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回頭是岸

徐岡道:「夫人以艷色稱雄江湖數十年,但今日以身為餌,仍然失敗,可見得夫人美色魔力,終是有限得很!」
太陽升而復沉,不覺兩晝夜過去。他突然感到口中乾渴,忽地一陣山泉之聲傳入耳中,當下不知不覺起身舉步向泉聲之處行去。原來這兩晝夜當中,他悲傷過度,一直昏昏沉沉,這陣泉聲根本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這時她也不禁氣奪志搖,腳下不知不覺退開兩丈,脫出巨腳踏落的範圍。
徐岡微微一笑,飛身而起,瞬息間火光四起,照得一殿通明。原來四壁上都嵌有燈火,徐岡只是用火折將燈火點燃。
徐岡道:「你不服氣也是情理中事,但目下不忙動手,區區這一十二招待會兒要用來對付無名氏!」
神指丁嵐皺皺眉頭,道:「難道這道鐵欄有古怪不成?」
他努力使自己鎮靜,目光上下一掃,只見她雙腳前面有個半尺深的小小坑洞,洞中放著三樣物品,一是一把長約五寸的小劍,那劍薄得如柳葉,鞘是黑皮所製。二是一顆如指尖大小的圓形紫金印,上面帶著一條短短的金鏈。三是一個小小的碧玉手鐲,玉質佳美,隱隱泛射出柔和的碧綠光輝。
葉葆皺眉道:「無名兄須當記住夫人乃是你未來岳母身份,這話豈可隨便說的?」
徐岡道:「什麼?那麼你為何到此?」
無名氏一跺足,恨聲道:「罷了,罷了。」便待轉身走開,凌玉姬忽然撲倒在他懷中,無名氏滿肚怨恨,雙手一縮,凌玉姬登時滾跌地上。
無名氏腦海中掠過這些往事,登時心碎腸斷,但覺這些情景猶歷歷如在目前,但已經不堪回首。
徐岡道:「那也不是,區區目的只在美艷夫人……」
徐岡道:「你原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怎的如此嘮叨!你不會等打完之後親自問她?」
他忍不住舉步向那邊走去,到了樹後,忽然停住腳步,忖道:「她們是什麼人與我毫不相干,何須過去瞧看?」想是這麼想,但那個想過去看看真相的念頭,老是在心中跳躍不息。
徐岡又道:「區區聽說羅門居士名列侯爵,在武林中乃是第二級高手,特地請他出來,看他能夠拆解幾招?」
美艷夫人縱聲嬌笑,道:「你們都不願陪我進去,我只好嫁給一個肯陪我犯險之人……」
當下兩人蓄勢運力,伺機出手。殿門口的五名武林高手都被無名氏笑聲引得轉頭向這邊注視。
徐岡道:「你在未出發之前,已有不想見她之意了,是也不是?」
無名氏搖搖頭,道:「我不想見她!」
目光射到無名氏面上,嬌軀猛可一震,無名氏一步一步走過去,面色十分沉凝。
美艷夫人微微顫抖,玉容變色,極是慘淡幽怨。眾人見了心中都惻然不忍,可是誰也沒有法子安慰她。她幽幽嘆一口氣,姍姍向殿外走去。
徐岡忽指忽掌,忽拳忽腳,抵擋住三人圍攻之勢,圈子縮得極小,原來他不怕這三人夾攻,卻甚是忌憚十二金錢葉葆的暗器,故此純採守勢,好讓圍攻之人替自己封住金錢鏢來路。
這一招又是十二散手中的「逝水如斯」之式,兩人使的竟又是一模一樣。無名氏心中一動,乍退又進,源源使出十二散手,揉合修羅七訣,只見他掌影翻飛,潛力山湧,攻勢兇猛無儔。
美艷夫人道:「設若鐵枝乃尋常之物,雖有毒刺,但有人握持中毒之後,其毒已解,便可著手扳拉,終不能困阻我們!」
眾人都感到熱血沸騰,齊齊向谷內走去。這時雖是夜色模糊,白骨處處,都不能再嚇阻得住這一干武林高手。
無名氏道:「那時候我心中正在想許多問題,沒有留意,被他們拉了上路。」
美艷夫人聽出這幾個口音絕非出自一人口中,尤其最後說話的口音,威嚴之氣極是震懾心魄,絕不似活人所說。
他們跨入神殿之內,只見一片黝黑。丁嵐轉身去,瞬息便自回轉,已撿回來幾根枯枝,當下用火折燃著,權充火把。
火光一現,只見此殿甚深,牆上都是紅色,沒有一具神像,也沒有一點擺設用具。
美艷夫人黯然道:「不錯,我輸了!唉,我雖能迷惑天下之士,又有何用?」
眾人心中都大是驚詫,做聲不得,這其中羅門居士和十二金錢葉葆二人,最近時時與美艷夫人接觸,心中早已降服在她美色之下,但到底因緣尚淺,不足以談到為她自刎。剩下便是苦行禪師、楚南宮和神指丁嵐,這三人都是美艷夫人裙下忠臣,可是楚南宮適才已被美艷夫人傷透了心,神指丁嵐業已娶得夏雪為妻,心有牽掛。苦行禪師一則身為佛門弟子,自忖不該做出阻止別人出家之事,二則他也想到若是一死之後,縱然美艷夫人不用出家,與他已死之人又有何相干?
一側的十二金錢葉葆探手取三枚金錢,厲聲道:「姓徐的且嘗一嘗葉某的金錢滋味!」
他聲音雄壯,語意尤為激烈。旁邊數人聽了都不禁勢血沸騰,但覺區區一身安危生死,都無足輕重。無名氏朗聲應道:「楚兄說得好,看招。」一掌疾拍出去,風聲凌厲震耳,顯然已是盡力放手猛攻。
不一會,兩人已走到石台巨像之前,無名氏淡淡望那巨像一眼,繼續向前走去。美艷夫人一把拉住他,道:「你心中一點也不怕?」
凌玉姬一怔,忖道:「我幾時作逍遙之想了?蓬萊之意,明明喻指人世以外的地方!」
無名氏迫到她面前,舉手指住她的鼻尖,道:「這埋葬之舉是什麼意思?」聲音不高不低,毫無半點感情,誰也聽不出他心中是悲是喜?
徐岡身子也不見如何動轉,已經變成微蹲之勢,正面向著羅門居士,左腳踏地,右腳踢出一尺左右,連同上面點出大半尺的手指,俱都定住不動。
楚南宮正要伸手拉斷那些鐵枝,羅門居士沉聲道:「楚兄且慢!」
美艷夫人激起好勝之心,瞟視他一眼,道:「這話可是當真?」
徐岡冷笑道:「這話大須斟酌,若然你有本事使我在你裙下低頭,你還是贏了。不然的話,你便須出家為尼。」
無名氏沒有理他,美艷夫人接口道:「他和玉姬之間好像鬧別扭。玉姬現下身在何處?她為何會到此地來?」
美艷夫人嬌軀一震,含愁凝涕,緩緩道:「這話可是當真?」
葉葆道:「無名氏來得正好,請看美艷夫人目下是何情狀?」
過了老大一會工夫,他已想出幾十個答案,但仍然沒有聽到回答。
徐岡面色一沉,肅然道:「第一是凌玉姬的終身歸屬,決於此戰!」
美艷夫和_圖_書人指指巨像,道:「你縱然武功絕世,諒也禁受不起這隻巨腳一踏之威!」
那人丟掉手中火把,四下登時一片漆黑。他在黑暗中道:「區區徐岡,生平未曾踏入江湖,故此與諸位俱不相識,今日種種,皆為夫人而設!」
靈隱山人又拭一下冷汗,道:「這個自然。」
那兩人固然大大一怔,其餘諸人也莫不詫愕相顧,可是人人都感到她說得有理,若然他們不是甘願為她捨身棄命,只是激於俠義之心,雖然同是一死,卻又大不相同。
靈隱山人道:「兄弟決不踏入血宮!」
徐岡道:「區區久仰夫人艷名,今日相晤,雖能一慰平生之願,卻十分失望!」
一陣低幽之聲傳入耳中,無名氏側耳聽時,認出是凌玉姬的聲音,只聽她緩緩道:「人間盡是埋憂地,唯向蓬萊寄此身……」音調幽淒低細,實是斷腸之聲。
那邊廂徐岡大奮神威,忽地雙手疾出,分別抓住丁嵐和苦行禪師手腕脈門,輕輕一拉,遮在身前,楚南宮鐵拳擊到,一見情勢劇變,大喝一聲,陡地煞住拳勢。
那道人影站在兩丈遠處,望著屋內之人。神指丁嵐驀地將火把丟出去。火把飛出尋丈,正要墜地。那人伸手虛虛一抓,「呼」的一聲,相隔尚有一丈遠的火把突然飛到他手中。
無名氏冷淡地站在一邊,看來是決計不會出手阻止,而葉葆,丁嵐二人也沒有出手阻止之意,羅門居士身在鐵欄之外,更無從出手。
無名氏一看不對,大聲道:「夫人且慢悲傷,那位老人家是不是凌老伯,我可不敢確定!」
美艷夫人冷笑一聲,道:「此地竟是為了我們而設,當真是算無遺策!」
十二金錢葉葆怒聲道:「胡說,夫人享盡天下富貴,來日方長,焉能出家為尼?」
無名氏灑落地跨前兩步,左手一引,右手疾掃而出。這一招「橫掃千里」正是凌波父十二散手中最具威力的三招之一,出手純採攻勢,凌厲無匹。
徐岡道:「請羅門居士出來!」
那四人本來以為發生什麼事,這時一聽「假局」兩字,便放步奔來。美艷夫人說出無名氏講的話,眾人膽氣陡壯,先後躍上石台,查看一陣,躍落地下,都感覺到得沒有什麼話好評論。
美艷夫人嬌聲道:「尊駕高姓大名?何故將我們困於此地?」
凌玉姬心頭湧起千情萬緒,腦中反而一片空白,不知要從何想起的好,這時見到無名氏的來勢,自然而然泛起一念:「他敢是要殺死我?」
只聽「嘭嘭嘭嘭」一連響了四下,微微一停,接著又連響四下。
徐岡道:「凌老前輩不幸仙逝,回想風儀,使人不勝感傷!」
羅門居士但覺對方這一指含蘊千百種變化,奧妙無窮,一時之間那能測想得透,只好疾然收回掌勢,隨即錯開兩步,橫拍敵腰。
無名氏道:「那些話聲都是從遠處傳來,再由神像頭上反射出來,根本就不是神像發出的聲音!」
莫庸和靈隱山人躊躇一下,齊齊轉身奔入疏林山徑,迅即隱沒。
羅門居士和葉葆不禁一怔,葉葆道:「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無名氏點點頭,面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此時內功深厚,非同小可。這一哭發自深心,宣洩心中無限悲痛,哭聲從丹田中發出,響震數里,附近的樹木受到震撼,樹葉紛紛掉落。
這時無名氏恰恰躍開數步,似有怯戰之意。楚南宮放聲叫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殺呀!」
美艷夫人冷冷道:「當然不對,你們只是憐憫我的窘境,激出俠義豪情。但我豈會接受這種施捨?」
卻見徐岡右手一引,左手迅快掃拍出來,使的招數竟和無名氏一模一樣,只是左右手對調位置。但這麼一來雙方掃拍出來的手掌。便恰好迎個正著。最妙的是無名氏招數才發之際,徐岡似是深諳這一招手法,只看他左手那麼一抬,立刻發招,是以兩人招數幾乎是同時發出。
美艷夫人微微一笑,道:「既然不是鬼神,我們誰也不必害怕。目下玉姬臨身此地,形勢危急,那那一位救出了她,我就委身相嫁!」
楚南宮挺起的胸脯忽地塌下,搖一搖頭,沒有出聲。
美艷夫人揮手道:「你們走吧,以後別來見我!」
此念掠過她心中,不知不覺向後便退。但隨即想起自己正要為他而死,若是死在他手中,正是最好不過,便又停住腳步。
羅門居士一抬眼見到敵人招數,急急大彎腰斜栽柳,翻出五六尺遠。
苦行禪師叫道:「夫人上那兒去?」
正轉念間,無名氏的指尖也點到她的鼻上,道:「你不敢回答,可見我言之不虛……」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趁著這一剎那間四肢尚能移動,底下伸出一腳勾住徐岡後腳跟,同時上身向前猛力撞去。
苦行禪師道:「我們為你而死,還有什麼不對?」
他神色一冷,眼中陡然射出森冷光芒,有如兩道電光,緩緩在眾人面上掃去,目光所到之處,眾人都不得不移眼避開。
苦行禪師誦聲佛號,道:「善哉,善哉,徐擅越功德無量,但這種捨身向道,持戒出家之事,只聞應以度化之法,從未聽過可以強迫的!」
美艷夫人這一回停住腳步,但仍然沒有轉回身子,默思片刻,自言自語道:「一定是他,不然的話,這次廬州之會,他那麼高傲好強之人,那肯躲在一角,任得其餘三強揚耀天下英雄之前?他一定是死了!」當下移步出去。
只聽他肅然道:「諸位論武功若是單打獨鬥,絕難贏得區區,若是有那一位肯為了美艷夫人當場自刎,區區這就恭送夫人及餘人出去,永不再提出家之事!」
無名氏道:「沒有名堂,在下學過兩種武學根本要訣,剛才危急之中,不知不覺就這般出手了!」
凌玉姬雖是萬念皆灰,世上已無一事能夠令她動心,但對面樹後忽然轉出一人,到底突兀,不知不覺抬目瞧去。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美艷夫人突然冷冷道:「住手,誰要你們死的?」她的話聲冷峻異常,一聽而知乃是出自真心。
美艷夫人撫摸著她的頭髮,柔聲道:「你媽有今日的下場,已經十分萬幸!我能托庇佛祖座下,你該歡喜才對!」
徐岡微微一笑,道:「那一日區區參與北關坪盛會,得睹無名氏身手,頗覺技癢,便動了約他一鬥之意。當即略施小計,以凌玉姬令尊下落為餌,誘她自行來此。」
徐岡也自朗聲長笑,出掌迅攻。兩掌相交,「嘭」的一聲,各各震退六七步之多。
兩人掌勢快如流星,和-圖-書眨眼相接,「砰」地一響,雙方硬拚了一掌,齊齊震退大半步。
徐岡收回指戳腳踢的招式,道:「羅兄決接不住區區十二招!」
徐岡這時才看出這兩人竟不是空口說白話,心頭一震,欲待阻止,卻已無計可施。
他的金錢鏢還未出手,苦行禪師和神指丁嵐已經雙雙撲上,夾攻徐岡。這兩人都是爵榜上登名的高手,一齊出手,威勢極是驚人。
羅門居士雙眉一聳,目現奇光,冷笑道:「徐兄先賜教之後,再說不遲!」
那聲音仍是先說話之人的口音,道:「唉,你不言不動,果然是心傷欲絕的樣子!看起來叫人又覺可恨,又覺可憐,想我許多年前也曾為情所累,一世受盡磨折,現在想想,當真沒有一點意思!你過些時候,就會漸漸淡忘啦!」
她頭也不回,低低道:「我到外面站一會!」聲音甚是淒楚哀怨。
兩人身子一著地,立時縱起。無名氏道:「原來是帝疆四絕昔年在大離島的傳人!」
眾人都猜想不出,方自沉吟忖思,忽聽一陣步聲由遠而近,一直走來。
眾人心中微駭,都覺得此人口氣好大,而最奇怪的他竟是個武林籍籍無名之人。
神指丁嵐接口道:「是啊,那有強迫人家出家為尼之理,徐兄武功雖是高強,卻未必就贏得我們聯手之勢!」
徐岡舉起右手,駢指如戟,指住羅門居士掌勢。這一下看起來雖是從容悠閒,但其實快到極點。
無名氏道:「自然是當真的,我親手埋葬了他老人家遺體,在此之前,還承蒙他老人家傳以內功心法!」他當時雖然不曾問明那位高大老人就是凌波父,但後來種種跡象顯示,都證明那位老人必是凌波父無疑,是以他便沒有說出細節。
羅門居士道:「神尼何故迫你出家?」
但房中諸人都不敢衝出,只因這道空隙太狹窄,只容一人側閃走出。若是對方趁自己閃身出去之際,忽然出手,縱然抵擋得住,但身軀勢必要碰在鐵枝毒刺之上。
他們一直穿過長殿,從後門出去,卻是個兩丈方圓的房間,竟沒有別的門戶。
美艷夫人點點頭,道:「恩師剛才就在外面替我剃度,這話只望你們兩位相信!」
繞過一處山坳,只見崖邊一道水泉瀉落澗中,他正要走過去,忽然一陣語聲隨風傳來,雖是遠在六七丈外發出,但他耳聰超人,聽得清清楚楚。轉眼望去,一排繁密花樹隔住視線。
他這幾手指法迴環施展,威力無窮,無名氏和他激鬥了二十餘招,才又漸漸佔到上風。
無名氏接口道:「之後自個兒到蓬萊去,好圖個逍遙自在,是也不是?」
黑夜之中仍可看出這座神殿全是塗上紅色,想來若在有燈火照耀或在白日之下,定然一片血紅。
那鬼王諸首之中發出一陣威嚴有力的口音道:「你一個區區女流,如此大膽,目下權且饒你一死。」
羅門居士道:「兄弟也不知道,須得查看之後方能確定。」
無名氏淡然望她一眼,道:「好!」美艷夫人心中又被另一種痛苦猛襲,她一向以為凌玉姬沒有傳得她的媚惑男人心法,極是可惜。卻不料事到臨頭,反而只有她的夫婿肯為她捨棄性命。
他退開數步,垂手肅立,竟不擺出門戶。羅門居士踏步迫上,舉掌劈去,口中喝道:「恭敬不如從命,便請徐兄指教幾招手。」
無名氏似是被他激起滿腔豪情,朗笑一聲,慨然道:「徐兄說得好,就請徐兄指教!」
門口站著的五人此時齊齊喝采為無名氏助威,這座鬼氣陰森的山谷頓時泛起一片震耳殺聲。
楚南宮,苦行禪師二人相視一笑,楚南宮道:「想不到宋兄出家多年,仍然不脫原來英雄本色!兄弟此赴黃泉,有宋兄為伴,大感榮幸!」
眾人面上神情都發生急劇變化,可是過了老大一會,仍然無人做聲。
羅門居士沉聲道:「夫人所云雖然必有道理,但在下心中實感難過,能夠抑制住自己不出手助戰,已經不易,夫人最好不要迫我!」
美艷夫人搖搖頭,道:「內情兩位日後或會知曉,眼下但望兩位出手分開他們!」
楚南宮,苦行禪師兩人不覺一怔,都煞住勢子,楚南宮慘然回頭道:「你說什麼?」
美艷夫人道:「她沒有迫我,是我自己願意!」
這時可就把這個人面貌照得清清楚楚,只見此人只有三旬上下的年紀,眉清目秀。但衣服破舊,儀容不整,頭髮蓬亂,似是許久以來沒有梳洗過。
徐岡道:「無名氏,不管你心中願意與否,也得施展你平生絕藝,與我相搏一場!」
他駢指指住楚南宮胸前大穴,蓄勢待發,楚南宮也自運功掌上,緩緩提起。
徐岡手法又陡然一變,威猛無儔地連環劈出數掌,底下眨眼間踢出幾腳,登時又將無名氏迫退。
徐岡道:「你我動過手之後,教她自己告訴你。我坦白告訴你,今日之戰,乃是你踏入帝疆之前最嚴重的考驗,若是過不了我這一關,那就別想與帝疆幾位老前輩爭雄!」
大家都從鐵柱疏隙間向外面瞧看,只見一道人影緩緩穿過長殿,但因光線黑暗,故此看不清此人面貌。
這話大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不禁都為之一怔。
楚南宮還不服氣,湊眼近前一看,只見鐵枝上長著好些小刺,小得幾乎看不見,刺尖呈現青黑之色,分明是蘊有劇毒。
眾人都認不出此人,但先是從他那雙炯若寒星的眼睛,便如此人一身內功極是深厚。加以他剛才露了一手上乘氣功,竟能將相隔一丈遠之物抓到手,這等造詣實在駭人聽聞。
美艷夫人目光轉到丁嵐面上,道:「你怎麼說?」
葉葆厲聲道:「姓徐的你設下這個圈套,千方百計要夫人出家為尼,是何用意?」
無名氏轉眼一看,驚訝地睜大雙眼,旋即長長透一口氣,道:「她當了尼姑,也是好事!」
不久工夫,已激鬥了二十餘招。無名氏手法一變,使出後來學得的達摩心法,拳劈掌掃,又是另一番氣象。
丁嵐大聲接口道:「原來徐兄目的是在無名氏?」
徐岡點頭道:「這話也有道理,不然誰能心服!請!」
無名氏長嘯一聲,手法大開大闔,忽而施展達摩心法,忽而用出十二散手,拼了二十餘招之多,便又摸熟對方拳路腳法,漸漸搶得主動之勢。
兩人劃圈發出的掌力都各不相讓,底下接著便連環猛劈,近身攻敵。
美艷夫人道:「我要細細想一件事!」
羅門居士徐徐道:「夫人,你最好不要固執己意!」
他看了一會,已知道凌和*圖*書玉姬乃是想埋葬這幾件和他有關連的珍物,卻不知何以不曾動手。陡地心頭一震,想道:「她埋葬這些物件,便等如埋葬了我。難道說她是為了我而站了兩日兩夜?唉!我若是作如此想法!我定是瘋了!她怎會為我傷心至此?」
殿門諸人見到兩人鏖戰之勢激烈無比,尤其是這時連換八掌,掌掌接實,但都未分高下。看來這兩人在功力修為上正是棋逢敵手,還有一番劇鬥。當下都不知不覺暗暗替無名氏擔心,生怕他一招不敵,不但英名折墜,甚且連嬌妻也將不保。
酆都秀士莫庸也道:「山人之意正與兄弟相合!」
徐岡牢牢抓住兩人脈門大聲道:「夫人還未敗在區區手下,何故如此?」
凌玉姬心亂如麻,也不曉得如何對付他才好,面色變的更為憔悴蒼白。
美艷夫人意志動搖,緩緩退走,眾人如群星拱月般簇擁她退去。楚南宮拉住無名氏一同走,無名氏任他擺佈,但目光時時閃動,似是心中正在轉念思忖什麼事情。
無名氏心中斥道:「胡說,若是真情,就算過一百年也難以忘記!」轉念又想道:「但她的話也有道理,過了幾十年之後,回想起來,恐怕當真沒有意思!」
靜寂中只聽一陣細碎步聲從後面奔出來,眾人回頭望時,原來是突然失蹤的凌玉姬。
徐岡見他發威之態,欣然一笑,道:「敢情單是為了她之故,你就願意動手,那便不須多說了!」
觀戰的幾位高手盡皆駭然,一時還測不透身在局中的羅門居士何以這等狼狽。
是以沒有一人出聲,過了好一會,徐岡冷笑道:「可見得大家都只為了一己私慾,才肯附逐在夫人裙下,竟沒有一個是真心摯愛,捨己為你之士!」
美艷夫人心中一動,道:「你怎生曉得?」
只聽那陣語聲道:「你已經在此地站了兩日兩夜啦,唉,還是隨我回去吧!男女之情,那裏值得這般磨折自己?」
徐岡走到無名氏面前,眾人自然而然退開。當下只剩下他們成為對峙之勢。
他點上燈火之後,縱落在鐵欄之前,伸手在牆上一掀,那道鐵欄登時有三根鐵枝升起,露出一尺寬的空隙。
轉一個彎,只見一座屋宇正當去路,這座屋宇形如神殿,看來甚是深長,不知有多少進,卻不甚寬大。
她的目光落在楚南宮面上,楚南宮挺一挺胸膛,還未說話,苦行禪師已道:「夫人萬金之軀,實是不宜涉險。」
羅門居士、葉葆、丁嵐、楚南宮、苦行禪師等五人都跟她走去,但大夥兒在殿門口便停住腳步,這樣一方面可以見到美艷夫人的動靜,另一方面又可看到無名氏這一邊的情形。
美艷夫人怔了一下,心想:「我平生縱橫天下,無不如意,今日忽然發覺美色媚力比不上從前,大是心灰意冷,真的動了出家為尼的逃避現實之念。這人恰在這時提出這話,真是巧合不過!」
美艷夫人訝道:「我?徐兄有何打算,不妨說出來聽聽。」
兩人又激鬥了二十餘招,徐岡越見不支,忽然手法一變,雙手齊出快逾閃電,不知如何已抓住無名氏雙手脈門。無名氏心頭一震,已感到對方指上內力襲入脈穴之內。
美艷夫人滿面嬌艷笑容,掩藏住心中痛苦,走到無名氏身邊,道:「我不須嫁給你,只為了玉姬,你就會陪我進去,對不對?」
這道鐵欄的鐵柱約是拇指般粗,平常之人自是弄它不動,但這一干武林高手卻毫不在意。
葉葆道:「就算是你自己願意,她老人家怎肯收你在門下?」
好奇之心一發,不可收拾,當下舉步繞到樹木露空之處,定睛望去,突然身軀大大一震,有如被人當胸重重打中一拳,面色也變得十分蒼白。
美艷夫人查看了一陣,躍下地上,站在鬼王巨腳之下,厲聲道:「鬼王爺你若是當真有靈,那就一腳踏下來,我死而不悔!」
她湧起千萬重心事,一方面仍然戀戀難捨,另一方面又想及早逃避。眾人見她沉吟不語,已非昔時慧思潮湧,妙語泉生的光景,都大是驚訝。
凌玉姬心想:「不管此事的是非曲直,單論你這種態度,無情至此,實是不該回答!」但她天性溫柔慈軟,做不出惡形惡狀,口中道:「我只是把傷心之物埋掉,之後……」
眾人都不覺愕然,美艷夫人一生一世都未曾聽過這種話,不禁一愣,心中訝詫之感多於憤怒。她媚笑一聲,道:「徐兄何故失望?」
無名氏似乎漸漸恢復生機活力,深沉地望住對方,緩緩道:「你到底怎生使玉姬來此?」
正在不可開交之際,無名氏忽然奔了入來,道:「他們何故動手?」
他一方面泛起對女性嫌厭之心,一方面又轉念推測那女子如何回答。
徐岡大是訝疑,道:「夫人尚未完全敗於在下之手,何故變成這般模樣?」
這一回連羅門居士、葉葆、丁嵐都同聲附和,只有楚南宮屹立在無名氏身側,不發一語。
無名氏皺眉道:「玉姬的父親已經去世,我早就應告訴她。」
哭了多時,淚乾聲嘶,附近的樹林也都光禿禿一片,他倒在草坡上,昏昏沉沉僵臥不動。
殿外忽然傳來喧嘩之聲,徐岡提氣縱入殿中,放眼望去,只見羅門居士等五人圍立在殿中,在他們當中,挺立著一個窈窕身影。
凌玉姬泣不成聲,她這次忽然失蹤,雖然不知內情,只是遵從神尼伽因大師指點行事,但仍然認為母親此一變故,完全因自己而起,是以心中又是悔疚,又是悲傷。其實她何嘗不曉得美艷夫人出家為尼,乃是最圓滿的解決之法。
只聽美艷夫人道:「由此看來,竟是有人暗中佈置,意欲加害我們,不知是何緣由?」
這一招縱是查遍天下各派武術經典也難找到,徐岡想不到他不但不用力掙脫,反而向前猛撞,首先是雙手勁道用不上,無法扣緊敵人脈穴,其次是胸口被他肩膀撞個正著,下面腳步不能退開,登時「咕咚」一聲跌倒地上。
黑暗中也不知東南西北,信步疾走,奔到天亮,竟是處身在一片景色清幽的山麓上。這一夜狂奔消耗了不少體力,但心中痛苦仍然甩不掉。幾日來深藏心底的愁悶憂疑忽然都湧上心頭,不禁掩面放聲大哭。
眾人聽了這話,都覺得大有道理,徐岡放開苦行禪師和丁嵐兩人,道:「她自家看破世情,可與區區無干。」兩人果然不再動手,迷惑地望住美艷夫人。
他舉手在牆上一拍,那道鐵欄自動升起,眾人恢復自由,都湧出來。
美艷夫人道:「用不著查看了,若不和_圖_書是這些鐵枝乃是特製之物,以我們功力也扳之不動,就是鐵枝上藏有古怪,不能用手觸摸!」
殿後便是一座院子,無名氏走入院中,忽然停住腳步。徐岡詫異回顧,道:「你不必懷疑,徐某決無設計暗算之意!」
只見羅門居士撤掌垂腰,一個大翻身,旋開七八尺遠,似是被敵人攻得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避得開去。
楚南宮瞥見她的神色,更加激起滿腔豪情,慨然道:「楚某這就死在此地,好教你這井底之蛙得知夫人非是尋常巾幗可比!」
眾人細細體味這話,覺得甚有道理,要知美艷夫人目下雖是艷色尚存,但任是絕世紅顏,也總有老去的一日,那時節她勢必要被昔日裙下之臣殺死。
無名氏初時根本沒有意思聽,但這幾句話偏偏聽得甚是清楚明白,陡然心頭一震,忖道:「是呀,男女之情算得什麼?何須如此磨折自己?」
卻見徐岡左腳微一用力,身形移到羅門居士面前數尺之處,一手一足仍然原式比劃,停立在半途,沒有當真點出或踢出。
兩人緩步入谷,美艷夫人這時胸中毫無畏懼之念,只有無邊痛苦和種種仇恨。
美艷夫人低眉合十道:「我已看破世情,大徹大悟,若是敗在徐施主手下,被迫披剃,便不是真心出家了!」
美艷夫人心中又是一動,忖道:「這話真有道理,我即使再活一百年,諒也不過如此。何況容顏瞬即凋零,青春已難久駐,我莫若趁紅顏尚在,艷色傾世之時,急流勇退?」
美艷夫人略略一想,道:「鐵枝上不但有毒,以我想來,這些鐵枝必是不易弄開!」
楚南宮洪聲喝道:「都是你這廝出的主意!打!」一拳迎面劈到,左拳發,右拳接著劈出。眨眼間連擊數拳,前後拳力匯聚成不能抵禦的狂潮怒濤,衝得徐岡立足不住,連退數步。
美艷夫人冷笑道:「閣下只敢隔住一道鐵欄吹牛,若是沒有阻隔,我怕你沒有這種膽子!」
苦行禪師拍一拍禿頭,大笑道:「楚兄好說了,我宋人雄遁入佛門多載,原意想托庇佛力,拋卻心中倩影,那知今日仍然為她而死,當真是生死有命,半點也不由人,楚兄準備好了沒有?」
無名氏在最後面,他不知聽到那徐岡的話沒有,神情淡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無名氏微微一怔,忖道:「是啊!我縱是不娶玉姬為妻,也不該如此說法。」耳中只聽葉葆的聲音道:「無名兄快上前出手,擊斃姓徐那廝!」他聽了理都不理,凝眸尋思道:「但我為何一見夫人已出家為尼之時,便好像如釋重負,心中大感舒暢?」
徐岡面上微微變色,道:「好深厚的功力,再換一掌看看!」
神指丁嵐怔了一下,隨即恢復冷靜,道:「兄弟已有家室,不願冒此奇險!」
從衣飾上一望而知挺立眾人當中的便是美艷夫人,徐岡走過去,只見美艷夫人頭上的風鬟霧鬢,已經不見,露出一顆光禿禿的頭顱,竟不知她是用什麼物事削去這三千青絲。
無名氏面上淡漠之色忽然消失,定睛望住徐岡,顯然他心中也急於得知凌玉姬何故悄然抵此之故。
無名氏聽到此言,突然虎目一睜,寒光四射。
這三樣東西都是當日在財神之墓中取得,劍名「火舌」單是神物利器,倒還罷了。那紫金印和玉鐲卻是孩童飾物,凌玉姬曾經說過第一個孩子若是女的,便把刻有「富貴壽考」的玉鐲給她。如是男的,就把紫金印給他。
美艷夫人心中一陣黯然,默默凝睇。徐岡又道:「你的艷色縱是能夠傾倒天下英雄,但若然沒有一個真心為你之士,又有何值得誇耀之處?」
語聲中右手劃個圈子,左手也劃個圈子,迫出兩股極是沉雄潛力疾襲無名氏。
羅門居士這時只好硬著頭皮,側身緩緩穿出去。徐岡待得他身體完全閃出鐵欄之外,舉手在牆上一拍,只見那道空隙上面一塊一尺寬的鋼板疾掉下來,然後底下又有一塊升上來,上下兩塊鋼板邊緣都極是鋒利。
原來在那邊的草地上站著兩個人,一個只見到側面,是個長相秀麗的中年婦人,一望而知乃是兩次出言勸說之人,另一個也是個女子,一身縞素白衣,但面手皮膚比衣裳更要白皙。恰好面向著他,故此看得十分清楚,正是那個使他悲傷欲死的凌玉姬。
徐岡道:「她正是已經享盡人間風流富貴,才能看得破虛幻榮華!」
她居然膽敢向這怪異神像挑戰,膽色之壯,一時無兩。只駭得一眾高手都屏息呼吸,等看事態發展。
無名氏掌勢一撥,化開這兩股內力,卻見敵人沒有接續出手攻到,不覺一怔。但隨即醒悟,心想:「這人原來懂得凌家十二散手,這一招乃是『風起雲湧』之式,他沒有劈出底下連環掌勢,分明是待我同時施展這一招,較量內功掌力。」
十二金錢葉葆也道:「這等人力難以抗拒之物,何必冒險輕試!」
她恰好是仰天臥倒的姿勢,無名氏低頭一看,但見她雙目緊閉,面色如土,直如棺材中的死屍。當下不禁大吃一驚,蹲低身軀摸摸的脈息,竟然微弱之極,已是若有若無之間。
此語一出,所有的人無不大感訝異,尤以徐岡為甚,他瞠目道:「這話怎說?」
無名氏舉步走出去,那中|年|美|婦驚訝地呀一聲,隨即悄悄走開。
苦行禪師誦聲佛號,道:「我們還是暫且出谷,再籌良策為是!」
無名氏見到凌玉姬出現,便悄悄走出殿外,心中想道:「她為了躲避與我成親,所以暗暗逃去,其實她只須說個不字,我豈會勉強她嫁我?」
徐岡仰天冷笑道:「你也承認無人當真是為愛你而死,那就算你輸了!」
眾人不必詢問,只看楚南宮駭然的神色,便知真有古怪。
四人完全施展近身肉搏的險惡招數,打得激烈異常。美艷夫人連連苦笑,叫了幾聲,但那三人完全不理,拚命猛攻徐岡。她一手拉住羅門居士,走到葉葆身邊,道:「徐岡是奉了神尼伽因大師之命,迫我出家!」
無名氏趁他跌倒之勢縮起一膝,撞向徐岡肚子,徐岡心知若是被他這一膝撞中,當場便得吐血,只好借勢一拋,無名氏登時從他頭頂處拋過,膝頭險險撞在徐岡面門。
徐岡微微一笑,道:「區區抵擋得住諸位聯手圍攻與否,暫且不論,但諸位單獨出手的話,定是有死無生之局。區區設下這道鐵欄,正是避免諸位一擁而上之意。」
殿門大開,門外沒有題匾,這「血宮」之名,大概是別人所起。
楚南宮接口道:「夫人到外頭去有什和*圖*書麼事?」
這時他才知道凌玉姬乃是昏死而跌向他懷中,並非有意。當下茫然起身,只聽到心中一個聲音道:「她死我也不活。」
無名氏道:「這話原是不錯,但這隻巨腳絕對不會踏下來!」
當即喝一聲「好」字,左手劃圈,右手劃圈,他左手才動之際,徐岡也自重複施為,但卻是右手先發,左手在後。這一來雙方左右手恰好對正,掌力對衝,激得滿殿風翻飊轉,果然大有風起雲湧之勢。
徐岡搖頭道:「等一等!我還須領教過無名氏的帝疆絕藝,才和你到另一處適當地點舉行!」
他不覺出了一身冷汗,忖道:「這些小刺何等鋒銳,我雙掌雖是皮粗內厚,也當之不住。適才若是當真握下去,此刻已經中毒無疑!」
無名氏淡然道:「怕什麼?」
羅門居士背心已沁出冷汗,但他一生英名,焉能如此斷送,冷哼一聲,道:「這也不見得,兄弟非得領教徐兄十二招不可!」
美艷夫人忽然感到一陣痛苦。原來這兩人居然捨得日後永不見她,以自家性命為重,不啻表示她的魔力已達到限度,這可是她出道以來從未曾有之事,是以滿腔痛苦,幾乎難以忍受。
眾人看了一會,都沒有看出結果。羅門居士道:「此殿長闊之度,不甚相稱。但若是從動手相搏看來,此殿竟是有死無生的地勢!」
楚南宮的連環鐵拳乃是武林一絕,威不可當。以徐岡這等深厚功力之士,也不能不讓過他的兇猛鋒頭。
美艷夫人媚聲笑道:「好極了,我也想瞧瞧你有多大道行!可是現在就試?」
欄後之人都想到衝出的念頭,只等羅門居士出手纏住對方,便可逐個閃出。鋼板初現之時,有人打算出手托住,邊緣處雖是鋒利,但他們武功精妙,皆能卸去下墜急勁。然而底下又有一塊升上來,可就教他們束手無策,只因這兩塊鋒利鋼板一合,誰都擋之不住,這時只好眼睜睜看這兩塊鋼板把出路封死。
徐岡微笑道:「夫人未免自視太高,此地其實是為帝疆四絕而設,諸位還輪不上!」
他這一掌劈去,只用上六成內力,但威勢已非等閒,殿內頓時風轉隴翻,四壁燈火搖搖欲滅。
徐岡從開始到現在神色始終沒有變過,只是間或淡淡一笑,令人莫測高深。他定睛望住美艷夫人,道:「我要用平生所學,迫你出家為尼!」
美艷夫人嫣然一笑,道:「你想把我怎樣?」
徐岡初時跟他用了兩招十二散手的招數。但是無名氏連接施為,力求變化,他便沒有照樣施展下去。單只反覆用出十二散手的中「天馬行空」、「逝水如斯」、「紅窗日永」這三招應付。這三招在他手中用出來,威力奇大,迴環貫通,變化極是精奧。居然抵擋得住無名氏的整套凌家手法。
美艷夫人尖叫一聲「老天」,回頭一望,只見疏林邊還站著羅門居士等四人。她心念一轉,殺機盈胸,便即叫道:「喂,你們快來,這是假局!」
眾人方自退到林邊,美艷夫人又站住腳,道:「這千鬼谷之內種種景象,確實駭人聽聞,想來血宮之內,更加恐怖!」
眾人都覺這話有理,楚南宮忽然大怒,忖道:「這女人心地好生狠毒,若不是羅門居士及時警告,她雖知鐵枝上有毒,亦不會出聲阻我出手。哼,哼,這種惡毒之人,以後決不為她賣命!」
徐岡道:「區區一則本悲天憫人之心,收拾這個人間禍水。二則我想借她之力,試驗我自己的道行!」
徐岡大感意外地皺起雙眉,望住這二人,他還不大明白這等江湖豪傑之士,只要觸發了心中豪情,當真可以拋頭顱,洒熱血,毫不顧惜,還道他們未必就會動手自刎,兀自靜視其變。
徐岡嘆一口氣,道:「你已經能自創奇招,我萬萬不及,可隨我進去把凌姑娘帶回!」
眾人正在查看,猛聽「隆」的一聲,進來的門戶已被一道鐵欄封死。
徐岡的三招手法已抵擋不住,忽地一變,連點三指,指風尋暇抵隙,從無名氏拳風中攻入,立時瓦解他的攻勢。
徐岡微微一怔,道:「你真是見聞廣博,佩服佩服,還要請教你這一招叫什麼名堂?」
無名氏怔一下,緩緩跟他走去。徐岡當先向後殿走去,在另一邊的牆角推開一道門戶。
羅門居士相度一下地勢,皺眉道:「諸位可看出此殿可異之處沒有?」
楚南宮替她感到一陣難堪,他本是天性剛烈俠義之人,這時單只為了幫美艷夫人挽回一點顏面,便即衝口厲聲道:「照你這樣說來,尋常女子也有殉情之人,然則夫人竟比不上尋常女子了?」說到此處,美艷夫人不覺感激地望住他。
美艷夫人道:「我們踏遍天下,還未見過這等詭邪凶地,今日既已到此,若不闖入血宮一看,實難甘心。」
他一旦動了心,便凝神傾聽另外那人如何回答,只因那陣語聲是個女性口音,是以他推想被勸之人,必定也是個女子。
苦行禪師朗笑一聲,善目圓睜,陡然恢復了昔年尚未出家以前的雄威氣度,接口道:「楚兄真是鐵銻缽的英雄豪傑,兄弟不才,也欲附隨驟尾,陪楚兄一死!」
他心中盡是悲傷自憐之情,雖然已奔入黑暗之中,但仍然感覺到背後有千百雙眼睛嘲笑地望住他,不禁大叫一聲,放步疾奔出谷。
無名氏根本不理會他後面的說話,道:「玉姬竟是自願到此,好誘我們追來的是不是?」
美艷夫人接口道:「嘗聞羅門居士智勇雙全,盛名果是不虛!」
眾人皆是行家,聞言仔細一看,盡皆恍然。原來此殿長度兩倍於寬度,兼且入門及後面出口處較當中狹窄許多。是以若是動手相搏,只能向兩尖端縱退。但大凡高手相搏,死生繫於一髮,其中若有一方打算敗退,必須四方八面皆可縱退,始能脫出圈子,如若限定方向,那就絕難得手。故此羅門居士評說此殿若是動手相搏,乃是有死無生之地。
他向這邊想想,往那邊想想,總覺得無法找出可行之法,心中不覺長嘆一聲,想道:「這個被勸的人不知是誰?難道女子也有如此深情,居然不言不動地站了兩日兩夜?」
無名氏淡淡道:「為什麼?」
徐岡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自然是真的!」
她一直奔過來,撲到美艷夫人身上,悲聲道:「媽,媽,你怎麼啦?」
無名氏寒光漸斂,淡淡道:「你猜錯了,我已不願為她動手!」
苦行禪師道:「何以見得?」
又過了一會,他忍不住舉起腳步,那邊忽然傳來聲音,打消了他過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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