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鬼

「大概是吧,因為連你也這樣了。」
「唔。」
「嗯。」
「喔……」
「是嗎?」
「陪你?現在不正在陪你嗎?」
「實在好恐怖啊。表面看來,兩人好像和睦地對奕,其實卻對彼此恨之入骨,她們的內心感情映照在紙格障子上的頭髮影子化為蛇,互相暗鬥。」
「現在只能聽到秋蟲的鳴聲了,而這鳴聲跟前陣子相比,也愈來愈少了……」
「什麼內情?」
「喂,我說晴明啊,男人到女人住處幽會,哪有帶男人去當觀眾的道理?你要去的話,一個人去吧。」
「什麼事?」
黑暗中,傳來芒草、敗漿草、桔梗在風中微擺的聲音。
「換句話說,壽海大人老早就想出家了,他只是以母親與妻子的事情當作藉口吧?因此,他才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內心的感情投射在紙格障子上,而看到那種光景。」
「那,紙格障子上的影子,到和*圖*書底是哪一方的內心感情?」
「在壽海大人眼裡,母親和妻子之間似乎相處得很融洽……」
「壽海大人看到兩人的影子,大吃一驚……」
「結果不是,所以你失望了?」
「怎麼說?」
「結果,某天晚上……」博雅壓低聲音,「母親和妻子兩人在房間內親暱地下棋。壽海大人偶然經過,看到了兩人的樣子……」
「我今晚到女人住處,是為了工作。」
「他本來住在京城,奉命任職石見國國司後,便遷居到石見國。當時,壽海大人也帶著母親與妻子一起赴任,在那邊共同生活……」
「晴明啊,我總覺得,人即便處於最盛期,也似乎都在不知不覺中開始進行人生旅程下一步驟的準備了。既然如此,那像壽海大人一樣,在最盛期時摒棄一切,頭也不回地出家的例子,應該也不足為奇吧?」
庭院中已聞不到夏季撲www.hetubook.com.com鼻的香草,雖仍殘留些許濕氣,但融在風中的是更多乾枯的香味。
「喔。」
「沒聽過……」
「晴明啊……」博雅擱下酒杯,向晴明搭話。
「人,總是不自覺地在內心對自己眼見的事物下咒呀。」
「說得也是。」
晴明抿嘴微微一笑,說:「先聽我說,博雅。」語畢,再度舉杯送到脣邊。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怎麼了?博雅。」晴明微微一笑,問博雅,「你今天好像有點感傷。」
「怎麼了?」
「話說回來,原來竟有這等事。只不過是映照在紙格障子上的頭髮,竟會讓人看成是蛇。」
「聽說壽海僧都原是石見國國司。」
「女人?」
「什麼事啊?」晴明頓住送酒杯到脣邊的動作。
「你聽過那件事了嗎?」
「我昨晚值夜時,藤原景正告訴我這件事。內情相當感人。」
源博雅坐在涼風和_圖_書習習的走廊上喝酒。
晴明那淡紅的脣,看似總含著微笑。若能常在舌尖含著散發甘甜芳香的蜂蜜,或許便可以浮出那樣的微笑。
「一聽你說要去女人住處,還暗想:原來你也有同普通人一樣的地方,原來安倍晴明也會到女人住處通情呀。」
草叢中,數隻秋蟲鳴唱。
「是嗎?」
夜晚,兩人身邊的走廊上有一燈燭盤,盤中點著燭火。大概為了避風,燈燭盤上罩著竹製骨架、上貼和紙的紙筒,圍住燭火。
滿月之夜——
「怎麼了?」
「博雅,反正離出門還有段時間,你聽我說吧。等你聽完我說的,再決定去不去也不遲。」
「工作?」
「什麼意思?晴明。」
「什麼呀?」
「博雅,人的頭髮的確具有極大的法力,但壽海大人的例子,不見得責任全在母親與妻子兩人身上。」
「晴明啊,人心大概也是如此吧。」
「唔。」
「於和-圖-書是,壽海大人便將財產全數分給母親與妻子,自己則跑到高野,身無一文的出家了。」
「我也不知道。人心難測嘛,就算去問壽海大人,他恐怕也說不出來吧。」
「聽聽是可以……」
「那時,房內一隅豎著紙格障子,紙格障子內有燈火,母親與妻子下棋的影子,剛好映照在紙格障子上……」
自蒼穹而降的青白月光照射在庭院中。
博雅好似恍然大悟、又像是難以理解的點點頭,舉起酒杯送到脣邊。
「在這換季時節,任何人都會陷入類似情懷吧。」
真是情何以堪呀——
「等等,博雅,不是那回事。」
「四條堀川附近有一棟宅邸,裡面住著名為貴子的婦人。」
下酒菜是烤蘑菇與魚乾。
「你不要問我這種問題。」博雅看似發怒的緊閉雙脣,移開視線。
「不,也不是失望。」
「我的意思是,人心也像季節一樣會逐漸變化。」
「據說和_圖_書,兩人映照在紙格障子上的身影,都倒豎著頭髮,形成兩條蛇,互相啖噬。」
「我是說季節啦。記得前陣子還每天抱怨天氣熱,每當這種夜晚,好像都在忙著趕蚊子,現在卻連一隻蚊子也沒有了。連吵得要死的蟬聲,也聽不到了……」
「是嗎?」
「真的是在不知不覺中推移而去了……」
「唔……」
秋天,神無月——
「去有女人的地方。」
「那又是怎麼回事?」
「高野的壽海僧都出家的理由。」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今晚我必須到某個地方,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對了,博雅,今晚你能陪我一下嗎?」
「你要去那裡?」
「那是慶幸囉?」
「喂!晴明,你不要挖苦我。今天我是真的感慨萬千哪。」
身穿白色狩衣的安倍晴明坐在對面,與博雅一樣,偶爾舉起酒杯送到脣邊。
「什麼樣子?」
「是嗎?」
「唔。」
「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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