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金蟬脫殼

老二驚道:「什麼?難道八九十年前震驚江湖的『中原一惡』至今還沒有死?他豈不是有一百六七十歲了?」
吳遐接過來,道:「你剛才心中想些什麼?」
少年舟子眼珠轉動一下,他年紀尚輕,人生經驗有限,那裏尋味得出這些由於人心好惡和妒忌之念而產生出千變萬化的結果。他本待開口詢問,但陡然記起吳遐囑咐之言,便又忍住。
那兩人點點頭,藍商一道:「我們四人在始信峰上印證武功,達七日七夜之久,無法分出高下,大家哈哈一笑,齊齊罷手,才到這東海之中的大離島上,是也不是?」
凌波父「嗯」了一聲,道:「你如果不賭了,我們可得替你改一改綽號了!」
他說話之時,已經停止咀嚼,那雙血淋淋的人手十指拳曲,血漬斑斑,甚是可怖。
藍商一續道:「以我們四人身份,焉能讓那廝日後在江湖上胡亂誣衊,說是我們怕他神功練成,無法應付,所以故意趁他無力自衛之際,暗下毒手!」
老大面現憤怒之容,又斥道:「少說話!」
老賭徒吳遐哈哈一笑,伸手在禿得發亮的頭頂上摸摸拍拍,狀甚得意。
那個挾住吳遐的大漢動也不動,沉聲道:「老四你上岸查一查,老二、老三、老五仔細瞧瞧船邊和船底。」
那三才神指分為天才三指、地才三指和人才三指,各具神通威力,乃是普天之下最最上乘的點穴功夫,兼且可以克制任何兵器。
他不禁一怔神,再細看時,自己的影子卻已出現,就像普通的鏡子一般,並無異狀。
藍大先生雖是十分嚴肅冷峻,但教了整整一日,無論那少年舟子如何錯誤百出,使勁不對,總不曾出言斥責過一句,這等大度容忍的涵養,實在罕見。
眾人都驚奇地望著他,只見他眼中無神,目光呆滯,顯然是心神消耗過度而致。
只見柬帖上寫著胡桃般大寥寥數字:「妖人葉如早已揚帆遠遁,吾等皆墮彀中矣!」
吳遐又道:「你莫看輕我傳授予你的兩手擒拿手法,要知這也是我平生得意絕技之一,每當我們三年一次印證武功、比拳論劍之時,如是較量拳腳,我總是以這自創的神拿八法和他們周旋。他們每一著殺手都得含蓄全身功力,是以功力越高,招數威力越大。但我卻有點不同,只要具有內功底子,眼捷手快,就可以施展這神拿八法,也就是說以巧補拙,以短勝長。」
矮神葛山堂乃是一代宗師,自然知道他如此迅快就學會三招的原因,在旁邊瞧了一會,見他演練之際已經功力十足,純熟已極,忽然想到明日此子與那魔鏡長老葉如對敵時,最後一定仗著這三招腿法取勝,心中暗暗歡喜,逕自走開。
少年舟子道:「吳老爹的話,小人字字記在心中,自當竭智盡力去做。」
凌波父那知有此內情,見他態度恭順,而又熱切萬分,以為這少年知道他的十二散手舉世無匹,所以特別用心,不由得心中歡喜,便說得更加詳盡,反覆曉喻,態度也特別和藹。
他面色一沉,逕自走了,吳遐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向海邊走去。原來葛山堂所以忽然會大發脾氣之故,實因老賭徒在帝疆四絕多次比拳論劍時,常常當徒手相搏處於下風之時,忽然敞開門戶,任得對方攻向身上。他的內功一向以霸道見長,專門借力打力,一方面又能移經換穴,不怕受傷。其餘的三人雖是功力極高,但每逢如此情形,總不敢當真擊中他身體,這一來辛辛苦苦才能佔先的局面又化為烏有,這正是老賭徒使出看家本領跟對方賭命的驚人之舉。
眾人再看了一會,但見那一群魔宮侍者越發瘋狂,圈外已有許多對在一旁當眾作出苟合之事,鼓樂之聲更是急促。他們覺得沒有什麼看頭,相視一笑,吳遐抓住少年舟子手臂,提將起來,五人一齊回到海邊。
那禿子怪笑一聲,道:「好啊,原來是天山五魔,聽說你們七年前大鬧中原,殺死數百武林好漢,蹂躪了數百少女,個個先姦後殺,最後被少林寺調出五百個和尚,在嵩山山腳擺下羅漢陣,再加上少林寺兩個老而不死的禿驢出馬,才把你們五魔打得遍體鱗傷,棄械而逃!怎的今日又出現在這黃河南岸?我老禿子倒要請教請教了。」
那少年舟子如果一開始時便學這三招腿法,不但難以明瞭其中奧妙,同時也難以記住,更別說運用出來對敵交鋒了。但現在才學這三招腿法,卻有錦上添花、事半功倍之妙。少年舟子只學了半日,就完全學會,尤其是那威力絕大的「掠影三踢」,更是學得維妙維肖,已得神髓。
凌波父首先讚好,藍商一和吳遐自然沒有異議。當下在海濱沙灘上,葛山堂一腳將木盒踢上半天,掉下來時,那木盒忽然裂為六塊,凌波父遙遙一抓,木塊中的鏡子化作一道彩光,飛到他手中。眾人齊齊注目看時,只見那面魔鏡約是徑尺大小,兩面俱能照物,鏡子邊緣鑲著數十粒珠子,彩暈流轉,單是這些珠子就價值連城。凌波父因是抓在手中,是以舉起一照,只見湛明光亮的鏡中,空無一物,竟照不出自己的面容。
凌波父意態舒徐地頷首道:「難為你還記得,現在我就傳你十二散手中的天馬行空、逝水如斯和紅窗日永三招,這三招均以『借勢』,及『圈打』兩大要訣變化運用,事實上自然還有許多奇正變化,但這都得等你自己參悟了!」
葛山堂口中怒罵一聲,道:「老賭徒的確高人一等,我矮神認輸啦!日後如果找到那廝,我定要出個難題,教他辛苦一輩子!」
老大沉聲道:「通通不要分神講話,咱們上岸與他一鬥!」
吳遐接著道:「據他對心腹密語,說是要練一種世上無人識得的神功,這數日之內,不飲不食,不言不動,宛如死人一般。這兩三日果是如此。我們四人雖然不曾將天下各神功夫盡數練過,但這武學之道,縱是千奇百怪,彼此之間盡有大反大逆的練法,而且可臻上乘境界,卻不能有一種與生命之理相違背的。一個人如果呼吸脈膊盡皆停,宛如死人一般,我們四人都辦得到,可以持續上三兩個月之久,但回生之後,功力只有損耗而絕無精進之理。此所以那廝練的神功,我們四人都m•hetubook•com.com猜不出是何等樣的功夫,甚至連這道理都想不通。」
吳遐走到海邊,只見那少年舟子在沙灘上奔走躥躍,勤奮苦練,便朗聲道:「孩子你第二場賭贏啦!」
凌波父搖搖頭,道:「這也是沒奈何之事,我們且先看老賭徒柬帖上的玄機,再談這孩子之事!」
葛山堂洪聲喝道:「六日之期已屆,葉如你還不過來作什?」
天山五魔中的四魔排列在那老禿子面前,八隻眼睛射出冷電似的光芒凝視著老禿子。
他這一番話其實只有兩點顯淺道理,只須兩三句話就可以說完,但藍商一明知他們都是與凡俗大異其趣之人,若果單單以利害關係勸他們息爭,不一定收效,是以故意左拉右扯,滔滔說了一番話,果然話一說多了,他們心中之氣漸漸平息,各自一哂,不再提及早先的爭論。
凌波父點頭道:「正是此意!」
笑聲歇後,才道:「那魔鏡長老葉如坐在山丘頂上,你是看見的了!」
眾人都認為此法相當公平,隨即散開,各自用盡生平智慧猜想那葉如到底練些什麼神功。
那少年舟子雖是竭盡心智,仍然難以上手,一直學到翌日中午,按照規定,還有半日時間就得由葛山堂傳授。
藍大先生一向十分嚴肅,不苟言笑,板起面孔,冷峻地將他平生得意絕藝三才神指的三招指上功夫傳授給他。
老賭徒吳遐十分輕鬆地在海邊走來走去,後來走到少年舟子身邊,道:「孩子小心聽著,我這就將保全壽元的法門告訴你。」
吳遐點點頭,道:「你回船上休息吧,我得趕去魔宮那邊瞧瞧有什麼新奇物事,能夠使那三位老兄流連不捨。」
不過在鏡中出現的面影比起真人卻顯然年輕得多。凌波父素來以英挺俊美著稱,但他年逾花甲,雖是駐顏有術,望之只像是三十來歲的人,雖然極為瀟灑俊逸,可是到底比不上廿餘年少之時。此刻鏡中出現的正是他一生最是英氣颯颯,風度翩翩的容顏。那時候他一身武功已略有成就,正是江湖任縱橫、紅袖皆垂淚之際,意氣之豪,自是凌絕千古。
這少年舟子能夠得到這四位當世奇人賞識,傳以武功,自然也是天生穎悟、聰明過人之輩。他明知這四位奇人之中,要以老賭徒吳遐心腸最為慈善,對他最好,因此他的打賭絕非無緣無故,何況他特別將「傳授保全壽元,不致英年夭折」這話說過兩遍,其中必有深意無疑。因此他曉得必須竭智殫精、全力以赴,務求打賭得勝。
他飄然走開,離他們三十丈左右的一堆沙丘後面,站著葛山堂、藍商一及凌波父三人。這三人相顧一眼,葛山堂忿然作色,道:「小凌如果不跟我爭辯的話,老賭徒焉會曉得我們走到此處。哼哼,只要再聽下去,我老葛不信他當真不涉及武功之事!」
老賭徒吳遐馬上就找到藍大先生詢問情形,藍大先生點點頭道:「這孩子很不錯,已將兄弟的指法學去三招了!」
吳遐哈哈一笑,聲音中得意萬分,道:「我縱使賭贏天下之人,也不及今日得意。老賭徒從今後洗手不賭啦!」
這一幕生吃人肢的景象,只駭得船上三名水手一齊昏倒船上。吳遐年紀雖幼,但也覺得肚中發悶想嘔,待要閉上雙眼,偏生眼皮不聽指揮。
這時鼓樂之聲仍然響徹雲霄,自昨日傍晚以迄如今,一直不曾停過。至於那丘頂趺坐的魔鏡長老葉如則一直閉目趺坐,宛如死人。老賭徒吳遐趕去魔宮之時,最近時離那葉如約是十五六丈,凝神查聽之下,葉如尚有極為輕微的呼吸,當下肚中冷笑一下,揚長自去。
那個挾住他的大漢厲聲道:「開船渡江!」
吳遐道:「我用不著逐個字解釋,只須泛泛一提,你就會明白了。試想他們每一招出手都含蘊絕強威力,用足平生功夫,只要一招勝敵,對方非死即傷。但我的神拿八法完全走的巧快路子,贏了敵人,也至多把敵人脈穴關節拿住,不會立刻受傷而死,故此你可從這威力大小之間,看出其中關鍵!」
少年舟子慢慢道:「小人在想四位老爹傳授的功夫口訣,這時已忘了大半啦!」
少年舟子立刻欠身問道:「請問這八字要訣作何解釋?」
老禿子已哈哈大笑,道:「自然是真的,不過你還得通曉一門內功心法,才能將人肉人骨化為精氣,補益元陽,不然的話,人骨卻會活活哽死人,或是穿胃破腸,你不信就試上試。」
老禿子仰天長笑一聲,笑聲洪洪烈烈,震耳欲聾。
那個身為五人之中的老大手臂一鬆,將吳遐摔在船板上,沉聲道:「兄弟們亮傢伙!」
就在凌波父神迷於魔鏡之時,他後側的老賭徒吳遐也在魔鏡之中見到幻影。
少年舟子果然默默直立,面上毫無表情,耳中只聽吳遐清晰的聲音道:「還有一日工夫,我們都要揚帆返回中土,在這船上的數日,乃是你生死關頭,我這個法門,就是教你度過此劫。」
他被一個大漢挾住身體跳落船中,接著又有四人落船,個個身手矯捷,那麼龐大的身子跳落船中,那船連晃都不晃。
四人步上山丘,只見那個趺坐在丘頂之人,果然是具木像,有眼有鼻,栩栩如生,頭戴斗笠,身披斗篷,遠遠瞧看,確實無法看出破綻。
那老禿子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就是我老禿子,只不知諸位後生小輩可還記得我這『中原一惡』的外號叫做什麼?」
藍商一道:「吳兄未免小看我們啦,葉如一定是趁鼓樂聲震耳之時將一早準備好的替身掉個包,悄悄溜掉。這妖孽的正身無須再驗,只是他如何溜法,卻是大堪尋味。」
凌波父接口道:「老賭徒如何打賭法,何妨說出來聽聽。」他接這句腔,分明是表示支持吳遐之意。
其餘三人都曉得這老賭徒吳遐在帝疆四絕之內,素來是機智謀略允推第一,他既然提出這個打賭,定有必勝把握,是以一時都不敢立刻答腔。
鼓樂之聲直到入夜時才突然停止。帝疆四絕見那數十魔宮侍者個個倒在地上,橫七豎八,分明是筋疲力盡,也不加理會,逕自回到海邊。
他指住左首第一人,道:「你是老大,是也不是?」那大漢猙獰地點點頭,老禿子道:「你的和圖書記認是額上有一塊小小紅印。順著第二人大概是老二吧?好,我認住了,他鼻樑上有塊紅印。第三個想是老三,他人中處有記號,也是一點紅印。第四個是老四了……」
老賭徒吳遐點頭道:「妙,妙,小凌留下這一手,那廝若是踏到石上,仰天長笑,準保狠狠地摔一跤。待他從丘下爬上來,崩了半塊的石上還留下五個深深的掌印,總能教他觸目驚心,日夕難忘!」
少年舟子道:「凌老爹是以十二散手著稱。」
吳遐沉吟道:「何止是我,他們三人又何嘗不是像我一樣!」
但整整一夜過去,沒有一個人查聽到一點點聲息。如果他們不是明明見到葉如還在丘頂盤膝打坐的話,當真會以為那丘頂上根本沒有活人。
凌波父開始傳授絕藝給那少年舟子,藍、吳、葛三老則走開一旁閒談。談了不久,這三位當世第一高手都一齊發覺趺坐丘頂的魔鏡長老葉如,當真是連呼吸也停頓了。
葛山堂大聲道:「這怎麼行?我們辛苦了幾日,眼看成功在即,他卻……」說到這裏,倏地住口,想是發覺自己的失態,故此打住。原來他對於這少年舟子用他親傳腳法最後擊敗葉如一事極有把握,這正是他日後可以稱傲於其餘三人面前的一件大事,所以少年舟子忽然如此模樣,四人當中要算他是最關心著急,不禁失態。
起初他只見到自己年輕的面影,大概是十四五歲時候的樣子。要知一個人自懂事之後,就常常從鏡子或水影中見到自己的樣子,雖是由年少以至年老,外人看起來大有不同,但在自己眼中,縱然是在年老之時,陡然見到年青時的相貌,也不會覺得不對眼。
當下都走到海邊,老賭徒吳遐見他們三人都露出憔悴之色,心中暗暗惕然而驚,暗想這種爭強好勝之心當真厲害不過,憑他們的一身功力也因此一念,以致用心過度,現出憔悴容色。當下也不說出來,道:「三位性情持重,不敢做沒有把握之事,老賭徒卻拼著被三位日後作為笑柄之險,胡亂一搏。現在可著這孩子拆開那柬帖。」
他道:「我們四人的姓名來歷,料老賭徒已經跟你說過,我不消多說了。你可記得我以什麼手法跟他們爭一日之長短麼?」
老禿子接著又道:「我老禿子聽說你們天山五魔乃是一胞五個一齊生在世上,果然長得十分相像,待我老禿認一認看。噫,有了……」
藍商一為人最是城府深沉,微微一笑,並不答腔。
葛、凌、藍三人面面相覷,他們都是當代奇人,不但武功卓絕,頭腦自也比常人靈活高明得多,但由於他們都認定葉如絕對逃不出他們手心,何況縱是自己大意失察,還有三個都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在場,葉如焉能從他們眼底逃走?故此他們一直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各自用盡胸中所學,研思那葉如所練的到底是什麼神功。要不是吳遐這封柬帖,他們這三位當代武學大師一定會為了這武學難題心力交瘁而死。
其餘的四名大漢一齊展開行動,一個縱上岸去,身法迅快如風,眨眼間已撲入樹林!
要知帝疆四絕皆是億中無一的奇士,老賭徒吳遐既是賭贏了這三人,已經沒有再高之人可以作為打賭敵手,所以聲明洗手不賭。其餘三人用不著他解說,也明白其故,是以凌波父才有這一說。
帝疆四絕本來暗暗重視這葉如所練之神功,可是由於他一直都有呼吸之聲,他們因想葉如大概是功力不足,所以無法達到枯坐如死的境界,是以都鬆弛了戒備之心。現下這葉如真達到無聲無息、呼吸停頓的境界,這教他們如何不惕然震凜?藍、葛、吳三人各自散開,然後凝神尋思那葉如到底練的是什麼神功。
看看已過了正午,少年舟子越弄越糟,簡直不成章法。藍大先生忽然輕嘆一聲,道:「你學不會我這人才三指,不但我要被他們暗暗責怪,對於你自己更是極大損失。」
那老大道:「哼,憑這個禿頭你們還認不出來麼?」
吳遐哈哈一笑,又回復他一向滑稽玩世的神情,道:「一來是老賭徒自己愛輸,二來是老賭徒專門下注在輸面較大的一邊,希望應敗而反勝,則樂在其中。」
那少年舟子大喜過望,連連叩謝。他雖是學足了一日有餘還學不會三招,但片刻之後,卻學會了一招,施展之時中規中矩,藍商一大為讚許,著他勤加演練,自己卻站在一邊瞧看,隨時加以修正指點。
只見吳遐遠遠走開,語聲已絕。少年舟子呆了半晌,做聲不得。
藍商一道:「凌兄此慮大是有理。」
他停頓一下,接著道:「古人說過『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話,正是你的寫照。你最犯忌的是天資極高,而且學的是我們四人的絕藝,倘若你只是我們其中一個人的徒弟,便不會有事了。」
葛、凌二人又點點頭,只聽藍大先生道:「姑且不論老賭徒是否查問那孩子有關我們傳授的武功,但我們心中有數,他縱然查問了,對他也沒有一點用處,這且不去管他。眼下我們有個難題,若然解決不了,我們四人都枉自稱為當世武林大宗師啦。依兄弟看來,老賭徒也不曾解開這疑難。如果兩位因一點點意見相左,動起手來,不免費時失事,徒勞無功。如若因此慢了一步,讓兄弟老賭徒得到漁人之利,先一步想出了那葉如練的是什麼神功,兩位豈不吃虧?再說我們四人不久還有一場凶險爭持,兩位如果事前耗損真元,以致自陷敗局,卻怪不得兄弟和老賭徒佔你們便宜。」
葛山堂雖然看他說話時摸著山羊鬍子,搖晃著禿頭,裝出滑稽的憂鬱之狀,卻深信此人決不會打誑,不覺失驚道:「你老賭徒也會賭輸的麼?輸給誰了?」
吳遐定睛注視,心中同時泛起平生最是慘痛難忘的這件往事。
自來武學之中最細緻精微的手法要算指法為首,因此藍大先生獨步宇內的三才神指雖然只有九招之多,而且每一招之中又有若干變化,可是由於太過細膩精微,故此初學之人,但覺招招相似,極是難以區別。尤其這指上功力招招不離點穴閉脈,這少年舟子對人身穴道毫無所m•hetubook.com.com識,自然又難上加難。目下他只單學一招,僅須牢牢記住三種變化,如此一來便不會混淆誤失,二來容易記住,此所以不久工夫,就學會了這一招。
他們讓那少年舟子好好休息一夜,次日清晨,老賭徒吳遐傳授他兩招擒拿手法,極是詭奇奧妙。那少年舟子中午時分已經學會,但他一直練到黃昏時才肯罷手。
老賭徒吳遐接口道:「小凌之意可是生怕這廝功行未完,如若我們將他驚動,以致這廝功敗垂成,此舉不但於我們聲譽大大有損,而且最怕是補救無從,是也不是?」
葛山堂鼓掌道:「好,好,藍兄這一著也妙得緊!」
凌波父閃到他身後瞧著,藍商一也失去矜持,縱到他的身側。
這三招天下第一的掌法,一日之間就被那少年舟子學會,另外自己苦練了半日,已經十分純熟,隨時可以出手施展。
這一夜毫無事故,第二日清晨,另一面海邊傳來嘈雜之聲,接著兩艘大船的船桅都向海中移動。
凌波父在海濱一角傳授絕藝予那少年舟子,他最負盛名的是十二散手,但這十二散手必須糅合修羅七訣才能千變萬化,妙用無窮。若果這少年舟子是他的傳人愛徒,又不限於時間,自然會將這兩門武學秘藝一股腦傳授給他,目下限於時間短促,縱是有心傳授,只怕他學得多了,反而無法應用。
凌波父俊美的面龐上泛起不悅之色,冷冷道:「老賭徒雖是玩世不恭,言動滑稽,但其實所作所為無一不是大仁大義之事。比起兄弟我天性偏激,邪邪正正可強得多了!嘿,我就不信他會趁機查探我們傳授的武功。」
藍商一「咦」一聲,道:「孩子,你沒有聽見吳兄叫你麼?」
少年舟子茫然道:「小人只以為他是逃跑了,如果他是練的一種功夫,小人自然一點都不懂。」
其餘三人都大感心煩意亂,只見那少年舟子站在海邊,吳遐奔過去將一封柬帖交給他。
這幾個大漢都長得面目猙獰,身量雄壯,話聲有如狼嚎,極是刺耳難聽。
這藍大先生將人才三指傳予那少年舟子,步眼手法倒不十分困難,只是這少年舟子不懂人身穴道,卻是十分棘手的難題。
只聽老賭徒吳遐的聲音又鑽入耳中,道:「在海上數日路途中,是你生死關頭,你可以提早一點裝作練武過度,耗損心血過甚,以致神智不清。又他們考較你武功之時,你只可露出兩三成,使他們以為你實在不曾學得精要。」
吳遐但覺心躍神飛,險險昏死,不知不覺舉手掩住雙耳。那天山五魔卻毫不在意,四個人一齊縱上岸去。老禿子笑聲忽收,道:「啊,老禿子忘了船上還有幾個凡夫俗子,笑得太響他們不免受害!」
葛山堂惱怒地瞪他一眼,正要發話。藍大先生情知他們再說下去,勢必要打上一架,當下舉手道:「兩位聽兄弟一言如何?」
葛山堂愣一下,道:「什麼?你賭的是我?」
葛山堂得意洋洋,道:「當真不錯,你是出名的老賭徒,什麼都愛賭上一下,我們不妨賭一賭那孩子明日之戰最後用那個人的招數擊敗葉如。」
四人默然無語,葛山堂一腳將那木像踢上半空,掉下來時,恰好跌落在地道之內,接著一頓腳,地道四周的泥沙紛紛跌墜,眨眼已填滿地道口。
當下三人六眼都凝集在藍大先生面上,藍商一忖道:「我如果不敢答應,顯然已輸了這一場。那老賭徒生性|愛賭,大概非是胸有成竹。」這麼一想,心中寬慰不少,便也點頭答允。
凌波父首先應道:「好吧,老賭徒說得出口,兄弟自當奉陪。」
他若是溜下山丘自然逃不過帝疆四絕的眼光,但他從地道中接過替身,然後溜走是妙不可言。最厲害的是,他看穿看透帝疆四絕的弱點,明知任何計策都行不通,只有擺下一個武學上的難題,這些武林高手沒有一個不入他彀中。等到他們發覺上當,他已乘船出海數日之久了。
老大面色一沉,斥道:「你少說話!」
少年舟子先向他恭恭敬敬行了大禮,凌波父負手佇立在沙灘上,海風吹拂起他月白色的長衫,瀟灑俊逸,矯然不群。他雖是中年光景之人,但那飄逸英俊的影子,依然教人一見難忘。
葛山堂上前從吳遐手中取過柬帖,展開一看,兩道濃眉登時鎖起。
這少年舟子只知他們個個本領通天,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那裏曉得自己這番蓋世奇緣,實在是千百年絕無僅有之事,當下凝神定慮,小心聆聽凌波父三招散手的微旨要訣。
天山五魔中除了為首的老大之外,個個微微變色。那大魔哼一聲,道:「我們兄弟五人都練就獨門氣功,全身堅逾鐵石,你是怎生傷了他的?」
第三日中午時分,應該由藍大先生開始,凌波父這時才含笑離開少年舟子。吳遐過去一問,凌波父點頭道:「這孩子真不錯。」
矮神葛山堂這一日傳授的是十八路天罡腿法中的三招。其中一招「掠影三踢」乃是純粹進攻的招式,其餘兩招一是「弱柳搖風」,一是「千里關山」,乃是兩種極為神妙步法,兼有克敵制勝和脫逸撤退之妙。
少年舟子肅然道:「沒有,一句也沒有!」
他的話是不是胡扯,誰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家明白。天山五魔中的老三應聲叫道:「老禿你這話可是當真?」
他用的是上乘內功傳聲之法,以精純玄功將聲浪化為一道聲線,送入對方耳中,縱然其餘的三絕站在那少年舟子身邊,也無法查聽得出來。
老賭徒吳遐得意地笑一下,道:「我們四人多年來在始信峰頂比拳論劍,沒有一次分得出高下,這一回機會難逢,咱們就用這妖人葉如打個賭,誰要是先猜得出葉如無聲無息底是怎麼一回事,就算贏了。這次賭的是各人眼力心智和胸中武學,不比等閒。是以那一個贏了,其餘的三人都得聽從此人一件事。這賭注也頗是可觀,只不知諸位敢不敢賭這一次?」
他的聲音洪亮異常,遠傳出去,連近處的海面上也震得波濤翻白,聲勢驚人。
他緊接著道:「你不要露出一點神色,也不要跟我說話。」這時已轉身走開,就像早先一樣在海邊走來走去。
葛山堂哈哈一笑,道:「算我輸啦,你真是鬼精靈。」
少年和*圖*書舟子道:「他已經坐了好幾天,小人日日都瞧見。」
葛山堂道:「自然是當真啦!」
老賭徒吳遐哈哈一笑,道:「老賭徒一生就愛跟人打賭,只看你是不是當真有這膽子。」
藍商一道:「講到評理二字,兄弟決不敢當。我可是反其道而行之,請問兩位我們剛剛從始信峰下來的是不是?」
而他每一次總是賭贏了,認真講究起來,他此舉無異是應敗反勝的賭法,此所以葛山堂立刻浮起悻悻之色,說他總有一天碰上輸不起之時,意思便是隱指他輸了性命。
他背後繫著一個木箱,甚是殘破,但箱中裝著何物,卻無法從縫隙中瞧見。
老賭徒吳遐立刻接口道:「只要你敢賭就行啦,我賭他以你的腿法最後創敵取勝,我們的賭注是什麼?」
少年舟子遲疑一下,道:「吳老爹能不能說給小人聽聽。」
他如在夢中驚醒,茫然道:「什麼?」
彷彿之中,他已回到昔日年少之時,一件件往事前塵,流過心中,猶如重頭再活一遍……
當晚帝疆四絕各自散佈在魔鏡長老葉如打坐的山丘四周,果然如那葉如所料,這四個冠絕一代的武學大宗師沒有一個走近三十丈之內。可是他們又不服氣,都覺得這魔長老葉如練的神功居然連自己也想不出來歷,實在大是丟人,所以各自散在山丘四周趺坐,整夜查聽他的動靜聲息,希望找出一點頭緒以便猜測他練的是那一門玄妙神功。
少年舟子衝口道:「莫非那廝心中害怕,已經逃走了?這時坐在丘頂上的卻是個假身?」
「這就是了!」吳遐眼中閃出迷惑之色,道:「但他坐在那兒聲息毫無,連呼吸脈膊都停止了,簡直就不似是有個活人坐在那兒。」
另一個大漢獰聲道:「這禿子深知我們來歷,大哥可知他是誰?」
四位絕世高手相視一笑,心中都明白那魔鏡長老葉如的心腹親信無法勸止其餘之人留下一艘大船給他,這一回他縱然接得住少年舟子的十二招,但只要他們不肯帶他離開,這妖人勢必要長困此島之上。
片刻工夫,吳遐大聲道:「老賭徒答案已得,現在交給那孩子啦!」
因此他下手傳藝之前,已經仔細想過,要是他不傳以十二散手的絕招,又怕別人說他藏私,氣量太小,故此想出了變通之法。
葛山堂濃眉一挑,沉聲道:「總有一日我葛山堂要跟你賭一賭性命!」
藍商一點點頭,道:「你倒是個明白事理的人。」
他遙望著藍天碧海,尋思了一下,又道:「既是如此,我可以變通一下,那就是目下你只要用心學熟一招指法,其餘兩招我將口訣姿勢寫在紙上,待你日後自行參悟便了!」
少年舟子大感迷惑,正在琢磨這個所謂保存壽元的法門時,吳遐的聲音又道:「我們四人都十分自負,倘若有人崛起武林,幾乎可以踏入帝疆絕域,我們之中總有人出手將那人除掉。因此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你逃得活命之後,日後千萬不可讓別人知道你會武功,以致名聲傳出江湖之上,被他們找了上門。同時你縱然知道我們在始信峰頂三年一聚,更不可自恃武功已經無敵於武林而到始信峰偷看,若是如此情形,我老賭徒也救你不得!言盡於此,如何避禍保存壽元,就得靠你自己籌謀了。」
他練到晚上,已經十分純熟,可以隨意發指攻敵,藍大先生甚是滿意,著他好好休息一晚,便自走開。
吳遐哈哈大笑,道:「老賭徒想跟諸位打個賭。」
少年舟子怔了一下,不敢多說,站了起身,忽見老賭徒吳遐眉尖微蹙,心中若有隱憂。他一直覺得這位老賭徒吳遐最是親切,忍不住問道:「吳老爹,可是有什麼心事?」
船上的四名大漢個個矍然向岸上注視,只見林中人影閃處,一個人大搖大擺走了出來。這人長得頭大身細,眼大嘴小,一顆禿腦袋直泛亮光,頷下留著一撮山羊鬍子,形狀甚是滑稽可笑。
一個大漢冷哼一聲,放眼四顧。此處原是河灣凹處,並無|碼頭,四下一艘船也沒有,也沒有人影,只是岸上左側兩丈左右有一片樹林。
吳遐一直坐在旁邊陪他,見他已經練得十分純熟,歇下來休息,便道:「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就輪到凌波父傳授你絕藝,那時第二次打賭開始,只要你博得他們三人都點頭讚許,我就傳你一個保存壽命,不致英年夭折的法門。如若你輸了,那就只好任你自生自滅了。」
吳遐用力扯拔頷下的山羊鬍子,道:「唉,老葛你不是外人,我不妨坦白告訴你,老賭徙一生愛跟人打賭,卻總是輸多贏少,你可知是什麼緣故?」
這少年舟子並非稟賦比二十餘年以後的無名氏還高,而是一來凌波父將這三招散手簡化,單單運用「借勢」及「圈打」兩訣在其中貫通求變,在招數上已經易學得多;二來這十二散手乃是凌波父獨家武功,此刻由他自己親身傳授,不但一招一式出手比劃,而且少年舟子依樣比劃時架式或出勁發力有些微錯誤,都立刻可以糾正,這比之二十餘年後無名氏僅由凌玉姬口頭傳授自是相去不可以道理計了。
吳遐摸摸禿頭,哈哈一笑:「這就是了,你好好繼續用功吧!」
老三厲聲道:「不對,老四已經碰上你,讓你……吃掉啦……」
吳遐道:「這綽號之事日後再說吧,咱們且到丘上驗看清楚,然後打道轉回中土便了。」
葛山堂忿怒道:「是啊,憑我們四人的眼力居然吃那廝溜走,當真有點不可思議。」
葛山堂聽得迷迷糊糊,茫然道:「是什麼緣故?」
吳遐驚訝一笑道:「此子真了不起,我原以為藍兄這一關決計過不了呢!」
原來藍商一乃是施展三才神指,將埋在泥沙下面四五尺之深的木像震成粉碎,日後那葉如如踏足其上,地面忽然凹陷,足可教他吃上一驚。
這葉如曾經在昨夜向手下侍者說過他要練一種神功的最後一段功夫,其時無聲無息,宛如死人。但自後他盤膝趺坐,仍然有呼吸之聲。
老賭徒吳遐摸一摸禿頭,嘆口氣道:「但老賭徒已經輸了一場。」
少年舟子雙膝跪倒,道:「小人資質愚劣,有負藍老爹苦心,實在該死!」
吳遐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勤練我們傳授的武功,等到這兒之事告一段落和圖書,我們各自分手之時,我才將法門傳授給你。暫時你還用不著知道!」
一直到了次日中午,便是六日之約,那少年舟子已將帝疆四絕所傳的絕藝反覆練得極是純熟,準備停當。那帝疆四絕在沙灘上各佔一角站好,命少年舟子站在當中。
船上共有三名水手,一齊持篙掌舵待要開船。那知這艘船動也不動,那三名水手雖是感到奇怪,卻似是十分害怕船上的五名大漢,沒有一個敢出聲,都拚命持篙力撐。
話聲未歇,船上寒光耀眼,每人手中多出一柄帶著鋒利鋸齒的鬼頭刀。這四人動作之快,難以形容,同時掣刀出鞘時,竟然不聞一點聲音。
他從懷中掏出來,雙手遞過。
那天山五魔諸人事事以老大為首,他不發令出手,便都屹立如山,動也不動。
吳遐道:「說與你聽也沒有什麼道理,不過,反正我們都是悶在肚子裏,我還有個人可以說說,可就比他們高明一著啦。」他得意起來,不禁哈哈大笑。
那魔鏡長老葉如頭戴竹笠,身罩大紅披風,盤膝趺坐在丘頂,這時動也不動,宛如沒有聽見葛山堂的洪亮話聲。
藍商一沉聲道:「那廝總有一日回到此處,得意地仰天長笑。」
凌波父走到山丘邊緣的岩石上,吸一口真氣,蹲下身軀,在岩石邊緣處連拍五掌,站起身時,額上微現汗光。
眨眼間但聽一聲慘號,正是那個老四的聲音,從樹林中傳了出來。
葛山堂處處不肯落後,應聲道:「很好,就算我一份。」
少年舟子奔過來,跪下行禮,道:「吳老爹就傳與小人那保全壽元的法門吧!」
吳遐一怔神道:「如果不是那樣,就是這樣……」少年舟子茫然不解,凝瞪著這位外表滑稽的宇內奇人。
老禿子全神戒備,口中仍然嘻笑如常,道:「聽說天山五魔一身武功別闢蹊徑,今日老禿子可要開眼界了。你們要不要先吃飽肚子才動手?」他咬了一口,「嘎嘣」直響,又道:「這人手的滋味好得很,幾位嘗一點吧,老禿子全靠吃人肉、吸人血才活了一兩百歲。」
吳遐突然哈哈一笑,道:「我們談到這裏就此打住,但我且問你一句,我們談了不少話,但這些話的內容可有一句涉及他們三位傳授與你的武功麼?」
葛山堂和凌波父齊聲道:「好極了,就請藍兄評一評這道理!」
這一日靜靜過去,到了第二日中午,已經是一日之期。凌波父、藍商一和葛山堂三人仍然想不出那妖人葉如練的是什麼功夫,為何過了一日之期仍然宛如死人一般。
四位絕世奇人都暗暗皺起眉頭,等了片刻,凌波父道:「這廝如果妄想以裝聾作啞拖延時間,這倒好辦了,只須事後多給他吃點苦頭,可是……」
葛山堂默然無語,隔了一陣,才道:「你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胸襟雖然不是常人可及,但留神有一天輸不起的時候,哼哼……」
老賭徒吳遐找到他問道:「那孩子還不錯吧?」
老禿子哈哈一笑,道:「我給忘啦!就是記得也不能告訴你,免得你們知道了我的寶物厲害,一哄而散,那時可真不容易再碰上你們。」
吳遐肚中暗暗一笑,忖道:「這孩子聰明過人,若是得到名師指點,必成大器,這幾下裝得甚好。」當下大聲道:「你好像有點恍恍惚惚,我說那柬帖呢?」
少年舟子早已從船上走到四人聚集之處呆呆站著。吳遐叫道:「孩子,那柬帖呢?」少年舟子呆滯地望住天空,似是沒有聽到。
天山五魔中的老大目光陰沉地聆聽對方說話,口中低聲道:「那手指上戴有飛星環,定是老四雙手無疑。」
老賭徒吳遐大笑道:「不錯,我賭他用你的腿法,你敢不敢下注?」
老禿子伸出舌頭,咂咂嘴唇,道:「啊,我給忘啦,他的味道很不錯!那麼第四個是老五了,他下頷凹處有一點紅印。哈哈,我現下已認得清清楚楚,再也不會吃錯人啦!」
原來他們四人當魔宮鼓樂大作之際,聽覺被擾,四人也用不著商量,總是有一個人佔住山丘與魔宮之間的位置,輪流替換。因此那魔鏡長老葉如實在萬萬逃不出他們的監視。何況鼓樂未歇以前,他們時時潛運玄功查聽,都聽到葉如的呼吸。只是在鼓樂聲歇後,反而音響寂滅,一直到現在。由此推測,葉如必是在鼓樂將歇之際逃走,也怪不得兩船齊開,敢情其中一艘船中便有葉如在內。
藍商一道:「凌兄說得是,我們先看看吳兄的柬帖,兄弟用盡平生胸中所學,加以測度變化,終是想不出有那一門功夫可以這等大悖性命之理。」
四人回到海濱,葛山堂忽道:「乾脆把那面魔鏡砸碎,丟在海邊,好教那廝得見,心疼一世!」
緊貼在那木像身邊有個地洞,約是三尺大小,這一來眾人盡皆恍然而悟,敢情這葉如詭計百出,老謀深算,早知自己絕逃不過對頭們如電神目,便利用此島海濱一帶地下皆是泥沙,易於挖掘,命心腹門下暗挖地道,直通他打坐之處,一面利用鼓樂將挖掘地道的聲音掩蓋住。
老五衝口道:「食人禿王……」
藍商一走到地道入口之上,先將四周和鋪在木像上面的泥沙踏實,倏地長臂伸指,在泥沙上連戳三下,立起來時,兩鬢也微微見汗。
藍商一道:「這事已無可疑,吳兄已經賭贏,只不知有何差遣?」
少年舟子用心思索了一陣,躬身道:「小人明白啦!」
第二日清晨,少年舟子找到矮神葛山堂,這時的少年舟子不但內功深厚,而且已學會了一招劍法,兩招擒拿,三招散手掌法和一招指法。雖然數目甚少,可是這些掌指劍法無一不是冠絕當代的招數,每一招包含之廣,就等如武林門派的一套秘傳家數一般。
最使人震駭的是這個形狀滑稽的禿子左手提著一截斷手,鮮血淋淋,右手也是提著一截人手,一邊走一邊送入口中,滿口鮮血,咬得「嘎嘣嘎嘣」直響,吃得極是滋味,看來竟是連肉帶骨一齊嚼爛吞入肚中。
老賭徒吳遐道:「咱們各以紙筆寫下心中猜測交給那孩子,以一日時光為限,倘若答案相同,則以先交之人為勝!」
但這三人都是一代宗師之才,心中只煩亂一下,便想到吳遐雖是交卷得早,可是答案不一定就對,於是又沉住氣凝思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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