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

「倘若那花瓣是基於大自然的安排而飄落,那確實有趣;但既然道滿大人已插手了……」
「咒?」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太陽已將西傾,火紅晚霞斜斜照射在春天原野上。
「晴明,你來了。」男人躺著說。
「喔。」
一頭長髮蓬亂如麻,臉上也長滿了邋遢鬍子。男人面前有個看似盛了酒的瓶子及一個破陶碗。房內都是酒味。
牛車停了下來。
「什麼?原來他……」
「那就看花瓣飄落好了。」
仔細一看,原來自天花板垂下兩條繩子,繩子先端各倒綁著老鼠與蝙蝠。而且自老鼠與蝙蝠口中正滴著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瓶子與碗中。
「去向鼠牛法師打個招呼。」
「看樣子,你多少懂得一點咒的道理。沒錯,吾人正是為了人心才會出面。你聽好,所謂返魂術,如果不是有人深切渴望某靈魂歸來,吾人也是束手無策的。因為那女人渴望見那男人,那男人才會去找女人。這種和*圖*書事,誰阻止得了?」
「晴明,那、那是……」
道滿回話時,餘暉已消失了,房內光亮盡去。
「什麼?晴明,你剛剛說什麼?」博雅問晴明。
「不過,我最近覺得,觀看飄落的花瓣也很有趣。」
牛車前,火紅斜陽下,有間荒廢茅舍。茅舍旁有棵高大楠木。
「講得真好聽,晴明,你又不是沒做過類似的事……」道滿驀地翻身起來,盤坐在地板。
「道滿大人,您是為了金錢才那樣做嗎?」在晴明身邊的博雅問。
「那到底是什麼?」博雅問。
「晴明,這樣就可以了嗎?」
空氣中瀰漫著些微血腥味。
「有趣。好久沒碰到這麼有趣的事了,晴明……」
「您是說,是……是……」博雅吞吞吐吐,「是為了人心?」
「博雅,這位正是鼠牛法師,也是蘆屋道滿大人……」晴明道。
「那酒不合我的口味。」晴明語畢,抬眼瞄了一下天花板。
蘆屋道滿與晴明https://m.hetubook.com.com齊名,是京城遠近聞名的陰陽師。
「什麼?」
他支著右肘,手掌扶著頭側躺在地板,身體正面對著晴明與博雅。
「是式。」晴明說完,朝茅舍走去。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道滿大人,由某人施行的返魂術,若要讓其他人來解,是很危險的。一不小心,那女人很可能會喪命。」
「我不贊成死人與活人相會。」
「晴明,要不要喝一杯再走?」道滿笑著說。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飛落下來,在晴明手掌中收合起翅膀。
看上去,年齡大約五十五、六歲。
「晴明,你打算怎麼辦?」
「久違了,道滿大人……」晴明的紅脣含著微笑回應。
照射在牆壁上的餘暉,已逐漸緩慢地褪去火紅。
「原來住在這兒……」
房間很暗。茅舍有一半是泥巴地,泥巴地上有爐灶。裡面一半是地板房。
「這話請謹記在心。」
有個法師模樣的男人在地板房。
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是說,我為那女人的丈夫所施行的返魂術?」
「不是,是覺得讓花瓣自然飄落比較好。」
下車一看,眼前是一片荒涼原野。
道滿再度放聲大笑,接著又說:
「當然可以,吾人雖不教你任何事,但也不插手管任何事。」
將要入夜的上空已出現點點星光,在逐漸逼近的暮色中,響起道滿那輕微笑聲。
「下場大概是如此吧。」
晴明觀看著茅舍,那隻有蝙蝠翅膀的萱鼠則在晴明眼前啪嗒啪嗒地飛來飛去。
「道滿大人說的是事實……」
「置之不理的話,男人會每晚都去找女人,而那女人,終究不是發狂便是死亡。」
「吾人是為了『咒』才會出面。」
「博雅,你剛剛也看到在空中飛的那隻老鼠吧。那是式神,正是道滿大人如此變化出來的。」晴明回博雅。
「晴明,有關人世的事,最好適可而止。吾人之所以介入人世,歸根究柢,只是為了消遣而已。晴明,怎樣?你應和圖書該也是如此吧?」
「為了趕時間,在下這就告辭了……」晴明微微頷首,在催促博雅,「走吧。」
「那麼,我可以隨意行事了?」
「晴明,你好像變得很會講笑話了。」道滿露出黃牙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試試看吧。我倒要看你如何解開吾人道滿所施行的法術。」
「你打算阻止花瓣飄落?」道滿又笑了。
「出於消遣,有時候猜中盒子裡的東西,當然有時候也會猜錯。反正,吾人只考慮到臨死之前,該如何讓人生過得好玩而已。不,最近甚至連這點也懶得計較了。好玩也好,不好玩也好,反正大家都活在同樣的時間中,最後還是會離開這人世。晴明啊,有關這點,你不是比我理解得更透徹嗎……」
「那男人親口向我說不會插手管這件事,這就夠了……」晴明興匆匆地往牛車走去。
「你認為我是為了金錢而做……」道滿放聲大笑,「喂,晴明,你好好教一下那男人吧。告訴他,類似你和我這種水準的陰陽m•hetubook•com.com師,根本不把那點小錢看在眼裡。像智德那種小人物,或許還有可能,吾人是不會為了金錢而有所行動。」
博雅聽後,憋住話語,以求救的眼神望向晴明。
「你做了造孽的事吧。」
「我只是了結她的心願……」
「晴明,你別管閒事。觀看那女人逐漸發瘋,不是很有趣嗎?」
「話又說回來,這名字真是目中無人。只不過把干支第一個鼠與第二個牛連起來而已,一點創意都沒有。」博雅邊嘀咕,邊鐕進茅舍入口。
火紅夕陽從窗外射進來,在對面牆上留下一塊窗口圖樣的紅布。木板牆縫隙間也鑽進幾道細微光絲,照射在茅舍中。
播磨國有一陰陽師集團,體系異於賀茂家、安倍家,所有出自播磨國的陰陽師中,蘆屋道滿是最有名的一位。
「一切為的都是『咒』。」
「正是。」
「晴明,你來做什麼……」道滿問。
自古以來,播磨國便是陰陽師與方士輩出的國家。
語畢,晴明合上手掌,再度張開時,萱鼠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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