德川本陣附近全是幕府精兵,戰力甚強。雖然他們沒有什麼騎兵與你對陣,但是倭人武士精於技擊肉搏,非當日明兵可比。」
「亂糟糟的,成百上千人跑來跑去,什麼鳥兵。咱們去殺他娘的!」
江文瑨便笑道:「王煊,你跟著他喊些什麼。你今晚不必走了,與我同宿,咱們再商議一下調動細節。張瑞,一會兒你去契力將軍大營,與他好生說說,切切不可輕敵。再有,明日活捉或是斬殺德川,一戰斬卻敵首,倭國現下內部甚是不穩。中下層的武士唯德川之命是從,那些家老重臣縱是逃脫了性命,德川被俘或是身死,幕府必然大亂,他們也決然收拾不了人心。」
神原康勝滿頭滿臉的熱汗,心中當真是害怕之極,心中只是想道:「這難道是妖術麼?也沒有聽到他們發炮,就把這些炮彈打過來了!」
張瑞一笑,回道:「這不是力氣的事。飛騎都是專門練的衝刺合擊的馬上格鬥戰術,不是有股子蠻力就成!」
還不待那些近臣們從前方返回,前線駐防的軍團大將早就四處尋訪他的下落。那些前來報信的武士們一個個灰頭土臉,衣衫不整。只向德川秀忠稟報道:「敵軍進攻,我軍前線已然紛紛潰敗,請大御所調兵前援!」
待殺到天色微明,這一片戰場上橫七豎八盡是倭人屍首。四千飛騎在敵陣中突來衝去,不住斬殺。虧得那些倭人倒也悍勇,雖然是全無陣形,被衝得各自為戰。面對身披重甲的飛騎卻仍是敢於抵擋,不比當日明軍,潰敗之後全無抗力,便是刀子砍去,也只是閉目待死罷了。
對面的日軍正等著漢軍繼續前行,進入射程之後便可開槍對射。雖然己方人數比之對方多出不少,卻因頭頂炮彈不斷,又是初臨戰陣,是以還是緊張之極。天雖不熱,不少日軍槍兵都是滿頭滿臉的大汗,擺著火槍手手亦是汗水淋漓,眼見對方越走越慢,陣線亦是由縱隊慢慢斜將過來,變成橫陣。各日軍槍手都是大急,又怕對方上來,又覺得這樣慢吞吞的實在壓力過大,倒不如現下就砰砰打將起來,倒也好過現下提心吊膽。
聽著己方士兵不時發出被炮彈彈片擊中後的慘嚎聲,德川秀忠亦不禁在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不顧身邊侍從的勸說,他仍然披著衣服觀察著前方動向。聽得漢軍炮擊聲越大越大,發射的速度亦是越來越快。而且在大口徑火炮的轟鳴聲中,他隱約聽到有些是小型火炮的射擊聲,相比於長崎那邊的炮擊聲,這些小型火炮仿似離得很近,已經與日軍大陣相隔不遠了。
話未說完,卻見離得最近的屬下胸前綻起一團血藥,那兵睜著死魚眼,與小泉一同研究自己胸前的傷情,良久,方向他道:「隊長,你不是說他們打不中我們麼?」
站起身來,向著木圖上指點道:「德川秀忠以為咱們必定是等他來攻,是以調兵佈陣都是準備全師齊集的態式。他的左翼多半是那些不服從他的家老重臣們的所在,德川將這些弱兵交給他們帶,未必是安的好心。蠢材,難道咱們漢軍隨著他的算盤來轉?我已定策,明日一早漢軍便全師而攻,漢軍本陣掩護炮兵與他的本陣接戰,萬騎與飛騎全力攻他左翼,他的左翼一崩,本陣也必然慌亂,飛騎與萬騎再配合漢軍主力,從後包抄!」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卻聽到德川秀忠陣中傳來一陣炮響。張瑞等人霍然起身,同時向那邊張望,不過片刻工夫,長崎城上下已又是炮聲大作,一顆顆炮彈飛向德川的陣中。不過幾個來回,德川秀忠陣中已是全無聲息,只有漢軍的三十六磅重炮不住發出巨響,仍然在不停轟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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