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禪關深鎖多情種 陌路翻疑仗義人

孫懷玉插嘴道:「這匹犬是誰養的?為什麼惹動各位窮追?」
一忽兒,府中有人暴聲說話,傳將出來,隱約聽到是說:「……是什麼人?敢不把我布華放在眼內?……」
兩人一同轉身入房,德貝勒坐在榻上,垂首無語。孫懷玉見他並無睏覺之意,便不再勸他休息,故意找些閒話來說。過了一會,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便道:「兄長,我們答應在鍾靈兄成婚時,趕到萬柳莊賀喜。但日子還多著,我們不如繞經湖湘,一來散心解悶,二來看看那梁總督究竟政績如何……」
他們的去向,便這樣決定下來。但在寺外黝黯荒涼的山徑上,珠兒正孤獨地踽踽而行。她的耳畔還縈迴著房中兩人的對話,間歇地彷彿響起孫懷玉爽朗得意的笑聲!她記得當孫懷玉說出品評他的夫人性情溫柔的話時,她禁不住身形搖晃一下,生像給誰猛然地擂上一拳似的,腳下不覺發出聲息來。
三人正要回步,忽然右邊一條巷中,人聲喧叫,似乎聽到有人大聲喝叫「抓住他」,又有人叫「打死他」。
「要是你的兒子還在,」孫懷玉恍然道:「他現在長成了,就可以想辦法告狀申冤了!怪不得他會失蹤啦!」
德貝勒佇步回顧,「好吧!這兒暗淡得很,教人瞧了心裏不舒服……」
鄭大嬸搖頭道:「大叔有所不知,婦人雖見兄長不敢去衙門,但婦人卻曾親自告狀,可是……這年頭誰不認得銀子,婦人不但沒把狀告成,差點還要打板子哩!咳,這年頭……」
她抹淚道:「婦人自家想起一事,故此悲傷失禮,請大叔勿怪。唉!多謝大叔們好心,可是不說也罷!」說著話間,那眼淚又掉下來。
那軍官吃了一驚,連忙進府通報去了。原來剛才德貝勒直呼布提督的名字,教他如何不驚,布提督雖是旗人將領,但以裕親王的貝勒德榮看來,卻不能算是什麼。況且德榮與寶親王——後來的乾隆皇帝——甚是友善,眼看寶親王一登位,便會將自己封爵為親王。細說起來,德榮在京中的勢力地位,比之其他貝勒,也自大有不同。
孫懷玉故意點頭道:「布大人此言有理,貝勒爺不可開這種玩笑!」
孫懷玉雖知她將自己比作兒子,有點吃虧,但自然不能因此怪她,道:「大嬸你說罷,我怎會怪你……」
那兩人並無異議,付賬後出來街上,信步所之,但覺一片承平繁華氣象,三人問知本地駐軍,不敢滋事擾民。德貝勒道:「這布提督大人我認得他,聞說治下甚嚴,軍紀明肅,果然不訛……」
司弟加夫婦已到了烏木禪院,奉侍在火狐崔偉左右。見珠兒歸來,身負內傷,倒不憂心,只有十分歡喜。因為提婆上人,尚且能替崔偉起死回生,珠兒的內傷,當可無礙。到珠兒傷痊之後,陰無垢便攜她返峨嵋,暫住在金頂別院,母親陰棠便是在隔峰的苦庵,相距很近。
赤陽子禪機莫測,一日忽命血印禪師外出,歸來時,帶回髮鬚俱白的崔偉。
轉眼工夫,那頭追出幾個人,一見那狗讓屈軍抓住,不覺大喜高叫:「朋友別放手……」叫聲中,已來到三人面前。
鄭大嬸慢慢揩眼淚,忽然失聲,手中的豬肉也掉在地上。屋中出來那女孩連忙拾起,拿回屋去。她抽泣道:「若是婦人的兒子還在,現在大約跟大叔長得差不多了。而且,也不致淪落到這個地步……」她忽然發覺語中有病,忙補充道:「大叔別見怪,婦人心中悲傷,故此說錯話……」
據赤陽子說,他乃是數https://www.hetubook•com•com度夜入禁宮。從諸葛太真他們私下議論的話風中,發覺裕王府的蹊蹺,所以他一徑細細尋查,果然被他發現了真實下落,那時他還開玩笑地說,許多天來得不到她的消息蹤跡。幾乎要懷疑他在禪定中,用心靈感應的方法而認為她並無意外的判斷。
孫懷玉笑道:「這個法兒滿好,我們去吧!布提督是旗人,又以軍功起家,權位赫赫,雖是文武殊途,料那知府不敢不從!」
卻不住德孫兩人意決,屈軍只好聽從。當下孫懷玉向梁士倫道:「梁公子,小弟等意欲經湖北,過武昌,一遊聞名天下的黃鶴樓,才回京師……」
布提督乾笑幾聲,沒有置答。這便是官場上官官相衛的訣竅,對自己無益之事,決不肯為。故此他並不說及那湖廣總督的好歹。
屈軍道:「各位要捉這匹犬麼?這不是……可要小心點,別教他咬著手……」他一面說,一面提犬送到那些人面前。
布華安心一笑,拱手道謝,而他們也向他道謝,一片謝聲中,那鄭大嬸的命運便改變了!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分解!
這時華燈已上,人聲喧逐,三人左顧右盼,相當暢意。漸漸走到城西,那兒都是古舊的房屋,陋巷矮屋,顯然是貧民的住區。孫懷玉道:「我們往別處走吧!這裏路壞屋小,沒甚看頭!」
三人不等她回答,急急轉身離開。鄭大嬸怕是愕住了,竟然大半晌沒有聲息。到她尖聲叫喚之時,三人都走出巷外去了。
小閻羅屈軍道:「提督大人管不著民政的事,我看不大妥吧!」
德貝勒道:「大嬸你為何不告到官裏去,那樣總會有個公道了斷呀!」
常德府位居沅水下流左岸,東控洞庭,西扼五溪,形勢極為險要,駐有八旗和綠營,提督也駐節於此,可見重要。梁士倫拿出公子身份,包了那客店整座跨院,本來住下的客人,也硬生生地轟走。
「當日你不衝出去,我也不必動手,救了這小子一命,真是冤枉!」小閻羅屈軍猶自咕噥。
他們全都知道珠兒的心事,不過都詐為不知,珠兒還以為只有赤陽子才知道哩。直到德貝勒孫懷玉等在峨嵋後山亂闖,立刻讓她發覺了。她當時竭力抑制住自己,不肯現身去相見,這個決定,連她自家也不能解釋。但到他們歇在山下的報國寺時,這將是他們在峨嵋的最後一晚,故此她終於忍耐不住,悄然下山,來到報國寺,誰知在房門外,聽到孫懷玉竟有妻室,而且那種口吻,宛似十分愛惜,使她立地迅雷貫頂。惘然退走。她的輕功十分佳妙,故此在剎那間,已出了寺外,德貝勒聞聲出來時,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那些人在最邊一間破屋前停步,歇了一會,一哄走了,彷彿一同去烹煮這匹犬似的。一個襤褸婦人,在他們後面大聲道謝著。手中還拿著那方豬肉,顯然是他們所說的鄭大嬸了。
布提督心中當然不會高興,因為這分明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但又不能不辦。立即應允道:「貝勒爺和孫公子放心,雖然本督不參政事,可是既然有這等不公道之事,傳到耳中,豈能不管?今晚立刻派人示意府台,著他重翻此案。不過,這常德府台是湖廣總督的門生,若惹起是非,貝勒爺在京中要替我擔當一下……」
德貝勒慨然道:「這個當然,憑你布大人的名頭,姓梁的料想不敢動你,萬一有麻煩,我為你擔承一切好了!」
這突兀而來的人影,正是hetubook•com.com情海生波的珠兒,她躊躇了好一會,悄然步入寺內,折到廊間,只見一間客房,燈光外露。偌大一座叢林,這時所有僧眾都休息了,悄無人聲。因此那客房中低低的語聲,可以在外面聽到。
德貝勒微笑一下,大聲道:「布大將軍,是鄙人來叩見大人哩……哈,哈!」
德貝勒道:「隨便你怎樣想,我不反對。從那姓梁的寶貝看來,他老子的高明必定有限,關於此點,哪用親臨訪察才知道……」
鄭大嬸定睛瞧著他,忽然泫然涕下。孫懷玉吃一驚,忙道:「大嬸有話請說,不必悲傷,我們若能盡力,一定竭力辦到……」
德貝勒的眼光越過她,看到屋中走出一個小女孩,年紀大約在十二三歲之間,長得面目清秀,沒有半點住在這種地方,那種特有骯髒的樣子。他只須一眼,便可以斷定是鄭大嬸的女兒,因為她們是那麼相似,甚至連面上那股神情。
只聽孫懷玉道:「不是,我們不是從鄭家鎮來的。我們路經常德,暫歇一宵。無意中走過那巷口,聽到人聲,跟著瞧見竄出一犬,便將那犬截住,交給他們。後來似乎聽到大嬸有點困難,所以我們便跟來了。敢問大嬸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冤屈的事?」
鄭大嬸從淚光中,瞥看三人,見他們的面上都是憫然之色,又見他們氣宇昂然,不似普通人家子弟,心中一動,說道:「既然大叔們不嫌,婦人便敢說出來。只因十年前先夫見背,婦人只有一子一女,兒子名喚明禮,那時只有十歲,他……」她說到這裏,不禁又掉下眼淚來。繼續道:「他不久便不見了!先夫在生時,並未和大伯分家,一同住在城外五里遠的鄭家鎮,那兒要數我們這家為首富。當先夫死後,大伯欺婦人無知,盡行吞沒家產,只分了幾塊薄田和一座破屋與我母子三人。誰知不久,我那明禮兒也失蹤了,只剩下婦人和兩歲幼|女翠翠,真是叫天不應,呼地不靈。迫於無奈,終把僅有的田屋賣掉,搬到這城中來。婦人本有兄長居於城中,但他為人懦弱,不敢計較,婦人請他到衙門告官,他也不敢去。幾年前他也死啦,於是,婦人便遷徙到這兒來……」
德貝勒閒心一動,帶頭走向巷中,只見轉角處衝出一團黑影,急竄而來。小閻羅屈軍在身後一眼瞧見,趕快迎在頭裏,驀伸手一抄,原來是頭餓狗,口中還銜著一塊豬肉。這刻讓屈軍夾頸抓起,四足離地,急得「汪汪」大吠,口中的肉便掉下地上。
赤陽子施展開縮地成寸的無上功夫,一夜之間,把她背到皖山的最高峰天柱峰上,原來那兒乃是當年赤陽子皈依佛門,隨烏木禪師駐錫於此,後來赤陽子建了一座廟宇,名為烏木禪院。烏木禪師早已涅槃西去,一直是他自己主持,禪院中有二十餘僧眾,其中頗有奇人。後來赤陽子往金頂閉關,寺務便交給持戒精嚴,佛理深微的一覺大師。直到赤陽子了卻苗疆舊約,在峨嵋停留不久,回到天柱峰來,當晚一覺大師便涅槃歸去。於是禪院一切事務又得由赤陽子主理。到赤陽子正式替滇邊大盜蒼背狼關平落髮剃度,將自己那件胸前染有拳頭大一塊血跡的僧袍,賜給關平,並賜名血印,從此繼承衣缽。數年後,血印已任烏木禪院住持,一干僧眾都尊稱為血印禪師。赤陽子過百遐齡,退居後院,不問寺務。
德貝勒讓他歸座,然後從容道:「我們今晚遇到一樁事,竟是如此這般,我們看不過眼,當下答應了替那姓鄭的www.hetubook•com.com婦人申冤。只是這裏離京師太遠,若回去再辦,累她多苦些日子,於心不安,故此求助於布大人!」
德貝勒迫他道:「你對那位梁大人不置一詞麼?想來你們感情不錯……」
上章說至夜色深垂,萬籟俱寂之時,峨嵋山麓的報國寺門外,忽有一個頎長的身影,迎風徘徊,時聞輕輕嘆息,似有無限心事。
三人各各明白了其中緣故,當下便想回身離開。只聽有人大聲道:「這方肉找回來,鄭大嬸不知怎樣高興哪!天可憐兒,我敢相信她有好些年未買過肉吃了……」
屈軍在鼻孔中嗤了一下,道:「他敢管才怪哩,這知府沒有他老子做靠山焉敢膽大包庇?」
孫懷玉道:「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我們有制他之道,待訪查實了,這小子便嘗到滋味了。」
德貝勒見他是個滿人,當下便用滿洲話向那軍官道:「我們是從京裏來的,要見提督大人,相煩進府通報一聲!」
那些人見他們和氣,其中有兩人便動手來拿,一個帶有索子的,打個活結,套在那匹犬的脖子上,再用桿棒挑起。
德貝勒忍不住道:「大嬸你可以告到省裏去呀!不然,等第二位知府再告,也是辦法呀!」
眾人一同大聲哄笑,聲音中充滿了慶幸的快活情緒。又有人道:「若在十年前,大嬸未曾含冤受屈,這方豬肉,算得什麼?也不須我們苦追了……」
德貝勒道:「好吧!閒話休提,我想請你幫個忙,不知你肯不肯?」
「……時間不早啦,兄長你別多想啦,還是暫且拋開心事,好好睡一覺為是……」原來是孫懷玉的聲音。
三人打量一眼,只見那幾個人全是補綴破衲,披在身上,手腳粗大,面目黝黑,顯然是貧苦的粗活工人。他們也看到這三人身上十分光鮮,而且氣度雍容,十分斯文,一齊愕住。
他已知德貝勒對她的意思,故此當她大膽地要求帶她去跟孫懷玉道別時,這位佛法深微的高僧,立刻發覺此中消息。那天晚上珠兒倚在門邊,戀戀不捨,老和尚在外面輕輕噓一聲,示意她應當急流勇退,她扭頭看老和尚的影子一眼,無奈地離開了。
梁士倫喜道:「好極了,我們正好同路,我也要到武昌去。一入湖北,便是家父轄境,各位可以隨便遊玩,都有我哩!」
孫懷玉也跟著走出來,口中輕聲道:「可曾看見人麼?……」
「唉!拋開心事……真是談何容易,你未曾經歷過這種事情,不會知道個中滋味。有一天,你那位千嬌百媚的夫人不理睬你,那時你才能體會這種苦味!」
德貝勒怒道:「這樣說來,我們非管這件事不可。大嬸,你後來怎樣過日子的呀?」
孫懷玉開玩笑道:「我們去找梁公子,不就直截了當麼?何須他求呢!」
布提督忙笑道:「貝勒爺別冤我,請想他是文官,負責民刑政事,彼此間能有什麼往來?更談不到感情!正因此故,我才不便置辭……」
「話不是這樣說,那姓梁的雖然膿包庸俗,可是居然會惹到骷髏黨的報復,恐怕是他父親為官嚴明,以至開罪了這種盜幫之故,徐兄說這姓梁的是為母親朝峨嵋還願,總算有孝心……」
一個旗牌官模樣的軍官走出來,抬眼見他們三人,似要走進府去,奇怪地停步望著他們。不過他倒算精明,見這三人氣派甚大,不敢呵叱。
孫懷玉從懷中摸出一錠黃金,約摸有四兩左右,放在她手中道:「大嬸別要悲傷,這點點金子先拿去花用,遲些日子自然有消息……」
德貝勒道:「你還沒https://m.hetubook.com.com忘了當年我說要壯遊天下的話!京中並無大故,只是宮中不免仍有小驚,卻無大害。我等在路上交結了一位公子,附他驥尾,來遊湖湘之地……」
德貝勒道:「終於讓我們碰上含冤不白之事了,算是沒白走一趟。這件事,待我想想看……」
布提督大踏步走出來,隻手按住劍柄,甚是威風。一見是德貝勒,還有孫懷玉,他也是認得的。不覺驚呼一聲,笑道:「呵,呵,是二爺來啦!還有孫公子……快請進府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一個人答道:「這頭狗是無主野狗,近來常常到我們這兒來偷食。我們早想把它宰了,不過老是捉它不著。今晚鄭大嬸好容易買了這點兒肉,卻讓這犬銜走,鄭大嬸叫將起來,所以我們一直追下來……」
布華離座道:「貝勒爺有命,何敢推辭?就請貝勒爺示知!」
三人覷個空,走出客店,逕自尋地方吃飯。屈軍大大埋怨道:「你們看,這小子一味逞威風,臭俗不堪,虧得你們兩位忍耐得住,依我說,明兒趕緊分手,少看些醜態。」
在小花廳中,四人各自落座,香茗衝上來,一同細呷。布提督道:「貝勒爺與孫公子此來,敢是京中有甚消息變故?抑是壯遊天下,偶過小地?」
德貝勒笑道:「我卻覺得不負此行,數日來厭煩得連心事也丟開了,算他一功。」
德貝勒心中好笑,卻說道:「如此有謝公子關照,以公子聲名,想必可以快意暢遊了!」
「我也認為你說的不錯,咦……外面好像有人……」房門倏然大張,射出來的燈光,照亮了長廊。德貝勒已極迅疾地縱出房外,翹首四望。
卻說投宿報國寺的一干人,翌日早晨,便整裝出發,孫、德兩人暗地告知屈軍,說是要往湖湘一遊,屈軍立刻皺眉道:「昨夜裏那姓梁的小子,卑詞厚禮,苦苦請我做他家的護院,我好不容易哄開話題。現在你們遊興又發,可苦了我要與他周旋!」
那軍官的氣餒了,客氣地問道:「閣下如何稱呼,卑職立即通報……」
「以我的意見,與其說去訪查梁總督的政績,不如說多些時間可與徐兄結納親近!他這人果真值得一交。」
於是三人一路打聽著提督府,很快便到了府前。三人大模大樣走到門前,那兒兵勇荷械巡弋站哨,浮動著一種森嚴的氣象。
徐元盛見他少年氣傲,不知天高地厚,神色張狂,怕惹起三人反感,忙插嘴道:「三位兄台既動遊興,在下也可在路上多得教益,喜之實甚。到武昌時,梁公子必會盡地主之誼,請各位一覽當地名勝……」
那些人除了不知哪個在旁邊道謝一聲之後,便同時集中注意在那匹犬上,似乎對這頭餓犬十分不滿,非得之而甘心不可。又有人從地上撿起那方豬肉,嘻笑道:「鄭大嬸的豬肉在這兒,不曾給這狗吞了……」
孫懷玉爽朗地笑起來,道:「小弟未曾擔憂過這種事,倒勞兄長代為想及了。小弟雖未與她談過話,但看她的樣子,相信十分賢淑,性情溫柔,恐怕不可能發生勃谿反目之事……」
赤陽子的面容浮現出來,他的眼中流露出憐憫慈祥的光芒。那天晚上,赤陽子忽然在德貝勒房中現身,把她靜靜地背走了。
珠兒徐徐走到房門外,屏息鵠立不動。房間內飄送出熟悉的聲音,使她的心猛然地跳動起來。
孫懷玉同意了,於是三人一齊轉身,跟著那些人,走出這巷子,盡頭處是一塊曠場,四下連著低矮的屋子,地上積水成窪,大概是沒有陰溝疏洩之故。果皮紙屑等等和*圖*書,到處都是,十分骯髒。
布提督笑道:「貝勒爺要附驥尾的人,怕非寶親王殿下不可了!」
他細看崔偉形狀,口中輕誦佛號,連忙延請寺中另一位高僧提婆上人,替崔偉施救。那位提婆上人,擅以金針刺穴,起死回生,方今天下,無出其右。火狐崔偉乃受紅亭散人所傷,本是必死之症,幸而遇上提婆上人,當下救活了命,不過武功已失,不能再奔走江湖,仗義伸手,管天下人是非了。
三人走過去,鄭大嬸正要回到屋中。孫懷玉叫道:「鄭大嬸……」她回頭張望,天色昏暗中,看不大清楚。答道:「是哪一位大叔呀?真是有勞你們了,那匹狗真可惡!……」她嘮叨著,走上幾步。在四周微弱的燈光下,看清了三人面目,不由得愕住,下面的話說不出來。
鄭大嬸道:「婦人都試過了,可是聽說我大伯大堆的銀子往官裏送,所以結果總不受理……」
隨著語聲笑聲,那些人一徑走向巷中。德貝勒攔住兩人,道:「我們這番可碰見不平之事了!懷玉,你要不要管?」
孫懷玉懇誠道:「大嬸,你不妨說出來,多個商量,總不會有害!」
梁士倫受了一頂高帽,得意道:「這個不是我誇口,三位在湖湘隨便怎樣,保管沒有人敢哼半聲。哼!若非我知昨日的骷髏黨,不是本省盜幫,明兒告訴撫台一聲,這峨嵋知縣便有得他受了!」
孫懷玉微笑抱拳,柔和地道:「大嬸你奇怪嗎?你認不得我們,我們卻認得你……」
德貝勒也道:「我們要走啦!大嬸你等著吧,過些日子必有使你滿意的事情發生……」
德貝勒搖搖首,道:「我們與湖廣總督的兒子萍水相逢,便跟他一齊走,看起來他的架子不小,而人家也真怕他呢!」
德貝勒趨前一步,挽住他的臂膀,笑道:「元戎大人,我們彼此免禮,且入府去,我有些話對你說……」四人一齊進府,那旗牌官見到這情形,不覺暗幸自己精明,沒有惹出是非。
鄭大嬸嘆口氣,道:「婦人會做什麼呢?還不是靠十個指頭,勉強捱到今日?」她的眼睛一紅,又想掉淚,終於忍住,又道:「今天是翠翠她爹忌辰,婦人特地買了點肉,打算祭祀完,好給翠翠嘗嘗肉味,唉……她的苦也受夠了……」
「我們已經吃飽,不如到街上散散步,看看本府風光,你們怎樣說?」德貝勒首先提議。
鄭大嬸吶吶道:「大叔你……是從鄭家鎮來的?鄉下發生什麼事嗎?……」
德貝勒揮手道:「你便說京裏有人來,布華還會不見麼?」
當下眾人一同起程,六七日後便入了湖湘省界。這幾天工夫,德貝勒孫懷玉和屈軍三人,對那湖湘總督之子梁士倫,討厭到了極點,頗悔此次同行。那天晚上,一同歇宿在常德。
德貝勒回轉身軀,燈光正好照在他面上。眉宇間鬱結著郁然之色,眼光中卻露出狐疑的光芒,向孫懷玉搖搖頭,道:「沒有!半絲人影也瞧不見,難道是我精神恍惚所致?我明明聽到腳尖擦地之聲呀!」
德貝勒道:「如回京後再弄手腳,工夫化得太久了!不如我們去找布提督,請他督責知府開審此案,那就簡單了。」
清冷的夜風,迎面吹來,但不能把她的痴迷吹醒。這當兒,她好像是遺世獨立,一無窒礙,腦子中空空洞洞,任什麼都沒有。一忽兒又覺得滿懷委屈,想盡情大哭一番,但為什麼要哭呢?她自個兒也不大清楚,只模糊地感到命運的不公,她被捉弄了,心底湧起無法填補的空虛……她依然落寞地走著,沒有笑也沒有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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