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混入王府

待遇說好了,夫婦兩人每月薪俸二十兩,四季新裝一襲,三節例敬,比同府中其他執事人員。
他們只帶了隨身的衣服,其餘那些賣藝的伴當,王丁泰說帶去王府不便,不如寄放到他鏢局去。
古如萍雖然不住地向他的渾家解說著,但是腳下卻沒有停住,他們兩人一直朝外走去了。
古如萍看看上官玲,她也做作地思索了一下,然後道:「老爺子您看人家這麼對我客氣,我們不能不識好歹的。可是有一樣,那天晚上姨奶奶也沒說清楚,我們家谷平到王府去當差,到底是個什麼身分?」
西直門外一帶有很多鏢局,但是萬盛鏢局的規模最大,派頭十足,不但門庭輝煌,而且像衙門一樣。門口有兩個挎刀守值的鏢夥,閒雜人等不得入內,連差一點的小商家,也都進不了他們的門裏。
王丁泰一怔道:「谷家娘子,這倒使我難以回答了。王府中若正式用人,須由宗人府和內務府選派,那是另一番手續,也是朝廷正式授品級的頂戴官員。」
上官玲又笑道:「別忘了我是你的渾家,我的身分則是個既潑辣又愛吃醋的女人,你要是敢不規矩,我就給你鬧個沒完,鬧得大家都撈不著好處。」
上官玲這一搭腔,那漢子就神氣不起來了,連忙笑道:「小娘子,你別誤會,是咱們鏢局裏一會兒有貴賓要降臨,所以不讓閒雜人在這兒逗留。」
王丁泰移目向錢四,他又不敢開口了。
古如萍帶著上官玲,虛虛怯怯地來到門口,就聽到一個漢子大聲的吼叫道:「滾開,這也是你們亂闖的地方!」
王丁泰笑道:「照娘子所能來看,當不止幾手兒吧?」
「那有什麼了不起,那傢伙也是稀鬆平常,我打他根本就沒費一點手腳呢!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古如萍笑笑,他知道女人有時會吃些莫名其妙的乾飛醋,這種不可理喻的行徑,最好是不加理會。
瑛姑還笑著道:「谷先生,我們也是吃大廚房的菜,菜色也不差,就是口味略差了一點了。因此我們姐妹中有幾個愛吃的,常上你們那個院子裏廚房弄點私房菜吃吃。你也別去管她們,由她們自家弄好了。」
古如萍抬了抬眉道:「對,幸虧你提醒了我,咱們是應該端一點架兒,否則反而會叫人懷疑了!」
王丁泰笑了起來道:「原來是舍甥女說的二位,她已著人通知過王某了,王某只道二位會晚一點再來的。請!請!到裏面說話。」他很客氣的把人邀了進去,使得他身邊的人又瞪大了眼。
「有!王丁泰今天對咱們的態度才叫新鮮,萬盛是京師首屈一指的大鏢局,王丁泰是北六省最有名的江湖人,他的門下鏢夥也等於是他的門人,今天叫你給打了!」
王丁泰笑著道:「你們前腳離開,老夫後腳也到了鷹王府,原是有點小事去看看舍甥女瑛姑的,一去就聽了賢伉儷的事兒。」
他就這麼一口答應了,又寒暄了一陣,問明了他們在哪家客棧歇腳,還約好了第二天讓車子來接古如萍他們,一起上鷹王府去,然後才客氣地親自送他們出門告別。
他自己這個谷平倒是貨真價實,確有其人,是他在江湖上的一個好朋友,也於去年遠赴大漠遊歷,一時不可能回來,所以他可以放心地借用這個身分。
古如萍裝作不懂地道:「現在我們也很方便呀!」
王丁泰笑了一笑道:「老弟客氣了,看尊夫人的幾手高招,著實高明,敝局的上上下下,都跟敝人學過三五年,再沒出息的,也能抵得上七八個大漢聯手,卻在尊夫人手下一招而敗!」
「小玲兒,你可不能說人家稀鬆平常,那兩個傢伙的身手還過得去,只是你太了得而已!」
瑛姑對他們這兩口子倒是挺禮遇,特地吩咐把內宅側門的一所小偏院清出來給他們夫婦住。那所院落是獨立的,有三間屋子,一邊是假山,一邊是高外牆角,獨門獨院,既清靜又偏僻。但是跟瑛姑她們所居的後宅倒挺近的,有什麼事,派個人在側門叫了一聲就行。
王丁泰笑道:「谷家娘子原來爭的是這個,你盡可放心,我們谷老弟既然進過學,文武雙全,總不能委屈他做下人呀?王府聘他的是教席先生。」
王丁泰著人在門口放哨,原是招呼一下門戶的意思。因為鏢局裏經常會有一些大客戶或是重要人物來訪,若是等人家直行大廳再接待,未免失之禮貌。再者,有些客人之間,互相有點不痛快,在這地碰上相當尷尬,有人招呼著,就可避免這些麻煩了。
王丁泰卻世故地一笑道:「誤會!誤會!是谷娘子誤會了,聘谷老弟入府,是舍甥女請准了王爺後再來奉邀的。府中早已知悉,所以無需再辦手續,至於寶眷到府裏有老朽作保,也必然沒問題。但手續上必須經過一下。」
古如萍道:「誰說我不怕死,對你那些遊戲人間的奇行異跡。我是聞之久矣,所以我們同行以來,每天晚上我都是睜著眼睛等天亮,不敢入睡。我就怕第二天起床時找不到腦袋。」對這種尷尬的話題,最好就是一句笑話帶過,事實上兩個人經過共宿一室好幾天了,只不過大家都能保持住一個距離而已。
上官玲道:「作熱衷個屁!無非是看見那位姨奶奶長得俏,魂兒被勾去一半,連骨頭都酥了!」
但是上官玲卻道:「他要抓人,卻是當胸一把抓過來,別說你們只是開鏢局,沒有權利亂抓人!就是衙門裏的差人,對一個婦女也不能這麼抓人的,我只不過廢了他一條腿,就算我殺了他也不過分。」
老趙低頭不響,王丁泰又凜然地道:「我言之再三,你m.hetubook.com.com們仍然沒記住,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在提出規戒時,必然加一句,你們若是犯了戒,被我知道了,一定會嚴懲不貸,這話你們都不當一回事,我卻不能忘,必須執行,現在你對我處分錢四的事,還有什麼話可說呢?」
古如萍皺眉道:「事情看起來是像你所說的,就在深處一想,我總覺得不像那麼一回事!」
古如萍道:「九門提督官不過四品,卻執掌京城的執法與治安,是皇帝面前最紅的官兒之一,神氣一點是應該的,我們布衣百姓,讓道兒也是應該的。」
王丁泰的臉色一正道:「老趙,你們承不承認沒關係,反正我教你們沒藏私,對每一個人都是盡我所能的教了,只是沒有督促你們,由著你們自己發展而已,你們自己不肯下功夫來去練,那可怨不了我!但是有一點我必須堅持,那就是練武的規戒,動手時對方若是婦女,有些部位是禁止攻擊的,這話我說過不止一遍了吧?」
誰也看得出,那條腿也殘定了,錢四頓時痛昏過去。
古如萍自然知道這不是真心話,他必須表現得是一個善解人意的靈巧人物,就不再深究了。
古如萍道:「打了那樣一兩個人仍沒什麼,奇怪的是王丁泰對咱們的態度客氣得過了分,尤其是找他做保,他居然一口就答應了,連問都沒問。」
老趙被摑了兩個耳光,跳著腳要去找上官玲拼命,但是被人拉住了。正在不依之際,看見了那個中年人,他的氣焰立刻消了下來,畏怯怯地道:「總鏢頭,您老來了!」
古如萍道:「王老爺子你怎麼來了?」
上官玲道:「不!不能受太大的委屈、你不想想,我們原來賣藝的收入也不壞,生活何等自由,又不是窮得沒飯吃,幹嘛一定要去受那種委屈?」
但王丁泰仍是把他們請到一邊的花廳坐下。花廳雖然小得多,裏面的陳設卻更漂亮豪華,顯然是專為接待一些特別的客人用的,王丁泰把他們當作特別的客人了。
古如萍笑笑道:「吹不了的,目前他們只是在偵察觀望咱們的態度而已,不相信咱們要離去的樣子,如果我們要走,他們的人就會出頭了!」
「哦!原來是谷老弟,不知道尊師是哪位高人?」
「應該的,應該的,早上是老朽恰好有事抽不開身去慢了一步,否則也不會有那些不愉快了。」
萬盛鏢局的鏢動輒以百萬計,而且許多官方的鏢,也差不多全是托萬盛鏢局這家來送保。無怪乎他們鏢局裏出來的人,一個個神氣萬分了,就連站在門口的人,也都眼睛長在額角上。
上官玲還了他一個彎腰道:「王老爺子這麼說,奴家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您這局子門口的人,以後的態度最好是收斂點,別說身在江湖了,就算是做點生意買賣,也講究的是和氣生財呀!」她居然還在教訓,而王丁泰也有那麼好的脾氣,肅容地聽著呢!
古如萍笑道:「咱們又不是真要幹這個,只是為了要窩進鷹王府裏,受了點委屈有什麼關係!」
上官玲道:「奇怪的是這位正堂方大人,真是去拜會王丁泰的,真叫人有點猜不透了!」
上官玲叫道:「什麼?我們一來就生事,你這王八蛋說話可要憑著良心!老娘還沒有開口說話,剛剛到這裏時,你們就叫我滾開了,媽的,這是你們鏢局裏的風水,就這麼對人的嗎?」
王丁泰笑道:「藝有未嘗經我學,總不能百技俱通,大家切磋一下,總有進益的;再說谷家娘子是老朽推介的,也不能太委屈你呀?」
上官玲倒頗感意外地道:「浪子,很抱歉,是我鬧得太過分,把你的好差事也弄砸了。」
古如萍道:「天地良心,我怎麼是批評呢?我是說你的表現絕佳,維妙維肖!入骨三分!」
上官玲笑道:「這個我知道,我家谷平進過學,只是一名秀才而已,沒有中過舉,自然不敢奢望正式當官老爺。」
「要說身分,只有一條路,至於不經內務府,算是王府私下僱聘人員,那是沒什麼身分的。」
古如萍一笑道:「王老爺子,你要問我師承門戶,那可慚愧了,在下從小雖然喜歡弄槍玩棒,那也只是胡亂自己練著玩,雖然也著人指點過幾手兒,但也都是些不入流的江湖武師,提不出個名姓來。」
這時古如萍上前抱了抱拳道:「這位敢情是王老爺子當面?事情是這樣的,在下帶了內人到貴局,是專誠拜見老爺子的。」
「那倒不是,我看得出,那個什麼叫瑛姑的姨奶奶是急著要用一個貼己傳話遞消息的人,否則她舅舅王丁泰也不會對咱們這麼客氣了,不過那個叫阿喜的傭婦故意對你蔑視,很可能是一種試探。」
上官玲道:「這還不是因為那位王府姨奶奶的關係,萬盛鏢局的表面看這麼吃得開,多半還都是靠著鷹王府的緣故,對這個外甥女的話,他敢不重視嗎?」
「跑碼頭賣藝去,告訴你,因王府那份差事我沒幹。」
當車子停在了鷹王府的側門,那個叫阿喜的漂亮小老媽兒早已在那兒等著了。
古如萍笑道:「我這渾家從小就跟著班子跑馬解賣藝,她的功夫是比我紮實一點,但是沒有受過什麼正式傳授,東學一招的,西學一點兒,我說出了實情倒要叫王老爺子取笑了。」
「你去算什麼呢?」
在王丁泰的懇邀與力促之下,古如萍兩口子總算又上了車。
當著王丁泰的面前,上官玲也是葷的素的全來了,這可把那個老趙嚇得不敢再開口說話。
古如萍心中有數,暗笑,臉上卻裝出生氣的樣子道:「這算什麼?他hetubook•com.com有錢擺闊,我可不領這個情,該多少錢,我自己付,車子照僱,要說好上北通州!」
他們坐定後,有穿著漂亮的小孩送上了茶,出去隨後就放下門簾,遮斷了外面的喧鬧。
「沒有身分,總有個稱呼,像管帳的師爺可以稱先生,使喚的小婢卻只能做下人奴才了。」
他跟昨天瑛姑邀請他時,好像變了一個人,不再是一副急功近利之狀,裝出副慷慨激昂之狀。
王丁泰把人請到裏面,那兒的氣氛很嚴肅,有不少的人在忙著,像是要迎接什麼要人似的。
堂櫃的哈腰陪著笑臉道:「谷爺!恭喜您了,在王府當差,以後還要您多關照呢,您儘管高升上任去,店錢早已有人結過了!這兒離王府也不遠,您先把地方安頓好了,再吩咐一聲,小店自會把這些行李給您送過去。」
那漢子就在一聲痛叫之後,雙手抱著膝蓋,痛得滿地亂滾,看樣子是殘廢定了。連聲的慘叫,驚動了鏢局裏面的人,陸續有七、八個漢子奔了出來,紛紛查問發生了什麼事?
王丁泰多少也明白了一點內情,知道自己這些個手下,平時跋扈已慣,經常會惹出一些麻煩。
阿喜一橫眼道:「谷兄弟!你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是想不想在王府這兒幹了?」
上官玲笑道:「這倒是選對人了,我家谷平是百藝俱通,百樣稀鬆。」
古如萍也拱拱手道:「在下谷平,宛平縣大王村的人士,這個是我女人,她叫玉玲瓏!」
他提筆要加,瑛姑笑道:「不必了,我只是因為這個玉宇,怕她是旗人,因為用旗人,要在內務府注籍的。這不合我們私聘的手續,所以我要問一聲,好了,現在手續辦過了!二位就是這府裏的人了,一兩天內,總管會給二位送上腰牌來,二位就方便在京師走動了。」
他連忙上前陪笑道:「小娘子,對不起,我這同伴不會說話,你多包涵一點,不過咱們這兒的確是有貴客要來。你們二位不管是找人也好,問事也好,都請稍候一會兒,這會兒局裏沒人招呼你們……」
古如萍道:「王老爺子知道了最好,並不是在下夫婦不識抬舉,實在他們欺人太甚了。」
古如萍冷笑道:「他倒算得準,知道我們今天準備離開!」
王丁泰的態度十分謙虛,倒是大出人意料之外,那個挨了一腿的錢四抱著膝蓋,跳了過來苦著臉道:「總鏢頭,我這條腿殘廢了,你可得替我作主!」
古如萍苦笑地望著她,卻不知道她是真是假。
因此王丁泰一沉臉道:「別說了,準是你們又先得罪人,對不對?」
「鷹王府中江湖人出入頻頻,來往密切,顯而易見是大有問題,一個有問題的地方,必然是多疑的,咱們偏選在鷹王府側來賣藝,你想想,那麼人家會不會懷疑咱們是別有用心呢?」
王丁泰吩咐到:「把他送到大夫那兒去,養好傷後,給他五百兩銀子,僱輛車子打發他回家去!」
他的神情略有落寞之意,轉向上官玲一拱手道:「小娘子,王某再次為手下人的失態致歉,而且王某也施過懲誡了,請小娘子寬容。」
王丁泰沉聲道:「你責問的好,我可以答覆你!錢四若是沒練過,我可以原諒他,但他卻是我親自教過拳,也算得上我的門下。」
上官玲笑道:「您這麼一說,更叫我不好意思了。」
上官玲一面叫一面跳,十足的一副潑辣相,倒是把那些後來奔出來的漢子全給驚嚇住了。因為照她這件行藏,自然不可能是什麼有頭有臉的角色,這等人避之唯恐不及,誰也不想去惹上身。所以一大堆的漢子,居然沒有人再去找她動手。
上官玲白了古如萍一眼道:「這都是你的好抬舉,給我安排這麼一份好角色,難道我還得表現出大家閨秀的模樣兒不成嗎?這些詞兒全都是你先編好的,怎麼你反倒批評我起來了?」
「她知道我不是江湖人,而你卻是江湖上混的,所以在態度上擠你一下,你若是逆來順受地忍了,足見我們是別有居心了,因為沒有一個江湖女子能忍受別的女人當面搶走了她的漢子的。」
王丁泰臉色再沉:「混帳東西,我只要你們站在門口招呼一下,等方提督來了通報一聲,可沒告訴你們說是什麼貴賓。咱們開鏢局,憑本事賣力氣賺錢吃飯,上門的朋友確是貴賓,怎可以憑勢力來分別,你們活該受教訓!」
古如萍沒理他,上官玲卻冷笑道:「那是這些官兒骨頭太軟了,沒出息,咱們江湖人卻不受這股子窩囊。」
上官玲又聳聳肩道:「依我扮演的身分,該是這副德行。」
上官玲本來就一肚子氣,自然就更無法原諒這種行為了。
「這個我還不清楚,反正是做下人嗎……」
她一縮身子,讓過那一抓,跟著底下撩出一腿,踢在對方的膝蓋上,包鐵的弓鞋碰在堅硬的骨頭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她的話還真厲害,京都大衙門多,禁止平民百姓行入的地方不少,但是一家鏢局也上這等排場就過分了。
他自然認不出這位小販子就是前些日子所見到的上官玲了,但態度上卻仍然對他們很客氣。
「是的!不過不是我們要來,是一位叫瑛姑的……」
瑛姑道:「我們跟內城一些宅子裏的官眷們時常有往來,總是下下棋啊,問個詩問什麼的。我們王府裏這班姐妹老是輸給人家,現在有了先生,總可以跟人家較量較量一番,比個高低啦!」
當時就召來了王府的總管當面下聘書,是有一項小麻煩,在手續上要填寫一份簡歷表的。
而上官玲自己卻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喂!浪子,https://m•hetubook.com.com你說那俏老媽兒是對我作試探,她試探什麼?」
阿喜頗不高興地道:「你急個什麼,原沒有叫你一起來,等一下羅鏢頭自然會帶你去見總管,安排你的工作的。」
「夫人,我上內城去幹什麼?」
瑛姑笑道:「你只是在外城活動,內城都去不了,而我們卻經常要借重先生的幫忙上內城去的!」
然後又對古如萍和上官玲拱了拱手道:「對不起,王某律下不嚴,多有得罪。王某謹向二位道歉!」
但是他卻忘了對方是個年輕的女人,領口下,就是鼓蓬蓬的胸部,他這一手伸出,讓人以為是有心輕薄了。
於是,兩個人開始整頓行李,收拾好傢俱,古如萍到櫃檯道:「掌櫃的,把店帳結一下,麻煩你們給僱輛車。」
上官玲因為被濺了一頭的泥沙,心中很不高興,沉下臉道:「這個混帳東西,簡直該殺,一個九門提督有什麼了不起,竟然這麼個囂張法。」
古如萍一聽暗中喊糟,這一來她們的生活就難以隱密了,隨時隨地都可能有人過來弄個什麼點心宵夜……他們若是真的夫婦,倒也無所謂,來的全是些女兒。但是古如萍他們卻是一對假鳳虛凰,本來還倒可以各居一室的,現在他們又得共睡一榻了。
王丁泰聽完後還拱拱手道:「是!是!多謝小娘子教訓,王某一定要他們注意。二位說是來找王某的?」
上官玲立刻瞪起眼:「那是幹什麼?」
上官玲還待爭辯,古如萍道:「想想那天在客棧的事吧!那個張君瑞就是從王府中去的,迷|葯也只有鷹王府這種大宅才取得到!那種藥是皇宮大內的秘方,尋常的百姓家是不可能取得到的,所以咱們最好還是別分開。」
錢四又殺豬般的叫了起來,王丁泰皺了皺眉頭,朝著上官玲道:「這位小娘子,他出言無狀,你教訓他是應該的,但是出此重招,將他打成了殘廢,是否太過分了?」
上官玲道:「王老爺子,你聽來像個明理的人,是不該說這句話,您該先問問他做了些什麼?」
錢四低聲道:「總鏢頭,小的是因為她在門口吵得太兇,只想把她架到一邊去,可不是存心輕薄!」
王丁泰瞪了他一眼,然後伸手輕按一下錢四受傷的地方。
上官玲道:「我說的也不是那條路。」
那個鏢頭竟是他們在宛平縣外茶舖中見過一面的羅七。
王丁泰忽地一掌切下去,砍在錢四的另一條腿上,骨折聲清晰可聞,而且那條腿也立刻變了形。
古如萍道:「誰替我們結的帳?」
住著腳罵道:「王八羔子,你這是張著眼睛說瞎話,什麼叫公的母的,你媽、你奶奶才是母的。」
王丁泰道:「其實那倒不難!混個幾年,只要會做人情,肯花幾個錢,在內務府裏先補個缺。捐副頂子,再由王府報請開發實缺,那也是很普通的事,只不過初去乍到王府可就不行。」
到了那間小院,裏面傢俱陳設都很精美,而且還有一間所謂書房,琴棋書畫,各種用具都全的。是那個叫阿喜的小老媽子帶了兩名丫鬟送他們過去的。
那個漢子因為一時口不擇言,惹出了麻煩,心中正在著急。因為很快就有重要的官人登門,偏偏在這時候生事。回頭總鏢頭怪罪下來,可就吃不消了。再一聽上官玲乾脆罵開了,倒是有了藉口,沉聲道:「臭婆娘,你居然開口罵人,你是存心來找麻煩的,老趙!抓起來再說。」他知道吵起來沒完沒了,不知道要如何才得終結,不如把他們先抓起來,架到一邊兒去,回頭再說!所以他口中說著話,手也就開始動了,一把抓向上官玲的領口,想揪住衣服,拖了就走的。
王丁泰也笑道:「現在大概二位肯屈就了吧!老朽親自陪二位前去,老朽的車子就等在門口。」
「噢?那麼你從為他們邀咱們進去是一種試探了?」
掌櫃的陪笑道:「王老爺子倒沒說這話,他只吩咐說二位的店飯花銷一律由他們鏢局來算,也說二位若是再住下去的話,要小店小心侍候,帳還是他們算。」
古如萍道:「為了裝點咱們的身分,否則咱們既不像是兩口子了,再說,在那個危險重重的地方,兩個人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你有沒有發現,王府的上上下下,個個全是練家子,我們再小心,也難免會有疏忽的時候!」
王丁泰的目光頓時更加嚴峻,逼向錢四道:「錢四!你說!事情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說的?」
王丁泰道:「也是教席,教授舍甥女練武。」
古如萍笑笑道:「不!你表現得恰到好處,一個跑江湖的婦道人家,是該有股潑辣之氣的!」
四下一片寂然。那個老趙鼓起勇氣道:「總鏢頭,小的可以證明,錢四只是情急之下出手,並不是存心輕薄。再說他也是為了鏢局做事,他被人打傷了,怪他學藝不精。您不管沒話說,可是您補上這一掌,卻叫人無法心服!」
這時上官玲也過來了,先給王丁泰行了禮,然後道:「王老爺子您來評評理,大宅院裏規矩大,奴家是知道的。但是那位管事大奶奶太欺負人了,我們夫婦還沒有一定答應受聘到王府去幹活呢?她就對我吆喝起來了。咱們家谷平在家裏也是個進過學的相公,又不是去賣身投靠,幹嘛要這一套呀!所以我們倆口子商量的結果,得還是吃江湖飯的好。」
有人已經認出這兩口子就是在鷹王府側邊廣場上賣藝的那對夫婦,那就更令人感到奇怪了。一對普通跑江湖耍把戲的夫婦,總鏢頭對他們實在客氣地過了分,因為他們的總鏢頭常有一些奇怪的行徑,不過他們也只是把懷疑被在心裏而已。https://m.hetubook.com•com
古如萍笑道:「堅持一下還是可以的,王府中只有下人不能雜居,但有些書吏帳房生師爺等,都是可以攜眷的,也有專為他們們闢的居處。」
掌櫃的一怔道:「昨兒個不是說好了嗎?」
「什麼事到了你的嘴裏都變得平常了,你還有什麼新奇的事兒沒有?」
古如萍一昂頭道:「因王府那兒的氣焰太盛,咱們江湖人吃不了這一套,甚至連一個府裏做奴才的僕婦都對我們夫婦頤指氣使的,我們兩人豈不成了奴才的奴才了……」
上官玲不等詰問,立刻道:「王老爺子,我是從小練的,教我的師父雖不出名,但都很認真,因為我們跑江湖的,很容易受欺負,必須會幾手自衛的功夫。」
上官玲一面走一面還撇著嘴道:「谷平,我早就說過勸你別來吧!都是你硬架著我要來還說到王府能混個出身。哼!混的出身,你自己瞧瞧看他們的樣子,分明是拿著咱們當奴才,咱們來這兒犯得著嗎?」
末後又出來了一個五十上下的中年漢子,身材瘦削。兩眼炯炯如電,神態不嚴自威。
「疑心!疑心什麼?」
老趙道:「這倒不敢,我們都跟總鏢頭練過拳,卻沒敢自抬身價,說是總鏢頭門下弟子。」
為了繼續保持身分,古如萍他們自然還得穿上那等服式。
上官玲笑道:「你總算明白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答應那位姨奶奶,就太爽快了一點!」
上官玲笑道:「王老爺子,您別開玩笑了,鷹王府的姨奶奶們號稱十二金釵,個個都有一身精絕的武功……」
上官玲心裏面還是擔慮這種事的,但面子上有點拉不下來,呼了一聲道:「我倒不怕跟誰同住一間房,我已經坐過三次花轎,拜過四次堂了,每次都是在新婚之夜,給我宰了新郎官的,你只要不怕死就行了。」說著,就有那兇霸霸的氣勢。
上宣玲道:「那可不行!我得要我家漢子陪著,說定了讓我幹什麼,然後才能決定留不留下。」
第二天的上午,萬盛鏢局果然真的派了輛車子來,而且還有個鏢頭陪著古如萍他們上鷹王府。
王丁泰哦了一聲,重新打量了古如萍他們一番。
王丁泰道:「谷家娘子說笑了,不過王府中教席先生很多,並不見得都是來教學生呀!」
到了鷹王府,王總鏢頭的面子似乎大多了,車子直入內院,瑛姑也親自出來迎接,向他們道了歉!
古如萍道:「啊!教席先生,教什麼人?」
古如萍笑笑道:「破壞不了的,咱們這麼表演一下,倒正顯得咱們並不急於進王府去,反而能免除他們疑心。」
古如萍笑道:「王丁泰雖然是個鏢頭,但是他的鏢局大,業務範圍廣,來往的對象比提督正堂大得多的官兒也頗有人在。再說他的甥女是鷹王府的姨奶奶,提督府與鷹王府,又差著好大一截了,所以提督正堂去拜會王總鏢頭,也是件平常的事。」
那個叫老趙的漢子道:「這兩口子是存心來找麻煩的,一上來那個母的就把錢四給打了。」話還沒說完臉上又唰唰兩聲,換了兩巴掌,那是上官玲再度出手。
上官玲道:「那麼我去了又幹什麼呢?」
古如萍沒開口,上官玲卻道:「不幹算了。谷平,咱們走,咱們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非得搶奴才幹!走!」她說走就走,真拖了古如萍回身向外走去。
兩口子就這麼出了門,連車都沒坐,一逕走回了下榻的客棧,王府裏也沒有人追了出來!
他的聲音很大,好像是有意說給誰聽,果然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跟著一陣哈哈大笑:「哈哈哈……誤會!誤會!谷老弟,你的火氣太大了!」然後就是王丁泰高瘦的身材跨了進來,他八步趕蟬的外號不是浪得虛名,未見如何行動,十來丈的距離,眨眼就來到面前。
上官玲卻不依了叫道:「喂!慢來,我怎麼辦?」
上官玲笑道:「我會的多呢,繩上玩飛刀,腿上耍缸子,不過那都是混飯吃的把式,真正用來打架的,就是那幾手了。教我的那位師父說,這幾手用來應付一般江湖混混兒足夠了,真正高明的成名人物,不會跟我們一般計較,也沒碰的機會。」
瑛姑一看微微皺眉道:「谷先生,尊夫人姓玉?漢人可沒這一姓的,她的娘家是在旗的?」
古如萍這才道:「這太不敢當了,怎敢麻煩老爺子。」
上官玲對古如萍是絕對信任的,只不過上官玲心中有點不甘,嘴上絕不肯吃虧的而已。不過上官玲卻想到了新的憂慮:「王府中男女的禮防很嚴,他們肯允許我們在一起嗎?」
上官玲最受不得這種氣,但她的嬌面上還帶著笑容:「喝!這位大哥,說話可真和氣哩!這兒不過是間鏢局罷了,連官家的紫禁城也還有開放讓人通行的時候呢?你們這兒比皇宮大院還戒備森嚴呢!」
上官玲沉下臉道:「不行!我非得掙回這口氣來,叫那個王八蛋在地上滾一滾給我瞧瞧!」
上官玲紅著臉呸了一聲道:「臭美!誰是誰的漢子,你要弄清楚一點,咱們只是逢場作戲,你可別當真了?」
但王丁泰還陪笑道:「老朽沒拜識二位的功夫,我那外甥女兒可瞧了兩天了,她是不輕許人的。當然也是因為二位確實有真才實學,才想借重的,上午的事是阿喜沒說清楚。瑛姑知道了,已經好好地罵了她一頓,特央老朽再來奉邀二位!」
她看見了他們,就笑嘻嘻地道:「谷兄弟,你們怎麼到這時候才來呀!走!我帶你去見姨奶奶去!」
古如萍和上官玲走出沒多遠,或然有幾匹急馬,潑剌剌地衝了過來,老遠就有人喊道:「讓路!讓路!提督正堂方大人駕到m.hetubook.com.com!」馬隊後面二十來丈處,則是一輛綠呢圍子的大馬車。車後又是跟隨著五六個騎馬踏刀的官人。一霎眼就過去了,而且馬車都是在萬盛鏢局那邊去的,看來提督大人的確是要去拜會王丁泰。
敢情這中年人就是京師首屈一指的江湖人物——八步趕蟬王丁泰,他吼聲道:「發生了什麼事,說!」老趙反而結結巴巴,說不上來了。
老趙囁嚅地道:「一開始固然是錢四不對,可是我立即就賠過不是了,而且還告訴他們說有貴賓即將來到……」
「是早上來接二位的羅爺,他一到就吩咐,要小的把花費帳目算好,上萬盛鏢局收去,你們前腳剛走。王老爺子就派個人來,將帳全算清了。」
人家已經出來打圓場了,她硬是不賣帳,而且還故意大聲叫了起來。
古如萍這時也端了起來道:「正是這話,王老爺子您也許因瞧過我們的玩意兒,我們雖是沒辦法,走上了這條江湖人不齒的本路。但我們卻不是一般混吃騙喝的江湖人,手底下多少有幾套真玩意兒!我們若是肯將就,混個教拳護院的還有人爭著要呢!無非是為了貪圖一點自由才幹上了這一行……」
上官玲道:「你也別打得太如意的算盤了,咱們已經負氣出來,他們也沒有來再邀,八成兒是吹了。」
然後他才笑嘻嘻地道:「那當然沒有問題,別說是有我甥女的託付了,站在同為江湖一脈上,王某也應該盡個責任的。」
王丁泰再度轉向老趙,他卻不敢不開口,只有一五一十地說了,這次卻老實多了,完全是照事實敘述。
但是上官玲這邊,他只有胡謅一些了,寫完之後交給瑛姑。
王丁泰見她的口風很緊,倒也不再深究了,喝了兩口茶後又問道:「舍甥女要二位找王某有何見教?」
「那是什麼試探?她分明是嫌著我,想把我擠跑了,好叫你套近些,你沒見她口口聲聲谷兄弟,叫得多親熱!」
上官玲道:「話先說在前面,要是派我個侍候的工作我可不幹!」
王丁泰道:「鷹王沒有世子,他本人封爵掛帥,自然不必再受教了,老弟教的是舍甥女等一干女弟子,她們已過了讀書的年齡,而且興趣也不同,學些什麼可不知道,反正老弟博學多才,哪一行都能教。」
古如萍笑道:「回夫人的話,我這女人名叫玉玲瓏,可不是姓玉,她的真姓名是什麼可沒人知道。她是三歲時,被她師父在路邊抱來的,見她長得雪白聰明,就取了這樣一個小名兒,以後就隨著她師父的班子,浪跡天涯。她學會了這身雜耍功夫,但始終沒個姓名,現在她跟著我,倒不妨冠上了谷字為姓。」
谷平倒是毫無猶豫地提筆直書,看他的一手字還真不賴。
古如萍道:「是這樣的,王府中那位瑛姑娘原先是要僱用我一個人,可是我又丟不下這個女人,她沒法子才說王府中啟用女人麻煩些,一定要有紮實可靠的舖保,她叫我們來找王老爺子,說有你做保才行。」
一日三餐,有大廚房派專人送到,但院子裏還有一間小小的廚房,嫌大鍋飯不好時,可以自己弄個什麼合己菜。
站門的夥計是看著這兩個人穿著不顯,神情又畏畏縮縮的,為了顯顯威風,才吼了那麼一聲。再者,也因為上官玲打扮得嬌艷,他有點想吃豆腐的心,先使使威風,給他們兩人瞧瞧呢!
老趙低頭道:「沒有了!小的糊塗!」
「谷爺,您上那兒去幹嗎?」
上官玲哼了一聲道:「都要像你這麼說話不就結了嗎?哪有開口就叫人滾開的,這是人開口說的話!」
說著他們已來到了門口,那兒站著一個漢子冷笑道:「你們別看不起這裏的奴才,一個三四品的官兒,來到這兒,連奴才還不如!哪裏官兒見到王府的奴才,都得垂手彎腰說話。」
老趙叫道:「他們可沒說,他們一來就生事。」
古如萍微笑道:「我跟你不同,我是個敗落的土財主少爺,江湖味兒沒你這麼重,能夠巴結得上王府,自然會熱衷一點。」
上官玲冷笑道:「貴賓?有多貴?一斤賣多少?」這是存心生事了,另一個漢子瞧著情形不對,若是這時候在門口吵起來,倒是實在不妙了。
在京師開鏢,不怕登門耍猴的,就怕這等使賴的,他們可以吵個沒完,而京師重地,傷人既不行,殺人更不行。
上官玲卻笑道:「別去管它了,咱們過去鷹王府的目的,是為了去探究張君瑞的底細去的,可不是探究王丁泰,我說浪子,明天進了鷹王府之後,我們會被分派怎樣的工作呢?」
王丁泰才客氣地道:「王某失禮,還沒請教二位的尊姓大名。」
王丁泰的涵養還真好,以他的赫赫盛名,聽著這一對沒沒無名的夫婦信口吹噓,居然毫無慍色。
上官玲有點得意地道:「我最討厭這種狗仗人勢的傢伙,動不動就叫人滾,所以我要他滾兩滾給人看著。」
上官玲道:「可是咱們這麼一來卻把咱們混進鷹王府的路子打斷了,也把你的計畫破壞了。」
這時古如萍假意上前道:「娘子,算了吧!看樣子人家是有急事,咱們就回頭再來也不遲!」
王丁泰一嘆道:「那就好,你們不認為是我的門人,我卻始終把你們看成門人子弟,你們任何行為,我都有責任的,算了,這番苦心你們一時不會明白的!」
等到上官玲話出如刃,而且還擺出一副鬧事的架子來。那個漢子就知道遇上了個棘手貨。
古如萍笑了笑道:「即使是作戲,也得像回事兒,進了鷹王府,咱們還得住一間房呢!」
「經你這一鬧,我當然不能去做下人奴才了,不管我做什麼工作,名義上總要爭個好聽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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