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海說怪力亂神

「是嗎?原來你也在意我。」逸勢說。
「為什麼不下令叫空海寫?」逸勢接下空海想說的話。
已經看得出瓜果的形狀了。
然後,或繼續以水路船隻、或陸路牛馬運達長安。
「表字嗎?」
「什麼?!難道其他的都不是實物嗎?」
「嗯。」
「那麼——」
主人想阻止,狗卻緊咬不放。主人終於大怒,拿起棍子把狗狠狠打一頓,狗兒才鬆口放開好友。
空海說著,微風吹過水面、穿過夏日繁茂的青草,輕輕拂過他的臉頰上。
逸勢從和空海的談話發覺,不僅唐書,好像連情|色類的雜書,空海也都讀過。
方士以細細的眼睛,注視空海一會兒後,把手伸進懷裡。
「嗯。」
「大唐真是不錯!」
現在,逸勢看得到方士的懷裡,鼓得大大的。
「我去對那個男人說。」
因為是日語,才能如此交談。
老人所說的話,空海毫無困難就能理解。
只要能夠吃到大量新鮮蔬菜,牙齦出血、手腳浮腫的現象應該都可以改善。可是,糧食非常不足。
「你在說些什麼啊?空海。」
「長安嗎?」方士自語,再度望向空海,問道:「能夠請教大名嗎?」
「有什麼不對嗎?空海。笑什麼?」逸勢問道。
「談了很多。」空海微笑。
「虧你還是個儒者……」空海微笑道。
「我說的是有關『人』跟『知識』的事情。」
理由非常明確。
在洛陽,有三個非常愛狗的男子,狗兒也很眷戀它們的主人——
黑衣老人——也可稱為方士,又把結成的西瓜交給買者。
二人的周圍,車馬喧騰。小販叫賣聲此起彼落。
大唐帝國的許多運河,幾乎都能以水路連接黃河等各大川名河。各地物資無不以船隻運送,經由運河再溯黃河而上,運送到洛陽來。
「空海。若要求取密法,可以去拜見長安青龍寺的惠果師父。」
「是的。原本我搭不上此船,最後卻搭上了。」
「雖然如此,唐語竟是這般流利。」
第二個說:
兩人站在該地,好似和那方士對峙著。
「怎麼了?」逸勢問。
「您也要往長安?」
「原來如此。人的力量竟可以至此。」空海的聲音充滿感慨。
「天命?」
「喂,空海。你看!那就是天津橋了。」
「結瓜。結瓜。」
「嗯。」空海的回答有如空氣。
「第一次看到。」逸勢自言自語。
「什麼機會呢?」
籐原葛野麻呂的內心比誰都焦急。
空海並不說明。
從不同角度看來,當時默默無聞的空海,是排解眾多困難才得以渡唐的。不過,空海具有排解一切艱難險阻的才能,也是事實。
逸勢對他說話,他依然止不住笑聲。
遣唐使一行當中,最早發現空海具有不可思議才能的,就是橘逸勢。
那是一個留著白鬍鬚、有一對細長眼睛的老人。
「說得也是,其實,我也想過。」空海迎風回答:「只是,若我先說出來,恐怕有點問題。」
在運河上,空海千思萬想,隨著腦海浮現的思索,而不斷讚歎、感喟著。
「嗯。」
一顆鮮血淋漓的狗頭滾落到地面上。
「啊!」空海低叫一聲,停住了腳步。
「冒出芽來。」方士說。
「結果,三個男人失去了三隻狗……」
「你說的是我?」逸勢有些火大。
從大唐傳入日本的書物,他們大致上都已看過了。
「唔。」
這是日本最早的比較思想小說。
「那種庸官俗吏的文章,送上一百篇、二百篇也不會有回音。」逸勢悄聲道。
「嗯。」
空海和逸勢前面的人很自然地讓開了。兩人彷彿被揪了出來般被擠向前。
逸勢早已察覺,連自己最拿手的儒學,這出家人也具有比自己更深奧的知識。
譯成白話文,其意就是——
「因為我覺得自己有這個天命。」
「哪一位?」方士嘟囔著。
話說完,空海突然閉口不語。
伏願垂柔遠之惠,顧好鄰之義。縱其習俗,不怪常風。然則涓涓百蠻,與流水而朝宗舜海;喁喁萬服,將葵藿以引領堯日。順風之人,甘心輻湊;逐腥之蟻,悅意駢羅。今不任常習之小願。奉啟不宣。謹啟。
「因為西瓜是實物。」
高山雖然靜默,鳥獸為仰慕山之高而來聚集;深水雖然不言不語,魚和龍仰慕水之深而群聚。與此同理,西羌越險阻之山,聚在德君之下。南蠻渡深水,來到不用刑罰的明君之下。
這是日本書道史上,對書法俊秀的三個人——空海、橘逸勢、嵯峨天皇——的稱呼。這三個人都出生在平安朝初期,屬同一時代的人。
「別急……」空海愉快地瞇起眼睛。
「大概得二十年。」空海說畢,再加上一句:「大概吧。」
「他從懷裡拿出瓜果了。」
「喔。」
——有趣。
「倭國來的。」
逸勢在稱呼籐原葛野麻呂時,已變成用「那個男人」了。
在日本,他拜訪過不少的歸化人,向他們學習唐語。
「你看!」空海說。
「空海。」
空海低聲說道。方士正拿起柄勺的把子,把身子探進桶子內。
「空海,都是你說的那些話,讓我又想起這些事。」
「哪裡?」
「不。大為吃驚。了不起的法術。」
葛野麻呂本來就不是靠本身才能而得到官位,他是憑借派閥力量才居於目前此地位。而「文才」這玩意兒,卻非靠派閥力量可得的。
空海彷彿發呆一樣,眺望著白晝的天空和雲朵、夜晚的星星。風暴來襲時,空海不採任何措施,僅是靜坐著,讓身體隨著風浪上下搖晃。
「船大概會沉沒。」
「那麼,你的佛法可以撼動嗎?」逸勢問。
「不。沒什麼不好。」
「不過,二十年實在太長了。」逸勢說。
「總之,就算是這種捏造的故事,從大唐歸來的逸勢,講起來就是鏗鏘有力,不是嗎?」
在運河船上,逸勢對空海如此說。
「我就繼續說,我曾在大唐聽過『試三狗失三狗』的故事。」
「難道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嗎?」
空海所搭乘的遣唐使船,曾在海上遭遇風暴。
「喔。」
話剛出口的逸勢,終於驚覺到。
空海語畢,逸勢果然看到老人嘴裡說摘下瓜果,其實是從懷裡拿出兩顆瓜果來。
「天命?」
話說完後,空海和逸勢,站在圍著圈圈的人群之前。
「植瓜術吧?」
這是空海眾多文章中和_圖_書,文筆卓越、格調特出的名篇之一。
「瓜果?根本沒看到啊,難道放在那桶子裡嗎?」逸勢問。
逸勢一眼看出是江湖賣藝。
「密」,就是「密宗」。
叫聲一出,逸勢趕緊甩掉手上的東西。
空海故意蓋過老人的話語,低聲逐次告訴逸勢。
「嗯。」
渡海抵唐以來,最長的這段距離,走的是水路。
來自日本國、由籐原葛野麻呂所率領的遣唐使一行,從杭州到汴州約一千公里的距離,走的就是運河。
話再說回到洛陽街頭吧。
在《三教指歸》中,真魚——年輕時的空海,將佛教置於比儒家、道教更高的地位。
每當自己曾在書本上讀到的街道及情景出現在眼前時,逸勢就會忍不住低聲呢喃——在什麼什麼書上所記載的,不就是這個嗎?
儒教和道教當然是有所差異的,但即便是道教,在「無法解答宇宙和生命」這一問題上,也和儒教一樣。
說完後,第三個人就叫家人把狗給殺了。
有一次,這三個男人聚在一起,相互吹噓自己的狗兒對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忠實。
「不,不。」方士搖手說:「兩位看似不是唐人吧。」
「你啊!真是不可思議啊!」
「原來如此。你剛剛說,問題已解決了,指的是此問題?」
「那一切不都沒改變嗎?」
「聽好,在你眼裡的真相到底如何,你邊看邊低聲說給我聽吧。」逸勢說。
才華橫溢的詞藻裡,論旨明確、格調高超。彷彿用耳朵就可以從文章裡聽到空海書寫此文時的呼吸。
「這就是佛法。」
輕快的筆調,帶著灑脫的文辭,至今仍留下如樂音般的跫音。
空海接著又繼續說。
哦——
那時候,「倭國」的稱呼比「日本國」更普遍。
「立刻結瓜。立刻結瓜。」
「快長大喔快長大。快快長高起來——」老人說道。
「好!」
「不過,看樣子那問題現在也解決了。」
「雄偉。」
「喔。」
「看吧!開花了。是兩朵呀。」
「在下丹翁。」方士說。
有所謂「三筆」之說。
當空海所寫的請願書送達後,竟有如作夢般,一切的事情開始順利起來了。
「哦。」
不過,男人手中的西瓜卻未消失。瞬間,歡聲雷動。
從還濕濕潤潤的泥土當中,冒出一個小小的頭來。那是植物的綠色嫩芽。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只要相信,無論船沉沒、還是安抵大唐,直到有結果的這段時間裡,內心始終平靜。」
換句話說,不是空海自己先說出,而是他人,且是逸勢主動請空海寫請願書,所以問題解決了。當逸勢對空海如此說時,問題便已解決了。
「現在一不留神卻說出口,說出口後才發覺;發覺後又向你坦白說我所發覺的事。所以,我認為你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
「逸勢啊,對你,我才說。我的文筆和文章,確實比那人好。但是,我若說出口,那個男人就失去立場了。這就如同挑明說『你實在不行啊』。」
話一說出口,逸勢好像察覺什麼似的戛然而止、看著空海。
「您知道我沒中術?」
賀能啟。高山淡然,禽獸不告勞而投歸;深水不言,魚龍不憚倦而逐赴。故能西羌梯險,貢垂衣君;南裔航深,獻刑厝帝。
當時的中國,由一地運送物資到另一地,最廣為利用的就是水路了。因為水路船隻容易大量運送物資。
當然,經由洛陽運到長安的物資,不僅是米糧而已。
那是一位皮膚黝黑、看不出年齡的老人。
對於這些問題,空海幾乎不假思索就回答出來了。
從形式上抵達大唐以來,空海不必透過通譯,就能操著流利的唐語和當地人交談。對此,逸勢瞠目結舌。
那些詩文,讓自信才高八斗的逸勢,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尚未說出「要往何處呢?」空海搶在方士前回答。
從日本帶來的糧食也已告罄。雖然,在赤岸鎮曾補充糧食,卻不太夠。
不如人的話說出口之後,逸勢突然又對空海如此說道。
沿著海岸南下,進入閩江口,搖櫓溯閩江而上約三天之後,終於抵達福州港,但在此等待的一行人,依然是過著答案遙不可及、不斷得與官員交涉的日子。
「看來很有趣嗎?」
「雄偉?」
空海邊對逸勢點頭,邊帶著微笑,注視那個老人。
兩人在海上,曾有過如此對話。
就思想性、現實性、感情性、肉體性來說,答案不一,不過,追根究柢,真正的理由應該彙集在這句話中:「儒家無法解答宇宙和生命的問題。」
「佛法也不例外。」空海依然坦率回答。
他利用空海認為桶子拿出來的,必定是瓜果的這個盲點。
「嗯。」空海點頭,含糊其辭地說:「也不是沒有辦法。」
「安心了。原來空海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兩顆。」商人答。
「不過……」
因為,方士動作,還是和剛才一樣。
黑衣老人誇張地點點頭,左手伸入懷裡,取出某物。是個小東西。
「西瓜不會消失。」空海說道。
因為,空海知道丹翁從桶內取出瓜果。
空海話一說完,方士便「啊」地發出讚歎聲,說:
「寫啊!」
「我不是賣瓜果。是賣法術。」方士說道:「因為你沒中術,所以不能收錢。」
「大起來。」
像逸勢這般有才華的人,最難忍受的是愚鈍之人。
「立刻冒芽。立刻冒芽。」老人唱歌般地低聲道。
當時的中國——大唐,是個「文章之國」,以文章憑斷人的高下。
洛陽,僅次於長安,是大唐帝國的第二大城。
報上空海名號後,又以唐語把旁邊逸勢的名字告訴方士。
空海如此一想,突然覺得很開心。
「那又為何而來呢?」
「總之,應該可以抬高身價。不過……」逸勢喃喃自語。
空海苦笑,以唐語說:「請給兩顆。」
「正是。」
「不僅是密宗,整個大唐都要被盜光啦。」老人爽朗大笑道。
誠是,明知艱難之亡身,然猶忘命德化之遠及者也。
「如何有趣呢?」
空海和橘逸勢,正走在洛陽的街道之上。
伏惟大唐聖朝,霜露攸均,皇王宜家。明王繼武,聖帝重興。掩頓九野,牢籠八紘。是以我日本國常見風雨和順,定知中國有聖,刳巨掄於蒼嶺,摘皇華於丹墀。執蓬萊琛,獻昆丘玉。起昔迄今,相續不絕。
空海也跟著笑了起來。
在沙洲上,連回到母船的自由都不可得的狀態,持續了將近二十天。
「那是因為我把老人的話轉給你聽。我若不在,逸勢或許就可以看到真相了。」
看來似乎已經年過七十了,但應該還不到九十。不過,七十到九十之間,到底幾歲?看不出來。
兩個鼓起的形狀,一直長到成為成熟的大西瓜。
「想起之前的後悔?」
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始,丹翁就知道空海已經看破自己的技法。
「就是說,毫無辦法囉?」
右手拿著枴杖。
「若是你早些告訴我,我總可以想出個法子……」
「不結。」
「不長葉子。」空海說。
不攜帶國書,原本是日本遣唐使的通例。然而,這種通例對大唐地方官吏卻是有理說不清。
「要怎麼說呢?」
兩個人不願餓肚子,把狗丟在小屋裡,自己每天都跑出去吃喝及大小便。
「就是命運。若是我有赴唐的命運,這船一定可以平安抵達。」
「不會大。」
所謂儒教,說到底,不過是凡夫俗子為人處世之道罷了。學習此道,或許可以獲得俗世高官厚祿,但終歸只是如此而已。
此外,空海不僅自學而成,渡唐的費用也是自行籌措。這和由國家出錢的最澄,截然不同。
而且,一直無法取得福州的登陸許可。
「替我說要買兩顆。」逸勢以手肘碰了一下空海側腹。
對話當中,嫩芽漸漸長高起來。
「這張臉不像是來學習,而像是來盜取密法的臉。」
「他說要不要買西瓜?」空海把老人的話翻譯給逸勢聽。
單就眼睛周圍的皺紋看來,應該有一定的年歲,可是那男人全身散發出一股氣勢,顯得精神奕奕,看來更年輕。
「不是。」空海回道。
「好像是瓜果種籽。」空海對逸勢說。
老人隨手摘下兩顆西瓜,交給那個像做買賣的男人。
「在看什麼呢?」逸勢問。
「這樣好了。我替閣下傳令,把他叫到這裡來。命令他寫就可以了。」
「怎麼啦——」
然而,桶沿擺了個像柄勺的東西,讓人聯想到,裡面或許盛著水吧。
「我這個人是不隨便對人家說『你比我還優秀』的。特別是書法和文章方面。」
換言之,這是他和儒家訣別之書。
船隻時而張帆、順風而行;時而搖櫓、欸乃前進;時而沿著河岸由牛隻拉縴拖行。
空海所說,就是因為如此,自己才能搭上這艘船的。
十八歲時,進入大學學習儒學。從十五歲跟隨叔父阿刀大足算起,到入大學當了二年儒生的時間裡,以空海的天縱之才,早已把儒家的精髓盡數吸收。
其實,逸勢也不明白。
當時傳入日本的大量漢籍中,有些地方記載著「植瓜術」的名稱。
空海首先點出大唐國的文明如此優越,以這華麗耀眼、格調出眾的文字進入主題。
「哇,」方士提高聲調。「真是遙遠的地方啊。」
「若是能來大唐學習儒學,我講的話就會更有份量了。」
「太厲害了。空海,真如你所說的。」
空海嘴角泛起笑意,仔細聆聽逸勢的話。
果然長出芽來。
當時還名為「真魚」的空海,以二十四歲的弱冠之年,寫下了《三教指歸》全三卷。
名家空海所留下的所有文章中,這篇請願書特別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總之,逸勢把空海給叫了出來。
同一船團渡唐的最澄,在日本,年輕時代其才能就已備受肯定,但這個最澄,在入唐之際,還得備有專用通譯——由此一併考量,空海理應被大書一番,此處也可窺見其才華之片鱗。
逸勢開始說明想像的狀況。
於是,大家決定來試一試所言是否屬實?
此時,歡聲再度雷動。
「為什麼?」
對這一行人而言,最不幸的莫過於那個可以證明自己是「國使」的印符,存放在第二船判官菅原清公那兒。
從汴州到洛陽,則是陸路。
「開花。」
人潮及其喧囂聲,漩渦般籠罩著空海和逸勢。
縱使如此,在眾人心灰意冷之際,空海依然氣定神閒。看來,他深信自己可以安抵長安的天命。
「好吧,」有人大喊:「我來買!」
——橘逸勢。
所謂「賀能」,指的是「葛野麻呂」。
「不冒芽。」空海低聲呢喃。
這是好事。如此一說,空海逕自往前走。
日本國的遣唐使團好不容易終於來到了洛陽。
「那麼,就不在此打擾太久了。」空海頷首。
僅八月初日,乍見雲峰,欣悅罔極。過赤子之得母,越旱苗之遇霖。賀能等萬冒死波,再見生日。是則聖德之所致也,非我力之所能也。
「太厲害了。空海。」
在海上漂流幾十天,也只有空海,用水浸泡著每天只分配一小把的乾糧,默默地咀嚼著。
二人說著說著,又有買者出現。
當船隻遭到風浪席捲,即使眼看船隻就要斷裂成半時,只有一個人超然以對,那就是空海。
「就是這樣囉。」空海說。
載滿一百二十人的船隻行走到此,當中真正還能動彈的人,不到三分之一。
供應京城長安一切糧食的正是洛陽。長安這個大都城,所需要的米糧都得先集中到洛陽來。
地方長官好像不把那些請願書當一回事,隨手就扔掉了。恐怕是因為文筆很糟的緣故吧。
從那時候起,空海這位有著四方下顎的怪和尚,讓逸勢感受到一股奇妙的魅力。
「不過?」
「你好像施了什麼法術一樣。」
「並非不在意。只是決心一切由天命安排。」
「不語怪力亂神。」空海引用《論語》的話,譏笑逸勢。
第二個人的狗,果真如他所說,第十一天便餓死了。
因為,逸勢對自己的文采相當自負。為此,逸勢才對空海說「原來你也在意我」。
漂流到閩地——赤岸鎮,是八月十日。抵達福州則是十月三日。漂流至大唐已兩個月了,一行人仍然在水面上搖蕩。
「這裡是大唐國。若是日語,人家就聽不懂了。」
「快呀!再大些。」
「所謂朝廷這種地方,確實會有這種偏見。」
「喂,你是和尚,此時不是應該唸經嗎?」逸勢問空海。
然而,登陸申請總是不被批准。
「我家那隻,一看到有人攻擊我,立刻奮不顧身去撕咬襲擊者。」
「非但如此,我家的狗還會先主人而死,讓主人吃自己的肉。」
一股血腥味。
「好啊!買了。」逸勢以日語大喊。
三個月後,第三個人在某次夜行時碰到賊人劫襲。同行的狗兒非但不去咬盜匪,甚至吠都不吠一聲。結果,男人的錢被搶走,還被尖刀刺進胸部,受了重傷。
群眾的視線全部集中在兩人身上。
逸勢果真說了。
不僅是逸勢,每個赴任長安的遣唐使,對於大唐帝國的相關知識都有概略的認識。
「以留學生身份,來此學密……」
「冒芽了!空海。」逸勢道。
「盜取?」
「倭國的人,都像您這般嗎?」
走出人群後,逸勢興奮地說。
「你全然不在意嗎?」
不愧是逸勢,好像知道這種法術。
無論如何,他希望過年之前能夠抵達長安。
空海在日本所學的不僅是密宗,唐語也包含其中。
「原來如此。到底是何事呢?」
「怎麼啦?空海。」逸https://m.hetubook.com.com勢也停住腳步問。
「把瓜籽撒在這裡,立刻就會結成瓜果。立刻結瓜!」
「我啊,空海,在船上時也跟你說過啦,其實,當初我不是很想來大唐的。」
「你的筆力之雄健,我很清楚。文章方面,自不在話下。」逸勢說。
總是逸勢在開口說話,空海幾乎都是默然點頭。
「知識可以使人明理,相反地,也可以讓人盲目。若不懂唐語,就不會中術。不知道撒種、萌芽、開花、結果這些道理,也不會中術。」
老人以右手的枴杖,開始挖掘腳下的泥土。
到了第七天,第一個人的狗,餓得伸出爪牙準備攻擊自己的主人。主人深感危險,毫不猶豫拔出懷中短劍刺死那隻狗了。
因此,大唐帝國有好幾條水深流長的大運河。
身為大使的籐原葛野麻呂,好幾次呈遞請願書給福州地方長官,登陸許可書還是不下來。
若不走陸路,仍以運河前進,進入黃河地界,溯黃河北行也可以。不過,汴州經洛陽到長安有一條官道,以馬車行走,速度會比較快。
瓜果落到地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空海的腦海裡,已經描繪出宇宙的輪廓。感覺上甚至能理解密宗的宇宙論和自己的肉體已經合而為一。
「從何處來的?」
換成現代的說法,就是不談論幽浮、幽靈等超能力之類的事物。
——大唐真是廣闊。
「唔。」
「嗯。」
「長出葉子來。」方士道。
還是照著方才的方法,依序進行。
雖然人已在河口濕地上,但那只是形式上的,不能說是登陸了。因為船被查封,一行人起居只得在潮濕的沙洲上。
船旅無聊之際,空海和逸勢好幾回模仿大唐文人,興之所至地在船上寫下些以漢詩、漢文唱和的文章。
「哇!」
「不好嗎?」
「不過,就只有我一人默不作聲。該說話的人都說過了,我依然保持沉默。皇上察覺後,就問道——逸勢啊,你一直不吭聲,難道就沒有自己的意見嗎?」
不知不覺,二人走進了南市一隅,也就是市場。
沒多久,空海就從夏草叢中走了出來。
空海原來已把「日本國」說到嘴邊了,又改口成「倭國」。
「那,現在這次,你並沒有把老人的話講給我聽,我還是看到冒芽、長出西瓜啊!」
故今我國王顧先祖之貽謀,慕今帝之德化,謹差太政官右大辨正三品兼行越前國太守籐原朝臣賀能等充使,奉獻國信別貢等物。賀能等忘身銜命,冒死入海。既辭本涯,比及中途,暴雨穿帆,戕風折柁。高波沃漢,短舟裔裔。飄風朝扇,摧肝耽羅之狼心;北氣夕發,失膽留求之虎性。頻蹙猛風,待葬鱉口;攢眉驚汰,占宅鯨腹。隨波升沈,任風南北。但見天水之碧色,豈視山谷之白霧。掣掣波上,二月有餘。水盡人疲,海長路遠。飛虛脫翼,泳水殺鰭,何足為喻哉?
逸勢的聲音和表情,充滿感慨。
「可以這樣說。」空海不假思索地說。
逸勢對於事實或現實的現象和知識,比對哲學性的思考更具興趣。
不論是空海還是逸勢,留學時間都得住滿二十年。
逸勢毫不掩飾內心的興奮,被熙來攘往的行人及各種建築物所吸引。在他身旁、出生於贊岐的留學僧空海,則是把興奮之情按捺在心中,悠哉游哉地漫走著。
「空海,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我的文章確實不如你啊。」逸勢坦率地說道。
出聲讚歎的,不僅逸勢。連葛野麻呂也連連叫好。
老人把枴杖換到左手,右手握住柄勺把子,舀起桶子裡的水,開始把水撒在埋著種子的泥土上。
開出兩朵小小的花。
數百萬的農民,被迫挖掘水路,連接黃河和長江那令人咋舌的距離。
然而,空海何以捨棄儒家呢?
手持早已書成的請願書,空海笑容滿面地站立在風中。
「這是我現在創作的啦。」
「失禮了。」空海低頭告罪。
「譬如說,從大唐回去的我,若有機會向皇上進言時——」
接著繼續下去:
空海和逸勢,手裡各捧著一顆瓜果。
走著走著,「喔」地一聲,逸勢叫了出來。
空海心中暗暗自忖。
「什麼?!」
「不愧是大唐國。」空海又喃喃自語:「那是個我所不及的人。」
「什麼?」
「……」
「正是。」空海向逸勢答道:「因為毫無辦法,我只能靜坐。」
「卜者的法術也罷!陰陽師的法術也罷!都難以撼動這天地。」
空海一說完,逸勢臉上忽然一改而為嚴肅的神情。
「只是想來鍍金而已。」逸勢毫不猶豫地說。
老人四周,看不到像是要叫賣的物品。一旁只有個大桶子。桶子很深,但看不出裡面擺了些什麼。
老人以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那東西。原來是個黑顆粒。
「你能不能想個辦法呢?空海。」
這應該就是空海捨棄儒教的原因吧。
地面上染成一片血紅。
「為什麼?」
空海放聲大笑。
因此,練就一身異於常人的強健體魄及驚人的毅力。
「是。」方士——丹翁說畢,又微笑著。
「不。不是說我,也不是說你。」
空海邊看邊把情形說給逸勢聽。
歡聲再度揚起。
雖然還不致於像地獄圖,不過也相去不遠了。
空海說完,和逸勢相視而笑。
空海就這樣抱著一顆血淋淋的狗頭,開心地大笑。
然而,三人當中,無論筆勢、技巧、品格、文章,空海更勝另外二人一籌。
「中了幻術——」空海喃喃自語。
「有何不可思議呢?」
「聽著!空海——」逸勢微笑道:「地點,就在這洛陽吧。」
「鍍金?」
「怎麼啦?空海。」
逸勢開始敘述。
黑衣老人從男人手中接過錢後,瓜籐、瓜葉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空海二十出頭時,就與儒學訣別。
於是,方士將計就計。
逸勢很少將自己心中的感情流露顏表。這逸勢,現在卻很直率地把興奮給表現出來。
空海點點頭,方士緊盯空海,仔細端詳。
逸勢模仿對皇上說話時的口氣,非常嚴肅。
——知識真是恐怖啊!自己不是才剛剛說過嗎?
為了要追上空海,逸勢說道。
「空海啊!那你願意寫囉。」逸勢說。
話一說完,空海突然聞到一股腥味。
第三個人,在自己的狗面前,讓好友假裝襲擊自己。狗兒果真奮不顧身去追咬主人的好友。好友的腳被狗緊緊咬住。
「嗯。」
流傳千古的名文。
「那是被言語所蠱惑了,大家都中了那些話的法術了。所以老人說芽冒出來,大家就真以為芽冒出來了;說長出葉子,大家就真以為葉子長出來了。」
「並非如此。」
偶而,一碰到和-圖-書空海不知道的事情,逸勢就會欣喜地說道。
所謂的庸官俗吏,指的是籐原葛野麻呂。
「不。我不是說我自己。」
「不過,買了那西瓜,應該不會消失吧!」逸勢一本正經地說。
在前來洛陽的途中,當船行運河時,逸勢曾對空海說過。
《三教指歸》採用戲曲的敘述手法,比較儒家、道教、佛教三家的學說思想,文體則是六朝風尚的華麗駢文。
「空海,趕緊告訴我。」逸勢說。
「不過,走在這洛陽之都,眺望對岸的天津橋之際,竟差點把那些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又大唐之遇日本也,雖雲八狄雲會,膝步高台;七戎霧合,稽顙魏闕。而於我國使也,殊私曲成,待以上客。面對龍顏,自承鸞綸;佳問榮寵,已過望外。與夫瑣瑣諸蕃豈同日可論乎?又竹符銅契,本備奸詐。世淳人質,文契何用?是故,我國淳樸已降,常事好鄰。所獻信物,不用印書;所遣使人,無有奸偽。相襲成風,於今無盡。加以使乎之人,必擇腹心。任以腹心,何更用契?載籍所傳,東方有國,其人懇直,禮義之鄉,君子之國。蓋為此歟。
幾乎全員都因身體或精神狀況出問題,個個顯得瘦弱不堪。只有空海,那雙漆黑的眸子,依然露出炯炯有神的光芒。
「唸經,可以撼動天地嗎?」空海坦率回答。
「咦,有誰嗎?都沒人要買西瓜嗎?」老人說。
「冒出芽啦、芽長大啦,那都是幻術。」空海小聲道。
同樣的讚歎聲,也從群眾當中喊叫出來。
空海感覺兩手濕濕的。他以為或許瓜果破了,流出汁來了。
空海原本和逸勢一樣,是名儒生。
「此時,不經意談到所謂的『誠信』,自己的臣子到底有多少誠信?該如何去試探呢?」
「有形形色|色的人。」
「拿去吧!空海。能夠看破丹翁法術者,在大唐之中恐怕難得一見吧!知道我名號的人,如果因此而收下丹翁的瓜果,那麼,就算是相互廝殺的對手,也會立刻成為十年以上的知音。」
「指這水路嗎?」
當時日本朝廷規定,遣唐使/僧在大唐未居留滿二十年,不准回國;提前回國,重者死罪。像逸勢,若是違反此規定,如果只是一輩子被貶至地方為官,都還算好的。
「為什麼?」
「什麼?」
「長出芽來。」
這件事,空海在旅途之中已經明白了。
空海和方士的交談,當然是用唐語。
果然,長得更大了。
「到底說些什麼啊?」逸勢問。
「哇啊——」空海身旁的逸勢驚叫出來。
文武百市櫛比鱗次,有人直接把肉攤和菜攤擺在路上,有人賣絲綢,也有賣活生生的雞、馬、牛的。
「喔。」逸勢低聲叫出。
「江湖賣藝的吧?」
「他取出瓜果,放到懷裡了。」
「告訴你什麼?」
「這時候,我就說啦——恕臣冒昧奉告,依臣之見,以皇上之尊,實在不宜去試探臣子。皇上就問我為什麼?」
十一月三日,一行人辭別了遣唐使船漂流所至的福州。
「好吧。就假設皇上正在和他所信任的幾個人無聊地閒扯好了。」
某天,橘逸勢把空海叫到蘆葦叢生的暗處,向空海說:
「所謂知識,委實恐怖。」空海喃喃自語。
「來盜取嗎?」語畢,方士微笑。
「想什麼辦法?」
從二十出頭到三十一歲,將近十年的歲月裡,空海曾遍歷日本各地。其中半數的時間,都花費在所謂的「山嶽修行法」上面。
「可是,我聽不懂唐語啊。」
「其實,在我決定啟程赴唐時,就開始後悔了。為何得離開自己生長的土地二十年呢?」逸勢如此告白。
撥開人群,處身於觀眾中,只見有個穿黑衣的男子,站在柳樹下,不知正在說些什麼。
話雖如此,初次踏上大唐之土,能夠和當地的唐人——帶著濃厚鄉音的鄉下人——流利交談,而不是使用長安的官話,可見他絕非泛泛之輩。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空海說畢,再度欠身。
「來此已經很久了吧?」
「是的。」
空海帶著筆、硯、墨和木板,獨自一人走進沙洲裡高大繁茂的夏草之中。
不少人病倒了。
空海回頭,再度鞠躬行禮。
「就算沒吃沒喝和我關在一起,我家的狗也不會因為飢渴難耐而攻擊我。」
「不。才到不久。」
果然如空海所說,逸勢看到了方士一邊舀水,一邊從桶子內拿起瓜果,火速地放進自己的懷裡。連著二顆都放進懷裡了。
眼前這巨大的人工運河,空海和逸勢都是第一次見到。這運河建造於隋煬帝時代。
「是嗎?就這般說好了……」空海微笑道。
「然後呢?」
「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呀。你應該可以解決問題的。」
「唔。」空海抿嘴微笑。
「我——這裡所說的我,就是你,逸勢——」
相互告辭後,對著走入人潮的空海的背後,丹翁喊道:
運河竣工後,煬帝命人在揚州和洛陽之間行駛龍船,幾度在船內酒池肉林,豪宴取樂。有人說,隋朝就是因此滅亡的。
「因何事來大唐呢?」
中國的長江大河,都是由西向東流;聯絡大河和大河之間的運河,則是南北走向。
不過,信步於洛陽街頭的逸勢,自是無法知曉空海的《三教指歸》。對於這個唐語如唐人般流利、學識淵博、與自己同齡的男人的才能,他只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和空海同年齡的儒生。他到大唐的目的是學習儒學。渡唐至今尚未如此這般赤|裸裸表達出心中的喜悅。
遣唐使船原本應該在去年夏天出發。船團從難波津出航的第六天便遭到暴風雨,船隻毀損,只得把出發日期延後一年。
空海站出來接過瓜果,並打算付錢。
「沒理由收您這東西。」
稍一留意,才發現迎面而來的人,都以怪異的眼神,注視著空海和逸勢。
「朝廷啦。」空海若無其事地說。
「是的。」
不僅是文章,書法方面空海也比自己更出色呢。——這位才子逸勢,是否真的如此認為?以逸勢的個性,就算不是書法而是文章,「你比我出色」——這種話是否真說得出口呢?
這是比空海更早千年之前、儒家的開山鼻祖孔子所說的話,可見中國這國家有多深奧。
當地官吏不知該如何處置從日本而來的遣唐使船,一心一意只想甩掉這顆燙手山芋,一行人只得從閩地再出發,將船駛往福州。
「真的太長了。」空海也同意。
舉凡從全國各地運來的各種貨物、地方工藝品,也和米糧一樣,先經過洛陽才轉運到長安。
——原來這就是那座天津橋。
「還有人想要嗎?」方士道。
從大唐陸陸續續傳入的密和_圖_書宗,幾乎都是自學而成,此次正是為了求密宗正法而入唐。
「什麼問題?」
也有些人不但身體變得虛弱,牙齦也出血,幾乎只靠水在維持生命。
「依我看來,我們當中有一個叫空海的和尚,文筆還說得過去……」
此時,逸勢對這個默默無聞的留學僧,已深感興趣。
「可是,你聽得懂,卻不會中術啊!」
逸勢說話方式很直接。當然,他並非在眾人面前口出此言。當時他站在船舷附近,趁同行人等不在跟前時,才說出此話。
如同空海無法對葛野麻呂說由自己來寫請願書,逸勢也無法對葛野麻呂建議讓空海寫請願書。而空海更無法對逸勢說由自己來寫請願書。空海考慮到,如此一來也等於傷到逸勢的自尊心。
「有趣。」
「再沒有比這隻更不中用的狗了。」
逸勢對毫無才能、只能靠著門閥庇蔭而得到官位的人,似乎不抱好感。
如此一說,逸勢無言以對。
「唔。」
「結果。」
第三個說:
「請問要幾顆?」老人問。
那人看似生意人。應該是到南市做買賣,順路走入人群中。
事情果真如此進行。
「請願書由你來寫,如何?」逸勢說。
「咦,你好像不以為然喔。」
「不,不用。」方士搖搖手,不收錢。
日本小島文化中,出現具有世界水準才華的第一人,當推空海。
然今州使責以文書,疑彼腹心。撿括船上,計數公私。斯乃理合法令,事得道理。官吏之道,實是可然。雖然遠人乍到,觸途多憂。海中之愁,猶委胸臆。德酒之味,未飽心腹。率然禁制,手足無厝。又建中以往,入朝使船,直著揚蘇,無漂蕩之苦。州縣諸司,慰勞慇勤。左右任使,不檢船物。今則事與昔異,遇將望疏。底下愚人,竊懷驚恨。
「嗯。」方士點頭,又問:「空海,不知您在長安逗留多久?」
「你只要相信我的天命即可。」
在這本著作中,空海巧妙地從《文選》、《禮記》等諸多漢籍中引經據典。此時的空海,可以說,已精深鑽研過漢籍了。
「因此,你相信自己有赴唐的命運嗎?」
總之,由於命運的安排,從日本出發的四艘遣唐使船隻當中,空海所搭乘的第一船和最澄所搭乘的第二船,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抵達大唐。第一船的一行人,日後才知道第二船已經先行抵達大唐。在此順便一提,第三船遭遇大風暴而沉沒,第四船則連是否沉沒,至今都不得而知。
原本,儒家就是——「不語怪力亂神」。
逸勢曾為試探空海的知識,問他《淮南子》記載的這個那個,難不成就是這回事吧!
「嗯,嗯。」
「不開花。」
洛陽被洛水一分為二,當他看到架在洛水上連接南北的大橋,以手肘碰了一碰空海說道。
「我看他不必透過通譯,就能和本地人交談,這事閣下您一定也看到了。對啦,像請願書那樣的事,何必一定要閣下親自動筆呢?——」
低聲響應後,空海就把才纔和那名喚丹翁的方士所談的事一五一十講給逸勢聽。
「以前來大唐遊玩過?」
空海所言,確有其事。
在尚未踏進洛陽之前,關於洛水及橫亙其上的天津橋等知識,早已深植於腦海裡了。從書本獲得的知識——異國之都的情景,此刻千真萬確呈現在自己眼前,這種興奮之情讓橘逸勢幾乎陷入半迷醉狀態。
從福州到杭州走的是陸路。杭州起開始搭船,走的是運河。
「不過,不管我相不相信你的天命,船可以抵達大唐,就會抵達,船不能抵達,就不會抵達,不是嗎?」
「形形色|色啊?倭國的人若都像您這般,那就太了不起了。」
空海和逸勢,自以為抱的是瓜果的東西,原來是看似剛被砍下來的狗頭。
第一個人和第二個人,各自建造一間小屋子,把自己和狗都關在小屋裡。
那時,逸勢和葛野麻呂還在猜想,他是否已經動筆了呢?
「哎啊!空海——」
前方一棵大柳樹下,圍攏著一群人。
空海如此一說,逸勢內心的緊張情緒一掃而空。
以前是否來過大唐呢?這是方士問空海的本意。
逸勢具備不少這類讓人大為驚歎的知識。然而,不知是否因為儒生的緣故?逸勢的知識和興趣,稍稍有些偏頗。
空海所搭乘的船隻,首先從杭州順著運河到達揚州;越過長江之後,繼續沿著運河北上到達汴州。
「若是無此命運呢?」
逸勢幾乎聽不懂當地的唐語。只知道看似在賣什麼東西。不過,到底在賣什麼?
「試三狗,失三狗?」
站在旁邊的逸勢,不知兩人在講些什麼,臉上充滿好奇。不過,不愧是逸勢,他並沒有從旁硬加入兩人的交談。
「方才的事。你和那老人到底講些什麼?」逸勢迫不及待地問。
「那麼,改天到長安喝一杯吧!」
空海與橘逸勢,和各種貨物一樣,被吸捲入來自大唐帝國各地的人潮之中。人來馬往紛紛攘攘,黃土飛揚,從兩人身旁呼嘯而過。
說著,就撒下西瓜籽。
「因為中過一次法術後,你的腦海裡已經記得這些了。」
那花立刻凋謝,眼看著花蒂的部分慢慢鼓起來。
逸勢漫步在雜沓的洛陽街上,走著走著,逐漸發出如此讚賞。
對於運河的壯觀及其工程之偉大,他曾幾次發出驚歎之聲,但都異於此歡喜之聲。
「好熱鬧啊。」空海喃喃自語。
「當然是眾生喧嘩,大家都會說出自己的想法。」
「最讓我難以忍受的,莫過於笨蛋了。」
卜者和陰陽師,不斷在船頭作法、看方位,找尋船隻應該前進的方向時,空海只是靜坐船上,整天眺望藍天和大海。
「何故?」
空海站住原地,盯著抱住瓜果的雙手緊看。
「哎,到時候的情況,擺明應該是這樣……」
「運河。」空海簡短回答。
第一個說:
這段文章,即是請願書的起始。
話又說回來,空海,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子呢?
空海這篇文章,讓福州官員刮目相看,也導致一行人所受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語。
「對不起。」空海的語氣很冷淡。
船隻在海上漂流了許多日子,好不容易才到達閩地。那是個窮鄉僻壤。
「不。因為第一次看到你如此歡喜的模樣。」
「信不信都是同樣的結果?」
「方士吧?」空海低聲自語。
把拿在手裡的兩顆瓜果,要歸還丹翁。
「赴長安。」
空海在日本時曾學習雜駁的密宗佛法。
邊說邊用枴杖掩土覆蓋種籽。
「嗯。」
「這是第一次。」
身為遣唐大使,雖有一定程度的漢文能力,卻不足以流暢使用漢文交涉。
逸勢早已習慣和空海如此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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