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勁弩六合 陣中泉眼命如蟻 妙計連環 袖裏乾坤利似刀

他慢慢地劃動著,漸漸發覺在水中游動,和武功有許多相通之處。全身肌肉都要放鬆,四肢劃動之時,力道不能太驟,也不能太緩,方能夠隨意進退。不知不覺,竟在水中到處游動起來。
公孫先生在鼻孔間,噴一下氣,道:「你還在此幹什麼?半夜三更,瓜田李下也不避個嫌疑?快隨我回去!快走!」
「那也不能一概而論,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便是!」火光照在她臉上,只見她十分慈穆的神色,儼然是個姊姊的派頭!她又道:「公孫先生本要向你下毒手,故此才用詭詐的手段。」
他回到原來地點,遲疑了一下,便躡足走到靠近那所石屋去,小心地掩到窗邊。那窗戶敞開著,他偷偷一覷,發覺那石屋原來隔開兩間,這邊是個臥室的陳設,傢俱都很簡單,四壁都擺滿了書,室中一張雲床,鋪著臥具,室邊便是一張書桌,擺著文房四寶,還有一個古香爐,室中闃無人跡。
他繞著這兩座房子走了一圈。原來這裏是天香幻境的中心,故此四面都有園林花木。
他叫道:「易姊姊!我下去了!」
「他為什麼要向我下毒手呢?我又沒開罪他!若說怪我求丹,他可以不給我呀!」
他也不著急,探手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護心丹,一粒內服,一粒捏碎了,灑在傷處。這護心丹為崆峒秘藥,這種輕微的硬傷,只要敷服一次,便立刻結痂痊癒。當下疼痛已止,便臥倒在石上,思量一會。
這時他施展出八步趕蟬的輕功,在這迷茫黑夜中,只見人影一閃,便無蹤影。要是普通村人看見,也會疑惑是眼花哩!轉瞬間,他已奔到繫馬之處,解了馬韁,便又策馬飛馳,絕塵而去。
易靜見他聲色俱厲,不敢違抗,無奈地回顧這水井一眼,跟那公孫先生離開石室!
易靜嚇一跳,抬頭一看,公孫先生目光尖銳,緊盯著她,像要看穿她的心似的!她不勝委屈地哀叫道:「公孫先生,你別這樣瞧我,我求求你!」
他又忍不住結巴地問道:「公孫先生……他……你母親是怎樣的事呀?……」
易靜低聲道:「這件事許多人都知道,連我父親在內。公孫先生和我母親自小相識,感情極好,後來我母親的表哥,打學師處來,不知怎的,那公孫先生誤會我母親移情別戀,便和我母親的表哥決鬥,我外祖父家雖說是名鏢師出身,別有技藝,但怎敵那公孫先生內外兼修?被他後來凌空一擊,一下擊斃了!我外祖父自然大怒,打算親自去鬥公孫先生。公孫先生事後已十分後悔,遠走天涯!我母親遂由外祖父作主,嫁給我父親摩雲劍客易峰。我父親起初還不知道,及至生我之時,母親難產而死,臨終時把此事告訴我父,並請他轉交一支碧玉釵。那原是公孫先生贈給她的,我父親胸懷豁達,尋到公孫先生之後,交回那釵與他,並且八拜結為兄弟。公孫先生本來極愛我母親,如今知她也未曾忘記他,更是悲傷,矢志此生不娶,以報我母之情,此後視我有如親生女兒。便因此故!」
「說起來話長,我簡略地告訴你便了!他對你起殺機,第一是因為那南連漁隱捕魚的事,其次便是為了我的緣故!」石軒中這時不禁搖頭稱詫,張大眼睛,聽她說出根由。
石軒中恍然大悟,心中浮起一陣羞赧,道:「小弟實在愚蠢,竟測不破是公孫先生之計!」
易靜指著井旁一根大纜,道:「這纜乃棕皮合鋼絲擰成,極為堅韌,一頭繫在那石筍處,十分牢固!」
他大喜道:「易姊姊,我在這裏!」
飄身落地之後,便覺得這洞甚是溫暖,而且鼻端還隱約聞得煙火之味。他戒備著往內走去,大約走了一丈多,迎面一堵石壁擋住,兩邊俱有通路。他兩邊一看,右面黑沉沉的,什麼都看不見,左邊卻隱隱有光亮透露出來,便信步向左面走去。彎曲地走了丈許,那光亮更加強烈,轉一個九十度角的彎後,前面又是一堵石壁,把路分做兩路,他又朝著有光透來那邊走去。這次只走了和圖書十餘步,便在轉角處發現了光亮的來源。
這「天香幻境」之內,擺的是甚普通的五行陣,只要稍會此道者,都不致迷路,威力乃在於那些天竺異種「離魂香」,嗅了便會自動迷失理智。隨念幻想,終於睡倒陣中。這時石軒中既閉住呼吸,自然無事。他在樹梢,已可望見愚廬,乃在十餘丈外。當下施展八步趕蟬的輕功絕技,身形活像飛鳥一般,在樹梢幾下起落,便到了愚廬。
石軒中應了一聲,便真個要下井去。易靜道:「你真要下去?下面水可冷得很,而且左腿新傷,你最好考慮一下,或者明天再試!」
「不敢相瞞姊姊,實是個姑娘!」
步履之聲移動著,似向這室走來,石軒中急忙擰腰一竄,打窗門就飛了出去,雙臂一探,抓著外面的滴水簷,雙腿一蜷,身形便如元寶一般,縮在簷下。
一條人影墮下來,黑暗中認得出是易靜。她「嚓」地晃亮火摺子,火光照亮了兩人的臉。她道:「呀!你掉下水去了?身上有沒有受傷?」
壁上掛著好些字畫,正中一幅山水畫,乃是水墨山水,筆意蒼古簡淡,突兀奇怪,氣韻高遠,竟是宋代夏珪的《寒林晚岫圖》,不覺凝目欣賞了好一會。
石軒中不覺臉紅耳熱,易靜趕快道:「你一定會為我這句話傷了自尊心,其實我說出來,你便知道了。你們崆峒一位祖師,法號玉洞真人,便曾經在南越另一個泉眼處,捕到一條千年火鯉,內丹怎樣處置可不知道,那魚皮卻製成一件內穿衣裳,端的厲害非常,乃防身至寶,後來這火鯉衣怎樣一個下落,我可不知道!」
易靜微微嘆口氣道:「那有什麼不行的?我且問你,你那受傷的朋友現在何處?」
這小廳中只有那打盹的小童,他忖想道:「這處佈置得十分清雅絕俗。隔壁那臥室又是典籍琳瑯,相信便是公孫先生的居所了。我何不趁他不在之時,到臥室裏一探!」想罷,悄悄繞回那邊,腳下微微一墊,已如一縷輕煙般躥入室中。他在室中四處察看,先在臥具下摸索了好一會,枕頭下什麼東西都沒有,被褥底也看過,一無所得。於是走到書桌旁,桌上幾件東西,一眼分明,不必再看,便伸手去拉那兩個抽屜。先拉開右邊那個。只聽「滴噠」一響,他吃了一驚,卻無動靜,便放下心,急急搜尋。只見這抽屜內滿是盒子,那些盒子上都貼有一條白紙,寫著墨字。他隨手拿起兩個看時,一個上面寫著「烏靈脂」三字,一個寫著「接骨藤」三字。他道:「此番找著藏處了,這兩盒都是藥料,那石螭丹許在其內!」
「咳,讓我瞧瞧!」她移低火摺,在他左腿傷處照著,只見血跡未乾,但傷口已凝住一層白色的痂皮。她道:「別處沒傷著麼!」他趕快搖頭。
石軒中詫道:「王洞真人?那是我太師祖蒼梧子的師祖了!」
他唯恐掉在水裏,仗著神妙輕功,在室中提一口氣,微微停了一下,百忙中閃眸顧盼,只見對面有兩個洞口,正和這邊一般高低,可是相隔十餘丈遠,任他再佳妙的輕功身法,也不能到達。俯首看時,隱約看到那水面上,露出幾根石柱,分作梅花之形,柱尖離水約摸有丈許高!正是墊腳換力的好所在。更不遲疑,身形向最近的一根石柱落下。
因臥室的門掩著,瞧不到外間情形。他鶴立鷺伏地繞著石牆,轉到這邊窗戶,剛好也是敞開著,便小心偷窺裏面的情形。
易靜握一下他的手,道:「石弟多加小心,別要勉強!」他感動地答應一聲,隨即莊重地調息呼吸,待得丹田的真氣,調運至極為純勻。便緣著那粗纜,一直滑下去!
石軒中道:「我把她藏在後面山麓的松林處!」
石軒中忍不住打岔道:「衡山的猿長老,我曾聽師父說,怕有百歲開外了!他還健在麼?」
那公孫先生果然和易靜走進室來,只聽那公孫先生「呀」地一叫,搶步走到書桌邊,拉開抽屜查看。易靜問道:「什麼事呀?公孫先生!」https://m.hetubook.com.com
「不會是男朋友吧?」
在黑暗中,彼此瞧不見表情,只聽她聲音變得淒婉地繼續道:「他誤會之後,更立心要殺你,後來卻被我的神色和樣子,使他改變了主意!」
游了好一會兒,漸漸覺得右腿箭傷發疼。便游到進口那邊的石壁邊,恰好離水兩尺高處,有一塊石頭凸出來,有丈許大小。他爬上去,用冰冷的手指,去摸那傷處,長箭已不知何時跌掉,只摸到一個傷洞。原來他渾身肌肉,都極為結實,那麼強勁的長箭,也不能深入。故當他劃游之時,箭便甩落水中。
她道:「一時也說不定,倘若你初時進洞,不為火炬光亮所誘,反而走向黑暗那邊,便只被困絕戶之內,迷了道路,走不出來。可是你必定會從光亮一邊走,而且會去拔下火炬,把全陣最厲害的消息發動。你可瞧見對面有兩個洞門?左面一個是癸水洞,只要走到石甬道中,洞中便噴濺出毒水來,沾上一點就得全身腐爛而死,任你輕功再神妙,也逃不了。這些毒水乃是苗疆癸天聖后代為設下。右面那洞為離火洞,埋伏大致一樣,裏面的火器便是火狐崔叔叔佈置的,神仙難逃!我勸你還是息了求丹之心吧!」
石軒中聽得清晰,忖道:「他怎麼一進房就知道有人動他的抽屜?我本想待他一走開,便再下手搜尋,現在恐怕不成了,還是先離開這裏為上!」
過了許久,還沒有上來的徵兆,暗自焦躁地在井旁溜了一圈,打亮火摺子,正想照照井中。忽然一條人影闖進來,嘿然笑道:「不出山人所料,靜兒你果真助他取丹!」
易靜哪知此中另有文章,根本公孫先生在開闢這山洞時,已發現這井旁有這條粗纜。試緣下去時,不過丈半許,便重壓難耐。當時癸天聖后也曾試過她的內外功,當時已算絕響,只落到一丈多深,便發覺有一股潛流,迴旋激盪,力量奇大。尤其厲害的是,非待得你全身都受著那迴旋潛力之時,無法感覺出來,到感覺到時,已經太遲了。癸天聖后的水性乃天下第一位,也險些著了道兒,事後還談虎色變。石軒中這一下去,凶多吉少,已是瞭如指掌之事!
正是:天將離恨惱多情,不辭冰雪為卿熱。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分解!
她道:「石弟,不是我怪你,實在你太魯莽了!想也不想,便跑到這裏來送死。那公孫先生是何許人也,怎會自動告訴你藏丹之地?你以為他不知道你會在窗外偷聽麼?」
「那麼為何把你也拉下水呢?」
石軒中道:「易姊姊,事至如今,有進沒退,你帶我去那水井處瞧瞧行麼?」
他不覺轉羞為慍,道:「他果真如此,那就有辱令名了!我總以為以他的名望身份,不會有什麼詭詐,哪知仍是不免,以後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孩子總是這樣的,你何必怪責他?」
「哼!那小賊好大膽,居然混進來,想偷靈丹哪!」易靜也「哎」的一叫,公孫先生又道:「這小賊大概被我們的聲音驚跑了,這抽屜裏的盒子只移動了九個。」
「唉!你知道什麼?枉你是崆峒傳人!」
他的雄心漸漸奮起,慢慢地坐起來,思想也轉移到現實方面,盤算著怎樣走入這石洞惡陣中的主壇。一些奇異的聲音,傳入他耳中。驀然頭上軋軋地響著,聽出是那閘住退路的鋼板,緩緩地上升,不禁仰起頭去瞧!
只見那愚廬共是兩座,前面那座是形式古樸的石牆單層房子,後面卻是座木樓,面積較小,共有兩層。只見那石房子還有燈光照射出來。木樓則樓下漆黑一片,樓上也有燈光,從湖綠色的窗紙間映射出來。
只聽有人叫道:「石弟,你在哪裏?」竟然是易靜的聲音。
不久,已來到第二座山麓處,他本是自小練功,又是童身,故此目力絕佳。這時下了馬之後,便往山麓之間搜尋,這面乃是山陽,樹木較疏,好些地方全是岩石,他翻過一片斜坡,便見坡後一片石壁,寸草不生。石壁正中處,有www.hetubook.com.com塊極大的山石,堵在那兒。他躍上這座石頭,往右邊看時,卻不見有縫隙,只有一條長方形的大石頭,好生失望,便試著用手去扳那石頭,發覺這石頭竟是活動的,用力一扳。那石翻個身,果然露出尺許寬的石縫。他雙眸閃閃,立下決心,慢慢從這石縫爬進去。
「正是這猿長老了!那南連漁隱請了天下四個奇人,一個是猿長老,答應屆時把神功傳授那人,有兩位負責採兩種奇珍靈藥,已經採到了!剩下那位便是公孫先生,負責煉藥和守候另一種異寶,便是你剛好碰著那尾鯉魚了!這尾鯉魚乃千年神物,原產鄱陽,名為火鯉,沿漢水來這南連江,因為此處有個無底泉眼,據說直通龍宮。那南連漁隱十年前和公孫先生來此地卜居之後,每日在江中垂釣等候。他本來約定那火鯉上釣時,便用特製的『震地雷』,發出雷鳴般的響聲報訊,以便公孫先生接應!那尾火鯉五百年變成黑色,再五百年變成紅色,腹內有一粒內丹,便是他們苦候十年之異寶了!那火鯉渾身刀槍不人,水火不傷,只腹下有一道白痕,可以剖開。那魚皮也是件至寶哩!可惜漁隱火氣太大,那火鯉又十分通靈,自知人家要取那腹中內丹,便在江底的利石上,剖腹棄丹,落個兩敗俱傷,漁隱按捺不住火氣,把火鯉拋落江去!」
「所以你還不知哪!我也料你師父或許不曾說給你聽,因為好像這件火鯉衣,曾惹起你們崆峒一場糾紛呃!」
公孫先生背地冷笑,想道:「諒你們也難逃我連環毒計,明天便把靜兒送回京師家裏去!姓石的即使不被那泉眼水力壓死,也出不了這九反絕門陣!」
他微笑想道:「合該玲妹妹有救,這老傢伙不打自招,自己給透露出來。他說往西去第二座山,不正是玲妹藏身的前面一座山麼?」
這時他唯有小心地向洞內走去,轉了兩個彎,都沒有什麼事,反而令他迷惑不解。迎面又是一堵石壁,他走到近前,石洞兩旁已有通路,忽然身後砰的一響,回頭一望,身後通路已被一扇鋼板閘住。他呆得一呆,又聽吱吱連響,面前這堵石壁竟自動現出一扇門,他躊躇一下,便持著火炬試探地走進去,裏面原來又是一條石洞甬道。於是迂緩地一步一步走進去,剛走了一丈左右,只見前面五六步遠的洞壁頂上,軋軋一響,一塊鋼板緩緩降下來。
「明月,那你就回去自己房裏睡吧!咳,靜兒你看,這孩子要他替我守爐,豈不誤事?」
話說石軒中撲到「天香幻境」的後門,掃目四看,杳無人跡,他用力吸一口氣,之後便閉住呼吸,飛身一掠,已縱入園內。
這時他深懷戒心,腳尖一點,驀然凌空飛起,打算縱得高一些,好避開那些鋒利長箭,然後落向那邊的石柱,再換一次力,便可渡過這片窪水,到達那邊洞口。猛聽弓弦又是亂響,只見四面的石柱都射出數十支利箭來,不過各有方向,只有對面這根石柱的箭是正好向他攢射。他正待用手中火炬和左掌同時揮擊那叢利箭時,驀然又覺身後箭鏃嘶風之聲,勁襲而至。
石軒中陪她嘆息了幾聲,想起自己,也甚為心亂。易靜又道:「公孫先生不信我的解釋,至今尚以為我對你不止姊弟之情,我只好不理他,由他去想便了!今晚他知你必定還在近處,故意對我大聲說藏丹在此陣中,並且說明地點方向。當時我十分奇怪,因為近兩年我隨侍他,以便學這些陣法,這九反絕門陣是他十年來刻意佈置而成,我早就把這陣摸熟了,何以他要說明方向地點呢?後來讓我想出這緣故,他也承認了,並且說那丹實是藏在這陣心一個水穴之內,這水穴下通南連江泉眼,水中迴旋潛力甚大,那水井旁有一根鋼絲長纜,在那長纜盡處,石壁間一個小|穴中,那石螭丹便是用一個銅盒盛住,放於穴內。他說非內功甚佳者,會抵擋不住水底的迴旋潛力,以致七竅流血而死!他估量你此刻已死在陣中,故此甚為得意,把內情都說和圖書出來!我聽了心中大急,詐說頭痛,回樓上睡覺,其實暗中急急趕來,幸虧你只在此處受傷,若再過去,那就難說了!」
易靜聽到他沒入水中的聲音,不由得緊張起來,關切地向並下瞧著。
「這是公孫先生告訴你的麼?」他禁不住疑惑地打岔,「他又怎得知這火鯉的功用和靈性呢?我自問也曾博覽群書秘典,都未見過這等記載!」
石軒中駭然問道:「裏面比這處更厲害?」
「告訴你也不妨,我的石螭丹是藏在九反絕門陣裏的主壇上。那九反絕門陣便是在往西去第二座山的近麓處那座石洞,洞門不是用一塊大石封住麼?必須在大石右邊頂上那條石縫鑽進去……」
這一剎那間,他必須決定究竟飛身前進呢,還是束手被困在這段石洞中?因為外面的通路已被封住了。
只聽那公孫先生忽地哈哈大笑:「靜兒,那姓石的賊子,果真有膽,可惜他不知我的丹藏在什麼地方。他再來這裏一百次,也是徒然!」易靜驚奇地「嗯」一聲。
石軒中從囊中掏出兩個盒子,一是上清秘籙那個五盒,一是那救命潛蹤綠的鐵盒,將這兩件東西的來歷說完後,請她暫為保管,免得在水底遺失了。易靜忙鄭重揣起。
石軒中不由得「哦」一聲叫出來,只聽她道:「他又說當他向你凌空下擊時,也為了他侄兒公孫策的緣故,懷著當年的妒情,想斬草除根。誰知見到我的表情,便不由自主地改變了主意!我是公孫策的未過門妻子,年底便要成親了!」她的聲音顯得有點不自然,石軒中好像在黑暗中還看出她頰上的羞紅。
石軒中不覺一愕,想道:「難道易姊姊跟那公孫先生……」
腳尖一點柱尖,換一口氣,擰腰一縱,忽聽弓弦亂響,一排箭,從最近的石壁間射出來,極為急勁。他聽風聲,辨方位,身軀一弓,縮成一團,右手的火炬揮舞處,已擊落了攢射身軀的四五支長箭,還有十餘支分從頭上腳下飛過。他此刻身形一長,飄落向中央那石柱。
易靜輕嘆道:「你那位姑娘,真有福氣,有機會我定將你這次捨生忘死的情形告訴她,好教她更死心塌地去愛你!」
忽然他覺得水也並不可怕,只要閉住氣,便再在水底睡一覺也未嘗不可。於是他雙腳找地,用力蹬處,霎那間又浮上水面,估量出這裏大約有兩丈多深,他兩掌輕輕按著水,身體放鬆,便浮在水面不再下沉。
他連忙逐盒細看上面的字,一連看了七八盒,都是別些藥名,心中漸覺焦躁,忽聽有步履之聲,傳入室來,大吃一驚,側耳聽時,一個人道:「明月,你這孩子真貪睡,快快起來!」他認得這口音是公孫先生,心裏著慌,連忙把抽屜關上。又聽到易靜的聲音道:「公孫先生,明月還是個小孩,由他去睡吧!」
石軒中吃虧在臨敵經驗不足,常常會慌亂。此刻也是心神稍亂,左右手連連揮舞間,猛然左腿一疼,已被一支利箭射著。他「喲」地一叫,那口真氣一鬆,身形便如隕石飛墜,「撲通」一響,掉在水裏。
她歇一下,那火摺已燒得很熱,她把火摺滅了,再說道:「南連漁隱和公孫先生在這裏巴巴地等了十年,每天風雨無間地,由晨至昏,在江邊垂釣,好容易才等到那火鯉上釣了。你又不懂訣竅,用力扯它上岸。這火鯉知道敵不住你的內家真力,便剖腹流丹而死!那公孫先生雖怪南連漁隱不發信號,但他又想到倘若你不在旁邊幫手時,即使那漁隱沒帶信號在身,也會命人傳信給他。所以公孫先生把一股冤氣,都發洩在你身上。」
前路茫茫之感,充滿了心頭,自己也不知道怎樣辦才好!裏面的埋伏必定更為厲害,可是即使想後退,也辦不到哪!真是進退兩難,漸漸覺得沮喪和一絲兒害怕,他的思想,隨著那淙淙的流水聲,片斷零亂地活動。他想起師父和崆峒山寂寞而安詳的歲月!惹起他強烈的懷念。還有心心相印的朱玲,在他的思念中,她是那麼荏弱可憐,要他去保護!
他不暇去尋味思索,急如https://www•hetubook•com•com飄風,疾如奔電,一徑從原路撲出這天香幻境。
「不管怎樣,他已把一股冤氣發向你身上,你不求丹,已難善罷干休,何況還苦苦乞取他的至寶石螭丹?」
他一咬牙,雙足頓處,身形宛如漠漠長空中,流星一劃!倏然衝過那扇鋼板。一穿過鋼板,眼光到處,不覺叫聲「苦也」!原來那鋼板後面,竟是一片十餘丈大小的窪地,那塊鋼板正當石洞出口之處,故此一躍出來,便已身在室中,火炬微光照處,下面大概有四五丈深,入耳水聲淙淙,乃是山洞中低窪之地,積滿了水,微波蕩漾,可不知有多深?
只見這邊一間,室中擺著好幾張椅几,一個小童,坐在椅上,一手支頤,竟是倚几而睡,看光景像是這小童一時睏倦,倚靠在几上睡著了!他暗中浮起笑容,不禁想起自己做小道僮時的日子。
「不但如此,他還說起,在較量輕功和比拳腳之時,曾在腳下青竹上,弄了手腳哩!」
易靜沒有看他,叫一聲「我們走!」身形驀然縱起,向最近那根石柱躍去。石軒中知道一定已將消息止住,便一骨碌起來,跟蹤躍去。起落之間,兩人都到了右面的洞口。
「那南連漁隱的來歷,我不便細說,總之他是為了另外一個極重要的人,要求得一種靈藥,使那人服下之後,能脫胎換骨,洗毛伐髓,這樣便可以去練衡山那種有法無人的無上神功。所謂有法無人,便是其法雖在,但無人能夠練成,現在衡山派中,只剩下猿長老是識練此神功的碩果一人。」
易靜道:「你可記得公孫先生出現時,我正指點方向與你看。大概我們靠得太近,他看在眼內,已經不悅,到後來我處處袒護你,他更誤會了我們有什麼私情,其實我們一片光明,是他誤會了!」
原來這洞壁上插著一根火炬,火焰極大。他往去路一看,裏面黑沉沉的,相信已無火炬照路,當下他縱身一躍,單臂握著那火炬桿身,入手冰涼,原來是鐵柄。他輕輕拔了一下,覺得下面沒入石裏的一截,似有什麼勾住。於是雙腿往壁上一蹬,單臂用力一扯,火炬應手而起,卻並不覺得太緊。猛聽軋軋連響,那聲音一直響到洞內深處。他已落在地面,驀地靈機一動想道:「這聲音古怪得很,方才聽那公孫先生說是個什麼陣,如今拔了這支火炬,料必是引動消息埋伏了。」他這一猜倒是猜對了。
這石洞裏的水其寒刺骨,他一直沉下去,「骨董」連聲地喝了好幾口,鼻孔也讓水嗆塞住,十分難受。他不住手舞足蹈,更加向下沉沒。連忙本能地閉住氣,一會兒已沉到底,這時他早已拋掉那支火炬,右手觸處,原來水底也是石頭。
他道:「公孫先生既下得去,我也不妨試試,最多受不住之時,趕快爬上來便了!水冷和腿傷,都不礙事!」
石軒中隨著易靜,左回右轉,穿過數十條石甬道,易靜忽然止步,說道:「那水井便在此地!」他藉著火摺微光,打量四周一眼。只見這裏原來是個石室,十分寬大,當中一處深陷,走近去原來是個大洞,隱約可以聽到下面有水聲傳上來。
他沿著記下的路徑,居然一下子讓他走到那茅亭處。身形毫不留滯,一躍數丈,又來到擲煙管較技之處。他記得當時易靜曾經指過愚廬的方向,這刻唯恐走小石路會迷失,便飛掠上樹梢,竟自踏枝而行。
石軒中道:「真豈有此理,那漁父當時十分吃力,魚絲也快要震斷,所以要我幫忙。若我袖手不理,他們連魚影也瞧不見哪!」
黑暗中聽到易靜輕輕一笑,隨即亮火一閃,把火摺點著。石軒中有點窘,把頭低下來。
「他後來對我說,那時我靠在欄杆的神情眼光和姿態,就像當年我母親一模一樣!他當年狠心一擊,鑄下數十年的相思苦戀……」
「左腿上讓箭射傷了!可是不礙事,快要好了!」
石軒中這刻大喜,不再聽下去,腕上一用力,身形便像一片落葉似地,飄退開兩丈多,在他身形退走的一剎那,隱約聽到易靜詫異地道:「我知道那地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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