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陣沉默。亞歷克西斯吸了口氣。
「好吧,」傑克的聲音裡有一絲勉強。
「我覺得沒關係。」
「而且也不喜歡求助,因為他們覺得依靠別人代表脆弱,」傑克說。「這些我都經歷過。大部分醫師都有點自戀。」
「亞歷克西斯,我真的看不出來我能幫上什麼忙。我不是律師,也不善於和律師打交道。我根本就不喜歡律師。」
藍道夫一提到醫療成本,亞歷克西斯就本能地站起身來,跟旁邊的人連聲說抱歉,一點點順著旁聽席的座位往中間過道平移。她的目光與那個酷似托尼.法薩諾的男人有短暫接觸。當時他就坐在過道對面的座位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亞歷克西斯,面無表情,讓她不寒而慄,不過這種恐懼轉瞬即逝。她朝通往大廳的門走去,輕輕推開,儘量不發出聲音。不幸的是,沉重的大門發出一聲巨響,整個法庭都聽見了。她窘了一陣子,然後進了大廳,往寬敞的電梯口走去。她找了張皮沙發坐下來,從包裡翻出手機,然後開機。
「應該是吧。我就是研究人格障礙的。跟克雷格結婚之前,我就知道他有自戀傾向,現在可能已經發展成了人格障礙,並攪亂了他的生活。問題是我無法說服他去看心理醫師。這也不奇怪,自戀的人通常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有缺陷。」
「以前你曾經說過,你經常出庭作證。你的法庭經驗比較豐富,這就可以幫到我們。保險公司指派給克雷格的律師也很有經驗,看起來很稱職,但就是打動不了陪審團。克雷格和我也商量著要重新找一個律師,可不知道這樣做好不好。說實話,我們現在很絕望,很悲觀。」
法官馬文.大衛森穿著黑色長袍,迅速走出內庭。此時,法庭壁鐘的指針恰好滑過一點三十分。
「我能想像。我不能理解的是,克雷格對病人這麼負責,怎麼還會有人控告他治療失當。不過,現在醫患關係普遍緊張,到處都在鬧治療失當,是醫師都有可能成被告。」
不過,這種轉瞬即逝的想法也沒什麼壞處。至少證明了亞歷克西斯的建議有道理,確實需要調整思維方式。所以克雷格閉起眼睛,想像他和蓮娜衝進臥室的時候,佩欣斯.斯坦霍普正躺在床上。他想到自己看見她渾身發紺,非常震驚,迅速做出反應,並盡全力搶救她,直到確定她無法復蘇為止。過去八個月裡,他已經把這個過程回想過無數次了。過去幾年裡,曾經有幾個病例讓他回想過程中覺得自己有些步驟值得商榷。可佩欣斯.斯坦霍普的搶救過程完全符合標準。他相信即使再次遇到當天的情況,他也會採取同樣的處理方法。他沒有怠忽職守。這點他非常肯定。
「沒必要。這樣吧。我下班以後,趕下午或者晚上的飛機過來。我要先跟勞麗和副主管商量一下,並且把手頭的工作做完。我一到旅館,就給你家裡打電話。我需要一整套案卷:包括所有書面證詞,證物的副本或者圖樣。你能弄到法庭證詞那最好。」
「這段時間我們真是太難了,」亞歷克西斯說,故意迴避傑克的問題。
「傑克,是我,亞歷克西斯。」
「全體起立,」法庭文書高聲叫道。
「反對,」托尼跳起來大聲喊道。「證據不足,且有煽動性。」
「顯然錯不在你,不過確實比較麻煩,可也不是沒辦法解決。婚禮不是我安排的。我負責蜜月,那部分都安排好了。」
「傑克,小時候你總是幫我。現在你還是我哥哥,我需要你。我說了我現在很絕望。即m.hetubook.com.com使你來了不能幫什麼忙,心理上也是個安慰,我會很感激的。傑克,你搬到東海岸來我都沒有逼你來看過我們。我知道這對你很難。我知道你在逃避什麼。你怕看到孩子們,看到我,回想起自己失去了什麼。」
「反對無效,」大衛森法官說。「被告律師請繼續。」
「陪審團的女士們,先生們,」藍道夫緩慢而清晰地說。「你們已經聽過一場很特別的開庭陳詞了。發言人自己承認在治療失當案領域沒什麼經驗。這是一場別具匠心的表演,一開始就用恰到好處的自貶博大家一笑。我沒有笑,因為我看出了他的企圖。我不會耍這種伎倆來降低你們的身分。我只會告訴你們事實,你們在聽到辯方的證詞之後,也會逐漸看清事實真相。與原告律師不同的是,我為好醫師好醫院辯護已經三十年了。在我參加的庭審中,從來沒聽過法薩諾先生這樣的開庭陳詞。他的發言在很多方面對我的當事人,克雷格.博曼大夫進行人身攻擊。」
「噢,祝他好運。他一直想做最好的醫師,這次等於是遭到公開譴責。我想他一定不好受吧。」
「什麼時候舉行婚禮?」
「我覺得這種悲傷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不過還是謝謝你!」
「噢?」傑克說。
「這問題太難回答了。這麼說吧,他是我女兒的父親。我知道大家都覺得他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傳統故事書裡說的好丈夫,可他賺錢養家,而且對家人很好。我一直覺得他已經盡力愛我們了。他是醫師中的醫師。醫學就是他的情婦。從某種程度來說,克雷格是體制的受害者。從決定當醫師起,他就一直努力做到最好,一直在競爭。總是有數不清的考驗,數不清的挑戰。他很在乎職業上的褒獎,而社會上傳統意義的成功對他來說其實並不重要。我認識他的時候就清楚這一點,我嫁給他的時候也明白這一點。」
「很好。現在由被告律師做開庭陳詞。賓厄姆先生請。」
「豆城波士頓當地有一道菜是採用烤豆、鹹肉和蜜糖製作的,非常有名,自此這裡又被稱作豆城(Bean Town)。一切都好嗎?這個時間打電話可不是你的風格啊。你在哪兒?在醫院嗎?」
藍道夫回到講臺。法薩諾回到原告席坐下。
麻薩諸塞州,波士頓
「反對有效,」大衛森法官大聲說,以便讓法庭書記員聽到。「庭審繼續。」
「我想也沒有人以任何方式討論過本案吧。」所有陪審員都搖搖頭。
「庭審大概要持續多長時間?」
「應該能,要是有什麼變化我隨時給你打電話。宜早不宜遲,不然就趕不及回來了。那樣,勞麗可能會懷疑我要逃婚。」
「當時你剛跟我說完你的婚姻現狀,我覺得不太好開口。」
「那好!我們繼續。」
「不好意思,我嘮叨了這麼半天,」亞歷克西斯急忙說。「不過我有事兒請你幫忙。大事兒。」
「我覺得這也沒關係。傑克,你很有創造力,經常出奇制勝。我的直覺告訴我,除非發生奇蹟,不然我們就完了。」
「我來給她打電話解釋。」
「不過在提出我方的辯護計畫之前,我想先解釋一下博曼大夫的行醫方式。法薩諾先生稱之為『管家醫療』,並暗示這個名稱有貶損性涵義。」
「天哪。不好意思,在這麼關鍵的時候要你幫忙。」
「是缺錢嗎?沒問題,」傑克很爽快。
「你的話讓我吃了一驚,不https://m•hetubook•com.com過我沒有覺得受什麼傷害。」
她覺得大廳裡信號不好,於是乘電梯下到一樓,出了法庭來到戶外。燦爛的陽光讓她眯起了眼睛。法庭門口幾個人在抽菸,搞得煙霧繚繞。為了避開這股菸味,她又緊走了幾步,直到周圍沒人才停下來。她靠在欄杆上,手提包夾在腋下,開始翻手機裡的通訊錄,找到她哥的資訊。因為現在是下午兩點多,她決定打他紐約市法醫總署辦公室的電話。
「聽到這些我也很遺憾,亞歷克西斯,不過我負責的那些死人已經開始鬧了。要是沒人看著,他們會走出來的。我能今晚給你打電話嗎?」
「賓厄姆先生,」大衛森法官問。「你的證人證詞能否說明博曼大夫對佩欣斯.斯坦霍普的執著和犧牲?」
「你還愛著他?」
「你當時認為,總有一天他會變的,對吧?」
「沒事兒,我可以過會兒跟他連繫。我知道他要屍檢結果,我們還沒搞出來呢。他是被我們慣壞了,光知道屍檢對破案有用,可屍檢要花時間,哪能一夜就出結果呢。你有啥事兒?你能打電話來,真好。我從來沒想到能在這個時間接到你的電話。」
「請坐,」法官落座後,法庭文書高聲喊道。
「反對,」托尼說。「博曼大夫學生時的執著和犧牲與本案無關。」
「這星期五下午。」
亞歷克西斯突然覺得一種反感情緒傳遍了全身。在去探望傑克之前,她從來沒有參觀過太平間。儘管他一再強調這棟大樓是法醫總署,太平間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可她並不覺得兩者有什麼區別。對她來說,這地方就代表了死亡,簡單明瞭。而且這大樓的外觀和氣味都讓人想起死亡。「我為你感到高興,」她說著,心裡在想她哥哥和未來的嫂子早餐桌上一般會說些什麼話題。「最讓我高興的是,你終於能處理好瑪麗蓮和孩子們的意外,忘掉悲傷,重新開始。真是太好了。」
「你這麼說算是客氣的了。任何一個醫師被人控告醫療失當都不好受,克雷格自尊心那麼強,所以尤其難辦。他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了。過去這八個月對他來說簡直是地獄。」
「你給我的資料越多,我越有可能想出辦法來。」
「謝謝你,傑克。知道你要來,我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說實話,確實有一屋子的病人等著我呢。不過既然他們都死了,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這有什麼關係啊。新娘我認識嗎?」
「但是,」藍道夫一邊說一邊用精心護理過的纖長手指點著空氣,像在教訓一群淘氣的孩子。「『管家』一詞本意是指說明或服務,不含任何貶義。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才有人將它和顧問醫療聯繫起來,因為顧問醫療也需要預付一點費用。你們將聽到幾位醫師的證詞,證明這種行醫方式的初衷是為了在初診和複診時多給病人一點時間,這樣病人就可以享受普通人夢寐以求的醫療服務。證詞還將表明,管家醫療所提供的服務正是所有醫師在醫學院裡接受訓練時期待的醫療方式。證詞還將證明,之所以會出現管家醫療,正是因為傳統的行醫方式將看病人數和收入掛鉤,迫使醫師通過增加單位時間門診人數的方法來提高收入,降低成本。我給你們舉幾個例子。」
「庭審進行到現在,還沒有證詞。這會兒辯護律師正在做開庭陳詞。庭審基本上才開始。」
「你可不能住旅館!」亞歷克西斯堅決地說。「絕對不行。你必須住家裡hetubook.com.com。家裡有得是地方。我要跟你當面談,而且這樣對孩子們也有好處。求你了,傑克。」
下午一:三〇
「不在。其實我想說我挺尷尬的,我都不記得上次給你打電話是什麼時候了。」
「你和孩子們怎麼樣?」
「也不是。說實話,我直到現在都很崇拜他這種執著和獻身精神。也許跟我的天性有關,不過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呢。」
「我們的關係原地踏步。他現在睡客房。等結案以後再說吧。我挺實際的,知道他現在沒心思管這些。說實話,他快應付不了了,我也是因為這個才給你打電話的。」
「有這麼明顯嗎?」
「陪審團的女士們,先生們,」藍道夫說,「在審理治療失當案時一般不討論動機。通常需要討論的是被告是否達到醫療標準,即在處理病患時,被告是否具有,並且使用稱職的醫師在同樣情況下會使用的醫學知識和技能。大家已經注意到了,法薩諾先生的開庭陳詞並沒有說明辯方專家證人證實博曼大夫沒有正確使用醫學知識和技能。那麼,法薩諾先生既然提出被告怠忽職守,就必須提出動機。而我方證人會證實,從博曼大夫在意識到佩欣斯.斯坦霍普病情的嚴重性那一刻起,就做出及時正確的反應,並竭盡所能搶救患者的生命。」
「你上次,也是唯一到我上班的地方來看我的時候見過她。勞麗.蒙哥馬利。是我同事。她也是法醫。」
「可要我出庭作證的絕大部分是刑事案,民事案很少。」
克雷格不由自主地被他鎮住了,有那麼一會兒,他甚至重新覺得藍道夫與托尼.法薩諾的對比也許是件好事兒。藍道夫給人父親的感覺,或者說是總統,是外交官。誰會不相信他?可接著克雷格的目光轉移到陪審團,從肌肉發達的消防隊員看到水管工助理,然後是不走運的小商人,都是滿臉厭倦,跟聽托尼.法薩諾演講時完全不一樣。還沒等藍道夫開口,克雷格這點樂觀情緒就像烤盤上的水一樣蒸發了。
「那好,我稍後跟你連繫。」
「都不容易,可還能對付,除了特蕾西。十五歲本來就夠難的了,又加上這事兒,就更糟了。她當時就不能原諒克雷格拋棄我們,還跟祕書搞在一起。她心中父親的形象破滅了。梅根和克利斯蒂納好像沒受什麼影響。你也知道,克雷格本來就沒在她倆身上花多少時間。」
二〇〇六年六月五日,星期一
亞歷克西斯笑起來。傑克這種全新的帶點諷刺的幽默感,她也只領教過幾次,不過跟他以前的風格很不一樣。他一直都挺幽默的,但以前比較含蓄,而且說實話有時候不太好笑。
「亞歷克西斯!對不起啊!我以為是我那個紐約警察局的朋友呢。他剛才在車上用手機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信號不好,老斷。」
「我就參與過一起治療失當案,還是作為原告方證人。」
「既然你決定來了,我希望你能住家裡。真的。這樣對大家都好。可能這也是自私的想法,我知道這樣對我比較好。」
「不是,克雷格還在家。我記得上次好像沒跟你說有人控告克雷格治療失當。」
藍道夫從容地站起身,走到講臺前,將筆記放好,然後整理了一下深藍色套裝上衣和白襯衫的袖口。他身高六英尺有餘,站得筆直,手輕輕扶著講臺邊,手指纖長。他頭頂上的每一根銀髮都服服貼貼,梳得一絲不亂。他的領結繫得恰到好處,紫色的底和圖書上散落著哈佛盾形「真理」徽章。他渾身散發著天生的優雅、純淨,站在破舊的法庭上,如同妓院裡的王子。
「我看看能不能弄到原告的開庭陳詞。」
太陽已經走到天頂,有一部分百葉窗已經放下來了,陽光照在六英尺高的橡木護牆板上。隱約可以看到一點城市的輪廓,還有一角藍天。
「當然可以,」大衛森法官怒氣沖沖地回答道。他揮揮手,讓雙方律師都到法官席前來。
又是一陣沉默。
「庭審今天剛開始。」
「我的天啊!」大衛森法官抱怨。「這不是審理一級謀殺案啊,」法官說。「這是審理治療失當案。開庭陳詞還沒結束,你們就已經水火不容了。照這個速度,幾個月也審不完。」他停了一下,讓雙方體會他的意思。「我警告你們,我想速戰速決。明白嗎?你們都很有經驗,知道什麼該說,也知道對方能接受什麼。所以控制一點,只講事實。
「舉證責任歸於原告,」藍道夫接著說。「辯方負責駁斥原告的指控,並對原告證人的證詞做出回應。既然法薩諾先生暗示動機是他的主要策略,則我方,即被告方,也必須做出相應調整,由我方證人證明博曼大夫一生對醫學的執著和他為此做出的犧牲。他四歲就得到一個醫療箱玩具,從此就致力於做最好的醫師,為病人提供最好的服務。」
「至於剛才的反對,賓厄姆先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確實因為法薩諾先生有煽動性說法提出過反對,他也完全有權利做同樣的事。法薩諾先生,我確實給了你很大空間,讓你自由發揮,如果你的證詞無法證明你方的觀點,那就只有求上帝保佑你和你的當事人了。我也會給賓厄姆先生同樣自由發揮的權利。我的話,你們聽明白了嗎?」
傑克笑了一下。「幫忙?我能幫什麼忙?」
「因為之後你就不跟我連繫了,我以為你覺得受傷害了。」
「你說的這些,我也沒什麼好跟你爭的。我自己也經歷過類似的培訓體系,也有過相同的壓力,所以對克雷格的個性,我跟你的感覺差不多。只不過我沒你表達得那麼清楚。也許你是心理醫師,在這方面有特長。」
「上次我沒跟你說,我生活中發生了一點變化。我要結婚了。」
「你在等他電話嗎?那我過會兒再給你打。」
「克雷格的自戀可不止一點,因此他才會覺得眼前的問題格外嚴重。」
藍道夫大步走到法官席前,托尼緊跟其後。「法官大人,您讓法薩諾先生在開庭陳詞時自由發揮,我希望能有同樣的待遇。」
「我只是向陪審團描述了接下來的證詞想說明什麼,開庭陳詞不就是這個目的嗎?而你,賓厄姆先生,每十秒鐘就反對一次,企圖打斷我的思路。」
「你能坐飛機過來看看嗎?也許你能幫上忙。」
亞歷克西斯掛了電話,把手機放回包裡。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即使傑克最終幫不上什麼忙,能來一趟也是好的。他能帶來家人特有的感情支持。她過了法庭安檢,乘電梯來到三樓,進了法庭,盡可能小聲地關上大門。藍道夫還在描述當今醫療收支問題對醫療準則的傷害。她選了一個儘量靠近陪審團的地方坐下。從陪審員空洞的眼神中,她看出他們和她離開法庭時一樣無動於衷。她更加覺得傑克能來真好,至少自己做了點什麼。
雙方律師都順從地點點頭。
「你和克雷格現在怎麼樣?恢復正常了嗎?」
「最好是要緊事兒,索丹諾,」傑克接過電話,連招呼都沒打就說開了。「我給你攪的,啥www.hetubook.com•com事兒都幹不了。」
「法官大人,」藍道夫突然插話。他很惱火,伸出一隻手,朝托尼的方向揮了一下,像是趕走一隻小昆蟲。「能走近法官席嗎?」
「傑克!這可是好消息啊。你怎麼不早說?」
亞歷克西斯回頭看看陪審團。她很擔心藍道夫的措辭,暗想有多少陪審員能聽懂貶損和涵義這兩個詞。即使陪審員能聽懂,也會覺得虛偽、做作。她看到的景象讓她心寒:陪審員個個像蠟人一樣,毫無反應。
亞歷克西斯聽了藍道夫的分析,頻頻點頭。她很滿意,覺得律師的思路非常清楚。她的目光轉向克雷格。現在他至少坐直了。她希望從她坐的地方能看到他的表情,可是不行。她又看了看陪審團,隨即她對藍道夫的信心開始消退。陪審團的反應與托尼發言時不同,太放鬆了,似乎藍道夫的發言不足以讓他們集中注意力。接著,像是為了證實她的擔心,水管工助理津津有味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其他陪審員也跟著打起來。
「嗯,你確實沒說。這是在他回家之前還是之後?」
「大家都覺得可能要一個星期吧。」
「你還在嗎?」亞歷克西斯問。
「大概八個月以前吧。當時你告訴我克雷格回家來住了。我記得我當時跟你說這不是什麼好事。因為我一向覺得克雷格不是個顧家的人。我記得跟你說過他是個很好的醫師,但不是好丈夫、好父親。如果這些話傷害你了,我很抱歉。」
「跟錢沒關係。問題在於這案子克雷格很有可能會輸。而且正像你說的,這種公開譴責很有可能讓他失衡,換句話說,他很有可能崩潰。如果真是這樣,我和他的關係可能就無法挽回了。我想這對克雷格,對我,對孩子們都是個悲劇。」
「這麼說你能過來了?」
「你們都吃過午飯了吧,」法官問陪審團。大部分陪審員都點點頭。
「很抱歉在你工作的時候給你打電話。你現在說話方便嗎,不是還有個警察局的朋友等著你出結果嗎?」
「在。」
「當然,法官大人。」
既然你這麼想,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呢?亞歷克西斯心裡想著,可沒有說出來。她只是說,「既然你問到了,我想我得說豆城這邊情況不太好。」
電話接通了,亞歷克西斯試圖回憶最後一次給傑克打電話是什麼時候,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可能是幾個月以前,要麼就是半年前,當時她正為家裡混亂的局面傷腦筋。不過,即使之前家裡沒出事,她和傑克的聯繫也是斷斷續續的,沒什麼規律。其實她和傑克小時候非常親密,現在發展成這樣她也很難過。傑克一直不順,特別是十五年前,他妻子和兩個女兒(一個十歲,一個十一歲)死於空難。當時傑克正在芝加哥接受法醫病理學培訓,她們從伊利諾州香巴尼的家中前去探望,回程就遭遇空難。十年前,傑克把家從芝加哥搬到紐約。當時亞歷克西斯還暗自高興,覺得這下兄妹倆終於可以經常見面了。可是,正因為她跟克雷格說到的原因,傑克與他們還是很疏遠。他仍然沒有擺脫空難的陰影,而亞歷克西斯的三個女兒會讓他想起自己失去了什麼。亞歷克西斯的大女兒特蕾西就是空難一個月後出生的。
「只能這麼解釋啊。其實小時候我就發現你有這種傾向。一遇到跟感情有關的問題,你總是選擇逃避,而不是面對。不管怎麼說,我尊重你的選擇。可是現在我需要你把這些問題放在一邊,過來幫我,幫我女兒,幫克雷格。」
「你這麼說我很難過。不是我當時說的什麼話應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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