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鬼

「話說回來,宅邸內似乎相當騷然不安。」晴明環視著四周問。
「那我來得正是時候。看樣子,事情進行得比我想像中還快。」
晴明和博雅並肩坐在佣人領入的房間內,貴子坐在兩人對面。
「什麼!」
「糟!」
老婦如墮五里霧中,回應了一聲,站起身來。
「你想做什麼?晴明,不管你想做什麼都太遲了。貴子小姐已經斷氣了。」
「博雅,你要看嗎?」
佣人立即帶領晴明和博雅到貴子的寢室。宅邸內,氣氛倉皇失措。
貴子身旁坐著一位面無表情卻看似洞悉一切的老婦。不過,老婦的雙眼偶爾會浮出不安與恐懼的神色。
燈火火焰在貴子臉頰附近搖來晃去,但她的臉色看起來卻很蒼白。想必已血色盡失。
「難道是在遠助家打開盒子時,從裡面逃出來的黑色東西已經來到這兒嗎……」
不久,老婦手中捧著一個以絲綢包裹的四方形東西,回到房內。
「回去?回哪兒?」
貴子來不及發出叫聲,便仰面朝天倒下,全身痛苦地掙扎扭動。她雙手又揪又抓,拚命想扯掉纏在臉上的黑髮,卻扯不掉。
「怎、怎麼辦?」博雅求助地望著晴明。
「怎麼了?」
博雅回聲後,按住掙扎翻滾的貴子,伸出右手抓住頭髮。
晴明邊說邊繞到貴子頭部前方,雙手捧起貴子的頭。
「你讓貴子不要亂動。hetubook•com•com
博雅點頭,膝行過來,探看盒子內的東西。一看便立即移開視線,回到原來的席上,額頭上冒出一顆顆細汗。
「晴明!」
「是。」貴子點頭,望向老婦。
是大量的黑色長髮。
牛車抵達宅邸。
「那、那、那該怎麼辦才好呢?晴明大人……」老婦驚慌失措地望著晴明。
鮮紅的,血滴。
「我是浮舟,貴子小姐小時候是喝我的奶水長大的。」老婦行了禮。
不過,貴子當然察覺不出含蘊在晴明聲音內的感情。
「博雅!」晴明站起身,俯視著貴子大叫,「你按住貴子小姐讓她不能動彈,再用手拉扯頭髮看看!」
「這不光是頭髮,是頭皮。是連頭皮一起剝下來的頭髮。黏貼在貴子臉上的是頭皮部分。」
「當然有可能,但在判斷之前,請夫人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好。」
原來如此,難怪老婦會留在貴子身邊。
那頭髮宛如具有生命,在泥地上站立起來,扭動著身子,令火焰飄飄搖搖。長髮一扭動,火焰便愈加熾烈地纏縛住髮絲。頭髮和皮肉燃燒的臭味,飄蕩在夜氣中。
貴子低下頭,抬起右手,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視線。
幾名看似警衛的武士,佇立在庭院篝火四周。
「嗯。」晴明語畢,帶頭先跨出腳步。
沙沙!
「看不出眼珠是哪位的,不過大和_圖_書概也是康範大人的……」貴子剛毅地說。
「這……」
「發生了什麼事嗎?」
「聽說藤原康範大人已失蹤了三、四天,沒想到竟發生這種事……」
「晴明!」
纏在博雅右手腕上的髮絲,逐漸鬆散。最後,全部落在地板。
最後,貴子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來,望著晴明。
其他人聽聞女侍的叫聲趕過來時,絆住女侍的東西已失去蹤影。然而,女侍赤|裸的腳上,卻沾滿了鮮紅血跡。
晴明說完,望向老婦人:「快去端一碗開水來,再整理一下貴子小姐的被褥……」
「你也過來,博雅。」
「夫人看過盒子內的東西嗎?」
「到底如何呢?」
「已經沒事了。全部解決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改天我再慢慢說給你聽,現在還是好好休息吧……」
「是藤原康範大人的東西。」
聽晴明如此說,貴子行了禮:「一切悉聽尊便。」再轉頭望向老婦:「她是……」
「不行,頭髮已黏在臉上。」晴明說。「用力拉扯的話,貴子小姐的臉皮也會剝落。」
自博雅手腕垂落到地板附近的長髮,正是一塊從頭顱剝下、連肉帶血的頭皮。
「博雅,回去吧。」
撲通一聲,頭髮落在地板。
「我、我……」貴子惶惑不安地環視四周,看到扶著自己的男人臉孔,開口呼喚:「晴明大人……」
「藤原和_圖_書康範大人來這兒訪妻嗎?」
貴子聽晴明這麼一問,垂下頭來,幾度張開嘴巴又閉上,欲語還休。
「是。」
「貴子小姐身邊。」
貴子年約二十四、五歲,膚色白皙,丹鳳眼。
「是。她說,在走廊行走時,有個濕黏黏的東西絆住她的腳。」
「是住在二條大路的藤原康範大人……」
晴明伸出左手,抓住落在地板上的女人長髮,站起身來,右手則拿起地板上仍燃著的燭臺,跨出腳步。
老婦也點點頭,無言地站起身,消失在房外。
「是、是!」
「撒手塵寰了。」晴明宛如從喉嚨擠出苦汁地說。
頭髮著火後,晴明再將燃燒的頭髮拋到庭院中。
回到方才的房間,只見貴子仰躺在錦緞鑲邊的榻榻米上,老婦人正趴在她胸前泣不成聲。
不久,長髮燒盡,火焰也消失了。
「晴明!」博雅的聲音已幾近悲鳴。
突然,頭髮蠕動起來,纏住博雅右手,接著往上攀纏至手腕、手臂、胳膊。
「眼珠呢?」
「能讓我看看嗎?」
老婦和博雅同時大叫。
「知道……」貴子以僵硬的聲音回答。
「抱歉,是我的失敗……」
「夫人知道盒子內的東西嗎?」晴明問。
「呼……」地一聲,貴子雙脣吐出一口氣,睜開緊閉的雙眼。
「……」
「是。」
「唔,嗯……」
那是張凜然的臉。貴子以挑戰的眼神瞪視hetubook.com.com著晴明,一口氣說出:
「借看一下。」
「晴明,你要去哪裡?」
來人也能覺出女侍們都屏息歛氣地躲在各房間內,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緊張不安地呼吸。
晴明將貴子的頭擱在自己膝上,雙手捧著兩側仔細端詳。
「到底怎麼了?」
「貴子小姐!」
「……」
晴明面不改色地觀看了盒內一會兒,轉頭問:
「晴明,貴子小姐無法呼吸。這樣下去她會死的!」博雅大叫。
說完,晴明在老婦身邊蹲下,讓其退開,再扶起貴子,用膝蓋輕壓了貴子背部一下。
「不行,貴子小姐她……」
「是這個……」老婦說完,將那東西擱在晴明面前。
女侍發出悲鳴跌倒在地。
貴子的臉沾滿了鮮血,不過,那鮮血當然不是貴子的血。
結果——
貴子的眼睛、嘴巴、鼻孔都塞住了,無法呼吸。她痛苦地在地板上掙扎翻滾,自己雙手緊抓住頭髮拚命想剝開,當然,也剝不開。
「是哪位大人的?」
晴明捧著貴子的頭,「唔嗯……」咬緊牙根,從脣間擠出悶聲。
「半個時辰前,有個女侍遇到很詭異的事……」貴子悄聲回應,臉上浮出驚懼的表情。
「是。」
「我想他可以幫上忙,所以帶他一起來。所有可以對我坦述的內情,都可以讓這位博雅知道。」
庭院裡燃燒著幾堆篝火,走廊四處也都點上燈火。
「那盒子現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在這兒嗎?」
晴明雖盡量壓抑心情,聲音聽起來卻好像很愉快。如果耳力敏銳,一定能聽出晴明聲音內充滿藏不住的歡欣。
迎接了晴明與博雅後,貴子便吩咐眾人離開,僅留下老婦在身邊。由此看來,貴子極為信賴這位老婦。
「唔。」
博雅茫然自失地站起來。
不久,貴子突然全身癱軟,文風不動。
晴明聽而不聞地走到院子前的窄廊,將握在右手的燭臺火焰挨近左手中的女人長髮。
博雅剛語畢,「嗤」的一聲,覆黏在貴子臉上的頭髮鬆開了。
貴子大吃一驚,不自禁仰頭一看,冷不防從半空又掉落一樣東西,覆在貴子臉上。
「是。」
「貴子小姐?」
晴明揭開絲綢,取出盒子,打開盒蓋。
「可、可是……」
「看過了。」貴子細聲回答。
立在一旁的博雅,右腕上垂掛著一頭黑長髮。
女人長髮在庭院泥地上熊熊燃燒起來。
「啊!」
「藤原大人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夫人心裡有數嗎?」
「貴子小姐!」
「奶娘,您沒必要哭了。」
晴明鄭重地向貴子請安,再介紹了博雅。
晴明剛問畢,「啪嗒」一聲,有個東西掉落在貴子膝前。
老婦撲過來,抓住貴子臉上的黑髮想拉開,卻照樣拉不開。抓住黑髮再用力拉扯的話,貴子的頭也會跟著湊過來。用腳抵住貴子的胸口再用力拉扯,反而讓貴子更加痛苦地直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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