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蘭伸手去取毒氣彈，把它從皮帶上解下，拇指按在保險針上。金拿羅伸出手制止住葛蘭，他搖搖頭，又朝愛莉的方向點點頭。
「共孵出三十幾個蛋。」葛蘭回答道。
「因為……」她指了一下。
金拿羅渾身直冒冷汗。他對馬爾杜轉過身去，馬爾杜正站在越野車旁邊，「我可不要這麼做。」他說道。
「你必須這麼做。」
「我可不覺得，亞倫。」
「未成年恐龍呢？」
他在一塊突出的水泥平臺上，那平臺有點像堤防，離地面七英呎高。數個巨大的鋼製接線箱構成一個臨時的藏身之處，使他們未被兩隻成年的迅猛龍發現，那兩隻恐龍就在他們的面前，離他們不到五英呎遠。牠們長著一身深綠色的皮膚，上面夾雜著略帶棕色的虎紋。牠們筆直地站立在那裡，尾巴一動不動地向外伸出，使身體保持平衡。牠們一聲不吭，烏黑的大眼睛警覺地注視著四周。在成年恐龍的腳跟前，幼龍正輕捷地跑來跑去，吱吱地叫著。更遠處，在黑暗中，成年恐龍在地上打著滾玩耍，發出陣陣短促的吼叫。
「我沒辦法做到。我不行。」
「你看牠們在空間上是怎麼排列的。牠們在那裡按某種模式或布局分布著。」
葛蘭雙眉緊蹙。看來，愛莉說得沒錯，這些動物表現出各種舉動，但當牠們靜止不動注視著什麼或是休息時，牠們似乎使自己朝一個特別的方向，幾乎可以說，牠們在地上排成一道道看不見的直線。
「噢，天哪。」金拿羅氣急敗壞地說道。
金拿羅盯著電擊棒，「你不會打我吧？」
那隻成年恐龍發出哼聲，上下點著頭。
葛蘭問道：「你在法庭上經常使用這玩意兒嗎？」
「不要動，」葛蘭說道，「保持鎮靜。」
愛莉解開了皮帶，那金屬帶扣啪一聲掉在水泥地上。成年恐龍的頭部猛然往上抬了一點，然後歪向一邊，露出好奇的樣子。牠又朝前走去觀察四周，而那隻未成年小恐龍則歡欣地鳴叫著，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成年恐龍還是在愛莉身旁和*圖*書。接著，牠終於轉過身子，走回巢穴的中央。
金拿羅開始往後爬進洞穴內。但是他已嚇得魂不附體，根本無法繼續以這種姿勢向下爬——一想到要回過身來進那個他一無所知的地方，他就覺得恐懼萬分——所以最後他轉過身來，把頭先伸進洞裡，向前伸出兩隻手，雙腳不停地踢著，因為這樣至少他可以看清楚該往哪裡去。他把防毒面具套到臉上。
金拿羅轉身朝洞穴看了看，然後又回頭看了一下，「我不行。你不能強迫我那麼做。」
「沒事吧？」
葛蘭搖搖頭，「牠們一定沒有看到我們。而且現在巢中沒有蛋……這使牠們更加輕鬆自在。」
愛莉撫摸著那隻小動物，企圖使牠平靜下來，不再發出叫聲。她把手伸向那個頸圈，嘶地一聲將它解開。成年恐龍猛然抬起牠們的頭。
突然間，他向前衝去，跌入了黑暗之中，只見眼前骯髒的牆壁變成一片漆黑；接著牆壁變窄了——一下子窄了許多——窄得令人感到可怕——他被擠在中間，迷失了方向，那擠壓感越來越嚴重，把空氣都從他的肺部擠出來了，他只是朦朧地感覺到，那洞穴微微向上傾斜，使他的身體稍微改變位置。他不停地喘氣，眼睛直冒金星，而那陣巨大的痛楚更是令人難以忍受。
金拿羅回頭望著洞穴，望著黑咕隆咚的洞口，這簡直是大地張開的一張大嘴巴。然後他又看看馬爾杜，他站在那裡，身材高大，表情冷漠。
當金拿羅的雙眼適應了黑暗時，他現在可以看到自己正在一個大型的地下設施之中，但這是人工建造的——這裡有水泥澆注時留下的縫隙，還有鋼筋從水泥中凸出的尾端。在這個巨大、發出迴響的空間裡有許多動物。金拿羅猜想，至少有三十隻恐龍，或許還不止呢。
金拿羅回過頭來，翻了個身，慢慢地站了起來。當他的雙眼逐漸適應黑暗時，他專注地看著前方。但是，他在黑暗中看到的第一件東西——在黑暗中閃現出微光的東西——卻是和*圖*書眼睛。發出綠光的眼睛。
愛莉沒有戴防毒面具。
金拿羅把他的手錶翻過來，「我就知道，這個東西遲早會有用的。」錶面下是一個指南針。
葛蘭借助夜視鏡綠色的螢光，從平臺往下窺視著，首先察看第一個恐龍巢。那巢由土和草製成，就像一個寬敞的淺底籃子。他數了數剩下的十四個蛋殼。當然，從那麼遠的地方他不可能點清楚確切的蛋殼數目；總之，這些蛋殼早已經破碎了，散得遍地都是，不過他還是能夠點清楚汙泥中留下的蛋的壓痕。顯然，這些恐龍在快下蛋之前築起牠們的巢，而恐龍蛋在汙泥中留下了永久的痕跡。他還發現，至少有一枚蛋破掉了。他相信一共有十三隻動物。
「我不明白，」金拿羅說道，「牠們為什麼不發出攻擊？」
「是的，但是，看起來牠們幾乎是要躲藏在這裡。」
「我不知道，愛莉。妳是認為這裡存在族群的次顯微結構？就像蜜蜂一樣？」
洞口又恢復一片漆黑。
「為什麼每個人都是輕聲細語的？」金拿羅問道。
幾十隻眼睛包圍著他。
第二個巢已經裂成兩半。但是葛蘭估計，巢裡保留了九個蛋殼。第三個巢中有十五個蛋殼，不過，有三枚蛋看來未孵出前就已經破掉了。
金拿羅望著他們說道：「牠們怎麼不到外面去？」
那未成年恐龍發出嗚嗚的叫聲。
「不行，」葛蘭說道，「不過我想，我們現在可以做一些事情啦。」
「妳瘋了，」金拿羅看著愛莉．塞特勒把手臂往前伸、身子使勁地朝後擠入洞穴中，便對她說道，「妳這樣做是瘋了！」
兩隻食肉恐龍！
「那麼牠們在幹什麼呢？以牠們的空間結構來表現某種社會組織形式嗎？」
「你看到了多少？」
「不會造成很大的傷害，」馬爾杜說道，「幾乎不會造成致命傷，但足以把你打倒在地，或許還會使你大便失禁而已。雖然不會造成永久性的殘疾，不過至少可以用來自衛。」
「那樣說不通，」愛莉說道，「因為牠們全是這樣和_圖_書。」
「或者，也許這是一種習慣，」愛莉說道，「物種的特殊行為，使牠們能互相辨認。不過，也許這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含義。」愛莉嘆了口氣，「也許牠們是不可思議的。或者，這是一種交際方式。」
「那麼，是幼龍有這種癖好囉？」
「不，你仔細看看，注意那些小恐龍。當牠們在玩耍時，牠們到處打滾、四處亂竄。但是當牠們不跑不跳站在那裡時，請注意牠們的位置。牠們不是面對著牆，便是背對著牆，就像在排隊一樣。」
「抱歉，」葛蘭說道，「我想這其中還有一點疑慮……」
金拿羅長長地吐了口氣，「老天，我們可以走了嗎？」
在下面的空地上，那隻成年恐龍聽到叫聲後好奇地回過身來。
「這樣才對。」馬爾杜說道。
葛蘭也有同樣的想法。蜜蜂在空中透過跳某種舞蹈能相互連絡。或許恐龍也有相同的功能。
葛蘭看到這裡只有三個巢，由三對成年恐龍在看顧。牠們的活動範圍大致上以牠們的巢為中心，不過幼龍和未成年恐龍的活動範圍似乎有交疊，會闖到另一夥的活動範圍內。成年恐龍對幼龍慈祥寬厚，但對未成年恐龍就比較嚴厲；當未成年恐龍過分調皮時，成年恐龍有時會咬牠們。
塞特勒微笑著，「或許我是瘋了。」她回答道。她往前伸直兩手，抵著洞穴的周圍，使身子後退。突然間，她消失在洞穴中。
有一隻幼龍充滿好奇心，蹦蹦跳跳地向平臺跑來，一邊唧唧地叫著。現在離他們只有十英呎遠了。
金拿羅連氣也不敢喘一下。
「好。」愛莉蹲在那小動物的身旁，一邊說道。小恐龍又叫了起來。
「要待到能把牠們全部數清楚為止。」葛蘭回答道。
那隻恐龍從他們身旁經過，牠那又長又彎曲的爪子踩在水泥地上，發出一陣陣的響聲。牠在愛莉前面停了下來，愛莉躲在鋼製接線箱的後面，蜷曲在未成年恐龍的身旁。那隻未成年恐龍暴露在外面，但愛莉的手還搭在牠的頸圈上。成年恐龍抬起頭來，朝空氣中嗅了wｗw•hｅｔubｏoｋ.ｃｏm•com一下；牠的頭部離愛莉的手僅咫尺之遙，但是接線箱擋住了牠的視線，因此牠看不到愛莉。牠的舌頭試探性地朝外一伸一吐。
成年恐龍還是壓根兒沒有注意到他們。
葛蘭放下毒氣彈，又去拿電擊棒。那隻成年恐龍還是緊靠著愛莉。
他蜷縮在平臺上，與恐龍的頭部只離一、兩英呎。那兩隻恐龍的脾氣十分暴躁，頭部猛烈地上下晃動，顯得緊張不安。牠們還不時噴著鼻息。接著牠們走開了，回到一大群恐龍之中。
「他看起來沒事。」
「輕鬆自在？」金拿羅反問道，「我們得在這裡待多久？」
「如果妳動作迅速。」
葛蘭搖搖頭。那些動物滿洞跑著，一會兒竄進光亮中，一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葛蘭皺起了眉。他說道：「這裡光線太暗了……」
「不。」金拿羅搖搖頭，「這是我妻子給我的，」他解釋道，「我的生日禮物。」他仔細看著那指南針，「唔，」他說道，「牠們並非任意排成行的……我認為，牠們是排成東北─西南向，差不多是這樣。」
「他們在等你呢，」馬爾杜說道，「你得下去才行。」
葛蘭還是皺著眉。
「哦，我的天啊！」金拿羅說道。但是有一隻成年恐龍立即跑向前來，抬起頭溫和地把幼龍住回趕。幼龍吱吱地直叫，表示不樂意，然後又跳起來，站到成年恐龍的鼻子上。成年恐龍慢吞吞地走著，任幼龍爬上牠的頭部，順著牠的脖子爬來到牠的背上。那幼龍感到頗有安全感，便一下子轉過身來；這時牠看到了三名不速之客，便大聲叫起來。
然後他掉了下去。
「總共有多少？」金拿羅問道。
「二十二隻。不過，亞倫——你有沒有在牠們身上發現什麼有趣的地方？」
「不，不完全是這樣，」愛莉回答道，「這比蜜蜂的更難瞭解些。這只是一種癖好。」
「不，你必須這麼做。」
葛蘭聳聳肩。過了一會兒，那些幼龍開始鳴叫起來，並且起勁地跳著。成年恐龍則好奇地注視了一會兒，然後隨著一陣響徹漆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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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我認為，你最好還是下去數數那些動物，」馬爾杜說道，「而且最好快一點。」
金拿羅汗流浹背、頭暈目眩。他開始向洞口走去。那洞口從遠處看來顯得很小，但當他走近些看，卻似乎變得大多了。
「只有天知道下面是怎麼回事，」金拿羅說道，「我告訴你，我辦不到的。」
「他在呼吸……」
愛莉說道：「也許牠們在傾聽什麼聲音。牠們轉過頭去，這樣就可以聽到……」
黑暗中的聲音。有手指在撫摸著他，來自發出耳語般的聲音的地方。四周很冷，像個洞穴。
「我看不見得吧，」馬爾杜說道。他舉起一根電擊棒，「有沒有嘗過電擊棒的滋味？」
「不，牠們全有這種癖好。成年恐龍也是如此。你看牠們，牠們排成行了。」
接著其中一隻向她走來。
接著，那洞穴猛然又向下傾斜，變得稍微寬了一些。金拿羅感到它粗糙的表面，那是以水泥鋪成的，還有涼爽的空氣。他的身子突然不再受到擠壓，但是卻在水泥表面上一路打著滾。
「我一直在觀察，」愛莉說道，一面把燈光照到她的記事本上，「如果要知道確切數字，你只有拍照，不過幼龍的口鼻部特徵各不相同。我數的數目是三十三隻。」
「這是一個族群。」葛蘭輕輕地說道，「四隻或六隻成年恐龍，其餘的是未成年恐龍和幼龍。至少孵化出兩窩。去年孵出一窩，今年又一窩。這些幼龍看起來大約四個月左右。可能是四月份孵出來的。」
「牠們在夜間活動。」
一隻女人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這是愛莉，「你能聽見嗎？」她輕輕問道。
「比如說？」葛蘭輕輕問道。
「很好。」
「你認為我可以把它取下嗎？」愛莉問道。
這時候，有一隻未成年恐龍走到愛莉前面，用頭去摩擦她的腿。愛莉朝下望去，只見那頸圈上有一個黑盒子。脖子上有一個地方溼淋淋的，這是剛才和幼龍頸部皮膚磨擦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