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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西在絕望中,拿起小瓶,裝出倒了一點在手腕上的樣子,用手指作勢抹開,伸到安檢員鼻子底下。「請您聞聞吧!真的是香水,對吧?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您得到指令。您總不能扔掉一個值上百美元的香水吧!只因為您相信裡面裝著液體炸彈,是嗎?」
總統笑了。「我相信,要是我現在還不去我的房間,克里特先生會把我押走。」他說著,朝南西眨了眨眼。「再見,南西,請代我問候您先生!」
他摸起一瓶香水和一瓶芳香噴霧器。「對不起,您不能帶進去。」
南西猶豫地握住總統伸過來的手。總統的握手力道恰當,讓人覺得很舒服。
「對不起,太太,沒辦法。我們得到嚴格指令,所有液體都要倒進這個容器。」
「好了,好了,行吧。」珍噘起嘴,把南西推到一邊,倒了杯咖啡。這或許是珍今天的第三杯咖啡了。她咖啡喝得過多,喝完便出汗。這麼一來,更有損於她的形象。南西只能委婉地暗示,但似乎毫無效用。
男人朝南西猥褻地瞥了一眼。「讓規定見鬼去吧!放她過去。我認識這位女士。我們徹底調查過她。」
不知為何,她竟能面對他的直視。「沒問題,長官。」
南西眉頭舒展。「謝謝您,長官!非常感謝!」
「明白了。」總統說。他沒理睬克里特陪他去房間的手勢。直升機有些遲,時間緊湊,但齊格並不因此慌亂。他給南西一種印象,似乎現在跟南西聊天比一切都更為重要,似乎她才是他關心的重點。「要是有美國人願意留在沙烏地阿拉伯,我覺得很好。這將穩定我們兩國間的關係。您有孩子嗎,南西?」
https://www.hetubook.com.com檢員出於禮貌地聞了聞南西的手腕,聳聳肩。「對不起,我還是沒辦法,否則會有麻煩的。」
「哦,這是香奈兒傾城之魅!」
「您好像很緊張啊。」他說。
「哦,不錯。」總統還沒說夠,「您的孩子在兩種不同的文化裡成長,肯定比您這一代許多從沒跨出過國門的人,更了解什麼叫全球化。」
「有兩個孩子,先生。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南西突然發覺總統的關注不過是種機械性的動作,只是為了贏得人心。他以此手段,讓其他人產生一種被看重的感覺,讓人覺得他很親切。正如她每天做的那樣。他跟她一樣,並不真心!忽然,她滿心希望美國總統能忽視她,正如其他國家領袖那樣,甚至是鄙視她。起碼,那樣多少真實些。
「我很樂意,長官。」南西說著將小瓶塞進手提包,放在金屬探測器旁邊的小桌上,走了過去。
「我能幫您嗎?」
南西心裡強忍著。她快撐不住了。這麼堅持下去,一點用都沒有。她撐不下去了,再也無力獨自承擔這副重擔。她必須解脫。「長官,我……」
就在這一刻,克里特轉過頭,一隻手捂住耳朵,以便擋住雜音。顯然,他從隱藏式耳機得到了一個消息。「可以,明白。我這就過來。」他說,再也沒有看一眼南西,直接向側面的入口處衝去。從那裡,可通向員工停車場。今天,停車場成了直升機的臨時降落場。
男人從她手裡拿過小瓶,仔細打量著。「香奈兒傾城之魅。我在聖誕節時,買過一瓶送給我太太。貴得不得了。」他做出朝空hetubook.com.com中噴灑的樣子,南西屏住呼吸。他注意到她的眼神,肯定將之理解成她心疼這瓶昂貴的香水,臉上露出一絲嘲弄人的笑意,將小瓶遞還給她。
南西突然有種衝動,覺得要為留在利雅德的決定進行辯護。「我先生也在這裡工作。他是建築師。」
這是南西.辛一生中最長的一天。一整天裡,直升機都在持續不斷地降落與起飛,將各國領袖送來。南西站在接待台前,在飛機的轟鳴聲中不斷地向踏入飯店的國家領袖們問候。她覺得自己的心隨時會破碎,因為持續地微笑,臉又痠又痛。她相信,人們只要站在離她百尺之內的距離,便能看出她內心的絕望。可是似乎沒有任何人留意她的神情。她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跟電梯旁、花店裡的小工人沒什麼兩樣。
將近十二點時,吉姆.克里特來到接待處。所有的壓力全聚集在他身上,如同濺到熊皮厚皮毛上的水珠般反彈回來。他用碧綠色的眼睛打量著她,似乎洞穿一切。然後他笑了。「您好嗎,南西?」
他的目光似乎在挖掘她。她忽然感覺自己動搖了。
她點點頭,卻說不出話。
她打開手提包,取出小玻璃瓶,盯著它看,彷彿那是已拉開保險的手榴彈。要是她現在向傑克公開,或許還不太遲。或許,中情局的人會假裝南西完成了指令,以保護她的家人。或許,在那個奧杜馬動手前,中情局的人已經找到他們了。或許……
「什麼事?」
珍將手伸過來。「我能試一下嗎?」
就在這時,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從裡面走了過來,南西曾在大廳裡見過他幾次,還有一次是在CNN的節和*圖*書目裡。安檢員認出男人,愣了一下。
南西的臉上顯出絕望。但在那種處境下,倒也解釋得過去。「聽著,長官,求求您了。我不能沒有這瓶香水就進去!美國總統齊格今天要來這裡,我是客服主管,我總不能帶著一身油煙去面對他吧!」南西的說詞相當勉強,身為客服主管,她根本無需接近廚房。不過,眼前,這個男人對此並不知情。
「這位女士不肯交出香水,長官。」
她把它放在手提包裡,再次穿過金屬探測器。這回,探測器一聲也沒響。不等安檢員再作它想,她抓起手提包,快步衝了進去。
「我想,我還是先喝杯茶吧!」南西說著,走進小廚房。起碼,她在這裡還能獨處。
南西一驚。出現在她前面的珍.塔南也是中情局成員。但與傑克不同的是,她毫不靈敏,又矮又胖,不大注重外表。她連第一次與飯店人事部的面談都沒通過。
「遠離家鄉,您感覺怎樣?您希不希望哪天能重新回到家鄉?」
他的眼神流露出理解,卻還是搖搖頭。「對不起,我們得到指令。」
總統望著她。「您在這家飯店工作很久了嗎?」
南西吃了一驚。這時她才想起,剛才一緊張而忘了取下鑲著人工寶石的鍍金胸針。
她的理智告訴她,這個假設有多麼荒謬,那不過是她的願望而已。一旦恐怖份子不再需要她,就會把她殺了,如同對待她的親人,但她心裡卻抗拒著這份警告。
「我也是。當然了,齊格總統約在中午到達。俄國總統已經到了。大多數的酋長和蘇丹們昨晚也都入住飯店。讓我最緊張的是聯合國新任祕書長,他的名字真難發音。」
六點五十分時,南和-圖-書西準時站在安檢關卡的長隊後面。今天的隊伍異常地長。顯然,所有人的口袋都得經過徹底檢查。她越來越吃驚地發現,檢查台的安檢人員將人們提包裡的所有瓶子或是玻璃瓶取出,扔到旁邊的一個大容器內。金屬探測器上端貼著一張大告示,禁止工作人員攜帶任何液體入內。
南西點了點頭。「是的,先生,七年了。」
南西絕望地思索著自己的處境。倘若安檢人員收走她的香水瓶,她將永遠無法見到自己的孩子和丈夫。她心跳劇烈,相信坐在安檢台前的那個年輕男子一定注意到她緊張的神色。但是他看到南西走過來時,只是友好地笑笑,請她打開手提包。
「歡迎您來到阿爾曼德哈飯店,總統先生。您的房間鑰匙克里特先生已經準備好了。我祝您在這裡過得愉快,並祝高峰會成功!」
南西勉強擠出笑意。「對不起,這是我丈夫送給我的禮物。它對我來說很重要。」
南西立刻把小瓶子放回手提包裡。「不行。」她說,語氣堅決得超出她想表達的。
南西沒告訴總統,在一片封閉隔絕的住宅區內的生活,實在無助於了解異邦文化。她避開話題。「是的,先生,我也希望這樣。」
「令人印象深刻的人,不是嗎?」電梯門剛關上,傑克便說。
金屬探測器嗶聲大作。
幾分鐘後,美國總統便在克里特及兩名戴墨鏡的安全人員的陪伴下,出現在側門。他的身材比電視上看起來矮小,兩眼炯炯有神,笑容和藹可親。他看到南西時,逕直走過來。「我是理查.齊格。」他說。
齊格轉身,由隨從人員領著走向電梯。克里特轉頭瞥了南西一眼,然後跟隨總統,步入電m.hetubook.com•com梯。
「我現在該怎麼辦,長官?裡面顯然是香水,但規定又很明確……」
她一直考慮著,是否向中情局透露真相。但她很可能將為此失去親人、失去家庭。她想到九一一事件中,美聯航空飛往華盛頓的93號航班上的乘客如何在自己必死無疑的前提下,勇敢制服恐怖份子,避免了更大慘劇。每當她打算向傑克坦白時,腦海中便浮現蒂米五歲生日時,一口氣吹滅五根蠟燭,驕傲地歡笑的樣子。她狠不下心剝奪他體驗六歲生日的機會。反正,她是如此地渺小。奇怪的是,她有種強烈的感覺,奧杜馬一定會信守諾言。只要她做了他所要求的事,他便會兌現承諾,放了她的家人。
她的手微微顫晃,忍住啜泣。門房傑克.托賓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他是中情局派到她這個團隊中,難得一個較為友善的人。「緊張嗎?」
南西點頭。「是的,沒錯。」傑克笑了。南西之前的所有遲疑,全都不翼而飛。
「我很樂意,先生。非常感謝!」
南西的眼中幾乎湧出淚水。「這可是香奈兒傾城之魅(Allure)啊!是我先生在我們的結婚日送給我的禮物!您知道這一小瓶價值多少嗎?」
他做了個鬼臉。「等一切結束後,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喝杯咖啡。」
「總統到了!」傑克說。
南西點頭。「這……來了這麼多重要人物,我有點……」
等她來到熟悉的接待台前,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她把香水瓶從安檢員的眼皮底下,偷偷帶進來了!她濫用了同胞的信任!更糟的是,她置客人的安全於不顧。這是身為飯店工作人員,最最要不得的事。
珍的臉上露出失望。「我只不過是想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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