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在那時,就在每天層出不窮的計畫和點子之中,伊格納西奧突發奇想要我去參加考試和他一樣成為公務員。他在公家機關裡的新職位讓他看見一個全新的世界:在共和政府的統治下,女性不再只是圍著鍋爐、洗衣機和家事間打轉,而是可以在相同的條件下,和男性並肩開拓自己的道路,也可以像男性一樣擁有自己的人生目標。有些出色的女性已經是國會議員,共和政府也公開宣布公共領域中的兩性平等權,並承認女性的法律地位、工作和投票權。雖然我更情願回去做裁縫師,但伊格納西奧只花了不到三個晚上就說服我了。滿是布料和針法的世界已經瀕臨瓦解,一個新宇宙正向我們打開大門,而我們必須適應這種新生活。加上伊格納西奧可以直接輔導我準備考試,他有所有考試大綱、數不盡的實戰經驗,更有百折不撓的韌性和勇氣。我明白,一旦我們結婚後,我們兩人、母親、外公,還有尚未出生的孩子就正式成為一家人,而我必須擔起這個家庭的責任,和伊格納西奧一起扛這個沉重的擔子。所以我讓步了,接受他的計畫。下定決心後,我們只差一樣東西.一台打字機,讓我用來練習打字,準備所有部門必考的打字測驗。過去幾年伊格納西奧一直都是借別人的打字機來練習,穿梭在各高中充滿油墨和汗臭味的影印室裡。他不想要我重複這條艱辛的路,一心一意想買一台我們自己的打字機。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們到處詢價、比較,彷彿這是我們人生中最大的投資一樣。
歲月如梭,生命如梭,時尚不停地改變,裁縫間裡的工作也隨之改變。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流行直線剪裁,胸衣跟著過時,女人開始不覺羞恥地賣弄大腿。然而,這段快樂的一〇年代結束後,服裝的腰線又回到正常的高度,裙子變長,袖子、領口和人們的心態也都回歸端莊穩重。接著,馬上又進入另一個全新的時代,更多令人應接不暇的變化,一個接著一個始料未及地全湊在一起。我一十歲時,阿方索十三世退位,西班牙人民迎接第二共和,而我認識了伊格納西奧。九月的一個週末,在一場雜亂哄鬧且充斥著工廠女工、壞學生和士兵的派對上,他邀請我跳舞,逗我笑。兩個星期後,我們已經在談婚論嫁。
打雜兩年後,馬努艾拉女士和母親一致認為可以讓我學縫紉了。十四歲那年,我開始練習最基礎的縫紉技巧:做鈕釦、車邊、疏縫,接著學縫釦眼、回針縫和折邊縫。我們坐在小小的藤椅上,弓著背,膝蓋頂著那塊乘載所有工作衣料的木板。馬努艾拉女士負責接待顧客、剪裁、檢查和修改,母親則幫忙量尺寸、處理最精細的縫紉工作,並分派任務給其他人、檢查完工的狀況、管理整個團隊的進度和紀律。店裡一共有六個資深裁縫師,四、五個年輕裁縫師和一群唧唧喳喳的學徒。對這些學徒來說,玩耍嘻鬧和交流小道消息似乎才是她們的工作。她們當中有些人最後能成為合格的好裁縫師,而其他能力不足的就只能一直做著那些不太令人愉快的雜務。如果她們之中有人離開,也很快就有新人補上。我們工作的裁縫間裡雜亂無章,但外頭的服裝店卻光鮮亮麗,大廳寬敞明亮。當然,只有顧客才能進去大廳。馬努艾拉女士和母親是店裡唯有兩位可以使用高級番紅色布料、可以靠近桃花心木家具,還可以踩在由我們這些最年輕的學徒每天用抹布擦得發亮的橡木地板上,也只有她們能享受面向大街的四扇落地窗透進來的陽光。我們其他人永遠都只能待在後方:那個冬天如冰窯般寒冷、夏天如煉獄般悶熱的裁縫間,位於樓層最裡面,很陰暗,只有兩扇小窗戶面向內院。在這個裁縫間裡,時間就如空氣的嘆息一般,在輕聲的暗唱和剪刀的窸窣聲中流過。www•hetubook•com•com
我以為伊格納西奧.蒙特斯會是我這輩子千百次散步時緊緊依偎的那個人,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就有安全應,就像坐擁一座獨屬於我的永久避風港。伊格納西奧比我大兩歲,個子高,人瘦瘦的,性格溫柔、機伶,行為舉止也很有教養。更重要的是,他對我的愛與日俱增,彷彿每個小時都在不斷地增長。他的母親是一位寡婦,家境清寒,生活很拮据。他住在廉價公寓裡,整天夢想成為公務員,無論在哪個公家機關的招考名單上都能看到他的名字。因為政府能提供一份足以維生的薪水,不管是國防部、內政部或者財政部,每年三千披索,每個月二百五十披索。為了換取這份鐵飯碗,他願意將自己的餘生都奉獻在辦公室、秘書室、筆記、印章和墨水瓶之中,而我們就在這樣的基礎上規劃未來。儘管之後一場又一場接踵而來的公務員考試,他們都固執地不肯把我的伊格納西奧列進榜單,他也毫不氣餒,二月考司法部,六月考農業部,然後再全部重考。
這段混亂動盪的日子,劇院的包廂裡充滿政治爭論,官員快速更替,禱告文還沒唸上三遍就又換了新首長,連想為失去或錯過的東西感到惋惜的時間都沒有。服裝店被迫停工三週後,伊格納西奧捧著一束紫羅蘭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他終於被錄用的好消息。於是我們小小的婚禮計畫暫時掩蓋迷茫的未來,大家開始策劃婚事。同時,隨著第二共和的成立,許多新風氣也跟著萌芽,社會上開始流行新式婚禮,但我www•hetubook•com.com母親——一個單親媽媽,靈魂深處卻有著根深柢固的天主教意識並對已經垮台的阿方索王室懷著無限忠誠——鼓勵我們在加勒比海的聖安德雷斯島上舉辦傳統天主教婚禮。和伊格納西奧都同意了,怎麼會不同意呢?對伊格納西奧來說,我的願望就是他的願望;而對我來說,母親的願望也就是我的願望。此外,我也沒有拒絕她的理由,我對婚禮沒有太多幻想,在祭壇上由身穿長袍的神父主持婚禮,或者在大禮堂的第二共和三色旗下成婚,對我來說都一樣。
接著我們和神父定下婚禮的日期。二十四年前的六月八日,就是這位神父,按照聖徒祭日表為我取名為希拉。薩比妮亞、維多利亞、高登西亞、艾拉利亞和芙圖娜塔是那天表上的其他選擇。
我成長的環境還不錯,雖然家境稍嫌拮据,但不至於窮困,也沒遇過什麼大挫折。我在馬德里一個老街區的小巷子裡長大,就在巴哈廣場旁邊,離馬德里皇宮很近。市中心日夜不停的喧囂聲近在咫尺,到處都晾著衣服,充滿漂白水的味道和婦女的交談聲,貓咪在一旁懶洋洋地曬太陽。我在附近山坡上一所小學念書,學校裡的孩子四個四個擠在雙人板凳上,推推嚷嚷、雜亂無章地大聲背誦《海盜之歌》和乘法表。我在那裡學會讀書寫字,弄懂四則運算,也知道掛在牆上那幅發黃的地圖上每條河流的名字。十二歲畢業後,我就到母親工作的那家服裝店當學徒,這是我的宿命。
話說回來,那時我對人生也沒有什麼宏偉的計畫,都是一些小願望,也可以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家常瑣事。因為被當時生活的時空所限,這些願望都不長遠,幾乎觸手可及。那些年,就像地球繞著太陽一樣,我的世界也只繞著一些人和事緩慢地轉動,而我會以為這些人和事就是永遠。這個小世界裡最堅實的支柱——我的母親,她是一位女裝裁縫師,在一家專門為貴族訂製服裝的服裝店上班,經驗豐富,審美品味也很好。但終其一生都只是一個勞勞碌碌領薪水的裁縫師,和其他所有裁縫師一樣:每天十小時,手和眼不停地對著布料剪裁、縫製、比量、修改。一件件凝結她們汗水和心血的衣服最後都穿在別人身上,而當這些作品被炫耀、被讚賞時,也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它們出自誰的手。至於父親,我知道的更少,可說是一無所知。他從不在我們身邊,但這並不影響我,我也沒有對他產生過好奇。直到八、九歲時,有一天母親終於忍不住,向我透露一些零碎的訊息:他有另外一個家庭,永遠不可能跟我們一起生活。當時我正狼吞虎嚥地想趕快吃完眼前這盤索然無味的菜,而母親那些關於父親的話就像這盤菜樣令人不耐,我囫圇吞棗地聽著。對我來說,趕快下樓去廣場上玩,比瞭解那個陌生人的生活重要得多。
這段日子裡,雖然他沒有財力讓我去享受那些需要高額開銷的娛樂,但為了讓我高興,他也盡己所能地滿足我:一個裝滿蠶寶寶和桑葉的紙盒、一袋烤栗子,還hetubook.com.com有在高架橋下的草地上那些山盟海誓的情話。我們一起在公園的涼亭裡聽樂隊演奏,天氣晴朗的週日早晨在湖上泛舟;我們從不錯過任何一個充滿搖擺和手搖風琴的狂歡晚會,也沒有跳過任何一支拍子失準的鄉村舞蹈;我們在比蒂亞斯公園流連過無數個夜晚,在當地廉價電影院看過好多部電影;喝杏仁奶茶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奢侈,至於搭計程車,根本連想都不敢想。但伊格納西奧的柔情,即使不常掛在嘴邊,卻毫無止盡,好像我就是他的天空、他的星星,彷彿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最美好的女孩——我的頭髮、臉龐、眼睛,我的雙手、嘴唇、嗓音,我的一切在他眼中都無人能及我就是他幸福的泉源。而我呢我靜靜地聆聽他,笑他被我給愚弄了,卻也任由他這樣毫無保留地愛著我。
店裡的客人越來越少,訂單減少,工作量也跟著下降。經過一段痛苦的掙扎,馬努艾拉女士開始遣散員工,先是那些學徒,接著是一般的裁縫師,最後只剩下馬努艾拉女士、母親和我。當我們做完最後一件茵特拉格侯爵夫人的衣服後,連續整整六天,我們只能兩手空空、無所事事地聽著收音機,連聲敲門聲都沒有。最後,馬努艾拉女士不得不遺憾地向我們宣布服裝店無法繼續營業了。
伊格納西奧是誰?他對我的意義又是什麼?那時,我以為他就是我生命中的那個人。他是一個安定的男孩,我想他應該可以成為一個好父親。像我這種不被寄以厚望的女孩,到了這個年紀,除了嫁人之外沒有別的選擇。當然我也可以像母親那樣夜以繼日地工作,獨自養大孩子,但我不覺得這是一個吸引人的未來。於是我在伊格納西奧身上看到一個合理的願景,他能陪我走往後的路,我不用像母親那樣每天在寂寞中醒來。雖然我對他沒有熱烈的激|情,卻有深厚的愛戀,他那麼可靠,他的甜蜜柔情就像夜晚的枕頭;有他在身邊,我相信未來將不再坎坷。
「就叫希拉吧,神父,就取名為希拉吧,這樣比較好記。」這是母親作為我唯一一位家長的決定。從此我就是希拉了。
我們預計邀請一些親戚朋友來參加婚禮。比如我那位斷腿又失明的外公,他不只身體殘疾精神也在菲律賓戰爭時受到重創,每天都面對陽台坐著,沉默不語。伊格納西奧的母親和姊妹會從鄉下趕來,還有住在對街、信奉社會主義的茵格拉西亞、諾柏多和他們三個兒子,我們非常親密,就像血脈相連的家人一般。當然還有馬努艾拉女士為了替我做婚紗,她又重拾針線準備縫製她最後一件作品。婚禮當天,我們會用水果派、葡萄酒和苦艾酒招待他們,也許還會請一位住在附近的音樂家來演奏婚禮進行曲,或者請某位鄰居攝影師幫我們拍幾張照片裝飾在家裡。但我們暫時還沒有自己的房子只能先住在我母親家。
那幾年我就在這兩種世界裡無憂無慮地度過,從沒認真思考它們之間巨大的反差。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儘管兩旁矗立著雄偉壯觀的豪宅大門,我也像走在老街區那些蜿蜒的小和*圖*書巷子裡一般自然。小巷子的路面永遠坑坑窪窪,滿地垃圾,迴盪著小販的叫賣聲、尖銳的狗吠聲,行人永遠行色匆匆。如果聽到有人喊「潑水囉!」最好趕快躲起來,免得被潑得一身滿是鐵鏽的汙水。廉價租屋裡住滿手工藝者、小商人、員工和剛到首都的書報小販,他們賦予這裡獨有的街區本色。除非逼不得已,很多人都不願離開這個街區。但我和母親卻每天起個大早,匆匆忙忙地離開這裡,趕往祖爾巴諾街,毫無耽擱地投入服裝店的工作。
我們幾乎研究了所有廠牌的打字機,不斷地比較、試算。我不熟悉那些精密的功能,覺得小巧輕便的款式比較合適;但伊格納西奧不在乎大小,比較在意價格、分期付款的金額和條件。我們找遍馬德里所有賣打字機的店家,在櫥窗前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反覆練習那些外國打字機品牌的發音。這些發音讓我聯想到電影裡那些遙遠而富有藝術感的地名:雷明頓、皇家、安得伍德。我們可以選擇這個牌子,也可以選擇那個牌子,可以在美國商店買,也可以在德國商店買。最後,我們決定在馬格爾大街上的義大利奧利維蒂牌打字機專賣店購買。但我們怎麼可能想到,這麼一個簡單的決定,不過往前兩三步跨進家店的門檻,就為我們原本一同描繪的未來判了死刑,各自踏上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在一九一一年的夏天出生。同一年,吉普賽知名舞蹈家帕托拉.茵佩里奧和鬥牛士卡約結婚、墨西哥名演員內格列特出生,而歐洲的「美好年代」正走向沒落。當時已經隱約可以感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鼓聲,馬德里的咖啡館裡聚集著讀《辯論報》和《先知報》的人,還有一些不覺羞恥的嬉皮跟著舞台上大提琴的節奏瘋狂地扭腰擺臀。也是那一年,國王阿方索十三世成功擺平無數個情人,迎接他第五位合法女兒的誕生。與此同時,執政的自由黨主席卡納萊哈斯怎麼也沒料到:一年後,正當他在聖馬丁書店看書時,一個無政府主義者會過來撬開他的嘴巴,用兩顆子彈結束他的生命。
馬努艾拉.歌蒂娜——服裝店的老闆——數十年來從店裡生產出無數精美、剪裁得體、做工精良的服飾,聲名享譽整個馬德里。貴族女士穿著這裡出品的時裝、晚禮服、大衣和披風在卡斯特亞納大道上散步、去賽馬場賭馬、在耶埃羅門馬球場打馬球、到薩庫斯卡咖啡館喝茶,或者去華麗的教堂做彌撒。但在我真正開始接觸這些縫紉技術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只是店裡的小雜工,打理一切雜務,比如攪拌火盆裡的碎炭、打掃地上不要的布料、在火上加熱熨斗,或者馬不停蹄地跑去甘丹特霍斯廣場買線、買釦子等等。在這些雜務中,我最喜歡的就是把剛做好、包在棕色亞麻袋裡的成品送去那些有錢人家,這是我早期工作生涯裡最大的娛樂。就這樣,我認識了全馬德里最豪華莊園的警衛和司機,以及最有錢人家的女僕、保母和管家。我也有機會私下觀察那些高雅優美的女士、她們的女兒和先生,我就像一個沉默的觀察者,深入一棟棟豪和_圖_書宅、貴族的小宮殿和各個奢侈迷人的古建築。有時我只能在傭人區止步,由屋裡某個僕人來接收我送去的衣服,但有時他們也會讓我進入更衣室。每當這時,我便能穿越長廊,目不轉睛地欣賞會客室裡的地毯、水晶吊燈、絲絨窗簾和鋼琴,有時有人在彈琴,有時沒有。我常常邊看邊想.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裡真是太美妙了。
我學得很快。憑著靈巧的手指,我很快就適應這個充滿針線的世界:布料的觸感、尺寸、部位,以及各種衣形,舉凡頸寬、胸圍、褲長,和各種縫紉方法,比如修改腰身、袖口、補邊等等。十六歲時我學會分辨布料:中國紗、絲綢、透明薄紗、蕾絲;十七歲時我學會分辨它們的品質,並依此估量能做成怎樣的衣服。這些歲月就如踩著跑步機般地快速流逝,每年秋天製作高檔呢絨大衣和秋季新裝,每年春天製作輕薄的衣裝,讓達官貴人穿著它們在坎塔布里亞度過優閒的長假。就這樣十八歲、十九歲,慢慢地我開始經手更高段的剪裁法,縫製衣物最精細的部分。我學會縫領子、做翻領、設計裙襬,以及各種細部的加工和裝飾。我喜歡這個工作,享受縫紉的過程。馬努艾拉女士和母親有時會來徵詢我的意見,她們越來越信任我,馬努艾拉女士經常對母親說:「朵洛莉絲,這孩子目靈手巧,是塊當裁縫師的好料。持續做下去一定會有成就,會青出於藍勝於藍,你不用擔心。」母親卻總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埋頭苦幹。我也是,頭也不抬,假裝沒有聽見,但還是斜眼偷瞄母親,從她抿得緊緊的嘴唇裡看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然而,當我沉迷在伊格納西奧的愛裡時,服裝店的處境卻發生巨大的變化,生意越來越難做。第二共和的成立對我們顧客舒適奢華的生活造成衝擊,整個馬德里動盪不安,每個角落都彌漫著政治恐慌。有錢人自動延長他們在北方避暑的假期,想藉此躲開動盪騷亂的首都。廣場上人們高喊著「工人世界」的口號,市郊那些裸著上半身的勞工階級也跟著衝進城裡,包圍太陽門廣場。街上的私人轎車和奢華的聚會越來越少。年老的女士穿著喪服,唸著天主教的禱告詩,連續九天不斷地祈求第二共和總統曼努埃爾.阿扎尼亞早日垮台。每當路上的煤油街燈亮起時,總會立刻響起一陣槍聲。無政府主義者燒毀教堂,法西斯組織長槍黨如惡霸般揮舞著槍支。越來越多貴族用床單把家具蓋上,遣散僕人,扣上門閂,緊急逃往國外,把所有現金、珠寶和恐懼都帶出國,遠遠地思念被迫退位而逃亡的國王阿方索十三世,一邊期待不知何時才能安定的故鄉西班牙。
多年前,一台打字機徹底顛覆了我的命運。還記得那是一台義大利奧利維蒂牌的西班牙文打字機,當時我從店家的櫥窗裡把它帶回家才幾個星期,如今再回首,已經這麼多年過去。真的很難相信,一台沒有生命的打字機竟然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短短四天內就讓我原本的人生計畫全部化為過眼雲煙。而事實正是如此,我在它面前完全無能為力,無法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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