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一切都是俺幹的……」
空海若無其事地說：
雪白而尖銳的利牙歷歷可見。
右手則緊握住搗毀兵俑的鐵鍬。
沙啞低沉的男子聲音傳了過來。
逸勢才說出口，距空海約七公尺遠的對面，茂密的棉葉一陣搖動，驀地冒出一團黑影，是隻四腳走獸。
「我聽過您的大名。」
此時，配劍早已出鞘的衛士們，聽從柳宗元命令，奔至空海面前護衛。
「俺說過了。多管閒事，要遭受報應。」
誠如妖貓所言。靠向前來的，正是空海也見過的丹翁。
「空海，你想和俺較量咒法嗎？」
「除了去年八月自己破土而出的那兩尊，是吧？」
苦苦。
「嘟！」鍬柄發出聲響，上面插著金屬利刃。尖銳的利刃穿透鍬柄，刀鋒幾乎頂貼著大猴的額頭。
「什麼？丹翁先生，您跟那妖貓有何因緣呢？」
那嗓音有如爛泥在鍋裡翻煮，低沉混濁。聽來不太年輕，是老人的聲音。
「那都是往事了。事到如今，為什麼你要在京城引起這般的騷動……」
「繼續什麼？」
丹翁慢慢將身子轉向空海。
妖貓以綠光炯炯的眼睛，瞪視逸勢。
不一會兒——
衛士面面相覷，期待指示一般，視線望向柳宗元。
「是。」
「哪裡？空海，誰在哪裡？」
「是怎樣的對手——」
妖貓用那對金綠色瞳孔，逼視著空海與身旁的逸勢。
「你是說同樣的嗎？被人施咒，可以活動的陶俑嗎？」
ｈｔtｐs://ｗｗw•ｈetuｂoｏｋ.ｃoｍ•com「逃了。咦，那裡——」
不待空海回應，大猴早已踏出腳步，蓄勢待發。
「可、可是——」
「大、大猴，在那邊——」逸勢叫道。
「到底怎樣？是你幹的吧？」
「聽起來很可怕。」
空海話才說出口，大猴早已邁出他那雙粗壯的腿。
這次，比前回更早劈出鐵鍬。
「你又在賣弄小聰明，空海……」
「嗯。」
「喔，說來聽聽。」
「你是丹——」妖貓說道。
空海回望的，是一大片棉田，四周杳無人影。唯有棉葉在月光下隨風搖曳。
「你這種角色，能拿俺怎樣嗎？」
哈哈哈——
開始唸誦起「金剛網」真言。
那是讓諸魔無法接近、在虛空張網的真言。
「是——」
逸勢說畢，「啊」一聲又把話給吞了下去。
妖貓放聲大笑。
「您是丹翁先生嗎？」
丹翁慢慢且帶著哀傷似地搖了搖頭。
「難道你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你當真不明白嗎……」
呼——
「我該做的事？」
「閣下與楊貴妃殿下有何因緣呢？」
因為那隻貓突然伸直後肢，像人一樣地站起來了。
明知是幻覺，逸勢卻也無法閉上眼睛就了事。閉上眼睛，遠比幻覺更恐怖。
「這個你們無須知道。先別管這些。空海，我倒有件事要先告訴你。」
空海低聲對逸勢說道。
「什麼報應？」
大猴朝逸勢所看到m.hetubook.com.com貓所在的反方向奔去。大猴邁步的前方，空無一物。
「既然如此，在你明白之前，俺必須繼續……」
「久違了！」
妖貓發出喜悅叫聲。
「或者，拿針紮你眼睛？還是要送到鍋裡煮？要不，放火燒死——」
逸勢湊近空海問道。
是男人——且是老人的聲音。
「在下柳宗元。」
緊張氣氛頓時解除開來，逸勢也鬆了一大口氣。
「空海先生，這妖貓，我——」
「什麼事？」
空海也緩移腳步，回過神來一看，丹翁背影早已遠颺，完全消融在黑夜之中了。
「怎麼了——」
大猴退回來後，如此說道。
「如果你要介入這件事，或許會賠上一條命。今晚此處要是只有你一人或我一人，也許就要被那傢伙奪走性命——」
藍焰一如鬼火，飄浮在妖貓四周。
此刻，只剩下棉葉在月光中隨風搖擺。
金綠色瞳孔凝視的方向，出現一個黑影。
咻——
想當然耳，火並未點燃，逸勢也立刻察覺了。
「丹翁大人……」
空海望向對面約莫七公尺遠的暗處。
不待空海回應，丹翁轉身走向對面的那片暗黑之中。
「又逃了！」
「危險！快趴下！大猴——」
妖貓四周燃燒著的鬼火，顏色也漸次變淡，慢慢消逝了。
大猴再度拿起鐵鍬，彷彿黑貓就在那裡似的，朝另一個方向奔殺過去。
逸勢畏怯地說道。
「喂！」
咿咿。
「不然，你試試看！https://m.hetubook.com.com」大猴說道。
哈哈哈——
那是幻覺之火。
貓的身影，隱逝於暗空之中。
空海向妖貓說道。
「請收劍退下。不然，恐會自相殘殺。」空海說。
不過，它的軀體卻似乎逐漸變大，整整爆脹了一倍。
鬼火突然消逝不見。妖貓也翻身跳躍。
一聲厲喝，鐵鍬打殺下去。
「不，這本來就是私事。私事的話，我不打算向任何人提起……」
「空海啊，今晚就到此為止。如果我們都還能活著，來日再把酒言歡吧。」
丹翁欲言又止，接著說，「那是因為，將這些兵俑埋在這兒的，就是我啊……」
妖貓每說一句話，口中便冒出一縷藍色火焰。
「趁你睡覺時，把溶化的鉛灌進你耳朵好不好……」
「幸會！幸會！」柳宗元頷首致意道：
「哇！」逸勢驚叫，慌忙跳開。
咻——
大猴則一臉困惑。他在考慮，到底該不該飛奔出去，抓住妖貓，狠狠打一頓。冷眼旁觀者也知道，他其實躍躍欲試。
反而是空海大步向前念誦真言，好保護衛士的安全。
妖貓再次大笑。
「沒錯。如果挖出來並且破壞掉，那些兵俑就不會爬出來作怪了。」
妖貓軀體繼續在變大，身旁也吹起陣陣強風。
空海身旁的逸勢，喉頭發出哽住的聲音。他似乎想吞咽口水，卻沒成功。
鍬刃削落棉葉，插|進泥土裡。
丹翁充耳不聞地一步、兩步往後倒退，然後望向空海。
「因緣嗎——我早忘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總之，空海，這是我的私事。如果這是我必須善後的事，那你也有你該做的事……」
以後肢站立的妖貓，突然縮小身子，恢復四腳落地的站姿。
丹翁在妖貓跟前止步。
藍色火焰不斷從妖貓口中噴出。
逸勢近乎悲鳴地哀叫出聲時——
「逸勢，快閉上眼睛、捂住耳朵，默背你喜歡的李白翁詩句。」
「總之，直到你明白為止。」
空海很是過意不去地囁嚅道。
衛士們面露驚色，卻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樣。
體型纖細——
喀喀。
「空、空海，這是不久前，我們在劉雲樵家裡碰見的妖物——」
「空海啊，你還不去青龍寺，卻來這種地方——」
「死！」
他卻好像看見妖貓了。
嚇！
「大猴，別妄動！」
「丹翁先生，您認識剛剛那對手？」
柳宗元深深一鞠躬，說道：
大猴懊悔地叫喚。
「在下有事想請教閣下。」
「你別戲弄他們了。」
「有人！」
以後肢站立的妖貓，轉頭望向傳出聲音處。
「俺可沒那麼容易死啊。」
妖貓開口說道。
「是貓……」
丹翁頗有感慨地說。
來到長安之前，空海與逸勢曾在洛陽見過丹翁。不久前，又在馬嵬驛的楊貴妃墓前相遇。
「不對。那不是柳先生！」空海邊說邊結起手印，「唵。尾娑普羅捺。落乞叉。嚩日羅。半惹羅。吽。發吒……」
風，輕輕撫過棉葉。幽藍暗黑之中，無人出聲。大家屏息以待，靜靜凝望和*圖*書微動起伏的棉葉尖端。
人影慢條斯理地走近了來。
「喂，空海，你也來到這樣的地方——」
彷彿有一股隱形的強大力量，不斷發出響聲，正要顯現。
空海問完，等待回音。
「瞧，火已燒到腳邊——」
旋風之中，無數鬼火閃現舞動。
「最近這件事，只怕是攸關天下的大事。在下敬謹請教。丹翁大人，您若瞭解這事，可否惠予賜告？」
驟風吹得棉葉沙沙作響，捲起一陣風。
丹翁說到這兒，柳宗元從旁喚了一聲。
「先前你們所挖出會動的兵俑。」
「可是，丹翁先生，為什麼您知道此事？」
「喔，是你呀。喔……」
「那聲音……」
仿如啼泣般，妖貓發出低沉且哀寂的嗤笑。
「呀！」
此時，只剩下棉葉隨風搖曳。
「多少吧。」
空海說話的同時，大猴似也已察覺某種危險，急忙壓低身子，舉鍬擋護自己。
然而——
「這傢伙真難搞。」
「相同的兵俑，大約還有十尊埋在這兒。」
「大家都死了……」
空海如此問完後，妖貓頓時沉默不語。
一聲狂吼。
空海自言自語，向前跨出半步。
「你果然還活著——」
空海一旁——左邊黑暗深處，傳來低沉嗓音。
丹翁剛問完，即將消逝的鬼火，「啪」一聲又燃出強烈火焰。
「沒人啊。」
「別白費力氣了——」
「大猴，回來！」空海說。
「哎，俺還活著。你也是。青龍寺也……」
「你不是為了盜取密教，才來到長安的嗎？」
「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