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給我兩片阿司匹林,倒點水。」崔西說道。
「那還用說,」理查說,「這就像切蛋糕一樣容易。」
那支瞄準了的手槍就在幾英呎以外,傑克毫無辦法。幾秒鐘後,傑克重新被銬在了排水管上。
崔西也來到廚房裡,「你現在害得我也擔心了,」她說,「你是不是認為他得了病,又傳染給了我們?」
傑克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承認了傳染還是不承認。他弄不清楚哪一種回答會使他倆更生氣,事實還是沉默?
「是這個數。」理查說。
二十分鐘後,傑克明確無誤地聽到石子路上響起一輛汽車開來的聲音。他感到自己體內的腎上腺素急劇增加。難道是「黑桃王」來了?內心的恐懼又回來了,他無可奈何地注視著紋絲不動的排水管。
「一千塊?」大雙問。
「出什麼事了?」崔西顫顫巍巍地問道。
「我不幹了,小子,」大雙說道,「我來不了了。」
「可為什麼?」理查問道。
「嗯唔,」大雙說道,「你說你們已經把大夫銬起來了。」
「不幹。」大雙說道。
「你就不能考慮另外換個地方?」傑克說道,「那兒的風景我真膩透了。」
「三千就三千。」大雙說。
「這我倒是不怕,」理查說,「需要擔心的是與活人的接觸,呼吸、打噴嚏、咳嗽的人,不是死人。」
傑克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淚水滾落下來。他的頭疼得厲害,他又感覺到血正順著太陽穴這一側流下來。
理查站起來,裹著毛毯走進廚房,向傑克提出了這個問題。傑克沒有回答。
「好極了。」理查說。
「你別看著我啊。我可不幹這事。」理查厲聲說道,「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這得看你了,姐姐。見鬼,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利益,不是為了我。」
「等一下。」傑克感到房間還在旋轉。
理查手裡端著槍,緊緊地跟在傑克身後。傑克無計可施。他走進洗手間,便想關上門。
「要你倒你就倒。」崔西傲氣十足地說。
「你不會像今天早上那樣說話不算數吧,是嗎?」理查問。
門開了。傑克鬆了一口氣,進來的是崔西。她把一大包東西扔在廚房餐桌上,然後回到長椅前,坐下來,閉上了眼睛。她要理查將那包食品拿走。
「我們的病明擺著和傑克一樣,」理查說道,「我琢磨他比我們還難受。不管怎麼說吧,明天大雙來過以後,該去看醫生就去看醫生。誰知道呢,也許睡一晚上就全好了。」
「我把話說明了,」大雙說,「你要我們來做了這位大夫,而且你們已經把他鎖在水管上了,你付我們一千塊錢。」
「行了吧,」傑克說道,「只需要一分鐘。」
「謝謝。」崔西喃喃地說。
「我想多給你一點錢,」理查說,「明擺著一千塊錢不夠。我明白。開車過來路也挺遠的。你開價多少?」
「打電話給他,」崔西說,「你估計得付他們多少錢?」
「我也不知道,」理查說道,「所以我才問他。」
理查像一隻鳥媽媽將食物送進嗷嗷待哺的小鳥嘴裡一樣,餵了傑克幾塊餅乾。饑腸轆轆的傑克一連吃了五塊,接著要求喝點水。
「是亨利,這該死的管家!」理查罵道,「我們怎麼辦?」
「你說得對,」崔西說著,仰面倒在長椅上,「我眼下恐怕也支持不住。倒不是這咳嗽,我呼吸都很困難。」
「別玩花樣!」崔西說著,走到一旁去了。
「我操!」理查大罵了一聲。他告訴大雙暫時別掛電話。狂怒中的理查用槍柄狠狠地朝傑克頭上砸去。
「市區以北大約一百英哩,」理查說道,「在卡茨基爾山。」
半小時過去了,崔西決定去商店買點阿司匹林和湯菜。她問理查需不需要什麼東西。理查要她買點冰淇淋;他相信冰淇淋會使他有些發炎的喉嚨感到好一點。
理查拿起電話,重新撥號。這一次,當他要求與大雙通話時,對方告訴他,大雙出去了,一小時內不會回來。理查掛上了電話。
「你得等崔西起來以後再說。」理查說道。他開始忙著生火。
他跌跌撞撞地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水。理查倒水的時候,傑克很想用腿把他踢倒在地。但又一想,這只會惹得他照自己腦袋再來一下。
「他沒等我開口,」理查說,「就把電話掛了。」
理查尋找手槍的舉動只延續了幾秒鐘。他忽然雙手抱頭,呻|吟著頭痛,接著便搖搖晃晃地倒在長椅上。
「一千塊錢都不幹?」
「你們怎麼沒來呢?」理查大發牢騷,「我們等了一整天。」
理查打完電話,崔西也同樣給科琳打了一個電話。隨後,崔西便洗澡去了,理查則開始消磨時間。
崔西走進廚房,彎下腰,將手銬鑰匙伸到水槽下邊。
足足五分鐘,三個人都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傑克抬頭看了一眼理查。他看得出這人已經下定決心。他聽見一輛汽車在外邊停住了,隨後便是崔西低聲說話的聲音。
傑克在水槽裡放了一些水,洗了洗臉,又用食指刷了一下牙齒。接著他又弄了點水,理了理頭髮。
「那又有什麼區別?」崔西在椅子上叫道。
「那區別可大了,」理查說道,「這是一個好機和圖書會,能夠證明我的變形就是導致一九一八年那次流感大爆發的病毒。我是在阿拉斯加幾個死於肺炎的愛斯基摩凍屍身上弄到的。時間也合得上。」
崔西長嘆一聲,說道:「謝天謝地,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傑克感到自己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他抬起頭來,看了看那顫動的槍口,又直視著崔西那雙冷冰冰的藍眼睛。他渾身癱軟,無法照著她的命令去辦。
「是我家那一帶的一個團夥。」理查說。
理查撥通了,大雙來接了電話。理查告訴他說,他想重提幹掉大夫的那件事。
「OK,走啊!」理查的手槍又對準了傑克。
崔西搖搖頭,「大雙說他有言在先,他是什麼意思?」她問。
這一陣衝動過去了,傑克癱倒在地,他大喊大叫。可是,連這一舉動也沒有延續多久。他抬起左手,用衣袖擦了擦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坐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必須逃走。第二次進浴室的時候,他就應該有所行動。這是他唯一的機會,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是醫學檢查官,」崔西說,「他肯定接觸過。他們把死人交給他處理。這是他在電話上親口告訴我的。」
「你信他的話?」她問。
「我在浴室裡還真用得著這手銬?」崔西重新將手銬銬上,傑克問道。
「是啊,你自個也不是什麼白雪公主,」理查大喊大叫,「怪不得你老公把你給蹬了。」
「等一等!」理查趕緊說道。他意識到大雙馬上就會掛上電話,「我們還是需要你幫忙。說實話,你跑這一趟很值得,我們付雙倍的工錢。」
「他在幹嘛?」理查問。
崔西仰面躺倒在長椅上,又扯過一張針織軟毛毯蓋在身上。她渾身直哆嗦,「是這兒越來越冷,還是我在發抖?」她問。
「我警告你了,」傑克大聲說道,「我畢竟是醫生,照理看得出來。你要是不採取什麼措施,那可就是你的責任了。」
「別來,大雙,」傑克喊道,「這是個圈套!」
「三千。」理查說道,崔西又點了點頭。
一進浴室,傑克又服了一片金剛乙胺,並大量喝水。接著,他讓水龍頭開著,自己站到馬桶蓋上,雙手抓住窗框,開始往外推。他加了把勁,想試試窗框會不會鬆動。
「我再也受不了了,」崔西說道,「尤其是像我這樣難受。」
「你怎麼說?」理查問,「這錢好賺。」
「我們必須等到明天,」理查說,「大雙一來,我們就解脫了。再說,我現在沒睡好,也開不了車。」
理查放下電話,回頭看了崔西一眼。
「我們應該吃點東西。」理查說。
「這是我的事。」理查說。
「那個畜牲不肯安靜,」理查聲音嘶啞地說,「天啦,我得喝點水。」他坐起來,定了定神,這才站起來,「我頭有點暈,」他說,「可能在發燒。」
崔西霍地坐直了,「怎麼回事?」
「我不想聽你胡說八道,」崔西警告說,「我沒那份心情。」
理查無精打采地站起來。把一些必須冷藏的東西放進冰箱,將冰淇淋放進急凍室。接著,他把幾個湯菜罐頭放進壁櫥裡。他在袋子的底部找到了阿司匹林和幾盒透明紙小包裝的花生奶油餅乾。
「有這種可能。」理查說道。
理查站起來,晃晃悠悠地走進廚房。他半真半假地踢了傑克一腳,要他挪個地方。傑克無需多加提醒便滾向一邊,盡量不去碰被銬起來的雙手。理查倒了一杯水,又踉踉蹌蹌地朝崔西走過去。
「你沒聽懂我的話,是嗎?」大雙不耐煩地說,「我跟你說過了,我不幹。就是這麼回事。我們到此為止。」
「住口!」理查一邊咳嗽,一邊高聲應了一句。
「是這樣。」理查承認。
「五百塊。」理查說道。
「兩千。」理查說著回頭看了看崔西。她點點頭。
「時間差不多了。」崔西一見傑克出來了,便說道。
傑克按捺住矛盾的心情,挪動了一下身體,打算與這姐弟倆說幾句。他大聲呼叫理查,告訴他,不管是聽聲音還是看樣子,崔西的情況都很不好。
「我還有一點頭疼,」崔西抱怨著,「睡得糟透了。」
「我要用浴室。」傑克大聲說道。
「看在上帝份上!」理查叫了起來。他大為惱火,這活兒又落到了他的頭上。
「好吧,」大雙說道,「你把方向告訴我。如果這事鬧出什麼笑話,那可活該你倒霉。」
傑克用手摸了一下,他感覺得到髮際之間鼓起一個很大的腫塊。他知道,要想打人,打那個地方是再理想不過了。腦殼的那個部位是最厚實的。
「你在什麼地方?」大雙問。
「如果沒有別的辦法,付他一千塊也行,」崔西說道,「不過,得告訴他,這是一樁急活,他必須今天就過來。」
崔西轉了轉眼珠,說道:「你讓我清靜會兒!」
「三千塊?」大雙重複著。
「嗨,你是聾了還是怎麼?」大雙說道,「我說了多少遍……」
「如果是這樣,你也用不著我們了。」大雙說。
「你有言在先?這是什麼意思?」理查給弄糊塗了。
「我要用洗手間。」傑克大聲說道。
「這一次他拍了胸脯,」理查說道,「https://m.hetubook.com.com只要大雙拍胸脯,那就準錯不了。他早晨到這兒。我有把握。」
「你一定要洗就洗吧,」崔西說道。她又開始咳嗽,但接著便控制住了。她的喉嚨顯然在發炎。
傑克走下馬桶,蹲在地上。他怕理查又要打他的腦袋。理查擠進浴室,舉起手槍,對準了傑克的臉。槍口瞄準了。
崔西坐起來,接過阿司匹林,理查伸手扶住杯子。崔西喝過水,把杯子推開,用手抹了抹嘴。她的動作抖得厲害,「你看我現在這種感覺,我們是不是應該今天晚上就返回市區?」崔西問。
「我打電話請個病假,」理查說著,又拿起電話,「平時這工夫我已經上班了。」
「我也一樣。」理查頭也不抬地說。
傑克忍住疼痛,重新坐起來。至少流血已經停止了,「黑桃王」即將到來,這一場面令人不寒而慄。根據以往的痛苦經歷,傑克明白那些幫派份子朝他開槍時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不管他是處在一種什麼狀況下。
傑克徒勞地拽著排水管,想拉斷手銬。可他所能做到的只是發出一陣哐啷哐啷的聲音,手銬在他的手腕上嵌得更深了。
傑克再明白不過了。
到凌晨一點,理查的呼吸變得和崔西先前的情況一樣了。此時,崔西顯然已經因為缺氧而導致出血,只剩下呼吸了。四點鐘,理查開始出血,崔西死了。到清晨六點,理查發出幾聲微弱的咕嚕咕嚕的聲音,隨後也停止了呼吸。
「我也有幾次感到發冷,」理查說著,走到火爐前,添了幾塊劈柴。隨後,他到臥室裡取來一床毯子,重新在長椅上躺下來。他想看看書,可是又沒法集中精力。儘管蓋上了毯子,他仍舊不停地發抖,「我恐怕又多了一份擔心。」他說道。
理查推開門,「媽的!」他罵了一句。
「理查!」儘管理查警告在先,要傑克安靜點,他還是叫了一聲,「崔西的情況越來越糟。」
「一般是給他們打電話,或者直接到他們住的那幢樓裡去,」理查說道,「我一直是和一個叫大雙的人打交道。」
理查後退了一步。他擔心自己做得過火了點,提到了那件提不得的事情。剎時間,他以為崔西會給他一槍。但崔西只是端著手槍,朝廚房衝去。她走到傑克跟前,舉槍瞄準了他那滿是血汙的臉。
「你幹嘛不答應多給他一些錢?」崔西問道。
「再給我幾片阿司匹林。」崔西說。
「我已等了很久了,」傑克說,「我又不是要求到院子裡去跑步。而且,我要是不去的話,這地方可就會變得臭哄哄的了。」
「我也不餓,」崔西說道,「這不單單是感冒,我肯定也在發燒。你認為我們會有事嗎?」
理查把電話拿過來,放在胸脯上,開始撥號。電話通了,他說要找大雙。等了好半天,大雙才來接電話。
「不,我們就等一個禮拜吧。」崔西不耐煩地說。
五點一刻,剛好是打前一個電話之後一小時,理查又給大雙打電話。這一次是大雙本人接的電話。
「他會來的,」理查說,「只要價錢合適。」
「另外,」崔西說道,「傑克很少生病。他這得的是感冒,好厲害。如果他接觸過你的流感病毒,他怎能不真的病倒?」
「不好意思,害得你也沒睡好,」傑克說,「你早該到廚房裡來和我待在一塊,這裡滿舒服的。」
「嚇死人了!」她低頭看了看傑克,「是這樣嗎?」她問,「你傳染上了?」
「可我不感覺餓,」崔西說道,「我真是弄不明白。」
「我確實不覺得餓,」理查承認,「我只想吃幾片阿司匹林。我覺得自己像是讓卡車撞了一下似的。」
傑克漸漸恢復了知覺。他意識到的第一件事,是睜不開眼睛了。經過一番努力,右眼才好歹睜開了,過了一分鐘,左眼也睜開了。他用衣袖擦了一下臉,這才發覺凝結的血已經把嘴唇給封住了。
「我們沒來,小子。」大雙說道。
傑克的話打中了要害。理查從長椅上跳了起來,大發脾氣,倒使傑克吃了一驚,「我的責任?」他咆哮著說,「我們現在成了這樣,全是你的錯!」理查瘋狂地尋找著手槍,可他已經想不起在傑克上一次去洗手間之後自己拿槍幹什麼來著。
理查沒有回答。
「就算是吧,」崔西反唇相譏,「可是你從中得到了某些極不正常的樂趣。你最終還是用上了你擺弄一輩子的那些病菌。現在你連這麼一件小事都辦不好。你真是……」她好容易才想出了最合適的詞:「精神倒錯!」她最後說道。
傑克拖著兩條軟綿綿的腿,吃力地走進浴室。頭一件事是要方便一下。第二件則是多喝點水,吞一片金剛乙胺。直到這時,他才鼓起勇氣照了一下鏡子。鏡子裡的模樣使他大吃一驚。他不敢相信鏡子裡的這個人就是自己。他看上去像個流浪漢,兩眼通紅,還有點浮腫。左邊臉上還留著血跡,制服襯衫上也灑了幾滴,顯然這是他在收費站挨的那一擊留下的。嘴唇上挨了理查一拳,那地方腫了起來。亂蓬蓬的鬍碴上掛著一些乾的唾沫星子。
「因為我有言在先。」大雙說。
「就是m.hetubook.com.com我說的這個意思。」大雙說道,「你聽不懂英語嗎?」
「說話啊,大夫,」理查催促著,「你別逼我又來揍你。」
「你說得對,」理查說,「是我沒有轉過彎來;他要是帶上那種一九一八年的流感病毒,他早就死了。」
「醫學檢查官不管活人的事,」崔西說道,「他們的患者全是死人。」
傑克又沉默了半小時。到這時,他確信自己能聽出來,崔西每一次呼吸的末尾都隱隱約約帶有一種噗噗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濕性喉音。如果是的話,傑克想到了,這顯然表明崔西正在轉入呼吸系統極度衰竭的階段。
「你怎麼跟他們連繫?」崔西問。
理查低頭看了看傑克,問道:「你要不要?」
七點鐘左右,沉睡中的理查和崔西開始咳嗽。一開始,他倆更像是在清喉嚨,但這種乾咳很快就變得很猛,多痰。傑克認為這種病情的發展十分重要。自從他們倆都開始抱怨身上發冷以來就藏在心裡的憂慮得到了證實:這就是說,正像理查猜測的那樣,他們從他這兒感染上了那種可怕的流感。
「閉嘴!」響聲驚醒了理查,他大叫了一聲。崔西打開檯燈,隨即便咳得死去活來。
理查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他喝了一大口水,叫了崔西一聲,說要她幫忙。接著他從餐桌上拿起手槍。
「動作快點。」崔西在門外命令道。
「對不起,」崔西用腳擋住門,說道,「這種特權你已經沒有了。」
崔西拿著鑰匙出來了。傑克注意到她兩眼發紅,看樣子在發燒。她在水槽旁邊蹲下來,默默地打開一隻手銬。傑克站起來,她往後退去。和前幾次一樣,房間在傑克的眼前晃動起來。這也算是逃跑專家,他悲哀地想像著。由於缺少食物、睡眠和飲水,他已經十分虛弱。崔西重新將手銬鎖上了。
「你們自己為什麼不幹?」大雙問道。
崔西垂下手裡的槍,扔到一邊,接著快步跑回長椅,兩手捂住了臉。她哭了。
「我覺得越來越糟了,」崔西說道,「我想喝點水,再服一片阿司匹林。」
理查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到起居室找電話去了。他把電話拿到廚房餐桌上。他巴不得崔西也聽一聽,以免姐弟倆又發生爭執;他不清楚大雙對於跑一趟卡茨基爾山這個主意會有什麼反應。
「我應該出多大價錢?」理查說道,「我掙錢可沒你多。」
理查發現手裡的電話沒有聲音了。他摔下聽筒,「這個一錢不值的狗雜種,」他叫了一句,「他不肯幹。我簡直沒法相信。」
傑克回到自己的拘押地點,一路上沒有出現情況。他幾次很想做點什麼,可每次都鼓不起勇氣。傑克又一次被鎖在了水槽下邊,這時,他對自己失望透了,同時也很灰心。他感到洩氣,白白放過了最後一個逃走的機會。
「從那兒下來!」崔西厲聲吆喝著。
一時間,傑克完全失去了控制。如同一個大發脾氣的孩子,他不顧後果地拽著自己的枷鎖。他所能做的只是使手銬嵌進手腕裡,蹬翻了幾個洗衣粉盒子。他根本無法扯斷排水管或者手銬。
傑克聽見理查打開保險。這一舉動使傑克的選擇餘地立刻變小了。
時間過得很慢,崔西和理查姐弟那擁塞的呼吸漸漸惡化。到十點半,傑克注意到,崔西的呼吸變得非常吃力。儘管隔著廚房到起居室這麼大一段距離,他還是看得出她的嘴唇變成了烏黑色。傑克大為驚異,崔西居然沒有醒過來。他猜測阿司匹林已經將她的體溫降下來了。
崔西直起身子,坐了起來,「你那個主意不行了。我們得從頭開始。」
九時許,崔西和理查的呼吸變成了立體聲,並不時被頻頻發生的咳嗽打斷。崔西的情況似乎比理查更糟糕。十點鐘左右,一陣格外猛烈的咳嗽使崔西驚醒了,她呻|吟著呼叫理查。
傑克長舒了一口氣。惹得理查大發雷霆,這倒是沒有想到。他盡力不去想像,要是槍就在旁邊,會是一種什麼光景。
「真討厭,他不回答。」理查說道。
「嗨,夥計,咱們不感興趣了。」大雙說。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對於傑克來說,接下來幾個小時過得十分緩慢而又痛苦。他再也睡不著了。他渾身發抖,又無法找出一種能夠湊合的姿勢。當蓬頭垢面的理查搖搖晃晃地走進屋子的時候,傑克簡直像是見到了老朋友。
「那幾個想在城裡殺死傑克的人怎麼樣?是些什麼人?」
「我不是有意的,」理查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說道,「脫口就說出來了。我真是昏了頭了。」
四十五分鐘後,他們聽見又一輛汽車順著公路開過來了。
「我也一樣,」理查說,「這是由於緊張,我們實際上根本沒吃晚飯。」
傑克意識到自己無非是做了一番富有詩意的裁決,他絲毫也沒有感到慰藉。可是,就算他想要與他倆分享金剛乙胺,他們可能也會拒絕。說穿了,這姐弟倆對於他的死亡方式並不十分挑剔,反正也沒有直接經由他倆的手。
「我要去洗手間。」傑克說道。
傑克慌亂地猜測著這一情況。他能感覺到太陽穴上突突直跳。他意識到自己活不長了。
https://m.hetubook.com.com查將農舍的方位說了一下,並且告訴大雙,他們等他。
「是那位大夫在說話?」大雙問道。
「不,」大雙說,「我保證派一個人來,把事情搞定。」
「住口。」理查說。
「睡吧,」理查說,「我把剩下的水擱這兒。」他把杯子放在咖啡桌上。
「當然。」崔西說。
他倆在餐桌前坐下來,離傑克只有四英呎。崔西吃得很少。她又一次提到自己不餓。他們沒有給傑克一點麥片粥。
紐約,卡茨基爾山
「轉過臉去!」她喝道。
「給他點水喝。」崔西說。
…………
「你給我聽著!」理查大叫起來,「我要是上那兒去,只會是照著你腦袋再來一下。明白嗎?」
傑克將頭往後一仰,開始高聲呼救。理查果然舉起槍柄,猛地砸向傑克的前額。傑克還沒來得及吐出幾個字,他的喊叫就被切斷了。眼前突然閃過一團亮光,緊接著便是一片漆黑。
傑克看了看這姐弟倆。他看得出爭也沒用。他聳了聳肩膀,轉過身,開始自行方便。事情完了之後,他指指水槽,問道:「我洗洗臉可以嗎?」
「你給傑克幾塊餅乾。」崔西說道。
「好啊,咱們把他弄到這兒來。」崔西說。
「不管多少錢,」崔西說,「在這樣的時刻,錢照道理不是一個問題。」
「嘿,那是你自己的事!」大雙說道,「你他媽自己上。」
「三千塊錢。」理查說道。他想確定雙方都聽明白了。
崔西離去之後,傑克告訴理查,他又得去洗手間了。
「你考慮過沒有,我們應該怎麼辦?」理查說道。
「什麼啊?」理查有氣無力地回答。
就在這時,浴室門開了。
崔西嘆了口氣,將雙腿挪到長椅的邊上,「來吧,勇敢的武士。」她輕蔑地對理查說。
「我昨晚做了點麥片粥。」崔西說道。
理查老大不高興地照辦了。傑克喝了一大口水,便向他道謝。理查告訴傑克,要謝就謝崔西,不是他。
傑克克制著反唇相譏的衝動,感到自己和這兩個人都是在走鋼絲,他不願意白白斷送自己的運氣。他以為他倆不會又把他鎖在廚房的排水管上,但是,希望落空了。他走回水槽旁邊,又給銬上了。
「正好給了我一個開槍的理由。」他拖長聲音說道。
「拿上槍,」崔西對理查說,「我來解手銬。」
「沒事,」理查說道,「他在胡說八道。我們已經把他銬在廚房排水管上了。」
理查感到有些內疚。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說那些話。失去孩子,緊接著又失去丈夫,這是他姐姐的致命弱點。他溫順地走過去,在長椅邊上坐下來。
傑克此時已經完全相信,這兩個拘押他的人都染上了那種致命的流感變形。他不知道自己的道義要求他怎麼做。問題是他的金剛乙胺,事實上,這種藥也許能夠延緩流感的發展。傑克默默地責問自己,他是否應該告訴他倆,自己受了感染,勸說他倆服用這種有可能挽救他們的生命的藥品,儘管他倆完全是蓄意謀殺他自己,並且必須對另外幾位無辜受害者的死亡承擔責任。鑒於這一點,在崔西和理查那種鐵石一般的冷漠的面前,他是不是還應該同情他倆?自己身為醫生的誓言是壓倒一切的嗎?
服過止痛片,崔西和理查回到起居室。理查花了一點時間將就要熄滅的爐火又點燃了。崔西在長椅上躺下來,盡量讓自己感到舒適一些。不一會兒,理查也回到他的長椅上。他倆看上去精疲力竭。
理查回到自己的那張長椅,癱倒在上邊。他扯過毛毯,圍住脖子,又高聲嘆了一口氣。
「管它呢,」崔西說道,「幾點鐘了?」
「他是什麼意思,『圈套』?」大雙問。
「你那班兄弟在哪兒啊?」崔西問,「莫非他們是騎自行車來?」
傑克透過廚房餐桌的下邊,看了看起居室裡的情況。爐火明顯已經不旺了。崔西和理查懶散地躺倒在各自的長椅上。
他倆的方法和先前一樣。崔西解開手銬,理查拿著槍站在一旁。
「我確實感到很不舒服,」崔西說道,「頭疼得要命。我恐怕感冒了。」
傑克走到水槽旁邊,這裡不在崔西的視線之內。他擰開水龍頭,偷偷摸摸地掏出金剛乙胺,吞了一片。他匆匆把小藥瓶放進衣袋,卻險些把藥瓶掉進水槽裡。
「還能有什麼新花樣?」崔西評論道。
下午慢吞吞地過去,黃昏來臨了。崔西和理查都睡著了。沒有人照看的爐火熄滅了。黑暗帶來了寒冷。傑克絞盡腦汁,策劃逃走,可是除非他能夠脫離那根排水管,他實在想不出怎樣才能逃出去。
傑克點了點頭。他雖說仍然感到不舒服,他的胃口卻已經恢復了。自從他在貨車裡吃了些熟食以來就再也沒吃過東西。
一九九六年三月二十八日,星期四,上午8:15
「傑克在打噴嚏、咳嗽。你不認為他接觸過我的那種流感變形,就是我放進增濕器的那種嗎?」
傑克進退兩難。他能喊出聲來,可是在被理查打昏之前他能說出多少話就是一個問題了。但如果他不喊,那他很快就將面對「黑桃王」一hetubook•com.com夥,他必死無疑。他決定搏一搏。
「真的,」傑克說了實話,「上次我沒解溲。」
「可你說過要來的。」理查回了一句。
「四點多了。」理查說。
「我要用一下浴室,」傑克又一次提出,「我已經等了幾個小時了。」
「現在怎麼啦?」崔西閉著眼睛問。
話說回來,傑克依舊弄不清楚。此外,他真正擔心的是早晨將要面對「黑桃王」。這種憂慮比他對這兩姐弟的健康的擔心更為急迫。
「我跟你說,」大雙說道,「明天早上我派個人過來。」
理查得意地看著崔西,慢慢地放下電話。
「那好,再給他打電話,」崔西說道,「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總算來了,」理查把手裡的雜誌扔到一邊,吃力地從長椅上站起來,「天啦,他們肯定是從費城那邊過來的。」理查朝門口走去,崔西也支撐著坐起來。
「我們願意付三千塊錢,」理查說道,「這本身應該說明問題了。」
「你這該死的東西!」崔西的淚水忽然湧了出來。
傑克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病毒型病原體流感濫施淫|威。隨著崔西和理查的臨床症狀迅速惡化,他想起了人們講述的許多傳說,都是關於一九一八~一九一九年間那一次流感大爆發的事。據說有人在布魯克林登上地鐵的時候還只有輕微的症狀,到達終點曼哈頓的時候就已經死了。聽到這些故事的時候,傑克還認為是誇張。可是眼下,他迫不得已地眼看著崔西和理查死去,他不再這樣認為了。這姐弟倆的病情迅速惡化,令人恐懼地展示了傳染的威力。
「這就像是打一隻火雞。」理查向他保證。
「我想,我只好就在這兒方便了。」傑克打破了沉默。
「你想不想喝點湯?」崔西問理查。
姐弟倆回到各自的長椅,倒在上邊。
「聽上去你好像豁出去了。」大雙說。
「你姐姐恐怕需要送進特護病房才行。」傑克說。
傑克就沒有這樣寬心了。恐懼捲土重來,他打定主意,今晚他必須想辦法逃出去。早晨帶來的將是末日。
四十五分鐘後,崔西穿好衣服出來了。她步履蹣跚地走到長椅前,撲通一聲倒了下來。理查坐在另一張長椅上,正在瀏覽一本五十年代的破舊的《生活》雜誌。
「你要不要再服一片阿司匹林?」理查問。
「可是這很滑稽。」理查說。
剎那間,誰也沒有動一下。接著崔西喝令傑克回廚房水槽那兒去。
「你把傑克藏起來!」崔西惶恐地叫道,「我去纏住亨利。」她站起來,一陣暈眩襲來,她身子搖晃了幾下。接著她朝門口走去。
「你他媽的幹嘛又來煩我?」大雙問。
「呀,是那位大夫。」理查氣憤地說。
他照了一下鏡子,不由得後退了一步。他看上去比今天早上的情況還要糟糕,前額上的新傷十分醒目。傷口還在擴大,要想好了以後不留傷痕,必須縫幾針。傑克管自笑了。這可真是一個操心尊容的好時機!
崔西的臉紅了。她張了張嘴,可是說不出話來。忽然,她伸手抓起了手槍。
「就是啊。」理查回答。
傑克嘆了口氣。這是一個不可能作出的決定。他無法選擇。然而不作決定實際上就是一種決定。傑克明白這一決定可能產生的結果。
理查笑了一聲,「活該,」他說,「那是你自己的錯。」
傑克回想起他們開車出城那麼遠的路,他意識到,這姐弟倆很難避免接觸到他的病狀。途中傑克的症狀達到了頂峰,而流感症狀在達到頂峰時往往產生大量的病毒。傑克每一個噴嚏,每一次咳嗽,都無疑將千百萬個傳染性病毒送進小車的密閉的空間裡。
崔西坐起來,擦了擦眼睛,「我也昏了頭了,」她承認,「我簡直不相信自己居然掉淚了,我是個廢物。我難受死了。現在喉嚨又有點發炎。」
「我知道先前出了麻煩,」理查說道,「可這一次活兒挺簡單。我們已經用手銬把他銬起來,弄出了城。」
傑克變了一個姿勢,不曾想碰翻了一個盛窗戶清洗劑的盒子。
「好極了,謝天謝地!」崔西說。
「理查!」傑克提高聲音叫道。
理查轉了轉眼珠,「我是幹嘛的,傭人?」
手銬啪地一聲開了。傑克僵硬地站起來,揉了揉擦傷的手腕。一股寒意掠過,他不得不靠在廚房餐桌上。崔西俐落地將傑克鬆開的手腕重新銬上。即使傑克有心抵抗,他也無能為力。
幾分鐘後,崔西的房門開了。崔西穿著一件舊的浴衣,氣色一點也不比理查好,平時那一頭引人注目的鬈髮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個拖把。她沒有化妝,與往常的外表一對照,她似乎顯得格外蒼白。
「我們只好等了。」他說。
「是啊,那還用說。」理查靠在長椅上,沒有動一動的意思。
傑克眨眨眼,清了清視線。他看了看錶。剛過四點。傍晚的餘暉從水槽上邊的窗戶透射進來,證明了這一事實。
理查一個箭步跑到傑克跟前,順手操起手槍,他抓住槍管,就好像那是一把斧頭似的,「你只要說一句話,我就讓你腦袋開花。」他怒氣沖沖地說。
「要不要我打電話問一下?」理查問。
沒有回答。
「怎麼回事?」理查無精打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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