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銅酒之女

「很燙喲。」
眾人依次向盛季打招呼。
有人如此建議,那名男子站起。
「他太累了。」岳父說。
而且每個人都不再隱瞞此事。
「唔,也許他看到了。」
「或許什麼?」
「三天前,您是否曾前往西市?」男子問。
女子掀起竹簾走出,盛季一看,對方身穿白色窄袖便服,作男子打扮,卻顯得嬌豔萬分。
這首和歌並非十分出色,但在不知對方是何人的情況下,還算說得過去。
「哎呀,請大人原諒。我們本來跟在車子後面,不知何時竟然走散了……」
女子比平日更妖豔,對盛季用盡所有花招,盛季也大為受用,度過了一個比往日都更激|情的夜晚。
「是呀,去叫醒他。」
仔細觀看對方的嘴巴,每個人都翩翩舞動著一條黑舌。
吾庵草茂,無路可尋;
女子也一樣,無論發笑或必須張大嘴巴說話時,她都會用摺扇、袖子,或用手遮住嘴巴。
「噢嗚嗚嗚嗚嗚。」
盛季大吃一驚,跑回寢具處,拉起蓋被蒙住頭,假裝仍在熟睡。
「那麼,我去看看女婿大人的狀況。」
打開摺扇,裡面寫著一首和歌。
儘管如此,有時仍可看到女子的口中或舌頭。令人驚訝的是,無論任何人,口內或舌頭都是黑色的。
「所以他假裝仍在熟睡,身體卻在顫抖。」
「哎呀,盛季大人,真是承蒙您照顧我家女兒。」
盛季隨男子來到一間四周圍著幔帳,裡面點有一盞燈火的房間,坐在蒲團上後,又發覺酒菜已備好,正面垂著一面竹簾。
「真不想在女婿入贅前死掉呀。」
「太燙了,太燙了。」
「這是敝宅小姐命我送到貴府的……」
「沒關係,沒關係。」
「哎呀,我搖了盛季大人,仍叫不醒他。」
聲音在盛季背後追來。
眾人起鬨。主角的女子微笑,張開黑色嘴巴答:
她邊笑邊呻|吟。
他一逕繼續假裝熟和-圖-書睡。
然而,盛季逕自一直假裝仍在熟睡。
「必須讓他喝。」
不知自何處傳來熙攘聲。
盛季只好跟在男子身後,進入宅邸。
「是的,是的。」
盛季有點不安,但男子催促:
盛季走進大廳,發現屋內點起許多燈火,明亮如白晝,眾多男女出來相迎。
「我們必須讓女婿也來喝這銅酒。」
女子邊笑邊用酒杯接酒,再一口氣喝光。
之後——
岳父和岳母如此說。
「盛季大人……」
「我們一直都在找您,直至天亮……」
盛季聽到女子聲音時,實在受不了,禁不住大叫一聲。
「等一等!」
「啊,喂。」
盛季聽到這樣的聲音。
「嗯,硬逼他喝下。」
「那時,敝宅小姐在車內看到大人身姿……」
「請,請,這邊請。」
平日固定來接盛季的那名男子張開冒著黑煙的嘴巴答。
然而,盛季不能止步。
每個人雙手都各自捧著大酒杯,另有牛頭之物和馬面之物,用大杓子輪流往每個人的大酒杯內斟酒。
「沒什麼,只是大人您已經來訪這麼多次,所以我們小姐的家人親戚,都認為一定要在今晚和大人您打個招呼……」
那人搖動盛季的身體。
「女婿呢?」岳父問。
「是。」
「大概在途中走散了。」
男方回的和歌,意思是:
踏遍天原,轟隆之神;
「噢。只要捏住他的鼻子,他就不得不張嘴。等他張嘴,我們再灌進那個就好……」
他決定帶幾名隨從過去,遂選出三名比較親近的人,讓他們徒步跟在車後。
口中發出火焰。
思吾情深,露水不忘。
「是呀,是呀。」眾人說。
之後,他經常往訪女子住處。和*圖*書
男子收下和歌離去,五天後,又帶來一首女子的和歌。
「女婿大人!」

眾人皆笑著說。
「我們去準備宴席……」
男子的手又在搖盛季的身體。
盛季聽到如此聲音,卻沒有回頭。
笑著如此呻|吟。
「他若不喝,我們就硬逼他喝下。」

「是呀。」
「女婿大人!」
「我住的地方,雜草叢生,也沒有路。更沒有人願意踏著那片草地前來……」
「或許,女婿大人看到我們那個了。」
盛季說後,立即寫下一首和歌。
奇怪的是,每次來接盛季的那名男子以及隨從,發笑時都不張口。
「我是您的岳父。」
看來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盛季繼續躲在暗處觀看,只見馬面之物和牛頭之物往眾人酒杯內斟入的,竟是通紅的銅液。
「請您今晚在此過夜。」
男子又說:
盛季問男子,男子答:
「請您起來,喂,盛季大人。」
「可憐啊,可憐啊。」
待眾人消失蹤影,只剩女子和盛季兩人。
「哇!」

男子站起,踉踉蹌蹌地跨出腳步。
「他還在睡。」
「嗯。」
「真奇怪。」
僅有一件事令盛季記掛在心,那就是男子說話時不時會露出口中舌頭,那舌頭看上去顯得有點黝黑。
「欸喀喀喀喀喀。」
盛季宅邪位於神泉苑東方的東大宮大路上,四個月前,夏季即將結束時,那男子前來造訪。hetubook•com•com
然而,應該跟在車後的三名隨從,卻不見人影。
「您打算逃走嗎?」
「自從大人您第一次光臨敝宅以來,今天是第七七四十九次。」男子答。
三名隨從在天亮時才回來。
「果然沒錯。」
「女婿大人的身體在顫抖。」
喝完酒的女子大哭大喊。
腳步聲逐漸挨近,有人伸手觸摸了盛季的身體。
是名身穿近乎藍色的窄袖便服、眼睛很小的男子。
「因為他心地很好。」
「不過,那女婿心地很好,應該會乖乖喝下吧。」
盛季不理眾人怎麼說,逐一推倒眼前的人,拔腿就跑。
而且在笑。
「很燙喲。」
本來睡在身邊的女子已不見蹤影,燈火也已熄滅,四周漆黑一片。
聽對方如此說,盛季下車,藉著火把亮光一看,原來牛車停在一座宏麗大門前。
「怎麼了?怎麼比平常早來呢?」盛季問。
「怎麼會呢?」
那天夜晚,牛車提早來接盛季。
心情愉悅的盛季,寬大地原諒了隨從。
「喂,盛季大人,您為何發抖呢?」
牛車往西京前行。
岳父和岳母的聲音響起。
「是呀。」
據說當下對盛季一見鍾情。
對方到底在說什麼,盛季完全摸不著門兒,似懂非懂,總之先上了車。
「不管了。我們硬讓他喝下那個就好。」
「噢,快去叫醒他,快去叫醒他。」
「女婿大人……」
「怎麼回事呢?」
盛季於天亮前搭車回自己的宅邸,但僅一夜,他就完全拜倒在女子石榴裙下。
仔細一看,女子的耳朵和鼻子都冒出煙霧。
到底過了多久呢?
女方https://www.hetubook.com.com寫的和歌,意思是:
「今晚是第四十九天,真是個天假良緣的夜晚呀。」
據說,不知跑了多久,待天亮後,盛季才發現身上只披著一件自己的淺蔥色圓領公卿便服,近乎全身赤|裸地走在西市附近。
同床共枕時,會熄滅燈火。
事情如上所敘。
「您逃不掉的!」
「哇嗚嗚嗚嗚嗚。」
這時,女子聲音傳來。
「你去叫醒他。」岳母說。
他赤腳衝到外面,往前飛奔。
「怎麼了?」
三名隨從向盛季賠罪。
「我是您的岳母。」
岳父的聲音響起。
盛季當然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何方小姐。
不過,盛季從未針對此事問過任何人。一來,他知道大家都想隱瞞這件事,再者,他認為萬一問了,惹女子不高興,讓這段良緣產生裂痕,那也沒意思。
「到了。」
「他應該已經睡得很飽了。」
請您務必來我住的地方——這是和歌的隱意。
「妳千萬不要忘記,妳此刻喜歡我的這份情意。」
「請您隨意。」
「女婿大人,您要做什麼?」
「難得找到這麼一位好女婿。」
「怎麼會這樣呢?」
盛季醒來。
「也好……」

「應該會全部喝下吧。」
盛季也作下和歌回敬,如此一來一往交換了幾次信件,一個月後,盛季終於動心,決定前往女子住處。
他只是哇哇大喊一面直往前飛奔。
「必須讓他喝。」
岳父的耳朵和鼻孔也冒出煙霧,岳母的耳朵和鼻孔也冒出煙霧,不僅如此,其他喝下酒的眾人,耳朵和鼻孔也都冒出煙霧。
當天也玩,盛季搭乘對方派來應屆的車子,離開宅邸。
如往常抵達女子住處時,宅邸內的人似乎比平日多,人聲嘈雜。
其他人都如此歡呼。
「噢,太燙了,太和_圖_書燙了。」
女子嬌媚地偎靠過來。
兩人邊交談邊飲酒,理所當然,水到渠成,該做的都做了。
是優雅的女性筆跡。
那裡是他最初被帶去的大廳,此刻可以看見廳內有許多男女正在喝酒。
盛季嚇得魂飛魄散。
「難得可以找到那樣的女婿。」
「就算您逃走了,我也會去接您過來。」
「小姐吩咐我要帶回大人的回信。」
「哎呀,今晚真是個良宵。」
「他太累了。」
「總算見到您了。」
三天前,盛季確實前往西市辦事。
「怎麼了?」
牛頭之物往岳母的大酒杯內斟酒後,岳母笑著喝下。
她一面大喊,一面笑著。
接著是岳母的聲音。
對方如此說著,奉上一把薰得芳香的摺扇。
盛季從寢具中起身,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看到前方有燈火亮光。
其次是岳父。
「他太累了。」
「那他為什麼在發抖?」
「去叫醒他。」
「去過。」盛季點頭。
他發覺四周只有他一人。
男方和歌上句「踏遍天原,轟隆之神」,幾乎毫無意義,只是一種氣勢而已。是為了配和女方和歌的「蹚」而作「踏」出「轟隆」聲,下句的「露水」則是與「草」應和,強調「一刻也不能忘」。
對方笑著向盛季打躬行禮。
奈何乏人,蹚草問津。
馬面之物往酒杯內斟完酒後,岳父也大哭大喊。
「要是他不張嘴,不也可以從鼻孔灌進去嗎?」
「您先享樂吧……」
他口中已燒焦,舌頭和臉頰內側的肉都一片黝黑。
他大叫著跳起來。
「第四十九次又怎麼了?」
竹簾後傳出女子的響亮聲音。
每次總是女子遣牛車來接盛季。每次都在夜晚時分。盛季搭乘女子遣來的車子前往女子住處,天亮時才回來。
「或許,女婿大人其實已經醒來了?」
除了第一次,盛季再也沒有帶隨從出門,每次都獨自一人前去。
「可憐啊,可憐啊。」
「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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