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中納言

「好了,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基次對這些問題均不作答。
「你聽說了什麼?」
「是嗎……」
臉色也日漸焦黃,有時會看似很痛苦地唉聲嘆氣。
「我也莫名其妙。我在山中迷了路後,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走到我熟悉的地方,之後好不容易才回來。」
即使他真的在山中徘徊了五天,也不可能如此有精神,但只要有人間及這點,基次總是答道:
「晴明,你呢……」
忠常帶著三名負責驅趕鳥獸的隨從出了門。
「或許,對方身份很高,基次才不能說出對方是誰。」
兩名隨從拚命呼叫,尋遍了四周,仍找不著基次的身影。
「中納言大人!」
「晴明啊,真是過得很快……」
博雅說畢,咚一聲把空酒杯擱在托盤上。
在原基次帶著兩名隨從,到山上摘取可以當藥草的蘑菇。
晴明啜下少許酒,再將杯子擱回托盤。
最後,天終於黑了。
等帶去的籠子都盛滿冠茸時,隨從才發覺基次失蹤了。
可是,若有人問基次:
之後,便不再有人看到那頭野獸出現在北山,因此村人都說,野獸可能中箭受了重傷,死在山中了。
「原本打算做這做那的,結果幾乎一事無成,秋天就過了,你看,今年不是快結束了嗎?晴明啊,人是不是就這樣逐漸老去,然後死去呢……」
每次都是早上才被人發現屍體躺在庭院裡,更可怕的是——
第五天傍晚,基次竟然回到自己的宅邸。
「我嗎?」
據說,北山出現了一頭大野豬。
「您在失蹤的那五天期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https://m.hetubook.com.com
「嗯。」
式神蜜夜於方才點燃的火光,在燈台上搖曳不定。
「反常?」
忠常擅長射箭,至今為止,只要他瞄準獵物,無論天空飛翔的鳥,或地面爬行的蟲,每一箭都能射中。
為何知道是被吃了——因為兩具骷髏頭上都留有野獸的咬痕。
「這樣確實很像你的為人。」
然而,基次回來後,竟食慾不振,逐日消瘦下去。
「起初覺得夏天剛過,馬上迎來秋天,等注意到時,秋天也即將結束。俗話說,年紀愈大,時間會過得愈快,晴明啊,這句話真是說的沒錯……」
博雅飲盡杯中酒,說。
「什麼意思?」
「是的。」
晴明到此住嘴,無言地望向已昏暗的庭院。
「不過,即便如此,那也並非壞事……」
博雅朝著晴明的側臉,岔開話題。
每逢兩人的酒杯空了,負責斟酒的是蜜蟲。
「博雅,我啊,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喝酒,度過如此刻這般的時光……我就心滿意足了。人活在這世上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事,但無論發生任何事,博雅啊,只要能擁有和你交杯換盞的時刻,我就十分滿足了。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什麼事?博雅。」
「出現了……」
晴明點頭,伸手去端剛盛滿的酒杯。
「可是,聽說這三天來,忠常大人宅邸連續發生棘手難辦的事,不是嗎?」晴明道。
這位基次——雖然身份是可以進出宮廷的中納言,但他對本草學深感興趣,經常親自去摘取藥草,再親手用藥碾子磨碎、摻和,或揉和-圖-書成藥丸,每逢自己生病時,總是自己開方配藥服用。
「很難說,博雅,目前還不知道兩者之間有無關係。」
在這冰涼的空氣中,仍隱約聞得到菊花香。
「對了,有關基次大人在北山遭遇神隱那事,博雅,你聽說了什麼沒有?」
「大概也有人活得像此刻的菊花那般吧……」
「是嗎?」
黑暗中,野獸的雙眸閃閃發出紅光。
他本來就很喜歡行獵,獵得的野鹿或山豬更是不計其數。
刷!
野獸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叫聲。
這正是基次的事件。
「基次大人,我們都擔心得很。」
「我是說,時間過得很快……」
「你比較想留名,或是比較想發財呢……」
至今為止,因為聽說北山會出現一頭大黑野豬,基次考慮到安全,一直沒上山。但後來又聽說藤原忠常用箭射中野豬,已經除害,因此基次便前往北山。
「唔……很難說。」
「大概被菊香醺醉了。」
「就像你說的,時間會移轉,人也會老去,正因為如此,當人遇見自己喜愛的物事時,不是更會感慨萬千嗎……」
晴明掀動紅唇低語,再將酒杯送至口邊。
基次的說明完全沒頭沒腦。
包括兩名隨從,上山的人總計三名。
「太好了,平安無事……」
「雖然我無法成為菊花香,但說不定有可能成為樂音。總有一天,人們會忘卻源博雅這個人,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也不知道這個人死了或仍活著,然後有某個人,不知道作曲人是我,而演奏我的曲子……這樣應該就很好了吧……」
「為什麼會這樣呢?這www.hetubook.com•com和忠常大人射中那頭野豬的事有關嗎……」
「對了,晴明……」
兩名隨從好不容易才下了山,抵達牛車停留處時,仍不見基次蹤影。
事情嚴重了。
「唔,是半個月前發生的那件事嗎?在北山射中的吧?」
冬天的氣息一天比一天深濃,目前已是清晨庭院會降霜的時期,惟有那隱約可聞的菊花香,在空氣中留下秋日餘韻。
「您這幾天都在哪兒過的呢?」
基次也只是用袖子摀住嘴巴答:
若有人問他:
隨後,那頭野獸再度衝進草叢,消失在澍林中。
一行人搭牛車抵達半途,之後,基次親自順著山徑上山。
「不,沒事。什麼都沒發生。」
「原來如此。」
空氣冰涼。
「晴明,你怎麼了?」
「什麼意思?」
然而——
藤原忠常如此說。
基次精神很好,雖然看上去有點疲累,不過他沒有消瘦,而且面色豐潤。
肢體其他部位完整無缺,只有頭部成為骷髏。
每天夜晚,大野豬會下山糟蹋農作物,甚至會闖入屋內吃掉該戶人家儲存的魚乾或青菜。有時更會咬走熟睡中的嬰兒,吃進肚子。因是夜晚,沒有人曾經清楚看見大野豬,但根據曾瞥到一眼的人說,是頭全身長著黑毛的大野豬。
「正是啊,晴明。」
刷!
「這幾天都在做什麼呢?」
第二天,宅邸的人雇了不少熟悉山裡的人,在那一帶的山谷或山脊搜尋,用盡所有方法找了三天,仍尋不到基次。
於是,宮中謠傳道:
「今天的你,很反常。」
「大概和那個女人不歡而散,面子掛不住,所以才和*圖*書說不出到底待在哪裡吧。」
「反正我已經平安回來了,這樣不就行了?」
到處都是冠茸,三人忘我地忙著摘取。
「嗯,嗯……」
晴明和博雅坐在窄廊上喝酒。下酒菜是烤蘑菇。
三人在樹林中走著走著,立即發現冠茸。
眾人紛紛如此說。
忠常把箭搭在弦上,拉弓射出。
「晴明,如果你說的是中納言在原基次大人,那我聽說了。」
「你不清楚嗎?」
「基次大人!」
晴明背倚柱子,端起酒杯送至唇邊,問。
十天前——
一行人在據說那頭山豬經常出沒的村子裡等待,果然不出所料,起初先聽到樹林下的草叢傳出沙沙聲,繼而出現一頭犢子般大小的野獸。
「說的也是……」
晴明一反常態地多嘴饒舌。
「什麼意思?」
聽說他製的藥比藥師的處方更靈,而且接受了藥師平大成、平中成兩位大人的指導,醫術早已遠超過業餘愛好者了。有時還特地請假,親自上山摘取四季藥草。
這季節,剛好可以在北山大量摘到一種名為冠茸的蘑菇,能治頭痛。由於盛產時節即將結束,基次慌慌忙忙出門上山。
「嗯,是啊,大和_圖_書人一定先回去了。」
「我是指,在這種萬物皆移轉、百花皆枯萎的狀態中,不知在何處盛開,只隱約聞得其香……類似這種存在的人……」
太陽剛下山,四周暮色蒼茫。
「既然如此,我去除掉吧……」
「嗯。」
「我怎麼了?」
這類謠傳說得煞有介事。
「鼻子、眼珠和臉上的肉都被吃得一乾二淨,連腦漿也被吃光,但其他部位都好好的。聽說頭部只剩頭髮和口中的舌頭。」
「您看,那邊也有。」
即便溪澗有水可以喝,但山中沒有食物,於是眾人都認為基次可能已經死了,屍體被山中的野獸吃掉,所以找了三天後便停止搜尋。
夜晚——
「我只是依照我的本色,隨心所欲地活著而已。名聲或財富,都是之後擅自隨之而來的東西,宛如一場淺夢。來的話,我接受,不來也無妨,兩者都無可無不可……」
「別擔心,我很健康……」基次答。
「這三天來,忠常大人宅邸連續發生兩起家僕早上死在庭院裡的事件。」
「你說的沒錯,晴明。所以人才會吟風詠月,陶醉於樂聲中,起身而舞吧……」
蜜蟲把酒倒入晴明和博雅的空酒杯。
「你聽人說過藤原忠常大人射中一頭黑色大野豬這事嗎?」
「大概吧……」
「或許基次大人先下山了。」
「大約在十天前吧,基次中納言大人不是到北山尋找藥草嗎……」
「喔,找到了。」
瞬間——
博雅點頭,接著描述起來。
「你從來不說這種話的。」
放出的箭射中了野獸。
「齁汪汪汪!」
「基次那傢伙,肯定是待在某個老相識的女人住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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