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之女

「原來如此,原來有這種事。」
「然而,您更愛另一個人。那個人正是您自己……」
「這……」
「應該是事實吧。而且他把夜光杯託付給仲麻呂大人保管,也是事實吧。」
「博雅,你實在很厲害。我本來打算設法將這盞杯子佔為己有,結果竟因為你,那三位大人都升天了。」
人影口中發出詛咒般的沙啞聲音。
晴明望著依次化為三人身姿不停翩舞的人影,一邊從容不迫地舉杯啜飲。
「那、那,玄宗皇帝用這夜光杯飲下貴妃的鮮血是……」
「哇,原來已經掉了不少了。時間過得真快,晴明。幸好趕上了。」保憲道。
「隨他們去。」
是玄宗沉溺於貴妃的姿色,不問政事,再說貴妃本為玄宗之子壽王的王妃。
「噢!」
「我是日本國的阿倍仲麻呂。是那個很想念日本國、很想念日本國,終因思鄉之情而死的仲麻呂啊……」
博雅情不自禁縮回身。
和圖書人的身姿纏在一起,在花瓣紛紛飄落的櫻樹下不停舞著。
楊玉環的聲音微弱得像風。
博雅剛說畢,楊玉環已自櫻樹下消失蹤影,不知何時,竟坐在博雅身旁。
雖然口音稍微帶著唐國腔,但無論語氣或發音,楊玉環說的都是正確日語。
「什麼!?」
「保憲大人,您為何來此地?」
夜光杯孤零零地挺立在博雅面前的窄廊上。
「不,」楊玉環微微搖著柳條般的細頸,「我願意說。」
變化為男人身姿的貴妃,雙眼淚如泉湧。
「是。」貴妃點頭。
當時太監高力士如是說:
博雅語聲未落,纏在一起的三人身姿已浮在半空。
「我跟隨這盞杯子來到此國度已有一百數十年了,這期間我聽過無數人談話,多少會一點……」
聽晴明這麼說,博雅再度望向櫻樹,只見楊玉環那孤寂的唇角似乎露出微笑。
人影變為老人,正在流血淚。
「是皇上……」
「你為什麼附在這盞杯子上呢?」博雅柔聲問。
這回變成玄宗的樣子。
說保憲總是這樣,也確實是這樣。
博雅仍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呆呆望著仍有兩三片花瓣在飄舞的半空。
花瓣似乎發出轟隆聲般不停飄落,落英繽紛中,三人的身姿纏在一起,逐漸和-圖-書升上天去。
「嗚呼!」
那物事再度化為女人身姿說。
天空中只剩下花瓣。
「可以說兩者都是,也可以說兩者都不是。兩人本來都死在大唐國……」
「你、你到底是誰?」
「事情為什麼會變得如此……」
「想問什麼都請便……」
「那東西正是這種存在。三人的靈魂已經不在這裡。不過是他們的執著在這裡翩舞而已。可能只有執著附在這盞杯子上,從遠方被帶到日本國吧。」
「安祿山之亂時,我們離開長安,打算逃往蜀中……」
「他們大概第一次遇見像你這麼無私的人問他們話,所以才會如此慌了手腳。」
「將士們已經如此殘忍地殺死貴妃娘娘的親人。即便貴妃娘娘此刻說願意原諒他們,他們也絕不會忘掉此事。只要貴妃娘娘仍待在皇上身邊,將士們便會終日提心吊膽,擔心貴妃娘娘不知何時會再提起這事,繼而處罰他們。只要貴妃娘娘活在這世上,將士將永無心安之日。」
「狡猾的傢伙……」晴明低語。
「太殘酷了……」
「玄宗皇帝?」
「沒錯。」晴明苦笑。
博雅輪流望著晴明和櫻樹下的楊玉環,頻頻點頭。
「晴、晴明,我們該怎麼辦?」
「是你跳過的曲子。」
「噢!」
「升、升天……」
m.hetubook.com.com「狡猾?」
「噢,貴妃啊,貴妃啊,寡人當初為何要命人殺死你呢……」
「不過,為什麼玉環娘娘會附在這盞夜光杯上呢……」
「寡人怎麼做了這種事,怎麼做了這種事……」
「皇上用這盞夜光杯飲下我的鮮血。」
「晴、晴明,怎麼回事?她到底是楊玉環貴妃娘娘?還是阿倍仲麻呂大人?」
「我是來看熱鬧的,看你打算怎麼處理那東西。」
玄宗在高空的風中舞著。
高力士說的有理。
「我?」
晴明正說著,眉清目秀的賀茂保憲飄然出現在庭院中。
「自然而然?」
晴明還未說畢,在櫻樹下舞蹈的人影又出現第三個人格和外貌。
「我們逃至馬嵬驒時,將士們造反,我的姐姐們與哥哥都被殺死了。」
明明沒有風,花瓣卻撲簌簌自枝頭飄落。
「這是霓裳羽衣曲。」
「太厲害了,博雅……」晴明低語。
同時發出男聲和女聲的貴妃,起身舞至庭院,盤旋起來。
「應該是。」
「可是,你現在不是身在日本嗎?」
「你說什麼?晴明,你是說,這是我做的?」
「噢!」
「什麼!?」
「我死了之後,皇上割開我的喉嚨,用這盞杯子接了鮮血……」
正如貴妃所言,貴妃的兄姐都在馬嵬驒遭將士殺死,頭顱和圖書也被砍下。將士們將頭顱刺在長矛尖高高舉起,逼迫玄宗皇帝賜死貴妃。
「我是說保憲大人。他自己無所不能,但每次碰到麻煩事,就老是硬推給我……」
保憲笑著說。
「接著,皇上說,『噢,仲麻呂呀,晁衡呀,你把這杯子視為貴妃的遺物,日後你回國時,一起帶走吧……』」
因為貴妃說著說著,聲音和外貌竟逐漸產生變化。
「是我舞過的曲子。」
「那、那,眼前的是什麼東西!?」
那是雙晶瑩得令人心跳的大眼睛。
「結果,我命中注定只能死在馬嵬驒。」
她在舞著。
此時,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
此事說起來,責任不在貴妃身上。
「我沒有插手,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
「可能因為博雅大人出乎意料溫柔地問了話,結果三人全出現了……」
她抬眼望著博雅。
仲麻呂的身姿在閃閃發光的花瓣中舞著。
「你、你會說日本話?」
「是附在這盞夜光杯上的兩人的感情和執著……」
貴妃不時發出男聲和女聲,在櫻樹下婆娑舞著。
「嗯。你喝下這盞杯子所盛的酒,而且微醉時可以看見對方,既然如此,只要你有心,應該也可以與之交談。」
「噢!」
「貴妃娘娘的鮮血!?」
「我知道。」
「如果你不願意,不說也無妨m•hetubook.com.com。」
「什、什……」
「您確實愛過我……」
楊玉環垂下眼簾,默不作聲。
花瓣和貴妃逐漸升往青空。
聲音變成男聲。
博雅忍不住淚珠盈眶。
「我仲麻呂在華清宮不知窺視了幾次你和皇上親睦的光景。啊,我深深愛著你。比任何人都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
「這盞杯子已經成為普通的夜光杯了。看來只得將它送還給成俊大人。」
「……噢,貴妃啊,我深深愛著你……」
「晴明,這表示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比得過無私。」
「噢,貴妃啊,貴妃啊,我很想和你一起回日本國。」
「那時,皇上喚來阿倍仲麻呂大人,問他有沒有辦法讓我自馬嵬驛逃脫,再帶我前往倭國。不過,這在當時根本難以辦到。」
「後來呢?」
「博雅,如果你有疑問,你自己直接問本人不就好了……」
說話的是仲麻呂。
「這、這麼遠,她聽得到嗎?」
「就這麼辦吧。」晴明答。
不僅如此,貴妃本人也在不知不覺中化為男人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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