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訪艷 門衙解謎

沈勝衣沒有理會他們,轉顧喜鵲道:「姑娘受驚了?」喜鵲慌忙說道:「我……沒有。」沈勝衣放下手中酒杯,道:「沒有最好。」喜鵲輕聲道:「沈……沈大俠怎會突然走來這裏?」沈勝衣道:「我是來找姑娘。」喜鵑一怔。沈勝衣接道:「想不到卻遇上了這件事。」喜鵲奇怪問道:「沈大俠找我有什麼事?」沈勝衣道:「外面說話。」喜鵲道:「好。」沈勝衣將宮燈也放下,走向堂外。喜鵲毫不猶疑的跟在後面,對於沈勝衣她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一些也不害怕,反而有一種非常安全的感覺。眾人都望著他們,那些女孩子的眼中而且充滿了羨慕。羨慕喜鵲。「死亡鳥」一案死的彩鳳與孔雀都是百鳥院的紅人,百鳥院的女孩子對於沈勝衣這個人又怎會陌生?沈勝衣連破巨案,名動揚州,早已成為了她們心目中的英雄。這個英雄現在卻是與喜鵲一齊外出。
沈勝衣接道:「他叫你拚命,自己卻乘機逃命,好像這種人,不妨想想,是否值得你為他拚命?」石勇瞪眼,怒聲道:「他沒有理由這樣……」沈勝衣截道:「也許他認為就算兩人聯手,也打不過我!」石勇冷笑道:「少誇口,我一個人已可以收拾你!」半步突退,手中刀又再砍出!這一次已見刀法。他雖則仍有再戰之意,顯然已經沒有拚命之心。沈勝衣看得出,一劍封開,道:「你要如何才肯束手就擒?」石勇道:「最泜限度你也得擊下我手中之刀!」迎面又兩刀。沈勝衣一聲冷笑,閃開劈來兩刀,手中劍嗡的一聲,一劍突化千鋒!這是他第一次還擊!這一劍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石勇並不難化解,可是在黑暗之中,應付起來便吃力得很。一時間,他只見黑暗之中寒芒閃閃,根本分辨不出沈勝衣的劍要從那個方向刺來。他大驚急退!沈勝衣的劍飛蝗般追擊。石勇一退再退,仍然無法閃開,心頭大驚,大喝一聲,一把刀上下翻飛,護住了整個身子。
歐力左手那隻杯載著的酒只是濺出少許,他也沒有再添滿,又遞向喜鵲,道:「姑娘,這杯酒你到底喝不喝?」喜鵲花容失色,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個聲音突然傳來,道:「她不喝我喝!」聲音本來還很遠,但說到最後一個字,已來到歐力身旁。歐力一驚回頭,身旁已多了一個白衣人。他正想喝問,左手忽覺得一輕,再看丟,手中那隻杯竟然已到了白衣人手中。白衣人舉杯一飲而盡,道:「這酒也不錯,你為什麼自己不喝,一定要請別人喝?」歐力怒道:「你又是什麼東西?」白衣人笑道:「我不是什麼東西,只是一個人!」歐力道:「我是問你,姓什麼?名什麼?」白衣人道:「沈勝衣。」在場所有人盡皆一驚。揚州城的人很少不知沈勝衣這個人。
于亮並不在堂內。幾個夥計犯聚在一旁說話,一見魚化龍,全靜了下來。魚化龍目光一掃,輕叱道:「于亮那裏去了?」一個夥計囁嚅著道:「老闆上了樓上雅座。」魚化龍道:「什麼時候的事?」「約一個時辰之前。」魚化龍道:「沒有下來過?」「沒有……」魚化龍道:「他上去那麼久,你們也不覺得奇怪?」「奇怪極了。」魚化龍道:「既然如此奇怪,可有上去問他在上面幹什麼?」「有,去問過了,可是老闆並沒有回答。」另一夥計道:「也不見現身。」魚化龍道:「你們這樣做又是在多久之前。」「老闆進去大半個時辰之後。」魚化龍怒道:「如此怎麼不告訴門外捕快?」一個夥計囁嚅道:「我們可不敢。」另一個夥計道:「老闆向來都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事情,他去之前也已吩咐過我們不要騷擾他的了,只因為我們不放心,才放膽一問,卻也不敢太大聲……」
不是毒藥暗器,只是一片木頭,于亮破窗飛出之時無意抓在手中,卻有意擲向丁少白。丁少白被這片木頭一阻,于亮的身形已落在那邊高牆之下,連隨又拔起兩丈,掠上了牆頭。丁少白看的眼也紅了,大喝道:「下來!」于亮應聲躍下,是牆外,不是牆內。丁少白急奔到牆邊,抬頭一望,頓足長嘆。牆高差不多兩丈,他的輕功並不好,如何躍得上?二十七刀刀刀砍空,那個人只能夠將沈勝衣迫到牆角。他的攻勢一緩,沈勝衣的劍立即搶入,劍鋒架住了刀鋒,大喝道:「石勇,你遠不束手就擒!」那個人正是石勇,一聽大笑道:「那有這麼容易!」沈勝衣道:「于亮已逃去,你一個人如何是我的敵手?」「胡說!」石勇目光一閃。「他怎會棄……」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住口。因為他已經發覺沈勝衣並非胡說。方纔他顯然只知道拚命,什麼也沒有理會。
于亮看見沈勝衣喜鵲先後登上馬車,不由得奇怪起來。在多福客棧的富貴院,他心知即使與石勇聯手,也打不過沈勝衣,所以叫石勇拚命自己卻逃命。他逃得可也不遠。出了富貴院,他連隨折回多福客棧正門前面在一條巷子內躲起來暗中偷窺,本想等沈勝衣離開之後,再行進內搜索。因為房中有兩處他覺得可疑的地方,方才尚未來得及搜查。他看見丁少白押著石勇走向衙門,也看見沈勝衣一個人向著另一個方向飛步奔去。他知道沈勝衣必有所發現了,卻不知沈勝衣是以為他去了百鳥院找喜鵲,所以趕去百鳥院。他緊追在沈勝衣後面。由於他行動極盡小心,居然沒有被沈勝衣察覺。他追到百鳥院。沈勝衣到百鳥院幹什麼?是不是找喜鵲?喜鵲又知道什麼?他一肚子疑惑,卻不敢跟入百鳥院,又躲在一條巷子內。現在看見沈勝衣竟然與一個女孩子從百鳥院出來,一齊登上馬車,他的疑惑自然更重。因為他知道沈勝衣這個時候絕對沒有心情走來百鳥院,請一個百鳥院的姑娘出外遊玩。現在也已不是遊玩的時候。那個女孩子難道就是喜鵲?他們到底要去什麼地方?沉吟未已,馬車已然駛出。于亮當機立斷,起步追了出去。以他的輕功,要追上那輛馬車並不困難!可是太接近,不難被沈勝衣察覺,所以他與那輛馬車始終保持一段距離。街上的行人少得很,大都急步疾走。這時候應該回家睡覺的了。是以于亮儘管走得這麼快,也沒有人理會他。
喜鵲很好。于亮並沒有找到百鳥院,也許他知道沈勝衣必會很快趕來。沈勝衣找到喜鵲的時候,喜鵲正在百鳥院的大堂中。這並不是百鳥院的紅人招呼客人的地方。喜鵲也只是坐在一旁看著眾人歡笑。小鶯站在她身旁,顯得很開心,她的面上卻連一絲笑容也沒有。這幾天夜間她總是薑歡混在人多的地方,其他時候則要小鶯寸步不離的侍候左右。一種莫明的恐懼,籠罩著她的整個身子。沒有人知道她恐懼什麼,誰問她,她都是推說身子有些不舒服。小鶯問,也沒有例外。百鳥院的大堂,這時候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一個錦衣少年正在帶醉高歌——桃花扇影香風軟楊柳樓心夜月圓繁絃急管送歌筵盃量淺爛醉玉人邊。歌聲甫落,這個錦衣少年竟真的醉倒在他請來的那個玉人身邊。那個玉人不禁「喲」一聲,道:「他這就醉了,叫我怎樣好?」一側另一個少年大笑道:「這還不簡單,你將他抱回房間就是。」玉人佯羞道:「這麼重的一個大男人,我如何抱得起喲。」話說未完,醉倒在她身邊的那個錦衣少年突然又跳起來,道:「你抱我不起,只好我抱你了。」原來他並非真的醉倒。他連隨攔腰將那個玉人抱起來,向堂後走去。和_圖_書玉人嬌呼,眾人大笑。
沈勝衣接道:「于亮無疑是一個聰明人,潘乘風卻也是的。」杜霸不耐道:「你到底要說什麼?」沈勝衣道:「錢未到手之前,潘乘風是絕不會將那六粒金鋼鑽交出的是不?」杜霸道:「嗯。」沈勝衣道:「他們的交易若已完成,潘乘風應該沒有再到這裏的需要是不是?」杜霸道:「潘乘風今天又走到這裏,這是說……」胡三省接口道:「他們的交易尚未完成。」沈勝衣又道:「在潘乘風未將那六粒金鋼鑽交出之前,于亮同樣也不會將他毒殺。」胡三省道:「應該不會。」沈勝衣道:「現在潘乘風卻突然毒發身亡,到底表示什麼?」胡三省道:「兇手另有其人,或于亮必然已知道潘乘風將那六粒金鋼鑽收藏在什麼地方,因此不惜將他毒殺!」杜霸道:「潘乘風不是將那六粒金鋼鑽帶在身上?」魚化龍道:「他隨時都有被捕的可能,我相信是不會這樣冒險。」胡三省道:「再說,他毒發身亡的時候,于亮並不在酒家,乃是在一間賭場之內。」魚化龍道:「所以你懷疑兇手另有其人。」胡三省道:「不過他的心腹石勇卻在,而且親自招呼潘乘風。」魚化龍道:「所以你仍然懷疑兇手也許就是他。」胡三省道:「石勇並非只有幾斤牛力,下毒這門子學問也並不深奧。」
歐力左右望了一眼,目光落在旁邊的一支蟠龍燈柱上,道:「我要你變成這支燈柱一樣!」右手握住了刀柄,看似便要拔刀砍出去。沈勝衣即時問道:「你要這支燈柱變成怎樣?」「樣」字出口,他突然拔劍出鞘!劍光射向那支燈掛,只一閃,劍鋒已回鞘內。那支燈柱並沒有任何變化。歐力冷笑道:「你這是……」說到「是」字,那支燈柱突然斷下,斷成十截!龍口銜著的那盞宮燈亦掉了下來。沈勝衣那一劍非獨將那支燈柱斬成十截,而且將懸著宮燈的那條繩子亦削斷!他適時飄身前去,手一伸,正好將下跌的那盞宮燈托在手中。歐力看在眼內,語聲驟斷面色大變。眾人當場一聲驚呼。歐力驚呼中連退三步,囁嚅著道:「你真……真的是沈勝衣?」沈勝衣淡笑不語,手托宮燈站在那裏,就像是天神一樣。歐力又退三步,突然怪叫一聲,轉身抱頭鼠竄。那邊同時亦有兩個人站起來,沒命的奔出去,想必就是歐力那兩個朋友了。
喜鵲道:「那支劍,現在又在什麼地方?」沈勝衣道:「連同屍體搬回衙門。」喜鵲道:「如此,你要走一趟衙門的了。」沈勝衣道:「在所難免。」喜鵲道:「玉蜻蜓已死,找回金鋼鑽,這件案便是告一段落。」沈勝衣搖頭道:「只是告一段落,並未了結。」喜鵲道:「還有什麼事?」沈勝衣道:「玉蜻蜓潘乘風的死,他既然不可能服毒自殺,那就是被殺,殺他的人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他?」喜鵲道:「那與這件案,難道也有關係?」沈勝衣道:「希望就是沒有,否則,事情只怕又有變化了。」喜鵲道:「哦?」沈勝衣道:「理由很簡單,兇手毒殺潘乘風也許就是為了奪取那六粒金鋼鑽,如果那六粒金鋼鑽還未到手,兇手又怎會採取行動?」喜鵲道:「那是說金鋼鑽可能已經不在那支劍之內?」沈勝衣道:「可能。」他連隨問道:「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不覺間將那支劍的秘密洩漏出去?」喜鵲想想,肯定的道:「沒有。」沈勝衣沉吟道:「知道這個秘密的也許並非只得你。」喜鵲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沈勝衣道:「無論如何,先回去衙門看看那支劍再說。」喜鵲忽然道:「我也去。」沈勝衣思索一下,道:「好。」喜鵲道:「門外有馬車。」沈勝衣笑道:「就坐馬車去。」奔走了幾個時辰,難得現在有馬車代步了,他怎會反對?
錚錚錚錚的一連串金屬聲響,寒芒盡散,石勇高興未已,握刀右手的手腕突然一寒!沈勝衣千鋒化回一劍,一劍竟壓在石勇右手的手腕上。是劍脊不是劍鋒!石勇驚呼失聲,連退三步。沈勝衣沒有追擊,收劍道:「這一劍本可以斷你的右腕!」石勇點頭,擲刀地上,道:「好,我跟你回去衙門。」沈勝衣道:「先將燈燃起來。」石勇悶哼一聲,走過去燃著燈火。燈火亮起,沈勝衣才看清楚房間的情形。整個房間一片凌亂,枕頭被劈開兩片,被子被拆散。床椅桌几全被倒翻。沈勝衣皺眉,道:「你們在這裏幹什麼?」石勇道:「找尋那六粒金鋼鑽。」沈勝衣道:「那六粒金鋼鑽果然不在你們手上。」石勇道:「否則,又何必夤夜走來這裏?」沈勝衣道:「潘乘風的死……」石勇道:「與我們事實一些關係也沒有。」沈勝衣道:「是麼?」石勇道:「到這個地步,我更加沒有理由說謊。」沈勝衣點頭。石勇接道:「我既沒有殺人,也不是幫兇,入到衙門,你們最多也只能夠給我一個擅入他人住所,意圖偷竊的罪名,以我所知,這個罪並不重,大不了賠償這間客棧的損失。」沈勝衣道:「這方面我並不清楚。」石勇道:「丁副捕頭一定清楚的。」丁少白就站在房門之外。
丁少白插口道:「以潘乘風的武功,子夜時分或者可以輕易離開這裏不被我發現,可是只要他走進不醉無歸小酒家,我們一樣會發現。」石勇道:「我們早已發覺,有兩個官差喬裝賭徒不時在門外徘徊。」丁少白一怔。石勇接道:「潘乘風一連這麼多天在那兒出入,難怪你們起疑,派人在附近監視。」丁少白冷哼道:「可惜還是被你們發現。」石勇說道:「所以,在明夜子時,潘乘風走的,並不是前門,而是從後巷越窗而上。」沈勝衣道:「這樣說,潘乘風的死真的與你們無關了。」石勇點頭道:「他在店內突然毒發身亡,我們的驚訝,絕不在任何人之下。」沈勝衣一皺眉,道:「那麼是誰將他毒殺?」石勇道:「以你沈大俠的才智,總會將他們找出來的。」沈勝衣淡然一笑,轉問道:「你們方才並沒有找到那六粒金鋼鑽?」石勇道:「否則我們早已離開。」沈勝衣道:「你們就是懷疑潘乘風可能將金鋼鑽藏在富貴院,連夜走來搜查?」石勇點頭道:「這是于亮的主意。」沈勝衣道:「富貴院如果找不到,于亮準備找到那裏去?」石勇道:「百鳥院。」沈勝衣道:「找喜鵲?」石勇道:「正是,他之所以這樣做,可以說是完全是受了你在酒家那番話的影響。」沈勝衣一怔,回頭立即吩咐丁少白:「你先帶石勇去衙門,叫查四派人來搜查一下這個富貴院。」丁少白應聲連忙拿出手鐐將石勇的雙手鎖起來。沈勝衣接道:「我現在趕去百鳥院,看喜鵲怎樣。」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在院外。
應該先去那裏?一出店門,沈勝衣不由得躊躇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長街那邊奔來了一個人。這個人顯然是丁少白。丁少白遠遠看見沈勝衣,也覺得奇怪,腳步卻已不能夠再加快。現在的速度已經是他最快的速度。他奔到沈勝衣面前才停下腳步,不住的喘氣。沈勝衣不由問道:「什麼事走得這樣急?」丁少白喘著氣道:「趕回來看看于亮怎樣,沈大俠怎麼又在這裏?」沈勝衣道:「是杜霸請我來。」丁少白詫聲道:「有何目的?」沈勝衣道:「希望我能夠幫忙他勸服查四,撤走那些捕快。」丁少白望一眼寂靜的賭場,失笑道:「總捕頭這一著對於他的確影響很大。」沈勝衣回問道:「你是去了www•hetubook.com.com追趕那石勇?」丁少白一收笑臉道:「是。」沈勝衣道:「讓他走脫了?」丁少白道:「我已經盡了力,可是仍然追不上。」沈勝衣道:「你可知他是為什麼突然離開?」丁少白道:「不知。」沈勝衣說道:「只因為你釘得于亮太緊。」丁少白一怔道:「他莫非就是引開我,好讓于亮離開這裏?」沈勝衣道:「正是。」
歐力一驚之後卻大笑起來,道:「你若是沈勝衣,我就是珠光寶氣閣的總管無情刀孫壽了。」孫壽的一把無情刀被稱為天下第一刀,據說他的武功並不在沈勝衣之下。沈勝衣聽說一怔,道:「你也知道無情刀孫壽。」歐力按刀大笑道:「我與他本來就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他的功力早年雖是在我之上,今日可已不是了。」沈勝衣道:「是麼。」歐力道:「一個人老了,功力自然隨著衰退。」沈勝衣道:「孫壽有多老了。」歐力道:「老得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已經入壽了。」沈勝衣道:「上壽百二十年,中壽百歲,下壽八十,孫壽既然已入壽,最少也有八十歲了。」歐力道:「差不多。」沈勝衣不由失笑,道:「想不到江湖上原來有兩個無情刀孫壽。」歐力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沈勝衣道:「我有一位朋友叫做無情刀孫壽,今年不過四十歲左右。」這是事實。歐力那裏相信,冷笑道:「你這個小子嚇人的本領倒不小。」沈勝衣沒有分辯。歐力道:「換轉了第二個人,現在只怕已被你嚇的落荒而逃,可惜你遇著的是我!」他板起臉龐,厲聲道:「現在你好就滾出去,否則——」沈勝衣道:「怎樣?」
小鶯也笑了,道:「姑娘,你看那個人多狂。」「嗯!」喜鵲只是淡應一聲。小鶯接道:「在大堂喝酒的人聽說都有這樣狂的。」這是事實,即時又有一個狂人站了起來。那是一個彪形虯髯大漢,腰間掛著一把大刀,衣襟敞開,露出一片胸毛,上面沽滿了酒珠。他右手握著酒壺,左手捏著酒杯,竟一直向喜鵲走過去。喜鵲看見皺眉道:「那個人是誰?」小鶯道:「不知道,他怎麼向著我們走來?」喜鵲道:「你問他有什麼事?」小鶯連忙上前,攔住那個虯髯大漢。「這位……」虯髯大漢道:「我不是找你!」以臂將小鶯推開。他腳步不停,一直走到喜鵲面前,道:「可是喜鵲姑娘?」喜鵲的身子,不覺往後一縮,道:「是……」虯髯大漢道:「我叫做歐力,方纔我同來的兩位朋友說,好像我這種粗人,一定請不動姑娘喝酒。」喜鵲嘆了一口氣,她知道麻煩來了。歐力接道:「我就是不服氣,所以與他們賭了三十兩銀子。」喜鵲沒有作聲。歐力又道:「三十兩銀子還不放在我眼內,我賭的其實只是一口氣,只要姑娘喝下了我的三杯酒,他們的三十兩,還有我的三十兩,一共六十兩銀子就是姑娘的了。」喜鵲輕歎道:「好意心領,我的酒量淺,一杯也喝不下。」歐力大笑道:「青樓女子那有不懂喝酒的,來,先喝這一杯。」
房中一片黑暗,院內亦無燈,天上卻有月。冷月照淒清。月光雖然沒有射進房內,但近門地方,亦已沒有那麼黑暗,這在沈勝衣來說,已經足夠。他的劍剎那間已經在手,刀光劍影入眼,手中劍便自刺出。錚一聲,刀被他的劍封閉,那支刺向他胸膛的劍卻只是刺出一半便已收回!沈勝衣刺向那支劍的一劍刺空。用劍的那個人連隨喝道:「敵人武功高強,只有拚命才能夠逃出生天,殺!」殺字一出口,握刀的那個人手中刀就拚命砍向沈勝衣!握劍的那個人竟翻身暴退!他叫人拚命,自己卻逃命。沈勝衣聽出那個聲慎,輕叱道:「于亮,是你——」語聲剎那被刀斬斷。刀瘋狂斬下,握刀的那個人竟真的在拚命!沈勝衣武功雖然高強,遇上這種人,也只有暫時退避。那個人儘管不要命,他並不想要那個人的命。他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
沈勝衣道:「查四他們當時已經搜查得很仔細!」喜鵲道:「他們疏忽了一件東西。」沈勝衣道:「什麼東西?」喜鵲一字字的道:「潘乘風的劍!」沈勝衣一怔,道:「據說查四並沒有疏忽。」喜鵲道:「他不錯曾經拔劍出鞘,而且將劍鞘在桌上重重的力頓。」沈勝衣道:「劍鞘內,並沒有藏著東西。」喜鵲道:「事實沒有。」沈勝衣沉吟著道:「那麼……莫非藏在劍柄內?」喜鵲道:「非獨劍柄,連劍鋒也是中空的。」沈勝衣脫口道:「這就難怪他們疏忽找不到了,你是怎樣發現這秘密的?」喜鵲道:「案發前九天他便已到來這裏,將我包起了。」沈勝衣道:「多久?」喜鵲道:「十天。」沈勝衣道:「這相信不少錢。」喜鵲道:「而且他出入打賞小鶯他們,也很闊綽,完全是富貴中人的作風。」沈勝衣道:「一個人獨佔多福客棧那個富貴院也是。」喜鵲道:「所以我們都沒有懷疑他的說話。」她稍歇接道:「那九天之內,他只是在我那兒住了五晚,其中三夜都是因為在院內喝醉了酒,非留下來不可的。只有第一及案發前那一夜是例外。」
夜已深。可是域中很多的地方,現在卻是最熱鬧的時候。北門多福客棧附近一帶,正是其中之一,燈火照耀,光如白晝。多福客棧之內亦是燈火輝煌。住在這間客棧之內的都最有錢的客人,現在本是他們出外花錢的時候。這間客棧豈會在這個時候上店?潘乘風是住在這間客棧的富貴院。沈勝衣雖然不知道富貴院在那邊,丁少白卻是清楚得很,因為查四就是命令他監視潘乘虱。他大都就在客棧門外等候,有時則坐在客棧的大堂之內,間中亦會往富貴院附近張望一下。客棧的夥計甚至霉櫃與他都很合作,這完全是因為他非獨沒有官架子,而且平易近人。有他們幫助,他監視潘乘風的工作當然順利得多。他們並不認識沈勝衣,但看見與丁少白同來的不是潘乘風,是另外一個人,都有些奇怪。他們甚至以為丁少白這一次一定追失了。
杜霸胡三省已經上到櫻上,以兩人的聽覺,沈勝衣魚化龍的說話當然都聽在耳中。魚化龍道:「毫無疑問。」杜霸道:「潘乘風難道真的是死在他手下?」魚化龍道:「相信是了。」杜霸道:「那六粒金鋼鑽如此是必已落在他手中!」魚化龍冷冷的說道:「所以他非走不可。」杜霸大怒道:「畜牲好大的膽子!」一拳擊下!砰的他身旁一張桌子在他的拳下碎裂,倒塌!胡三省慌忙道:「當家息怒。」杜霸大喝道:「你兩個立即帶人分頭追趕,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找回來見我!」他霍的轉身揮拳痛擊。又一張桌子在他拳下碎裂,他恨聲接道:「這種忘恩負義的畜牲,我非要親自敕了他不可!」胡三省魚化龍相看一眼,尚未回答,杜霸已連聲催促道:「快,快去!」沈勝衣即時道:「且慢!」杜霸瞪眼道:「還等什麼?」沈勝衣道:「先弄清這件事。」杜霸道:「已經夠清楚的了。」沈勝衣搖頭。胡三省說道:「無妨先聽聽沈兄的說話。」魚化龍亦道:「人已走了一個時辰,急也不在這片刻。」杜霸想想,道:「也好。」
沈勝衣道:「在丁少白的監視之下,石勇並沒有機會接觸潘乘風的屍體。」胡三省道:「所以我認為潘乘風並沒有將那六粒金鋼鑽收藏在身上。」沈勝衣道:「可是毒殺他的若是于亮,于亮必然已知道金鋼鑽的所在,當時應該不在賭場,而是前去拿https://www.hetubook.com.com金鋼鑽。」胡三省有些糊塗了,他想想,忽然笑道:「但無論如何,他現在必是找尋金鋼鑽去,否則不會這樣子離開。」杜霸道:「也是說,他現在仍然在城中!」魚化龍:「潘乘風定然會將那六粒金鋼鑽收藏得很秘密,很小心,于亮即使已想到它的所在,亦未必能夠很快將它找出來。」杜霸怒道:「那麼你們還不動身?」胡三省忽又笑道:「我們這一切推測都是以為潘乘風就是玉蜻蜓,這其實未必是的。」沈勝衣道:「不錯。」潘乘風如果是玉蜻蜓,又如何能夠將那六粒金鋼鑽帶出月華軒?查四搜查過的人,沈勝衣不認為身上還能夠藏著東西未被搜出來。
沈勝衣道:「他當然也並非真的要買下那六粒金鋼鑽。」石勇冷笑道:「這幾年他雖然實在弄了不少錢上手,那六粒金鋼鑽仍不是他買得起的東西。」沈勝衣道:「你們也是在月華軒被劫之後,才知道潘乘風那六粒金鋼鑽是來自什麼地方?」石勇點頭道:「所以于亮謀奪之心更堅定。」沈勝衣道:「他是準備如何下手?」石勇道:「在交易之時將潘乘風毒殺,然後帶著金鋼鑽遠走高飛。」沈勝衣道:「一個人?」石勇道:「他說是兩個人,但以今夜這件事來看,到時必定只是他一個人,金鋼鑽到手,我就死定了。」沈勝衣道:「如此你現在應該替自己慶幸才是。」石勇苦笑著說道:「而且,也應該感激你。」沈勝衣道:「他既然有意毒殺潘乘風,那麼……」石勇搖搖頭,說道:「不會是他下手的。」沈勝衣道:「何以見得?」石勇道:「因為被官府嚴密監視,潘乘風幾經考慮,決定明夜子時他在不醉無歸小酒家樓上雅座交易,那時候酒家中即使仍然有客人,樓下已經夠地方招呼,我與他亦習慣那時候在樓上喝幾杯。」
喜鵲道:「潘乘風在離開月華軒的時候,也不知是有意抑或無意,盯了我一眼,嚇得我半死,這話儘管在咽喉打滾,始終都不敢說出。」沈勝衣道:「我看是無意,他並不知道你發現了他的秘密,否則這三天之內,他已經採取行動,殺人滅口了。」喜鵲道:「我也是這樣想,但仍然不禁終日提心吊膽。」她淒然一笑,又道:「我是一個很怕死的女人,否則也活不到現在。」沈勝衣道:「千古艱難唯一死,況且你又這樣年輕。」喜鵲道:「我平日也是這樣安慰自己。」沈勝衣道:「這三天查四也沒有再找過你?」喜鵲道:「也沒有,否則說不定我已經告訴他。」沈勝衣道:「這是他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人,相信你與那件案沒有關係,一方面又忙著監視潘乘風的行動之故。」喜鵲道:「他這樣,我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再下去,只怕擔心也擔心死了,幸好現在你找來。」沈勝衣道:「其實你可以暗中叫人去通知查四。」喜鵲道:「又怕被潘乘風發覺。」沈勝衣道:「你以後都可以不用怕這個人的了。」喜鵲道:「為什麼?」沈勝衣道:「今天黃昏前,他已經在吉祥賭坊入口的不醉無歸小酒家之內,毒發身亡。」喜鵲一怔道:「真的?」
杜霸截口道:「不用再說了。」大踏步走向樓梯那邊。魚化龍搶在杜霸之前,卻不走梯級,縱身一拔兩丈,半空一折,落在樓上。他身形方落,眼角白影一閃,身旁已多了一個人。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沈勝衣,脫口又一聲:「好輕功!」沈勝衣道:「彼此。」魚化龍道:「輕功我不如你!」沈勝衣沒有再客套,環顧一眼,道:「他已經走了。」魚化龍盯著一扇打開的窗戶,道:「不錯。」沈勝衣一面走過去,一面道:「最少走了一個時辰。」魚化龍道:「一個時辰,可以走很遠了。」從窗戶望下去,是一條巷子,從這條巷子離開,的確不易被發覺。沈勝衣冷笑一聲,道:「這個人果然很狡猾。」魚化龍道:「丁少白看見石勇走得那麼倉皇一定起疑,他追出去,于亮便可以從容離開了。」沈勝衣淡淡道:「只怕石勇他也追不到。」魚化龍道:「追不到也好。」沈勝衣點頭道:「丁少白的武功無疑不是他們的對手。」魚化龍道:「丁少白他即使打不過石勇,要逃走相信還不成問題,但是如果他不追石勇,跟著于亮走上來這裏,只怕死定了。」沈勝衣道:「于亮只要誘他走到身旁,殺了他相信其他人也不知道。」魚化龍道:「所以他雖然上了當,你還是應替他慶幸。」沈勝衣道:「嗯。」
兩個百鳥院的打手那邊再也忍不住,走了過來。歐力看見他們過來,右手酒壺往旁邊几子一放,回手按著刀柄道:「這是我與喜鵲姑娘的事,旁人最好不要多管。」這兩句話當然是說給那兩個打手聽。那兩個打手各自一聲冷笑,好像歐力這種客人他們已不是第一次遇上。他們左右一齊走到歐力身旁,一個連隨道:「喜鵲姑娘向來不勝酒力……」歐力截口道:「誰要你們來多口?滾出去!」兩個打手一動也不一動。歐力厲聲喝道:「再不滾,我要動手了。」一個打手冷笑道:「朋友要動手請到外面,莫驚擾其他客人。」歐力道:「我喜歡這裏!」話口未完,他按在刀柄上的右手已一拳擊出!站在他右邊那個打手冷不提防,胸膛挨了那一拳,悶哼一聲,飛跌丈外。另外一個打手又驚又怒,大喝撲上,一拳擊出。歐力看準來勢,回手硬接一拳,底下跟著一腳掃出!雙拳撞在一起,歐力若無其事,那個打手一張臉卻立時變色,還來不及呼痛,人已被歐力那一腳掃飛。
沈勝衣道:「你當時怎樣想?」喜鵲道:「只想到他是用來收藏貴重的東西。」沈勝衣道:「這件事,你並沒有告訴他?」喜鵲道:「沒有,因為我知道,這樣做毫無好處,我挨罵不在話下,他的心裏也不會舒服,誰都不喜歡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沈勝衣道:「那麼你是打算怎樣?」喜鵲道:「自然是替他保守秘密。」她苦笑接道:「我卻是怎也想不到他竟是利用那支劍來犯罪。」沈勝衣道:「這如果你仍然替他保守祕密,你自己也有罪的了。」喜鵲道:「所以現在雖然將他的秘密說了出來,心裏反而只有更舒服。」沈勝衣道:「那之後你便將賓石旋回原狀?」喜鵲道:「嗯。」沈勝衣道:「潘乘風酒醒之後可有發覺這件事?」崧鵲道:「沒有,不過他酒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那支劍,由此可以想像得到他對那支劍的重視。」沈勝衣道:「以你看那支劍中空的地方,是否可以藏得下那六粒金鋼鑽與及那疊銀票?」喜鵲道:「應該藏得下。」沈勝衣不由一笑,道:「這件案雖然複雜,知道了那劍的秘密後就簡單了。」
杜霸雙臂一舒,道:「閒話少說,你兩個都跟我來。」胡三省軒眉道:「看樣子頭兒好像要親自出馬。」杜霸大笑道:「我好久沒有認真活動過筋骨了,難得有個機會,錯過了豈非可惜。」他笑顧沈勝衣,道:「沈兄也該動身了。」沈勝衣點頭。「我們先走一步。」杜霸連隨轉身舉步。胡三省魚化龍各自向沈勝衣客套一句,緊跟在杜霸身後。沈勝衣沉吟一下,亦身向梯口走去。守在門外那六個捕快已然走進店內。他們只是站在樓梯左右,沒有上去,全都一面惶恐之色。走了于亮,他們也有責任。沈勝衣當然沒有怪責他們,叫了兩個捕快去接應馬順,便自走出去。
花徑中一座亭子。沈勝衣與喜鵲走進了亭子內,相對坐下。喜鵲道:「這裏沒有人走hetubook.com.com來騷擾,沈大俠可以放心說話。」沈勝衣道:「姑娘不像青樓中人。」喜鵲嘆息道:「事實是。」她忽然問道:「沈大俠這次來找我是不是為了月華軒那件案子?」沈勝衣道:「姑娘很聰明。」喜鵲道:「我知道,沈大俠是查總捕頭的朋友,先後已經幫助他破了兩件大案了。」沈勝衣道:「沒有我幫助,那兩件案我相信,他也一樣有辦法解決。」喜鵲點頭道:「他無疑是一個很精明的捕頭,可惜他的武功沒有你那麼高強,腳上顯然又帶傷。」沈勝衣道:「他右腳的傷不錯仍然未痊癒。」喜鵲道:「如此一來,他的武功難免亦大受影響。」沈勝衣道:「姑娘也懂武功?」喜鵲道:「不懂,只是這件事,還不難想像。」沈勝衣奇怪道:「姑娘這樣說想必另有用意。」喜鵲無言頷首。沈勝衣道:「如果查四的武功比我還高強,又沒有負傷,那麼…」喜鵲低聲道:「月華軒那件案子當時已經解決了。」沈勝衣道:「哦?」
喜鵲道:「因為當時我已經知道那件案子是怎樣一回事。」沈勝衣道:「亦是說,姑娘當時已經知道是誰拿去那六粒金鋼鑽?」喜鵲點頭。沈勝衣意外之極,連忙追問道:「是誰?」喜鵲道:「是潘乘風,玉蜻蜓也就是他。」沈勝衣恍然道:「難怪姑娘這幾天都不肯見他了。」喜鵲道:「沈大俠想必是因此有所懷疑,到來這裏找我一問。」沈勝衣道:「正是。」他連隨問道:「妳當時不是已經昏迷過去?」喜鵲道:「這是事實。」沈勝衣道:「如此你憑什麼肯定潘乘風就是玉蜻蜓?」喜鵲道:「因為在事前我發現了一個秘密。」沈勝衣道:「哦?」喜鵲道:「就因為發現了那個秘密,在查大人開始搜查時我已經想通了。」沈勝衣道:「當時,你為什麼不說出來?」喜鵲道:「以仇旭的武功,尚且被潘乘風奪劍擊殺,其他人更加不是他的對手,當時我如果說出來,查四固然沒有命,我更難倖免,潘乘風一狠之下,那些捕快只怕亦不免死的死,傷的傷。」沈勝衣說道:「難怪你有此顧慮,可是……」
他斟下第一杯,遞向喜鵲。喜鵲沒有伸手接。歐力又笑道:「姑娘莫非嫌六十兩銀子太少?」喜鵲道:「我不是這意思,我真的量淺。」小鶯亦道:「姑娘說的是老實話。」歐力道:「就算量淺,小小三杯也該喝得下的。」喜鵲搖頭,目注小鶯。小鶯立即說道:「我來替姑娘喝也一樣。」歐力瞪眼道:「你是什麼東西,配喝大爺斟的酒。」小鶯呆在那裏。歐力回對喜鵲,面上已沒有笑容,道:「話已說清楚,姑娘不喝我這三杯酒,是存心要我在朋友之前丟面,這個面,我可丟不起。」喜鵲無奈道:「我喝你一杯好了。」歐力道:「三杯!一杯也少不得。」喜鵲閉上嘴巴。歐力接道:「姑娘如果再不接下,我要動手強灌的了。」喜鵲的嘴巴閉得更緊。
丁少白急問:「那麼于亮現在……」沈勝衣道:「不知所蹤。」丁少白垂下頭,慚愧的道:「我上當了。」沈勝衣道:「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仍然留在他身旁,說不定便會傷在他手下。」丁少白道:「其實他是用不著多此一舉的,我連石勇都追失了,又焉能追得上他?」沈勝衣道:「不知道你的底子,好像他這種聰明人,是絕不會冒險的。」丁少白道:「潘乘風的死,與他們難道真的有關係?」沈勝衣沒有回答,想想反問道:「你在那裏追失了石勇?」丁少白道:「北門附近。」沈勝衣沉吟道:「石勇將你擺脫,應該就是去與于亮會合,他們會合的地方,很可能亦在北門附近。」丁少白道:「我已經在那附近的街道繞過一圈,可是並沒有看見他們。」沈勝衣道:「潘乘風住的那間多福客棧不就是在北門附近?」丁少白道:「不錯,沈大俠懷疑他們去了那裏?」沈勝衣道:「無論他們是否在那裏我們都應該走一趟。」丁少白道:「在潘乘風的房間內也許會有些發現。」沈勝衣淡笑舉步。丁少白雖然有些累,仍然緊跟在沈勝衣身後。
沈勝衣笑接道:「蓄意殺人以我們知是有罪的。」杜霸倏的一笑,說道:「自衛殺人如何?」沈勝衣道:「這個,要看看是否事實了。」杜霸道:「只要在場的人眾口一詞就是事實了。」沈勝衣閉上嘴巴。杜霸笑接道:「我這個人雖然火性子,怒氣一過,就會很有分寸的了,說得儘管兇,未必真的那麼兇。」沈勝衣道:「哦?」杜霸道:「其實我們找到于亮,必定會將他交給查四的。」沈勝衣道:「如此最好。」杜霸道:「我的所謂處置,其實也不過打他幾拳,消口氣。」沈勝衣的目光不由落向碎裂在地上的那兩張桌子。那麼堅實的桌予,杜霸一拳就打塌,打在人身上,並不難想像會變成怎樣子。即使放輕來打,這樣的拳頭,幾拳打下來,于亮最多也只剩半條人命。胡三省接口道:「好像于亮這種人,是不會束手就擒的,一動上拳腳,難免就會有些損傷。」沈勝衣淡笑。
沈勝衣早已發覺,這時候才回頭道:「于亮已走了?」丁少白慚愧的道:「他的輕功遠在我之上。」沈勝衣道:「在未得到那六粒金鋼鑽之前他是絕不會離開揚州的。」丁少白耵著石勇,道:「問題在這個人的說話是否值得相信?」沈勝衣道:「你認為他還會替于亮隱瞞?」丁少白搖頭。沈勝衣回問石勇:「這半個月以來潘乘風差不多天天在不醉無歸小酒家出入,到底為什麼?」石勇道:「最初幾天他是志在結識我們,然後試探我們的口氣,到月華軒案發前兩天,他認為我們沒有問題了,才表示手上有幾粒金鋼鑽,想賣給我們。」沈勝衣道:「你們當時,又是如何表示?」石勇道:「于亮一口答應下來,問清楚大小,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後,在案發前一天,才談妥這宗交易。」沈勝衣道:「這件事于亮並沒有告訴杜霸,就是胡三省也沒有。」石勇奇怪道:「你怎會知道?」沈勝衣說道:「我已經見過了杜霸他們。」石勇微喟道:「于亮一開始就決定不將這件事告訴當家的了,可是在潘乘風面前卻說所有都必須請示老當家,他的與潘乘風一連兩天討價還價,目的也是在要潘乘風相信。」
門在內關上,掌櫃一推不開,脫口道:「奇怪?」丁少白道:「是否這兒的夥計……」掌櫃搖頭道:「未得住客許可,他們是不能,也不敢進去的。」丁少白說道:「院中,現在卻一定有人。」掌櫃道:「什麼人?」沈勝衣道:「進去一看就知道了。」掌櫃道:「如何進去?」丁少白道:「破門進去。」掌櫃一怔,道:「也好,我找人拿斧頭鎚子來。」沈勝衣道:「不必!」雙掌抵在門板上!「格」一聲,門閂斷折,兩扇門左右大開。掌櫃當場目瞪口呆。入門是一個院子,院內遍植花木,一共有五個房間之多。當中的那個房間中,竟然有燈光射出來。掌櫃脫口道:「怎麼有燈光?」不單止有燈光,而且有人,兩條人影斜印在窗紙之上。燈光突然熄滅,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胡三省接道:「所以那六粒金鋼鑽到底在……」杜霸大怒道:「我是要你們將于亮抓回來,不是要你們去找那六粒金鋼鑽!」胡三省魚化龍不由都一呆。他們方才無疑疏忽了這一點。沈勝衣忽然說道:「這也許亦是兩件事。」胡三省道:「于亮這樣離開難道另有原因?」魚化龍冷笑一聲,道:「就是有也並不奇怪。」杜霸即時目和*圖*書注沈勝衣,道:「我們各有各去找,伽果這是一件事,最後必定會相遇。」沈勝衣道:「嗯。」社霸接道:「我是非常希望與你合作,但彼此的立場到底不同,走在一起難免發生衝突。」他的心情似乎已平靜下來,一頓又說道:「當然,在最後相遇的時候也一樣難免,所以我們不妨先來一個君子協定。」沈勝衣道:「杜兄意下如何?」杜霸道:「于亮倘若真的與潘乘風的死亡有關,沈兄先我們找到他,我們不過問,可是讓我們先找到他的話,則請沈兄也不要插手,由得我們來處置。」沈勝衣淡淡的道:「杜兄忘記了?」杜霸道:「忘記了什麼?」沈勝衣道:「這並非我的事!」杜霸怔住。
一個店小二連隨上前道:「潘爺並沒有回來。」丁少白苦笑,道:「他是不會回來的了。」那個店小二道:「發生了什麼事?」丁少白道:「他已經在一間酒家之內被人毒殺!」眾人大驚。丁少白接道:「我們這次到來是一看他居住的地方。」掌櫃連忙道:「請到這邊。」趨前引路。幾個店小二不由跟了上去。丁少白揮手道:「你們都留在這裏,否則一齊湧到那兒,可能驚動店中的客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如果有需要,再請各位幫忙。」幾個店小二只好留下來。富貴院在多福客棧深處,是一個獨立的院子。不必進內,只看門面,已可以想像院中的豪華。沈勝衣只望一眼,道:「這個人倒也懂得享受。」掌櫃道:「這是我們這間客棧最豪華的一個地方,租住在這裏的人都是非富則貴,不過好像潘公子這樣,一個人租住這麼大的地方,卻是前所未有。」沈勝衣道:「是麼?」掌櫃道:「我們最初還以為他的家眷未到,誰知道並非如此。」一頓他又道:「當時我們就已經有些懷疑的了。」這個掌櫃的說話未免多了一些。沈勝衣卻沒有問他什麼。應該問的查四他們應該早已問清楚的了,他現在要做的只是進去潘乘風的房間查看一下。這是查四他們唯一未做的事情。潘乘風的嫌疑雖重,查四他們畢竟沒有任何證據,出了月華軒,便再也沒有藉口搜查潘乘風,至於潘乘風居住的地方,更就不在話下。
沈勝衣點頭道:「他毒發之時,仍是在監視之下,沒有人對他下毒,亦找不到別人下毒的痕跡,所以,有人懷疑他是自殺。」喜鵲脫口說道:「沒有可能的,他剛劫得六粒那麼貴重的金剛鑽,怎麼竟會自殺?」沈勝衣道:「查四因此懷疑自己的判斷。」喜鵲道:「亦即是懷疑潘乘風與那件案沒有關係。」沈勝衣道:「卻只是懷疑,對於這件事,他實在束手無策。」喜鵲道:「因此他找你幫忙。」沈勝衣道:「我也是朿手無策,因為潘乘風與玉蜻蜓到底有什麼關係,這之前在我們來說,畢竟是一個謎。」喜鵲道:「這個人的確非常狡猾。」沈勝衣道:「不過在到來百鳥院之前,我卻已找到了一些線索,知道他即使不是玉蜻蜓,也必是玉蜻蜓的同黨。」喜鵲道:「他是玉蜻蜓。」沈勝衣道:「問題在,那六粒金鋼鑽他如何能夠帶出月華軒?」喜鵲道:「我發現的,就是他這個秘密。」
拚命的刀法亦是破綻最多的刀法,雖然在黑暗之中,那剎那之間,沈勝衣最少已發現兩個致命的破綻,以他出手的迅速,只要他的劍刺出,應該可以一劍刺入破綻之內,將那個人擊殺!那個人是否該死?沈勝衣並不知道,也不知道將他拿下是否就可以從他的口中問出事情的真相。所以沈勝衣只有退避。他退避,那個人進擊。刀風呼嘯,那個人一連二十七刀,竟將沈勝衣迫到左面牆角。于亮翻身一退丈八,退到一扇窗戶之下,身形暴長,一肘撞在窗戶之上。窗戶碎裂飛開,他人亦穿窗飛出院外,著地即拔高。丁少白守在院堂,卻不是這邊。他在那邊聽到聲響,不由自主向這邊望來,正好看見于亮的身子沖天而起。「站住!」丁少白大喝一聲,撲了過去。于亮半空中猛喝一聲:「小心毒藥暗器!」左手疾向丁少白一揚,一樣東西颼的從手中飛出。丁少白聽在耳裏,看在眼內,撲前的身形當場一頓,舉刀急擋!他也算手急眼快,飛來的東西被他一刀擋下。
沈勝衣道:「你是那一夜……」喜鵲道:「他首次在百鳥院醉倒的那一夜。」她回憶著道:「當時我與小鶯幫他卸下外衣,解下佩劍,才脫得一隻鞋子,他便已醉倒床上,小鶯替他脫下另外一隻鞋子,問過我沒有其他吩咐就退了出去。」沈勝衣道:「當時,想必已經深夜的了。」喜鵲道:「將近三更,我跟著替他摺好衣服,正想將劍掛到牆上,忽然留意到劍柄上嵌著的兩顆寶石。」沈勝衣道:「以我所知,你對珠寶的認識很深。」喜鵲道:「而且很喜歡,所以不覺坐下來,細看那兩顆寶石。」沈勝衣道:「那兩顆寶石,莫非是假的?」喜鵲道:「寶石倒不假,而且很值錢,將那麼貴重的兩顆寶石嵌在劍柄上,掛在腰間到處走,不由我不更加相信他的說話。」沈勝衣道:「嗯。」喜鵲道:「也就在我伸手把弄那兩顆寶石的時候,我發覺其中的一顆寶石竟然可以旋轉,一時好奇我便將那顆寶石旋轉起來,結果將它旋出劍柄。」沈勝衣剔眉道:「有什麼事發生?」喜鵲道:「沒有,我試試用力旋轉另外一顆寶石……」沈勝衣道:「是不是也旋出來了?」喜鵲頷首道:「是。」沈勝衣道:「那支劍的劍柄想必就因此可以拔|出|來。」喜鵲道:「不錯。」沈勝衣道:「於是你發現劍柄與劍鋒中空的秘密。」喜鵲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一支製作那麼精巧的劍。」
那些捕快仍然在不醉無歸小酒家之外巡邏。六個捕快。丁少白卻不在。「丁少白去了那裏?」沈勝衣急問。一個捕快道:「追蹤石勇去了。」沈勝衣問道:「這件事到底怎樣?」那個捕快道:「于亮石勇兩人回來之後不久,石勇突然又走了出來,飛步直向街口那邊,丁副捕頭在後而叫他不住,於是亦從店內追出去。」沈勝衣道:「丁少白本來於店內監視他們?」那個捕快道:「是……」沈勝衣又問道:「于亮呢?有沒有走出來?」「沒有,丁副捕頭追蹤石勇之時,已留下說話,吩咐我們看穩他的了。」沈勝衣道:「你們只是守在門外。」群捕點頭。沈勝衣道:「不進內如何看得穩?」一個捕快道:「這間酒家,只有兩道門。」另一個捕快接道:「後門那邊丁副捕頭已叫了兩個兄弟把守的了。」沈勝衣忽然道:「于亮要離開這間酒家,不一定要經由門戶。」遲句話才說完,他身旁魚化龍身形一幌,便自竄入了店子內。沈勝衣,杜霸,胡三省相繼進去。
沈勝衣即時轉頭道:「掌櫃請回。」那個掌櫃亦想到將會有事發生,留下來可能有生命危險,慌忙退出去。丁少白那邊上前一步,低聲道:「潘乘風住的就是那個房間。」沈勝衣點頭道:「你守在院子,有人闖出來就將他截下,不過要小心。」丁少白點頭,拔刀出鞘。沈勝衣的身子同時飛出,兩個起落,落在房門之前,喝道:「出來!」沒有人出來,房中一點聲響也沒有。沈勝衣突然起腳。「砰」的門被踢開,沈勝衣的身形亦如箭矢一樣射入!這一著賞在出人意外!房內的人雖然已預備沈勝衣隨時闖入來,卻也想不到,他來的這檨快,驚呼失聲!兩個人在驚呼。他們的反應也相當敏銳,驚呼一聲,兵刃出手!一支劍,一把刀!一左一右,刀劈頭顱,劍刺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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