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改口說:
他安靜地走了,留下我孤獨一人,身邊是一束我此生見過最美的蘭花。我一邊強忍著追出去抱住他的衝動,一邊試著評量剛才這一切的後果。
馬柯士很輕很輕地跨了幾步,閃身躲進洗手間裡。我慢慢走到門口,抓住門把,深呼吸,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打開門。坎博捧著一個東西站在門外,看起來不重,包著五彩繽紛的包裝紙。我伸手去拿,他不給我。
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馬柯士從洗手間裡出來。
「對,暫時沒有那個打算。」
「這麼說的話他也不適合你,可是那天在賭場你們看起來像是很好的朋友。」
「我現在住在馬德里。」我努力開口說,動也不動地站在地毯上,光著腳,不知該怎麼辦。我想起凌晨時羅薩琳達的話:「對馬柯士謹慎一點,我們不知道他在為誰效命,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生意。」我打了一個冷顫。「不但現在不瞭解,也許還從沒瞭解過。」我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想依此判斷自己究竟能向他敞開心扉多少,又該防範他多少。他認識的那個希拉能不能偷偷溜出來,還是得繼續扮演這個截然不同的艾瑞希.阿格里。
他離開椅子朝我走來。他的容貌沒變,銳利的雙眼也沒變,直和_圖_書挺挺且充滿活力的身軀、絲絲分明的短髮、皮膚的顏色,還有下巴的輪廓。我曾環抱過無數次的肩膀、挽過多少次的臂彎,還有那雙會捧起我手指的手和熟悉的噪音。這一切突然變得那麼近、那麼親密,卻又那麼遙遠。
「好好照顧自己。」
「你走吧,馬柯士,快離開這裡,求你了。」我堅持道,一邊在心裡計算坎博要花多久時間去向他主人告發剛才看到的一切。如果馬柯士有發現他的帽子可能引發的災難,他也沒有表現出來。「你不用擔心我,明天晚上我就回去馬德里了,今天是最後一天,從……」
「不,希拉,妳別弄錯了。」他斬釘截鐵地打斷我,「馬努爾.達席瓦沒有朋友。他有臣服者、有人、有阿諛奉承者,還有很多有利益關係的貿易夥伴,但是他沒有朋友。而且最近這些貿易夥伴也開始不被重視,他正在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現在我們每天都會得到他的新消息,而妳應該置身所有這些事情之外,這個男人不適合妳。」
「那是我這生最大的遺憾。」
我們沉默了幾秒,可能正在想著同一件事,命運跟我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我們在這樣動盪不安的時刻再次相遇,hetubook.com.com
讓我們不得不向對方說謊,多麼悲哀。
「妳問問是誰。」他小聲說。
我踮起腳尖,把嘴唇湊到他臉上,給了他離別的一吻。當我聞到他的味道,他也感受到我的味道當我們的肌膚貼在一起,我的氣息飄散在他耳邊,我小聲地給出答案:
「請進,」我讓步了,「放到桌上吧!」
我對著鏡子刷睫毛膏,化好妝,只要再換上外出服就行了。離喬恩來接我還有快一個小時,我仍穿著浴衣。為了打發時間,不要老是胡思亂想任務失敗等等的可怕結局,我一大早就起床梳妝打扮,但時間還是很充裕,我走出洗手間,邊繫腰帶邊想該做什麼好:等會兒再換衣服吧,還是要先穿絲|襪?不,或許最好……就在那時,我看到了他,頓時全世界的衣服和絲|襪都不存在了。
「等等,還是放這裡吧,放在床尾這張椅子上。」
「我不知道妳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繼續說,「但現在抽身還來得及。離開這裡,回去摩洛哥……」
「不要再和馬努爾.達席瓦見面了,希拉,離他遠一點。我來就是要跟妳說這個。」他的聲音鏗鏘有力。
「我會照顧自己,你放心。那天你在賭場給我的紙條上問我得土安的希拉怎麼樣了,現www.hetubook.com.com
在你看到了,她變得更強大、更謹慎,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幻想。現在,我要問你同樣的問題,馬柯士.洛根,那個帶著滿身傷痕去非洲的記者,只為了跟總督做一個史上最長的專訪……」
「我是坎博,達席瓦先生的助理,他請我送東西過來。」聲音從走廊上傳來。
「那會回去摩洛哥嗎?」
我沒有接話,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沒有向服務台要毛巾,下午這個時間有人送毛巾來也不太對勁,但應該只是他們弄錯了。
「我們在得土安時沒有更進一步,真的很遺憾,妳說是嗎?」
「你在這裡做什麼,馬柯士?」我難以置信地問,幾乎快要結巴。一定是剛才服務生送毛巾的時候讓他進來的,但也或許不是。我用目光掃視整個房間,沒看到什麼毛巾。
「我跟他純粹是因為貿易關係互感興趣,準確地說是『曾經』互感興趣。據我得到的最新消息,他已經不想再跟我往來了,不只是我,他也不想跟任何英國人往來。」
我沒有說話,點點頭。他輕輕地捧起我的臉,用手指撫摸我的臉頰。
「還是讓我把它放到桌上吧,這東西非常脆弱,是一盆蘭花。」他解釋道。
「妳不會再回來葡萄牙了?」
「那就趕快離開和圖書,不要再見他了。」他堅持道,「那種男人不值得妳交往。我不知道妳為什麼換了名字,也不知道妳為什麼會來里斯本,更不知道妳為什麼要接近他,不知道你們是自然而然在一起的,還是別人強迫妳的,但我可以向妳保證……」
「妳明天就走嗎?」他抓住我的肩膀問,我的內心仍充滿焦慮和恐懼,但一種久違的感覺一下子湧上來。
「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我來葡萄牙只是為了幫服裝店採購布料。我在馬德里的一個朋友幫我聯繫上達席瓦,所以就見了幾次面,他只是普通朋友。」
「也不會。我會繼續待在馬德里,那裡有我的服裝店和生活。」
就在這時,我看到某樣東西。真希望腳下立刻裂開一條縫讓我鑽進去,馬上陷進去,被黑暗吞噬,永遠消失,這樣就不用面對這個東西可能引發的後果。那張小桌子上,就在電話和金色的檯燈之間,放著一個不該出現的東西,不能讓任何人看到,更別提達席瓦的手下了。
他沒有回答、沒有跟我打招呼,也沒有為自己貿然闖入我的房間辯解。
「送毛巾。」門外一個聲音喊道。
我鬆了一口氣,他的話間接證明羅薩琳達已經成功地找到他,並請人把我的資訊好好地傳達了。我們還是面對面站著,和圖書但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往前一步,我也往前一步;他再走一步,我也再走一步。剛開始說話時我們各自站在房間一頭,就像兩個互相猜疑、戒備森嚴的對手,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反應。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不自覺地越走越近,直到兩人都走到房間中央,佇立在床腳和桌子之間,只要再動一下就會碰到彼此。
我猶豫了一下,雖然馬柯士已經躲進洗手間,但讓他進來我還是有點害怕,可是拒絕又好像我在掩飾什麼,而現在這種時刻,我最不希望發生的就是引起他們的懷疑。
「放床上吧,謝謝。」我大聲回話。
他就站在那裡,左手扶著牆角一張椅子的椅背,穿著白襯衫和灰色西裝,既不緊張也不放鬆,反而有點嚴肅,好像一定要完成某個使命一樣。
「對,明天晚上,坐路西塔尼亞特快車。」
他什麼也沒說,照著我的話做。但我想他已經看到了,怎麼會沒看到呢?剛打過蠟、光亮如新的桌面上放著一樣跟我毫不相關,跟一個單身女人住的房間也一點都不協調的東西:馬柯士的禮帽。怎麼可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我沒有說完,一陣敲門聲打斷我的話,有人在外面。真不是一個好時間,我正說到關鍵,我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