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她微微點頭。
什麼?
沒事,只是逗你開心罷了。不說了。
我盡力嘍。
遇上槍戰,你會希望身上有槍,還是要當個不帶槍的乖乖牌等死?
少來了,我從你臉上就看得出來,你頂多只是不想被子彈打中罷了。你要點什麼?
所以你很後悔自己幹了犯法的事?
喔,天啊。她說,步伐不穩地退至房內,旋即坐倒在地,臉深深埋進手裡。貝爾站在原地拿著帽子,不知如何是好,周圍也不見她祖母的身影。兩名西班牙裔女傭就站在停車場內望著他們竊竊私語。他走進房中,把門帶上。
他往走廊去,然後上樓回到房內。
警長,他是用什麼東西打掉門鎖的?副警長問,手中緊握門鎖。
啊?
我想這就是重點吧,這條路可以通到加州,也可以讓你回來這裡,所以最好的方式,還是得證明自己曾經走過這一遭。
你說呢?
我可不這麼覺得,你到底遇上什麼事了?
他在朝樓下去的階梯上停步。
因為壞女孩總是喜歡上壞男孩啊。你決定好要點什麼了嗎?
好,你沒有,所以呢?
增壓器?

他把車停在旅館的停車場裡,於車上坐了好一段時間,背部緊靠椅背,用後照鏡觀察四周。沒有任何埋伏,警車亦早已離去。圍在門口的黃色警用封鎖帶隨風飄動,路上僅有幾輛卡車,正朝亞歷桑納州及加州方向前去。他下車走至門前,用震撼槍擊落門鎖,隨即走進房內以反手關門。窗戶透進的光芒使他得以看清房間內部,就連門板上的彈孔亦有些許光芒射入。他把床頭櫃移至牆邊,登到上頭,自後口袋拿出一把螺絲起子,拆下通風口的護網置於櫃上,伸手進通風管拉出背袋,旋即跳了下來,走至窗旁窺視停車場有何動靜。他從腰間掏出手槍,開門走出房外,先是以反手關門,接著彎腰繞過封鎖帶朝車子直直走去,坐進車內。
你看起來很不情願承認是他。
她凝視摩斯,等待他繼續說下去,但他未發一語。

貝爾步出車外,先是環顧停車場,旋即走至一一七號房門口嘗試轉動門把,卻發現房門根本就沒上鎖。他彎腰繞過封鎖帶推開房門,伸手去找牆上開關,把電燈打開。
他把鬧鐘時間設定為一點,鬧鐘才一響起,他便立即起身沖澡,換好衣服,帶著皮製小提包走至車內,將提包扔在座位後方。
對。
為什麼?你已經準備好要把我埋在沙漠裡了?
嗯,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嗯,那我們兩個就扯平了。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嗯,她說。我是想要。
摩斯起身朝走廊走去,她隨之站起,轉向房門方向。我想跟你說一句以前我在電影裡聽到的臺詞。她說。
那個女的,貝爾說。是白人嗎?
我也不確定,有人死了嗎?
卡拉金。
你也知道,就是把我揍一頓然後丟出車外之類的。
卡拉金。貝爾說。
你也沒有對吧?

女的?
為什麼?因為有人追殺你?
是啊,可是這筆錢實在不少。
怎麼說?
沒關係。
真看不出來。
你根本就不確定他人在哪裡。他自言自語。
至少讓我把車從路中間移開吧,畢竟我人都要離開了,也不確定自己多久以後才回來。
這是什麼?
是啊,貝爾說。我還以為自己有辦法挽救這一切呢。
為什麼不是?
你到底打算要去哪兒?你一直沒跟我提起過這件事。
他的名字叫摩斯。
你該不會連你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吧。
摩斯看著她。妹子,讓我來告訴你吧,要是這星球上真有什麼運氣可言,你看起來可不是什麼鴻運當頭的模樣。
片刻後,女侍端著托盤走來。他撕開一包美乃滋擠在起司漢堡中,伸手去拿番茄醬。你是哪裡人?
什麼都不用,再怎麼倒楣的人也會有走狗屎運的時候。把錢收好,走吧。
能坐在這裡聊天真好。她說。
我得說那輛車跑得可好的,四百四十匹馬力,還加裝增壓器。
我是要去厄爾巴索。
對。她說。
三個星期前,我還是個奉公守法的老百姓,幹著朝九晚五的固定差事,不過有時候是朝八晚四啦。總之,這種事也可能會發生在你身上,他們可不會事前問過你,也不管你有什麼權利可言。
好吧,親愛的,那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他們繼續用餐,一會兒過後,摩斯凝視著她。
她也沒有身分證?
有一天早上,我在吃早餐時跟一個人聊天,我說要是你是撒旦,想找個東西讓人類願意臣服在你面前的話,那肯定就是毒品沒錯,而且毒品搞不好就是這麼來的。那個人問我是不是真的相信撒旦存在,我告訴他,這不是問題的重點,但他又說:我知道,但你到底信不信撒旦存在?於是我只好認真想了一下。小時候的我或許信吧,然而人近中年,也就漸漸不只能轉而相信別的。我不再煩惱有沒有撒旦這回事,畢竟難以解釋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也或許只是不想對我解釋吧。
那男人呢?
你幫我告訴警長,說我會從厄爾巴索那裡打給他。
不會,她說。當然不會。
要看是跟哪裡比。
也不算吧。
我又沒去過你是要怎麼見過我?
你是怎麼惹上他們的?
她微微點頭,站起身來,把鉛筆夾在她適才讀的那本書中。其中有兩個人到院前就死了,她說。二十分鐘前,墨西哥人也用直升機載走了,不過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少騙人了。
我還得告訴他老婆呢。
這不是我的,只是幫別人保管而已。
她掃視四周,以防有人偷聽。
嗯,這可沒有聽起來那麼簡單,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你不應該帶槍來這種公共場所,尤其是你身上那把,你該不會連和*圖*書這種道理都不懂吧?
希望不要,畢竟我可不是什麼火星人。
誰知道呢?
那傢伙有說什麼嗎?
我還以為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哩。
公事啊。
他說是墨西哥人先開火的,說他把那個女的拖出房外,結果那個男的帶了把槍正好撞見,一看墨西哥人用槍指著那個女人的頭,就立刻把自己的槍放了下來。但不管他怎麼做,墨西哥人還是把那個女的推到旁邊,朝她開了幾槍,接著轉身朝男人開槍。墨西哥人就站在一一七號房前面,就在那裡,拿著一把衝鋒槍他媽的亂射一通。照這個證人的說法,那個男的倒在樓梯上,撿起槍朝墨西哥人猛射,我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每一槍都命中目標,走廊上滿地是血。我們的反應很快,差不多在事發七分鐘後就趕到了現場,只是那女孩子已經死了。
她看起來有些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殺過人。
最後兩人都點了牛排。所以你的生活平常就像這樣?她問。
你問我想點什麼嗎?
希望嘍。
可是你沒打算去加州吧?
他回家了吧。
這條?
女侍過來後,他們點了餐。她點的是熱牛肉三明治和淋上肉汁的洋芋泥。你甚至連問都沒問過我要去哪裡。她說。
才不會,我只是希望你小心一點。等我們到了厄爾巴索,我會讓你在巴士站下車,既然你身上有錢,就不需要再去搭便車了。
他起身走至門旁關上電燈,門板上五個彈孔清晰可見。他緊握左輪手槍,拇指扣在擊鐵上,開門步出房外。
那你呢?
他吃完起司漢堡,用餐巾紙抹了抹嘴,將牛奶一飲而盡,接著又從口袋掏出一捲百元鈔票攤開,從中數了一千,置於桌面朝她推去,又把剩下的錢收進口袋。走吧。他說。
他該不會是你的朋友吧,艾德湯姆?
沿著路走下去嘍。
這可不是什麼答案。
我的意思是說,能像這樣坐在這裡喝瓶啤酒,就已經很不錯了。
你是什麼保險箱大盜之類的嗎?
這裡離厄爾巴索有多遠?
好的,長官。
三十六。
是沒辦法啊,我只說沒看過你而已,又沒說你騙人。
那不就是你嘍。
稍晚,他開車去了休息站一趟,回到旅館時還在車內坐了一會兒,觀察停車場內其餘車輛,這才步出車外。
我也從來沒在那裡見過你。
他們一同上車,摩斯把皮箱放在兩人中間,自腰間抽出衝鋒槍,塞進座位下方。
其實你不必這麼做的。
所以是警察想要抓你?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都吃得下一頭牛了。
牛排送了上來,但摩斯僅看著她吃。有人知道你要去哪裡嗎?他問。
有一點。
他把菜單正面轉向她,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轉頭看女侍跑哪兒去了。
要叫什麼都行,你又不是沒錢。
她喝了口冰茶,用餐巾紙抹了抹嘴。亞瑟港。她說。
她思考了好一會兒。我通常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這些事。她說。
為什麼沒辦法?
我知道這話聽起來有點蠢,但令我難受的是,我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可能只是因為他們不把我放在眼裡罷了。這種認知讓我非常難過,真的非常難過,甚至就在幾年前,我也從沒想過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前陣子,普雷西多郡警方發現了一架螺旋槳客機,就停在沙漠裡頭。毒販在夜間抵達,把飛機降落的區域鏟平,還以焦油桶架起照明燈。不過那條跑道有個缺點,就是你沒辦法在那裡讓飛機再度起飛。那架飛機除了駕駛座,全拆個精光,你可以直接聞到大麻的味道,連警犬都給省了。後來有個警長到了現場,他的名字就恕我先不提了,總之他想派人埋伏在那兒,好等毒販回來時一網成擒,直到最後才總算有人告訴他,根本就沒有半個毒販會回來。這種案子一向不了了之。後來,當他總算搞清楚情況,也只能不發一語轉身回到車上,就這麼離開。
你說的該不會是上帝吧?
我猜你是怕我看見袋子裡裝了什麼吧。
我有快兩個星期沒在夜裡好好睡上一覺了,我不知道那感覺該怎麼形容,應該說都已經讓我變笨了吧。
比方說呢?
唉,警長說。你也無能為力。
有,當然有。
他們尾隨她步至走廊,些許血跡沿水泥地板一路延伸。看來,要找到他們應該不難嘛。貝爾說。
嗯,最近。
有找到任何毒品嗎?
我覺得你看起來一點都不笨。
你該不會是剛出獄什麼的吧?
嗯,我是要去那裡沒錯。
我還真沒吃過這種東西。她說。

對。
摩斯搖了搖頭。
你怎麼會這麼想?
對。
殺人?
你不會過一會兒就忘了吧?
所以我可能只是跟著一個到處旅行的推銷員而已嘍?
不會吧。
我也這麼認為,她說,好長一陣子嘍。
這就對了,你得練習這麼回答別人,這種口氣對你有幫助。
好啊,我開車載你就行了。
我只是想說如果你有的話,或許可以捲一點來抽抽。
你還真會唬爛。
那你去拿個杯子,我一下子就回來。
對。
殺過,他說。你呢?
我可不這麼想。
他打量著她。要是我朋友裡有人認識名人的話,那肯定不會是我。
我知道你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他就只是單純住在那裡而已吧。
我說有人知道你要去哪裡嗎?
你看起來走路好像不太方便。
因為你沒有對我採取什麼行動,所以我想我應該要問一下。
他只能就這麼手拿帽子,立於原地。對不起。他說。
要來點柴油炸雞嗎?
隨便你。你問我這些事幹麼?
我們什麼都沒找到,那女孩住在一二一號房,裡頭只有一個裝著衣和*圖*書服的背包而已,其他什麼也沒有。
我不會改變心意的,我喜歡一開始就做出正確的抉擇。
我可不想闖進有槍戰的地方。
我知道,有時連我自己也會嚇到。
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吧?
從你搭便車的方向猜的。
那有找到錢嗎?
是嗎?我可不這麼想。
貝爾朝一長排旅館房門望去,有群人站在那裡圍成一圈交談,旋即又轉頭看向那輛黑色梭魚汽車。
貝爾於七點半離開家中,沿二八五號公路朝北方的史托克頓堡前去。他家離范宏恩市大約有兩百哩遠,猜想自己應能在三小時內抵達,一路上全開著警示燈。在史托克頓堡西方約莫十哩的州際公路上,有輛燃燒的汽車就停在公路旁,現場有幾輛警車,公路其中一條車道封了起來。他並未停車,卻仍感到有些憂心。他在貝摩亞那裡停了一下,把咖啡瓶裝滿,於十點二十五分抵達范宏恩市。
我是這麼打算。
我猜你根本就沒聽懂,讓我再說一次吧,你以為自己早上起床時,昨天發生的事就可以不算數了,但事情根本不是這樣。你以為會有什麼改變嗎?你的過去還是一樣跟著你來到了新的一天,所以根本就什麼也沒改變。你或許會以為自己可以一走了之、改名換姓什麼的,讓人生重新來過。但第二天早上,你醒了過來,雙眼盯著天花板,猜一猜,躺在床上的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他們手持手電筒,沿停車場一排排車輛檢查,最後無功而返。貝爾是第一個往回走的人,此時正背靠在自己的警車旁。他朝副警長們點頭示意。各位,我想我們是被人搶先一步了。
大廳盡頭有個紅色的出口標誌,在他們抵達門口前,護士轉身將鑰匙插|進鐵門左側,推開門後旋即打開電燈。房內的水泥牆完全沒有粉刷,不見任何窗戶,僅有三具附有輪子的鋼床,其中兩具上頭還躺著以塑膠布蓋起的屍體。她用背部頂著門,好讓他們進來。
你真的會這麼做嗎?
也許吧。
男人習慣獨來獨往,這麼做方便多了。
因為有壞人追殺我啊。
那兩輛警車駛進旅館後,他馬上發動引擎,打開大燈,一個迴轉於公路上逆向開回旅館,立即步出車外。
我可不這麼想。
我只是想說,或許你可以留在這裡陪我喝個一瓶之類的。
到處旅行的推銷員?
呃,我還真高興能滿足你。
那個公事箱裡裝了什麼?
我對你要做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嗯,但你的確是個人物,對吧?
他喜歡那裡嗎?
對,是白人,一頭金髮,可能還帶著點紅吧。
他又喝了口啤酒,以拇指及食指捏著酒瓶瓶頸。
說不定只是戰爭留下來的老毛病呢?
說來話長。貝爾說。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了一趟。
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喔,我保證一定安安靜靜的。
為什麼會這麼問?
那還真老,看不出來你那麼老了。
嗯,我只要一逮到機會就睡個不停,那你呢?
是的話,你帶著那把衝鋒槍幹麼?
是差一點沒錯。
你會沒事的。
嗯。
不是啦,我是問你這個人,你是什麼名人嗎?

嗯,還有兩瓶,是我自己要喝的。
你身上有錢嗎?
所以你覺得只要一到加州,就能擁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我剛剛可以假裝去上廁所,然後溜出餐廳開走你的車,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我猜你是想辦法看能不能到加州去吧?
你剛剛才說不會再開我玩笑的。
我也不知道,但這就是我說的重點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提起這件事呢。
說不定我才剛決定呢?
馬文,發生什麼事了?
警長朝護士望去,她仍背靠著門立於原地。
是不關我事。但你到底有沒有?
這可難說。
嗯,就是這樣。
他拉開塑膠布,貝爾隨即走至床尾。摩斯的頸部下方沒墊任何東西,是以頭部就這麼轉向一側,一隻眼睛仍半睜著,彷彿橫死路邊的歹徒。院方早以海綿吸去他臉上血漬,使得臉上彈孔更為醒目,就連牙齒亦被子彈擊落。
嗯,親愛的,你來晚了一步,我已經有我要的了。我現在只想好好守著自己擁有的就夠了。
關你什麼事?
他在樓梯上坐下,從袋中取出一瓶啤酒扭開瓶蓋,舉起瓶子喝將起來。她坐於摩斯上方一階,做著同樣動作。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便是置於床頭櫃上的護網與螺絲。他以反手關門,站在原地片刻,接著走至窗前,自窗簾細縫窺視外頭的停車場,足足觀察了好一陣子。他瞥見地板上有個異物,於是走上前拾起,然而甚至還未碰到那東西,便心知肚明。他轉弄那塊黃銅門鎖,走至床邊坐下,以掌心秤了秤重量,旋即放至床頭櫃上的菸灰缸裡。他拿起電話話筒,但線路已被切斷,於是只得將其掛回。他自槍套掏出左輪手槍,旋開彈倉,檢視是否裝有子彈,接著又用拇指關上,握槍的手靠在膝上,就這麼坐著不動。
你才不是什麼焊工哩。她說。
摩斯走出旅館登記處,將鑰匙朝她遞去。
沒關係,警長。
你以為這就是我要去加州的目的?
嗯,要是我,話就不會說得那麼早。
嗯,那是看起來而已。
喔,天啊。她說。
我很遺憾。他說。
沒有,不過那男人的車上還貼著經銷商標籤。
她伸手接過並望向摩斯。呃,她說。隨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你是說,就算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到那裡的也一樣?
你知道他們的身分嗎?
他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什麼臺詞?
真的?
嗯。
大概吧。
至少比單純講出個地點實在多了。
外頭還有很多不錯的貨色,你說不定會想來點新鮮的。
這些錢是幹麼?
你幾歲啊?
還沒,我www.hetubook.com.com們還在找。
她人在厄爾巴索?
我是可以告訴你,不過到時候就得宰了你。
那你說說看啊。
你是同志嗎?她問。
改變什麼心意?
那輛車加裝了什麼?不然那輪胎哪可能跑得動啊?
貝爾微微點頭,朝那名證人望去。那個人要了根菸,點火後坐在警車後座抽了起來,模樣看似輕鬆自在,彷彿以前便曾有過這種經驗。
摩斯沒理會她。鑰匙給我。他說。
起司漢堡和巧克力牛奶。
這可難講。
真令人遺憾。
沒問題,長官,我會記得的。
這些錢根本就不夠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還分得出來什麼是真話和假話。她說。
我才剛從死牢裡逃出來沒多久而已,他們把我的頭髮給剃了,想押我坐上電椅,你還可以看見我有些頭髮才正要長回來呢。
一開始是我先不看,後來還成功說服了我老公,叫他也別看了。
不知道。有個男的是墨西哥人,我們正在等那邊回報車牌的主人是誰,兩個男的身上都沒身分證,房間裡也找不到。
我知道你年紀還沒大到可以喝酒,但我猜你應該會想來點啤酒吧。
當毒販間的戰爭越過邊境,你會發現竟然連個裝蜜餞或中國酸菜的半夸脫裝玻璃罐都買不到。原因不是缺貨,而是全部被他們買去裝手榴彈。要是你開飛機經過某人的房子或庭院,想往下面丟手榴彈的話,那麼那些手榴彈會在墜地前就爆炸。於是,他們就先把手榴彈的插銷拔掉,讓手榴彈固定在破璃罐的蓋子上,只要玻璃罐一砸到地上,引爆手榴彈的握柄就會馬上跟著彈開。他們都把這玩意兒裝在箱子裡。很難相信,竟然有人願意在晚上開著一架裝滿這些東西的小飛機,但他們偏偏就是這種人。
總之沒有就對了。
他走至巡邏車旁,觀察停車場內的車輛,其中大多均是貨卡車。在這種情況下,你會發現的通常是槍口所冒出的火光,畢竟這也不是第一回了。你以為自己真能感覺到他人監視的目光?以訛傳訛罷了。他伸出左手打開警車車門,頂燈隨即亮起。他坐進車內關好車門,槍置於副駕駛座,掏出鑰匙插入鎖孔,發動引擎後倒車駛出停車格,先是把大燈打開,隨即緩緩駛離旅館。
我真不懂登在報上的哪叫新聞,都是前一天的事了。
是啊。
什麼意思?
不客氣。
你才沒辦法呢。
嗯。
摩斯輕輕搖頭,又喝了口啤酒。
警長於櫃檯處喚了夜班護士的姓名,打聲招呼。她朝貝爾瞥了一眼。
倒不如說是我覺得你想成為那種壞女孩吧。
嗯,是他。
嗯。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你有這習慣嗎?
聽起來可不像焊工會做的事。
一言難盡。
過去這幾年來,我有不少朋友過世了,有些人甚至還比我年輕。變老之後,你才領悟,原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活那麼久。你會很想幫助每個付你薪水的老百姓,但只要一想到你離開這份工作時留下的紀錄,就不免覺得根本難以實踐。這個郡上四十一年來沒有任何一件解決不了的謀殺案,結果現在光一個星期就發生了九件。這案子能破嗎?說實在的,我還真不曉得。日子一天一天過,時間永遠不會站在我們這邊。我不知道能搶先料到那些毒販想做什麼算不算厲害,但我得說,那些毒販要預測我們的行動絕對簡單得多。你覺得他們不尊重法律?差得遠了。他們根本就不把法律放在眼裡,也沒擔心過犯不犯法的問題。沒錯,前一陣子在聖安東尼奧那裡,的確有個法官被他們槍殺了,但我卻覺得那是因為法官八成跟他們有所勾結。畢竟,在國境這裡,的確有些治安官靠毒品賺了不少。知道這種事總是讓人覺得痛心疾首,但說不定只有我這麼想吧。換作十年前,我一定不相信竟然有這種事情,一個貪贓枉法的治安官簡直就是罪無可赦。真的,你只能這麼形容,簡直就比那些罪犯還壞上十倍。但我也確定,這種人永遠不會消失。永遠不會。怎麼可能會呢?
對啊。
我?對啊,還至死不渝呢。
好吧,我們得回辦公室把你知道的事情記錄下來,這規矩還真討人厭。
你睡很久了嗎?他問。
摩斯沒有回應。
再說一次。
她吃了口牛排。呃,要是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的話,不就安全了嗎?
這我倒不怪你,要是可以的話我也不太想看。
他不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但一切其實早成定局。旅館停車場泊著兩輛科柏森郡警局的巡邏車及一輛州警警車,三輛車的警示燈全開著,旅館已被黃色封鎖帶圍起。他把車開進旅館,停好車後,讓自己車上的警示燈也維持開啟狀態。
你什麼都不懂。
她又吃了一口食物,接著掃視四周。我可以叫杯咖啡嗎?她問。
隨你便。
只要你跟我混久一點,我就會慢慢告訴你。
是他嗎?
少唬我了。她說。
我老是有股感覺,照理說我應該怕你這種人的,卻一點也不怕。
副警長不知道他是誰,但警長卻認識他。他們正在詢問一名身穿襯衫的人,那人就坐在其中一輛巡邏車開著的後門處。他媽的真是壞事傳千里啊,警長說。你怎麼會跑來這裡,警長?
我也不知道。
他把背袋放在座位下。正要插入鑰匙發動引擎,發現一輛隸屬於特雷爾郡的警車正從旅館登記處前方一百呎處駛進停車場。他放開鑰匙,往後靠在椅背上。警車駛進停車格,大燈與引擎隨即熄去。齊哥就這麼等候,槍置於膝上。
對,是沒這個打算。
貝爾微微搖頭。不確定,他說。我猜應該有好一陣子了吧。
算了,反正還會驗屍。準備好了嗎?艾德湯姆?
只要是從別的地方搬過去,應https://m•hetubook.com•com該很能適應加州的生活吧,如果是從火星搬過去的話,一定適應得更快。
也好,那讓我先把巡邏車停到不會妨礙到你們的位置。
她聞言為之沉默。摩斯把鑰匙插|進鑰匙孔,發動引擎,倒車離開停車位。
我拿走了原本屬於他們的東西,他們想討回去。
你的鑰匙啊。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
嗯,去過,我有個弟弟住在那裡。
兩個鐘頭後,他在位於鎮上東邊的旅程旅館辦理住宿登記,拿著鑰匙走進房內,於床上躺下。就與平日一樣,他在六點鐘醒來,先是起身拉起窗簾,又躺回床上,但睡意全失。最後,他起身沖澡穿衣,到咖啡店吃了頓早餐,順便翻閱報紙。報上仍未發表摩斯與那個女孩的消息。女侍幫他添加咖啡時,他問晚報幾點會送來。
怎麼可能,阿呆,我也不知道你是誰啊。
為什麼?
你老婆叫什麼名字?
摩斯朝她望了一眼,隨即移開視線,雙腿在水泥階梯上伸直,靴子交叉翹起,凝望停車場外的高速公路,路燈全亮著。親愛的,我會知道你該不該去才有鬼呢。
你怎麼知道?
他們把槍收進槍套,貝爾帶領首席副警長走至房中,讓他看了門把、通風口及射落的門鎖。
但是你沒住在那裡,對嗎?
他們抵達范宏恩市時,已是晚上七點。她睡了好一陣子,全身縮在一起,以背包充當枕頭。摩斯把車駛進休息站,才一關上引擎,她的雙眼便如警覺心強的野鹿般猛地睜開。她坐直身子,先是朝摩斯看上一眼,接著望向窗外的停車場。我們到哪兒了?她問。
范宏恩市。你餓了嗎?
他自棕色紙袋內拿出一瓶冰啤酒遞給她。拿去吧。他說。
為什麼沒關係?
就算你人在一個自己也不知道是哪裡的地方好了,但相對的,你也同樣不知道那些人在哪裡,離你又有多遠。所以不管你人在哪裡,都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那就好。
不知道,警長。想知道的話可以掀開來看看,反正我不介意,我猜她也習慣了吧。
我讓很多年輕女孩搭便車,然後把她們埋在沙漠裡。
那你覺得我到底應不應該去那裡?
我總是很走運,就像現在這樣,老是遇見好人。
就裝在側窗那裡,全藏在板金底下。
她擡起頭來望向貝爾,五官皺在一起。你這個混蛋。你就只會站在那裡說對不起?我老公死了,你懂嗎?要是你再說一次對不起的話,老天在上,只要我手上有槍,我一定當場打死你。
你受傷了對不對?
她知道你是靠什麼討飯吃的?
上車吧。
他凝望著她,片刻後才開了口。這跟你知不知道自己人在哪裡無關,跟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沒帶任何東西就來到這裡才有關。你以為自己可以重頭來過,但其實每個人都會這麼想,說實在的,你根本永遠辦不到,這才是重點所在。你走過的每一步都會留下痕跡,而且永遠擺脫不了。不可能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大概一百二十哩吧。
他們付了帳,離開餐廳朝卡車走去。你該不會是拐彎抹角罵我是坨屎吧?
是啊。
沒問題。
摩斯在半塊牛排上淋上醬料。只是想確定一下。對你來說,可能只是鬧著玩玩而已,但對我來說可就不是這樣了。
你知道她中了幾槍嗎?
你半句話也不說?
他才一駛至汽車旅館視線未及之處,便立即解開安全帶,自掛鉤上取下通話器聯絡警長辦公室。他們派出了兩輛警車。他掛上通話器,把警車開至道路中央,又倒車回到路旁,直至清楚看見旅館動靜為止。他朝手錶瞥了一眼,現在是一點四十五分,支援會於七分鐘後,也就是一點五十二分抵達。他靜靜等待,然而旅館那頭始終未有任何動靜。一點五十二分,他看見警車沿公路匝道駛來,另一輛則緊跟於後方,兩輛車警笛大響,警示燈不斷迴旋。他緊盯旅館方向,不管什麼車輛自旅館離開,他都決心要將其攔下。
我只後悔沒有早點開始而已。要走了嗎?
你說最近嗎?
我不會亂花的,到時我還需要錢找個地方住呢。
不知道,我連菜單都還沒看哩。
我想我已經夠衰了,也該是轉運的時候了,或許運氣來得還太晚了點吧。
他們租了兩間房,可能都是男人租的吧,付的是現金。登記簿上的字跡太潦草了,看不出來名字到底寫了什麼。
少蠢了你。首先,我看得見所有通往餐廳前門、還有停車場到停車位置的路。再來,就算我是個白癡,蠢到背對前門坐,也還能馬上叫輛計程車追上去,把你從車子裡拖出來揍個屁滾尿流,最後把你丟在路邊。
你要我做什麼嗎?
警長蓋上她的臉。我敢說他老婆一定沒辦法接受。他說。
放心吧。
有誰不是人物的啊?
是啊。副警長說。我幫得上什麼忙嗎,警長?
我在想,要是今天早上沒遇見你,還真不知道我現在人會在哪裡。
當然,如果你是亡命之徒的話,大部分時間也只能這樣過。
他微微點頭,雙手抓著起司漢堡咬了一大口,接著放回盤中,嘴裡不停咀嚼。我從來沒去過亞瑟港。
他是來這裡確認死者身分的。警長說。
要是我真的偷走你的車,你真的會照你之前說的那麼做嗎?
不是。
你以為我是那種壞女孩?
紙袋裡還有啤酒嗎?
每個人都想抓我。
你呢?那女孩問。
兩個男的一個女的,大概在半小時前就被救護車載走了。女的已經死了,其中有個男的我猜也活不了多久,另一個恐怕也差不多。
你殺過人嗎?
貝爾微微點頭。
誰知道啊。
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你要去哪兒?
好吧,你現在的確是。
這句話真討人厭。
摩斯以斜眼望她。你m.hetubook.com.com知道女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到哪兒都要人陪的嗎?我想至少打從三歲就開始了吧。
嗯,來這裡前我就有心理準備了。
他發動引擎,將車停在旅館登記處後方的停車場。
對,我是不懂。
讓你去加州用的。
天啊。
你結婚了對不對?
說的也是。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給了我那筆錢。
不是。
這就對了,我就知道你會懂的。
沒有什麼?
貝爾立於原地凝視那輛汽車,接著轉身望向警長。你能離開現場一下嗎?
看起來不像。
摩斯走至她房前敲了敲門,於原地稍待片刻,接著又敲幾下。他先是看見窗簾動了一下,房門隨即打開。她身上穿著同一件T恤與牛仔褲,看來才剛睡醒。
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
我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辦得到。
沒什麼重點啊。
她望向摩斯。我猜我還是搞不懂重點是什麼。她說。
好啦,她說。我會盡力裝作不認識你的。
讓我問你個問題好了。
我可不想讓你對我感興趣。
我就知道。
我保證我半句話也不說,就只是靜靜坐著。
我剛剛說的事啊。
他獨自坐在警長辦公室內,門關著,就這麼一直盯著桌上的電話瞧,最後才起身走至外面,副警長隨即擡起頭來。
倒不是,只不過外頭的世界充滿了倒楣事,只要你混得夠久,遲早有一天會碰上的。
我是怎麼說的?
你項鍊上的是什麼東西?
齊哥就住在一間位於州際公路往東沿線的旅館。他步出房門,越過風聲陣陣、漆黑無光的原野,以望遠鏡審視公路遠方。一輛模糊失焦的大型卡車在望遠鏡中稍縱即逝。他蹲下身子,手肘頂著膝蓋,仔細觀察片刻後才又回到旅館內。
你那皮箱裡應該沒有大麻吧?
證明自己?
不是啦,我是說你剛才說的,關於知不知道自己人在哪裡的那些話。
他指了指頭上的招牌。
嗯,問吧。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隨便誰都行。
她自口袋掏出鑰匙遞給他。我還以為你會忘記鑰匙還在我這兒呢。她說。
真難笑。
真的?你認識很多同志嗎?
你幫我跟他說聲謝謝,說我明天會再打電話給他。
說的對,的確不是,我自己還真沒想到。
你說的對,是不怎麼好笑,我只是想把你嚇跑而已。
還沒,你到底幹了什麼好事?
到底是什麼啦?

跟你又沒關係。
你在報紙上最後一次看見跟耶穌基督有關的事是什麼時候?
這可難講,你該不會真的這麼想吧?
為什麼這麼說?
我只是在想如果這是真的,不是還挺有趣的嗎?
貝爾也曾敲過別戶人家的門,告知同樣的訊息,對他而言這已經不算什麼新鮮事。他先是看見窗簾微微移動一下,房門隨即開啟。她立於門口,身穿一件T恤,下襬沒紮進牛仔褲內,就這麼不發一語直盯著他,等他率先開口。貝爾才一拿下帽子,她隨即靠於門柱上,頭轉至一側。
你要跟我一起把最後一瓶啤酒喝掉嗎?
嗯,這我就不予置評了,大多數人總是迫不及待從母親懷抱中跑開,急著找死。
因為遲早會有人知道你要去哪兒。知道你要去哪兒,也知道你為什麼離開。事情通常都是這樣。
嗯,但裡頭沒有。
你當然確定,你在餐廳時就知道了,不然還回來這裡幹麼?
從野豬嘴裡拔下來的獠牙。
他臉上被子彈射了幾個窟窿,所以看起來多少讓人不太舒服,不過我看過比這更慘的。總之你說的沒錯,這條公路真他媽成了戰區。
懂了,躺在那裡的還是我自己。
不是,是個已經死掉的傢伙。
保險箱大盜?
一定的,我也不寄望她能承受。
發生了一場小槍戰,你有什麼關於這件事的線索嗎?
再說一次,說你不知道。
她去上了好一陣子的廁所,當她出來,問摩斯是否已點好食物。
我只是在想能不能跟你一起去醫院一趟。
去你的,這樣就行了,艾德湯姆。
點好了,還幫你點了一些炸雞。
他在城鎮盡頭吃了頓飯,坐在位子上啜飲咖啡,一面凝望公路上熄滅的路燈,隱約感到有事不太對勁,卻又難以言喻。他看了看錶,現在是一點二十分。他付了帳,離開餐廳坐進巡邏車,於車內坐了一會兒,隨即駛到十字路口,轉向東方,準備再次回到那間旅館。
可以啊,你打算幹麼?
警長遮起摩斯的臉,伸手掀起另一張床上的塑膠布望向貝爾,但貝爾僅是搖了搖頭。
你到底有沒有說過半句實話啊?
沒錯。
摩斯先把皮箱放在卡座,隨即放輕動作坐下,自芥茉醬與番茄醬旁拿取菜單。她幾乎是用跳的滑進對面的座椅,但摩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你要點什麼?他問。
那輛梭魚汽車轉進貝摩亞城外的休息站,直接駛入一旁的洗車中心。司機步出車外,隨即關門自外頭打量車子。車窗玻璃與引擎蓋上有血漬乾涸的紋跡。他到外頭的零錢機換了幾枚二十五分錢硬幣,接著走回車旁,把硬幣投進投幣孔,自架上拿起噴水管開始洗車。把上頭的血跡沖洗乾淨後,他回到車內,駛上公路朝西方前進。
所以那東西就放在你的背袋裡?是這樣嗎?
好吧,那我們就這麼保持下去,讓其他人以為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樣沒問題吧?
沒問題。你不會改變心意對吧?
摩斯原本已要轉身離去,她卻步出房外,任房門在她身後關上。你不必那麼急著走吧。她說。
不知道,她說。我從來不看報的。
親愛的,還真沒人告訴我這回事。警長說。
嗯,當然知道,我是個焊工。
你戴著這東西幹麼?
好啊。
你又知道我會對你感興趣了?
你去過加州嗎?
我也不知道,你是嗎?
我真的非常抱歉。
什麼?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