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傑克仍然在用冰袋抵著傷口。這會兒袋裡的冰已經基本上化成水了,但依舊很涼,還能起點鎮痛的作用。他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她。拉塔莎對他很同情,對克雷格則很有意見。
「明天能在法庭見到你嗎?」
「我答應亞歷克西斯來看你的。」
「往好的地方看,」拉塔莎說。「你至少弄清了他沒有昏迷,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知道毒物學裡哪部分最有意思嗎?」拉塔莎說著從一本很大的教科書裡抬起頭來。
「這不是他的錯,」傑克堅持說。「出於種種原因,我對這個案子太投入了,從來沒有想到過偷偷摸摸溜進他家這個主意有多麼輕率。你知道嗎,此前有人闖進他家,恐嚇他的孩子,就是為了警告他,如果我執意屍檢,他們還會回來報復。天哪,我剛好做完屍檢。我當時是怎麼想的啊?」
「還是無法認定那個陽性檢查結果有誤。看來只能承認這個結果有效了。」
「洋地黃查過嗎?」克雷格問。
「我想不會。有些個人原因,非常緊急,需要我坐明天頭班飛機回紐約。所以只能說,祝你順利!」
「對不起,」傑克說。「我之所以這樣說笑,是怕結果證明我是對的。儘管我費了那麼大勁,但在這件事上,我寧可我是錯的。」他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出門。「趕快!去艾倫實驗室的路上,我都告訴你。現在真是最後關頭了。」
「我也希望我能幫上點忙,」克雷格說。「被人控告最糟糕的部分,就是覺得特別無助。」
「我這麼晚來,還有一個原因,」傑克說。
「我也以為你是那幫匪徒之一,」傑克說。他注意到克雷格穿的是深色的浴袍,而不是他想像中的黑色日本武士服。他還感覺到上衣口袋裡的槍在撞擊他的身體。剛才情況如此緊急,他都沒想到這把槍,他覺得這是好事。
傑克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想知道的,你已經全都告訴我了。」
「做了,」傑克說著把當天發生的事情大致跟克雷格匯報了一下,從開棺驗屍說到跟毒物學檢驗師的會談。他跟克雷格說的沒有跟亞歷克西斯說的那麼詳細,不過大體一致。
「現在我已經從單純的心臟毒劑擴展到神經毒劑,因為很多藥物對心臟和神經都有傷害。我跟你說,這東西很有意思,尤其是牽涉到生物恐怖主義的那部分。」
傑克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傑克突然一躍而起,在桌上凌亂的檔案裡瘋狂地翻找起來。「那幾篇論文呢?」他顯得有些癲狂。
「蟾毒素進入神經和肌肉細胞,會導致鈉離子通道入口關閉,也就意味著相關的肌肉和神經活動會終止。」
「我相信你說的話,」傑克說。「初檢時血管那麼乾淨,我也沒指望顯微觀察能有什麼新發現。」
接下來幾秒鐘,傑克腦子裡一片空白。當他意識到妹夫沒在呼吸,他猛地往前一撲,想繞過床角,儘快趕到克雷格那邊,掀開被子,迅速判定克雷格的狀態,必要時做人工呼吸。
「當然可以。」
「那個生理指標檢驗套盒怎麼說?你查到什麼沒有?」
「我只是想確保取證記錄裡提到的症狀都在這兒。」
克雷格把手從額頭上拿開,看著傑克。「這話你算說對了。」
「好主意!下樓去廚房吧。可以往保鮮袋裡放點冰塊。」
傑克又找到喬丹講述佩欣斯虛弱的部分,發現並沒有提到任何特定的肌肉群出現萎縮,而是一種全身症狀。一開始是行走困難,短時間內過渡到坐起困難。傑克把這些資訊加到黃色書寫紙上。
「鈉,」傑克好像有點恍惚。
「我的天啊!」傑克說著放開克雷格的襯衫,把電筒拿開,然後從地上站起來。
這猛地一撲救了傑克的命。他突然意識到屋裡還有別人。這人穿著黑衣服https://m.hetubook.com•com,讓人幾乎看不見。他正從敞開的浴室門裡飛奔出來,手裡拿著一根大棒,朝著傑克頭的位置猛地揮過來。
「這些取證記錄我不是每頁都看的,」拉塔莎說。「不過我大致瀏覽了一下,把佩欣斯的症狀列了個單子。」
「是嗎,」傑克根本沒注意聽。他在取證記錄中找到了腹部疼痛的出處。喬丹在證詞中說,疼痛部位在下腹部,偏左。他在拉塔莎所列的條目上做了修改,記在那張黃色書寫紙上。
傑克看了一眼這張表。這兩種蛇是表中所列蛇中毒性最大的。「很有意思,」傑克說。他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把書推回去,說道:「不過,我們研究的不是毒液。佩欣斯又不是被毒蛇咬死的。」
「毫無疑問,」傑克說。「不過我剛才也解釋過了,這種可能性非常小。但如果佩欣斯不是突發心臟病,那很多藥物都應該被列為懷疑對象。今晚我來這裡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想看看你急診箱裡的可攜式生理指標化驗套盒。你能不能想到什麼理由,證明當時的陽性檢驗結果是錯的?」
「你的肩膀怎麼了?」
有幾本書傑克不認識。他翻到封面看了看書名,又重新翻到拉塔莎看過的那一頁,然後在她對面坐下。
拉塔莎正在看一本攤開的教科書,猛地一抬頭。「歡迎回來,陌生人!」
「你知道的!」他脫口而出,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才好。「就是……那幾篇論文啊!」
「今晚你們要熬通宵嗎?」克雷格陪著傑克往門口走。
「是嗎?」傑克突然來了興趣。「哪些蛇?」
「你都想不到我有多忙。我喝了幾罐健怡可樂,又來了精神。感覺像上了一堂毒物學複習課。自從考完法醫專科證書,我還沒碰過這些東西呢。」
「最毒的莫過於哥倫比亞箭毒蛙,」拉塔莎說著不停地翻書,直到找到教科書中對應的章節。
拉塔莎在桌上的那堆資料中整理出一條深溝,然後把那本教科書調了個方向,推到傑克面前。書中有一張表,列出兩大類蛇,比較其毒液的毒性,每類下面都有若干種蛇。拉塔莎指著這張表說:「莫哈韋響尾蛇以及南太平洋響尾蛇。」
「哎呀,」克雷格說著將球棒扔在床上,走到傑克身邊。「天哪,我居然打到你了,真對不起。我可是下了狠手的。你還好吧?」
「這兒論文多著呢,大個子。上帝!你到底喝了多少健怡可樂啊?」
凌晨四點多開車進城,交通狀況跟出城時差不多。麻薩諸塞州高速公路上的車不少,但城裡大街上的車很少。傑克開到法醫署,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時間。他把車停在樓外的一個私人車位上。反正他一大早就要走了,應該沒什麼問題。
「確實很奇怪,」傑克說著打開喬丹的取證記錄,迅速翻頁,想找到九月八日的記錄。
「看起來你剛才很忙啊?」
「我受過比這更重的傷,」傑克說著看了看床上。原來他把枕頭和被子當成了克雷格。「我能檢查一下你的傷口嗎?」克雷格關切地問。
「我當然也想到了洋地黃,這是檢驗的一部分。結論是她體內沒有洋地黃成分。」
「也對,」傑克說。他的興趣又回到了取證記錄上,而且找到了他需要的那部分,開始認真研究起來。
「只檢查肌紅蛋白。我之所以選擇這種套盒,理由跟實驗室主管提到的一樣:因為兩個小時內就能有結果。」
「是嗎?」傑克很感興趣。「我正打算幹這個呢。」
傑克和克雷格握了握手。雖然兩人還算不上是朋友,但彼此加深了瞭解,也越來越欣賞對方了。
「艾倫那邊呢?有沒有打電話來?」
傑克用兩手使勁搓臉,想趕走疲勞,以免影響他的認知https://m.hetubook.com.com和情感。他絕對沒有責備拉塔莎的意思。「健怡可樂還有嗎?我需要補充一點咖啡因。」
「你剛才說鈉什麼?」拉塔莎的評論終於引起了傑克的注意。傑克專心思考問題的時候,常常忘記了周圍的環境,拉塔莎剛剛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
進了圖書館,傑克有點吃驚。屋裡比他離開的時候亂多了。拉塔莎像是在為應付醫學專科委員會考試臨陣抱佛腳。桌上攤著很多大部頭的書,都是她從辦公室四處搜羅來的,大多數傑克都認識,包括通用的內科教材、生理書、毒物學書以及藥理學書。傑克整理好的案卷材料隨處亂放,至少他沒看出有什麼條理。
「看來我猜對了,因為你開車去郊區之前提到過這個想法。」
「是的,」拉塔莎說。「記得我們說起過……」
「搞什麼呀?」傑克笑著問道。
「不知道!哪部分?」傑克含糊地說。他正全神貫注地考慮是否要把取證記錄重新看一遍,找找單子上提到的症狀前面有哪些限定成分。
「他找到什麼沒有?」
「打了,不過時間挺晚的。老實說,她很擔心你把酒和藥物混在一起。她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我解剖的屍體中,有好幾個就是這麼死的。」
「也許是件好事,」拉塔莎說。「可以排除很多致命的藥物。」她掃了一眼面前放著的那幾本書。
「我覺得骨頭應該沒事,不過最好還是做個X光檢查。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現在就開車送你去紐頓紀念醫院。」
儘管沒有打中傑克的頭,卻打在了他的左肩膀上。還好這棒是側著打過來的,還不算太重。不過傑克還是覺得渾身一陣燒灼般的刺痛,膝蓋也軟下來。
「我已經不是客人了。不談這個話題了。感謝上帝,他沒受傷,我只有肩膀這點傷。至少我認為只是軟組織挫傷,可能鎖骨要照個X光。」
「是最厲害的毒素。只要蟾毒素一接觸到心肌,所有的心臟活動就會立刻停止。」拉塔莎打了一個響指。「在試管中,心肌細胞本來還在正常跳動。在接觸了幾個單位的蟾毒素之後,立刻完全停止了。你能相信嗎?」
傑克在椅子上坐穩。單子上的症狀並沒有排序,只是簡單分為九月八日早晨和傍晚兩欄。早晨的症狀包括腹部疼痛,咳嗽不斷加劇且有痰,間歇性發熱,鼻塞,失眠,頭痛,胃腸脹氣以及廣泛性焦慮。傍晚的症狀有胸口疼,發紺,無法言語,頭痛,行走困難,坐起困難,麻木,飄浮感,噁心並伴有少量嘔吐以及全身無力。
克雷格揚起眉毛,考慮了一會兒這個問題。「想不出來,」他半天才開口。「我也希望這個結果是錯的,但實在想不出理由來。」
「好的,」拉塔莎說。傑克的轉變讓她感到困惑。他像洗牌一樣翻著那本大部頭的書頁,找到索引,急切地用手指沿著索引的欄目往下找。找到目標之後,他又回過頭來飛快地翻書頁,拉塔莎真擔心那本書會不會散落。他找到了要找的那頁,終於安靜下來。
「確實很難相信,」傑克說。他找到了喬丹關於飄浮感的證詞。有意思的是,伴有針刺感,但沒有飄浮在液體裡的感覺。證詞中描述的是一種踩不到地面,飄在空中的感覺。傑克把這些資訊記在黃色書寫紙上。
「行啊,」傑克說。「反正是她讓我來看你的。說實話,我也覺得沒什麼必要。之所以看上去偷偷摸摸地,是因為我怕吵醒你,怕你看到我會生氣。」
「那我們只能把懷疑範圍縮小到能引起心臟病突發的藥物上了。」
「有些蛇的毒液含有一種強效心臟毒劑,能造成直接心肌壞死。你能想像這對心臟生理指標的影響嗎?」
「看看你記下來的這條奇怪的症狀,」傑克說著拿https://m.hetubook.com.com起那張黃色的書寫紙,指了指「飄浮感」這條記錄。「就算最嚴重的疑病症患者,也杜撰不出這種症狀來。這就說明患者確實出現了某種異常情況。如果艾倫真能把我想到的找出來,只能說明佩欣斯.斯坦霍普要麼是壽司的忠實擁護者,要麼是海地伏都教的狂熱信徒。當然,我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他倆走到了前門口。克雷格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書房。「要不要我把急診箱拿來,讓你看看那個檢驗套盒?我確定當時用的就是這個套盒。出了這事之後,我已經很少出門診了。」
「蟾毒素是一種甾體生物鹼,而不是多肽。在幾種蛙體內都有,但毒液濃度最高的是金色箭毒蛙。這個名字很合適,因為一隻極小的箭毒蛙體內所含的蟾毒素就可以殺死一百人。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噢!什麼原因?」克雷格問。他轉過頭來看著傑克,眼裡有些濕潤,似乎想哭又不好意思哭。「你還沒有跟我說屍檢的事呢。屍檢做了嗎?」
「藥檢單上沒有列出的大部分常用心臟毒劑都排除了。他還跟我解釋了他想到的幾招。心肺組織樣本因為受到防腐劑裡化學成分的干擾,很難檢驗。而體液的樣本汙染相對少一些,因此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這上面。」
「確切地說,打了好幾次。」
「一開始我複習的是心臟毒劑,發現其中有很多都能導致心臟病突發,或者對心肌造成巨大的損傷,以至於臨床症狀非常接近心臟病突發,而心血管不會發生阻塞。這與我們屍檢的結果相符,與我在著色冷凍切片上觀察到的現象也相符。你走了以後,我用顯微鏡觀察了幾張切片。看上去毛細血管正常。切片還在我辦公室裡的顯微鏡上,想看可以去看一下。」
傑克繼續看單子。問題在於大部分條目都沒有限定成分。有限定成分的條目又過於寬泛,描述性不夠。讓人覺得所有的症狀同樣重要,難以區別各種症狀在佩欣斯臨床狀態中的分量。比如光說麻木,不說具體的位置,範圍以及持續時間;也沒說麻木是指沒有任何感覺,還是指感覺異常,或是針刺感。在這種情況下,傑克根本無法判定這個麻木是由神經異常還是心肌異常引起的。
「她的藥品櫃裡可存了不少藥,都是我的合夥人伊森.科恩以前給她開的。不過藥品清單在證據開示階段就已經提交給原告方了。」
「我是在集中注意力,夥計,」拉塔莎輕蔑地說。「我又沒有開車出去亂轉,明知不可能還到處打聽,一路上還被人打。」
「你聽我解釋,」傑克說著覺得肩頭一陣劇痛,不由得皺了皺眉。他試著摸了摸那塊地方,發現痛點在鎖骨和肩膀的接合處。
拉塔莎指了指通往走廊的門。「出門往左,飯廳裡有售貨機。」
「他有沒有說排除了哪些藥品?」
「傑克!」拉塔莎暴躁地說。「我太累了,沒心思跟你開玩笑!」
「有沒有提到出汗過多?」
傑克回到拉塔莎對面的座位上,覺得腦袋裡嗡嗡的,可能是因為平常不太喝可樂。他從拉塔莎周圍的紙堆裡把克雷格和喬丹的取證記錄揀出來。
克雷格抓住傑克的胳膊,手輕輕地放在傑克的肩膀上,將傑克的胳膊在肩窩裡來迴轉動,又慢慢地舉起來。「疼嗎?」
「你能幫的忙就是想想佩欣斯和喬丹能接觸到哪些能使心臟中毒的藥物。」
「我能找到的都寫上了。」
「知道一點,」傑克說。他找到了麻木的出處。從喬丹的證詞來看,不是失去感覺,而是針刺感,涉及佩欣斯的胳膊和腿。傑克把這些資訊都記在黃色書寫紙上。
「傑克?」克雷格氣極敗壞地問。他抬起手遮住眼睛,躲避著手電筒的強光。
「嘿,你走的時間又不長。我覺得我做hetubook.com.com的已經很不錯了。你總得讓我喘口氣啊!」
拉塔莎在面前一堆資料裡翻起來,專心得五官都擠到了一起,最後終於找出一張黃色的標準書寫紙,遞給傑克。
「反正我沒聽說過。」
「有點疼,但動起來疼痛並沒有加劇。」
克雷格也站了起來。他走到牆邊,打開電燈開關。「這都幾點了,你還在我家裡偷偷摸摸地瞎轉,到底想幹什麼啊?」他看了看床頭的鬧鐘。「才凌晨三點半!」
在二樓的走廊裡,克雷格說:「我的心還在怦怦直跳。我以為你是那天來恐嚇我女兒的那幫匪徒之一,恨不得一棒子把你打飛。」
「就這些?」傑克揮舞著單子問道。
大樓裡很安靜,可樂罐掉到售貨機出貨口的聲音讓傑克嚇了一跳。他很累,但也很緊張,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也許是因為結案在即,時間不多了。但也有可能是因為馬上要回紐約了,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因此有些焦慮。傑克拉開可樂罐,有點猶豫。他已經有點緊張了,咖啡因會不會讓情況更糟?他管不了那麼多了,一口氣喝乾了可樂,還打了一個嗝兒。他安慰自己說,此時需要頭腦清醒,連醫師都會推薦咖啡因的。
「你覺得今天下午專家證人的表現如何?」
「你覺得還不夠?我在醫學院三年級學到的症狀差不多全齊了。」
「克雷格?」傑克簡直不敢相信。他迅速放低手中的電筒,對著克雷格的臉照了一下,以便確認。
二〇〇六年六月九日,星期五
「還好。總算有人為我說話了,但我覺得於事無補。除非明天藍道夫總結陳詞的時候端出奧斯卡級別的表演來,不然陪審團肯定是判喬丹那個混蛋贏。我個人認為藍道夫沒這個本事。」克雷格看著空白的電視機螢幕,沮喪地嘆了口氣。
「這就是你說的重大發現,我稱之為頓悟。」傑克一邊繼續看書,一邊小聲嘟噥著。「找到了!」過了一會兒,他大聲喊著,拳頭在空中勝利地揮舞著。他砰的一聲把書合上,看著桌子對面的拉塔莎。「我知道要讓艾倫找什麼了!這有點不合常理。如果真找到了,也無法解釋我們知道的所有事實,但可以解釋最重要的幾條事實,而且能夠證明克雷格.博曼並沒有治療失當行為。」
「什麼論文?」拉塔莎問。她靠在椅背上,話剛說了一半。傑克突如其來的癲狂讓她有點吃驚。慌亂中,他把取證記錄撞到了地上。
「沒有。我還特別找了一下。」
「如果冒犯了你,真是對不起。我是為了亞歷克西斯才這麼做的。她怕你今天庭審之後比以往更焦慮。」
「我馬上就要走了,這樣你可以接著回去睡覺,」傑克說。「不過這件事我還是要跟你解釋一下。」
「我不需要你來教訓我。」
傑克仍然緊握著手電筒,從床尾往外衝,儘量遠離床邊,手電筒的光柱隨之滿屋亂晃。他不想被闖入者困住。儘管看不清,但憑直覺知道那人正朝他撲過來,大棒馬上就要砸下來了。傑克一向認為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他蹲下來,猛地向前一躥,用右肩抵住那人,想把他扭住摔倒。傑克瞄準這人的大腿根部不停地踢。他在紐約一直騎登山單車,腿部力量很好。那人被他踢得倒退幾步,兩人一齊摔在地上。
「我覺得這會兒還是敷點冰塊吧,」傑克說。
「到底是什麼呀?」拉塔莎急了。傑克這樣含糊其詞,讓她覺得有點惱火。已經快五點了,她可沒心情玩遊戲。
「我也找過,」傑克說。「出汗過多是心臟病突發的典型症狀。我第一次看的時候沒找到這條,根本不敢相信。我很高興你也沒找到。我一直覺得是我看漏了。」
「那你和圖書把這些教科書拿出來幹什麼?」
「時間不多了。集中注意力。」
「是嗎,」傑克重複道。他跳過喬丹的部分證詞,直到喬丹開始說傍晚的症狀。他是在找佩欣斯感覺麻木的那部分。
「牠們的皮膚分泌物含有幾種人類已知的最毒物質,」拉塔莎說。「能立即在心肌上產生中毒反應。你熟悉蟾毒素嗎?」
「你在幹什麼?問你這個問題不算太過分吧?」
「可你是客人。他用球棒打人之前總要確認一下吧。」
「沒有。什麼都沒找到。他顯然是想加深我對他的印象。而且你猜怎麼著?他還真達到目的了。我的意思是說,我知道他很聰明。他在大學的時候化學、數學和物理的成績就很好。但我不知道他後來拿了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這是需要頭腦的,不像醫學院,只要堅持就行。」
克雷格越聽越入神,特別是聽到毒物學檢驗師以及此案可能牽涉犯罪。「如果毒物學檢驗師能發現藥物或者毒藥,就可以結束這起治療失當案的鬧劇了,」克雷格說著稍稍挺直了腰。
麻薩諸塞州,紐頓
「這種設備有保質期嗎?」
「看起來是要熬夜了,」傑克說。「儘管我闖了那麼多禍,也被人打了好幾次,但總的來說這次經歷還是積極的,讓我跟亞歷克西斯又恢復了往日的關係。」
「我在聽,」克雷格說。「上床之前,我下樓檢查整棟房子,這時床已經鋪好了。我一點都沒有想到會是你,特別是在這個時候,而且還在二樓偷偷摸摸地瞎轉。」
「你今晚給她打電話了?」
「我知道,」拉塔莎說著把書拿回去。「我之所以研究毒液,是想知道需要考慮哪些化合物。我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找心臟毒劑,得在化合物裡找。」
凌晨三:二十五
「爬行動物,」拉塔莎說。「牠們的毒液進化以及毒性的差別真是太神奇了。」
「醫院實驗室的主管問我那個套盒是肌鈣蛋白I和肌紅蛋白一起檢查,還是只檢查肌鈣蛋白I?」
「媽的!」傑克氣極敗壞地說。他不找論文了,而是把手伸向拉塔莎。「把那本毒物學教科書給我看看!」他顯得很急躁。
「事實上,能分泌毒液的動物中,最有意思的是一群兩棲動物。」
「取證記錄你看了嗎?」傑克問。他不想跑題。
「這我經歷過,」傑克說著站起身。休息了一會兒,他的腿反而變得有點沉,行動遲緩。顯然需要喝點咖啡才能熬過今晚。「我要回去,看看毒物學檢驗師有沒有什麼新發現,你最好也上床休息吧。」他說著往門口走去。
「關於蟾毒素,還有一點不得不提。從分子的角度來說,它的作用機理是將心肌和神經細胞的膜電位去極化。你知道是通過什麼途徑?通過影響鈉傳遞。你還說這個課題深奧呢。」
克雷格幫傑克裝了一個冰袋。傑克坐在長沙發的一頭,用冰袋抵著肩膀。克雷格跌坐在另一頭,一隻手捂住額頭。
「單子在哪兒?」
「至少你很誠實,」克雷格說。「我想你確實是一片好意。只是目前這個狀態,讓人很難接受。我被迫重新審視自己。今天我是個可悲、可笑、弄巧成拙的證人。回想起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尷尬。」
兩人離得這麼近,傑克覺得用這把一英尺長的手電筒做武器很有優勢,大棒倒是施展不開。傑克放開那人的大腿,一把抓住他的襯衫,迅速拿起手電筒,準備全力向那人的額頭砸去。可隨著他舉起手電筒,光柱照到那人的臉。幸好在他砸下去之前,傑克的頭腦瞬間高速運轉,認出此人正是克雷格。
保安已經認識他了,放他進了樓。他邊上樓梯邊看錶。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了。兩小時之後,他所乘坐的飛機將緩緩滑入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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