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奇臉色翻青。「好了，我以後再也不吃龍蝦捲了。」

「其實有兩個原因。深海化石的樣本——來自海床的化石——通常會呈現多種生物共處的情形。海床以上數百萬平方呎海水裡的任何生物，死後一定會沉入海底。換言之，海床成了各種生物的墳場。各種深度、壓力、水溫環境中的生物屍體都集中海床上。不過，米爾恩的這個樣本卻很清爽，只有單一物種。看起來比較像是在沙漠常見的化石。舉例來說，像是一群類似的動物被沙塵暴活埋的化石。」

寇奇盯著他。「你在講什麼鬼話？」

「怎麼沒有？事實上，現在仍舊存在。人類每天都吃這種蟲子。在多數國家算是美食。」

「麥克，只有鬼才吃大海蟲吧！」

「在分析天大的發現時更新？」

瑞秋露出震驚的神情，一面舉起樣本。「這麼說來，這塊隕石強迫你調整可接受的隕石鎳含量？這塊隕石的數值落在已知的中等鎳含量範圍之外？」

「哎，求求你！」寇奇語帶譏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排除隕石真實性無庸置疑？這塊隕石的真實性沒有懷疑的餘地。即使地球部分海底的歷史和隕石一樣悠久，地球的海床絕對沒有熔凝殼、異常鎳含量，也不會有隕石球粒。你們是病急亂投醫了。」

「那才對嘛！」寇奇插嘴。「這裡的礦物含量證明不是在於鎳含量絕對像隕石，而是鎳含量絕對不像地球岩石。」

「麥克，」瑞秋說，「為何航太總署科學家沒ｈｔｔps://ｍ.hｅｔｕｂoｏｋ.ｃom•ｃｏｍ有一個認為這些化石可能是海洋生物？甚至不考慮化石來自別的行星的海洋？」

「這一點無關緊要。天體物理學本來就是動態的科學，數值不斷更新。」

「大家都吃龍蝦、螃蟹和蝦子。」

原本興奮的瑞秋這時開始憂慮。「麥克，我們再來問答。假如排除隕石真實性無庸置疑的這一點，請告訴我：你認為我們在米爾恩看見的化石，有沒有可能來自海洋？地球的海洋？」

「從分類學的觀點來看，它們的確很像蟲子，」陶倫德說明。「鱟長得就像大型三葉蟲。此外，龍蝦的螯很像大蠍子的腳。」

「那當然，」瑞秋說，口氣缺乏信服之意。「猜三題答對兩題還不賴。」

「水中屬於地心引力小的環境，」陶倫德解釋。「萬物進入水面後重量必減輕。海洋裡生存了無數脆弱的生物，而這些生物絕對不可能上岸生存——水母、美洲大赤魷、綵帶鰻。」

瑞秋顯得驚訝。「等一下。接近？這話什麼意思？」

瑞秋啞然。

「也許不是現在的地球吧，」陶倫德回答，「不過這種生物不一定是現今存活的物種。這東西是化石，有一億九千萬的歷史。年代跟地球的侏儸紀差不多。很多史前生物的體型超大，人類發現它們的化石骸骨時總覺得嚇人，例如有翅膀的大爬蟲、恐龍、禽鳥。」

寇奇顯得氣急敗壞。「我剛才解釋過了，所有隕石的礦物成分不一樣。科學家每發現ｗｗw•heｔｕbｏｏk•ｃom.cｏm新的隕石，必須更新數值，以便用來判定可接受的隕石鎳含量。」

瑞秋低聲吹了一下口哨。「當然。」

「非常接近，沒錯。」

陶倫德沒有回答。

瑞秋搖頭。「抱歉，在我這一行，那樣的邏輯推理會害死人。一塊岩石不像地球岩石，並不能證明那塊岩石就是隕石，只能證明那一塊不像地球上已知的任何東西。」

「沒錯，」陶倫德說。「這個生物如果在地球表面走動，一定會被自己的重量壓垮。」

瑞秋也露出訝異的神色。

麥克．陶倫德七上八下地思忖著這塊隕石，絞盡了腦汁，但現在在瑞秋的追問之下，原本對整件事不安的情緒更加波動。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岩片。

「所以說，」瑞秋再問一次，加強了語氣，「麥克，你是說，如果有人遞給你這塊含有化石的石頭，沒有附帶任何解釋，你的結論是這塊石頭來自地球。」

陶倫德聳聳肩。「憑直覺吧。科學家一向相信如果太空存在生物的話，住的一定是昆蟲。而從我們觀測太空的結果來看，太空的土石的確比水中的多了太多了。」

陶倫德知道寇奇這話沒錯，然而將化石想像為海洋生物後，已經大減陶倫德對化石的崇拜。化石這時看來比較眼熟了。

「告訴妳，」寇奇氣呼呼地說，「我可以跟妳保證，和任何地球岩石比較起來，那塊樣本的鎳含量接近得多了。」

瑞秋點頭。「大家不考慮海洋的第二個原因呢？」

瑞秋聽得入迷。和_圖_書「所以說，陸地上的節肢動物體型大不起來，是因為在地心引力的天擇之下，小型節肢動物具有生存優勢。不過在水裡，由於有浮力支撐身體，因此可以演化成很大型的動物。」

「鎳含量的問題，」瑞秋對寇奇說。「再跟我解說一遍。地球上的岩石鎳含量不是非常高就是非常低，不過在隕石裡，鎳含量維持在某個特定範圍裡，對吧？」

寇奇稍微默認了，卻仍不肯認輸。「好，不過史前的海洋從來沒出現過大蟲子。」

陶倫德在她的逼視之下，領會到此一問題的真實重量。「假設而言，我的答案是肯定。海底世界有些地方有一億九千萬年的歷史。和化石的年齡相當。此外，理論上，古時的海洋有可能支持這樣的生物。」

「甲殼類動物基本上就是大海蟲，」陶倫德解釋。「它們屬於節肢動物門底下的一個亞目！虱子、螃蟹、蜘蛛、昆蟲、蚱蜢、蠍子、龍蝦——全是遠親。這些生物全長著有關節的外肢和外在骨架。」

假如「沒有人」告知這一塊是隕石，我會做何感想？他問自己。雖然陶倫德仍無法推敲出任何解釋，他允許自己假設刪除「隕石」的這個前提。前提一旦消失了，推理的結果令他稍微心神不寧。現在陶倫德與瑞秋，再加上頭腦昏沉沉的寇奇．馬林森，三人開始進行討論。

陶倫德指向窗外，指著飛機下方月光粼粼的海面。「海洋。」

寇奇沉默了片刻。「好吧，」他最後說，「如果鎳含量讓妳緊張的話，先和圖書別去管鎳含量。我們還有百攻不破的熔凝殼和隕石球粒。」

「沒什麼差別，」瑞秋說。「如果你真的看遍了地球上每塊石頭的話。」

「完全正確，」陶倫德說。「假如化石證據有限的話，阿拉斯加帝王蟹可能會被誤以為是大蜘蛛。」

陶倫德不情願地點頭。當初這一點顯得不太重要。「他們說，這隕石的鎳含量比其他隕石稍微高一點，不過航太總署專家好像不太在意。」

「那又有什麼差別！」

「麥克，我不想賣弄物理學知識，」寇奇說，「不過你的論點有個嚴重缺陷。你剛才列舉的史前生物——恐龍、爬蟲、禽鳥——全都具有內在骨架，讓牠們能抗拒地心引力，長成體型超大的動物。不過這化石……」他拾起樣本舉起來。「這些傢伙具有外在骨架。它們屬於節肢動物。蟲子。你自己說過，蟲子要長這麼大，一定要在地心引力低的環境才有可能，不然外在骨架會被自己的重量壓垮。」

刪除你對這份岩石樣本所知的一切。

「哈囉？」寇奇嘟噥著。「沒忘記熔凝殼吧？鎳含量居中呢？隕石球粒呢？話題幹嘛還繞著這問題打轉？」

陶倫德笑在心裡，認為寇奇漏掉了很簡單的一個道理。「其實啊，另有一項可能性。」他聚焦細看著好友。「寇奇，你習慣往上面看。現在向下瞧一瞧。地球上到處是違反地心引力的環境。而且自從史前時代就一直存在。」

寇奇盯著他看。

「只超出一點點，」寇奇嗆聲回去。

寇奇突然想吐。

「所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說，這個樣本的鎳含量完全落在預期的數值範圍中。」

假裝有人把石頭遞給你，沒有解釋出處，也不說明這是什麼東西。你會做何分析？

「只不過……，」陶倫德接著說。瑞秋給了他一個點子。「我承認，海床有些非常深的部分，海洋學家稱為死亡地帶，人類對這些地帶的理解並不多，不過這些地帶受到洋流和食物來源的影響，幾乎沒有生物，只存活了少數幾種棲息海底靠死屍維生的生物。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我猜海底產生單一物種的化石不無可能。」

「為什麼沒人提到這一點？」

寇奇的額頭擠出皺紋，露出厭煩的神色。「好吧，麥克，除非是山頂洞人創造違反地心引力的環境，用來養虱子，否則我不明白你為何認定兩呎長的蟲子源自地球。」

寇奇大力點點頭。「完全正確。」

「兩呎長的虱子？」寇奇質問，口氣充滿不信任。「你願意推斷那麼大隻的蟲子出自地球？」

「當然，」陶倫德回答。「不然我又能下什麼結論？與其斷言發現了外星生物，不如說發現化石裡的生物是前所未見的地球物種。前者的說法想像力太豐富了。科學家每年新發現的生物有好幾十種。」

瑞秋轉向陶倫德。「你知道這回事嗎？」

陶倫德知道，瑞秋問這問題別有用心，但這種鍛鍊分析能力的方式非常有效。陶倫德拋開他抵達生棲營後接受的一切資料，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分析深受單一前提影響而出現偏差。這個前提就是，含有化石的這塊石頭是隕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