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勢啊，那麼，這硯台是善是惡？」空海突然如此問道。
「玄宗皇帝時，他是金吾衛衛士，安史之亂玄宗幸蜀時，他曾隨行同往。」
「——」
「不會砸你。可是，你不想被砸吧？」
「若是宮裡相關紀錄，現在的話，只要一天時間，我想就夠了，其他事恐怕有困難。」
這位巨漢一副不服氣的神情，像孩子似地撅起嘴來。
傭人看見時，陳長源的額頭已皮綻肉裂，血流不止，看樣子已持續好一會兒了。
「您儘管吩咐。我什麼都願意做。」
「這裡不是有個硯台嗎？」空海用手指著書桌上的硯台。
空海話說完不久，便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接著子英走進屋來。
額頭撞到石頭，發出聲響。
叩！
「空海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在這種時刻說這種話，恰當嗎？難道去胡玉樓也和這次事件有關？」
「還有事情要麻煩你——」
「您交代的事，我這邊也辦妥了——」
「傳聞他在馬嵬驛殺了楊玉環的姐姐虢國夫人——」
「嗯。」
「之後該怎麼做？」子英問。
「難道這樣才合乎天地法理嗎？」
空海還未說畢，外面傳來呼喚。
「什麼事？」
空海此話一出，立刻瓦解大猴僵硬的臉部線條。
「簡單說來，就是善神與惡神——https://www.hetubook.com.com阿胡拉．瑪茲達與安格拉．曼紐的爭鬥，並非是哪一方取得勝利，而是兩者繼續不斷糾纏下去。」
「對——」
「琵琶二人、編鐘一人、琴一人、月琴一人、簫一人，大概這些就夠了吧。」
「沒錯，這是當然的。」
「胡玉樓？」
「善與惡，是人法創造出來的。」
空海交代後，大猴高興地點點頭。
「這事我說不清楚。即使慢慢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說明白，更何況現在也沒那時間了。」空海說。
「這善惡之神互鬥，一方勝利的結果，似乎有些荒誕。」
「馬嵬驛叛亂的主使者，他們之後狀況如何，能不能請你訪查一下？」
「什麼？」
「知道了。」
「是呀，那又怎樣？」
「惡神名為安格拉．曼紐，以前我不是向你說過了？」空海如此說後，逸勢答道：「啊，我想起來了。」
「對不起！」繼續叩頭。
「哪裡不一樣呢？」
「要幾個人才夠——」
「也可以說有關。」
「那麼，他也曾去過馬嵬驛？」
赤點頭之後，似乎又想說些什麼，張開嘴唇，卻又閉上了。
「就這些嗎？」
「隨玄宗皇帝從蜀地歸來後不久，陳長源便離奇死亡了。」
「請原諒我！請ｗww.ｈetubｏｏk•ｃｏm.ｃｏm原諒我！請原諒我！」
額頭碰撞到石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解謎？」
「不，大猴，我也有一事相求。」
「逸勢啊，也就是說，我拿來砸你的硯台，對你來說是不是一種惡？」
「瑣羅亞斯德之後所出現宗派，與拜火教信仰同一個神。」
「嗯。大凡天地就是這麼一回事。所謂陰陽，就是一種正反關係。就像銅錢，既有正面，也有反面。這世上不存在只有正面的銅錢，也沒有只有反面的。」
「離奇？」
「道理與這個一樣。」
「喂，空海——」
繼續不斷用頭去撞石頭。
「摩尼教？」
「位於崇德坊那宅邸，聽說是陳長源這個人的——」
「為什麼？」
「代我請託柳先生，我想借用幾名宮廷樂師。」
「你饒了我吧。莫非你真想砸我？」
「怎麼了？」
「某晚聽到『對不起』、『對不起』的聲音，傭人外出查看，卻見到陳長源坐在庭院裡——」
「就像說給小孩聽一樣。」
「是樂師嗎？」
「你是說，找樂師也有關？」
「去樂天先生那裡之後，還有許多事要拜託你。大猴，傳完話，請立刻回來。」
「你再向他說，當天晚上，我想舉辦一個追懷貴妃的宴會，請樂天先生務必現場吟唱李白的〈和*圖*書清平調詞〉。」
撞上的瞬間，他會覺得暈眩，接著再——
「荒誕？」
「對不起！」
「辛苦你了。」子英簡單說完後，空海道。
「唔，大概是吧。」
「你最近還常去胡玉樓嗎？」
「老爺，您在幹什麼？」
「知道了。」
「喂，空海——」
「是嗎？」
傭人走近制止，陳長源聽若罔聞，繼續用頭撞石頭，最後頭蓋骨終於碎裂而死了。
「善與惡也——」
「在天地之間，要說明宇宙法理，給神取名字也不是不行。分成善神和惡神也可以。可是，讓其中一方取得勝利，就有點……」
「打聽出來了。」子英壓低聲音說道：
一面這樣說，陳長源一面叩頭。
「這事急嗎？」
「什麼事？」
接下來又說：「請原諒我。」
「嗯。」空海點頭說：「這樣根本無法解開天地之謎。」
「怎麼了？」空海問道。
「請你到白樂天先生那裡，轉告他，說有關三天後出門那事，可否讓我空海全權安排？」
彷彿代赤說出想說的話，逸勢開口道：
他持續不斷叩頭。
「把神區分為善或惡，那是人的法理。用人的法理來解天地之謎倒也還好，可是，若要讓一方勝過另一方，而且只讓善神存在的狀態永遠持續下去的話——」
「要我做的，就只這些事嗎？」
「和_圖_書就這些了。」
額頭碰撞石頭的地方，也已血肉模糊一片。
「您何時要用呢？」
「陳長源是什麼來歷？」
「所以，又怎樣？」
「既然如此，逸勢，我也想拜託你一件事。」空海道。
「好久不見玉蓮姐了，不是嗎？」
雙膝著地，雙手置地，陳長源跪坐在月光下。
「可是，我拿這個硯台砸你，又如何呢？」空海將硯台拿在手上。
「有點荒誕？」
「多謝了，赤這邊我也有事拜託。」
「不，絕非毫無關係。」
「喂，空海，這種時候，你為何非找樂師不可？如果只是你個人喜好，找樂師絲竹風雅一番，那倒無妨。可是拜託赤辦這事，是不是違背常理啊？」
額頭皮膚破裂、肉開見骨。每次叩撞，就會發出骨頭碰擊石頭的聲音。
「空海先生……」是大猴的聲音。
「我？什麼事？」
「我是不是也可以幫一點忙？為何您沒交代任何事情給我？」
據說，陳長源一直坐在庭院的石頭前。
「很久沒去了，要不要去一下呢？」
「反而是摩尼教義，以解謎來說尚屬上乘。」（譯註：摩尼教為源自祆教的宗教，公元三世紀由波斯人摩尼（Mani）所創立。在中國又稱「明教」，乃由於信徒稱呼其神「明尊」之故。摩尼教於唐朝大曆三年（公元七六八年）傳入中國，www.hetubook.com.com並在長安建有大雲光明寺。此亦即金庸武俠小說《倚天屠龍記》中之明教。）
「另外，你再告訴他，既然是難得的宴會，如果他能準備衣冠及配飾，將不勝感激。」
「為什麼？」
「空海先生。」大猴聲音有點僵硬。
「為什麼他將那宅邸棄置不顧，任其荒廢？」
「如果砸中，就會受傷。即使不受傷，被砸中會痛吧？」
「宮內的記錄就夠了。」空海點點頭，望向赤。
「有一陣子沒去，那又怎麼了？」
「聽說，之後將近五年，他的家人仍住在那兒，可是由於瘟疫或意外傷亡等等，先後一一過世，傭人也跑光了。那宅邸便一直荒蕪到現在了。」子英說。
「請他們到裡邊來。」
「我想愈快愈好。」
「硯台哪來的善惡？硯台既非善也非惡。硯台不就是硯台嗎？」
「玉蓮姐很會跳舞，是吧？」空海若無其事地回道。
以額頭觸碰石頭。
「當然。」
「是。」
「若是宮庭樂師有困難，就請自行判斷，幫我找幾位樂師來——」
他叩頭的速度非同小可。是用盡全身力氣，盡可能快速地叩頭。
「沒問題。我去找人。」赤回答說。
「三天後的晚上——」
「子英和赤先生求見——」
「善與惡，並不是天地法理。」
「怎麼說呢？」
「什麼事？」
「是，我一定傳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