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加德堡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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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忙退縮,「哦……不……不,我不認識……」
克里斯意識到,眼前的事說明對諸多歷史事實,人們還有認識上的誤區。這些誤區根深蒂固,而且從來沒有人想到要提出質疑。是啊,城堡是要塞,它們總有一處設防的入口——護城河、吊橋等等。而且大家都以為,任何時候入口處都是戒備森嚴的。
「是啊,是啊,這是個惹是生非的大師。」達尼埃爾爵士陰鬱地沉吟道,「人人都在談論他。你知道人們都說些什麼嗎?說他能夠在一道閃光中現身。」達尼埃爾爵士搖了搖頭,無從判明他對此是信還是不信,「他必定是一位精通火藥的大師。」他在發「火藥」這個詞的音時,口型似乎不到位,而且吐字很慢,好像這是個外來的生僻詞,「你親眼見到大師了嗎?」
另一方面……
克里斯不由得想到了現代寫字樓,雖然白天也有門衛,但卻只是為了傳遞信息。到了夜間才有門衛看守。這些衛兵所起的作用或許也是如此。
聽到這話,克萊爾瞪了老者一眼,「叔叔,不要打亂我的計劃。」
年輕女人搖了搖頭,「爵士,確實沒有。他外出狩獵去了。」
街道狹窄而繁忙,房子都是兩層樓,第二層是懸挑出來的,所以陽光照不到地面上。房子底層清一色地開著店鋪:一家鐵匠鋪,一家兼做木桶的木匠鋪,一家成衣鋪以及一家肉鋪。那肉鋪的屠夫紮著血跡斑斑的油布圍裙,正在鋪子前的卵石街上宰殺一頭嗷嗷亂叫的豬。他們繞過地上的豬血和一攤白花花的豬腸子。
「要以實相告,克萊爾。」
「進去吧。」衛兵冷冷地嘟噥了一聲。他們走了進去。克里斯看到正前方有條拱道通往大廳。大廳裡的男男女女正在交談。他們衣著華貴,說話聲在石牆間迴響。
「Herkle,non.」耳機裡傳來:「對大力神發誓,我沒看見。」
「你是誰?」克里斯說,大為震驚。
接著他聽見了翻譯:「如果是生意人,就必須付錢。現在只要付五個蘇,過後就要付十個了。」
「我叫克萊爾。」
有一側門是打開的,一個衛兵正在啃雞肉。那男孩說:「我們要去見克萊爾夫人。她希望這位愛爾蘭人聽候她的吩咐。」
三個裹著和-圖-書白頭巾、只露出臉來的婦女拎著籃子走出城堡。兩個衛兵幾乎毫不在意。她們說說笑笑地朝外走,並未受到盤問。
「哦?」
那面色陰鬱的老者哼了一聲,「你是應該感謝上帝。你都快讓上帝失去了耐心。你那充滿巨大危險的旅行有沒有取得巨大的成功呢?」
那老者身穿有著華貴的栗白鼬毛領,上面鏽著銀色鳶尾花的栗色絲絨袍,「夫人,別來無恙?」他趨步上前說道。
「他說幫不了我。」
克里斯說:「不,不,事情根本不是這回事……」
「Perdoleo.(很抱歉。)」
她欲言又止,「沒有。」
「說實話,他說起話來怪怪的,」克萊爾說道,「因為他來自愛爾蘭的某個偏遠地區。他為人謙遜,這符合上等人的特徵。他的確救了我一命,因此,今天等克里斯托福穿戴停當之後,我就把他引見給我的監護人。」她轉向其中一個女僕,「我們的馬術教頭布蘭登扈從是不是跟他一般高?快去,把他的靛青緊身衣、銀腰帶和他最好的白緊身褲給我取來。」她遞給女僕一個錢袋,「他要多少錢就付他多少錢,但是要快。」
「既然院長不在家,我就去找了他。因為他們都說,近來大師同院長過從甚密。」
沉默中,一名女僕走上前來行了個屈膝禮,然後說道:「她就是埃爾薩姆的克萊爾夫人,是新近謝世的埃爾薩姆家族的傑弗里爵士的遺孀。爵士在吉耶納和米德爾塞克斯都有莊園和財產。傑弗里爵士在普瓦捷戰役中負傷不治而亡,如今這座城堡的主人奧利弗勳爵是夫人的監護人。奧利弗勳爵認為她必須改嫁,而且親自選定了馬勒岡的居伊爵士,居伊爵士是這一帶赫赫有名的貴族。可是夫人拒絕了這門婚事。」
街道上熙熙攘攘,鬧哄哄的。克里斯跟著男孩往前走,幾乎被臭氣熏得透不過氣來。他們來到一個鋪著大卵石的廣場,廣場中央是搭有頂棚的集市。在他們的發掘現場,這地方只是一塊空場地。他停下來,四下環顧,試和*圖*書圖把他所了解的與眼下所看見的加以對比。
「伊萊恩。」
「我不敢這樣做,因為奧利弗勳爵的部下闖入了聖所,強行抓走了大師。我害怕被人發覺,便逃了回來。」
「我想是院長告訴他的。不然就是他在翻閱文獻時發現的。為了方便僧侶們查閱,大師已經開始對聖母修道院的羊皮紙文件進行分類整理。」
「你做過的事情自己清楚。」
克里斯對他們的漫不經心感到吃驚,「城門他們不守衛嗎?」
「這種蓋爾語乃我聞所未聞。」說著他轉身面對克里斯,「你會講法語嗎?不會?Loquerisquide Latine?」
「有這等事?」達尼埃爾爵士若有所思地說,「但不知為何。」
「不是他?」達尼埃爾爵士雙眉緊蹙,「大師怎麼知道的?」
克萊爾轉過身,瞪了那女僕一眼。可是,那個忘乎所以的姑娘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夫人向世人宣布說,居伊爵士無法捍衛她在法、英兩國的財產。但是奧利弗勳爵想從這門婚事中收取酬金,居伊已經……」
達尼埃爾爵士咳了一聲,對那小男僕說:「好好照顧克里斯托福扈從,幫他洗個澡。」
他輕而易舉地進了城堡,但是他不知道離開時還會不會如此容易。
「那他就太高興了。」姑娘說罷,沿一條狹窄的通道匆匆離去。
「可是院長知道,」達尼埃爾爵士說道,「院長肯定知道。拉羅克堡最後一次大修時,擔任建築師的是他的前任拉昂主教。」
小男僕對克里斯鞠了一躬。房間裡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顯然是在暗示:他該離開了。他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你。」他以為他們會顯露出驚奇的表情,然而這一回,並沒有人顯得驚奇;他們似乎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三名身穿白衣的女僕快步走到男孩跟前,擁抱著他。她們看上去如釋重負,「承蒙天恩,夫人,您總算回來啦!」
她用嘴唇在他嘴上輕輕擦過,然後倒退一步,勉強鬆開他,手指輕柔地、慢慢地撫過他的脖頸。他感到一陣心蕩神迷,凝視著她的雙眼,發現她竟是如此美麗……
她行完禮,直起身,注視著他的雙眼。他發現她的年齡比他原先想的要大一些,大概在二十三四歲,而且非常漂亮。
他們走進一個大庭院和*圖*書,院子四周砌著石牆。這裡有不少馬匹。身穿褐紫和灰色束腰外衣的士兵三三兩兩地圍坐著,正在吃午飯。克里斯看見頭頂上方沿著牆有若干木製通道。正前方是另一座建築物,其石牆有三層樓高,上面還有塔樓。這是一座堡中之堡。男孩領著他朝它走去。
「是英語的一種,達尼埃爾爵士,夾雜一些蓋爾語,我是這麼想的。」
「那麼你還是免開尊口為好。」那老者轉向克萊爾,「大師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他張口結舌,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或做什麼。他覺得自己傻了似的,十分尷尬。
她還了個禮,「是你呀,達尼埃爾爵士。」
老者突然轉身,對站在他身後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說:「把克里斯托福扈從領到我的房間去,讓他洗個澡,淨淨身。」
「唔,大師不用多久就會到這裡來的。」達尼埃爾爵士說,「奧利弗勳爵會親自對他提出這些問題的……」他愁眉不展,顯然是想到這一點後頗為不快。
「當然。我還跟他說了話。」
他走過入口時,抬頭看了看城堡吊門的尖鐵條高懸在頭頂上方的大鐵柵。他知道這鐵柵頃刻間就可以放下。一旦放下,任何人都休想進入城堡,也休想逃出。
那女僕急忙離去。她從一位站在陰影處旁觀的,面色陰鬱的老者身邊走過。
克里斯離開房間時,達尼埃爾爵士冷淡地朝他點了點頭。
可是,就像男孩所說,為什麼要戒備森嚴呢?在和平時期,城堡是個繁忙的社會活動中心,人們來來往往,有拜見領主的,有運送貨物的,沒有理由戒備森嚴。也正如男孩所說,尤其在白天就更沒有理由了。
克里斯聽見衛兵回答:「Anthoubeest,satisfakere.Quinquesols maintenant,aut decem postea.」可他耳朵裡並沒有立刻傳來翻譯聲;他意識到衛兵說的是英語、法語和拉丁語的奇妙雜燴。
「Per,Per……dicendo ille Cieroni persimilis est.」他說起話來就像西賽羅
男孩見了m•hetubook.com•com她,似乎很不高興,氣呼呼地說:「那麼請轉告我叔叔,到時候我就去陪他。」
「大師說拉昂主教當時並不是建築師。」克萊爾說道。
「我曾幾何時這樣做過?」
「Non sumus mercatores.(我們不是做生意的。)」男孩說。
「感謝上帝。」
「那麼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你見到修道院院長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打聽,奧利弗勳爵的士兵就闖進了聖所。」
他的話音剛落,那頂黑色帽子已被摘下,一頭金色秀髮披落在她的肩上。她微微欠身行了個屈膝禮,「我深表歉意,請原諒我的欺騙行為。」
「你總算安全回來啦。」
可是兩個衛兵根本沒有注意他們。其中一個心不在焉地衝他們點點頭,另一個則背朝著他們,只顧擦鞋子上的泥。
「休要多言了,」克萊爾說道,「這位是我今天的救命恩人,克里斯托福.休斯扈從。他從居伊爵士的追殺中把我解救出來,居伊爵士企圖用武力奪取他無法在宮廷中自由贏得的東西。」
克里斯莫名其妙地說:「夫人?」
「夫人。」姑娘說著匆匆退下,朝房間的角落走去。別的女僕都在那裡悄聲議論,顯然是在責怪她。
緊挨著城牆就有幾間農舍和幾塊圍著籬笆的農田。這地方有一股豬的臭氣。他們從一座座茅草房和豬圈旁邊走過,聽見豬的哼哼聲。隨後他們登上石階,來到一條卵石鋪就的彎彎曲曲的街道上,街兩旁排列著一幢幢石頭房子。現在他們已到了鎮上。
但是男孩沒有給他多少機會去觀察。他領著克里斯從彎曲狹窄的樓梯爬上二樓,穿過一條石砌的走廊,進入一個套房。
「他知道我們要找的祕密嗎?」
克里斯.休斯對聽他們的對話感到很費勁,後來才聽出他們談論的是教授。他說了一聲:「大師?」
他在問他會不會講拉丁語。克里斯在學校學過拉丁語,能看得懂,卻從未嘗試過說拉丁語。他結結巴巴地說道:「Non,Senior Danielis,solum perpaululum.Perdoleo.(只會說一點點。很抱歉。)」
話音剛落,達尼埃爾爵士便瞪大眼睛看著克里斯,毫不掩飾他的驚愕。他轉向克萊爾問道:「說的是什麼?」
克萊爾說:「你認識和-圖-書大師?愛德華.德約翰斯?」
克萊爾咬了咬嘴唇,「恐怕沒有。」
他突然打住話頭,因為他意識到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那男孩儘管年紀小,說話卻很厲害,好像慣於發號施令似的。衛兵只是聳聳肩,轉過身去。男孩和克里斯穿過木門,進入這個村鎮。
從廣場對面走來一位穿著很不錯的年輕姑娘。她手裡拎著一籃子蔬菜,急匆匆地走到男孩跟前,關切地說:「公子,你離家這麼久,可把達尼埃爾爵士給急壞了。」
「叔叔,我的名譽,還沒有許諾給任何人。」說罷,克萊爾大膽地走到克里斯跟前,用手摟著他的脖子,望著他的雙眼,「我會計算你走後的分分秒秒,會一心一意想著你。」她的話語溫柔,眼睛濕潤起來,「盡快回到我的身邊來。」
「他說,他不認識大師。」
克里斯跟著男孩,來到兩扇用鐵條密密加固的木門前。這便是加德堡的入口。此時木門是開著的。一名身穿褐紫和灰色罩袍的衛兵在那裡站崗。衛兵跟他們打招呼說:「搭帳篷?鋪防潮地布?比武大會這一天市面上要賣到五個蘇呢。」
他們來到城堡正前方的一處開闊地。這裡顯得色彩繽紛,騎士們在馬上列隊行進,手持的旌旗迎風招展,「今天有許多賓客,」男孩說,「來參加演武大會。」
「親愛的孩子,」他說,「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的安全……還有……你的名譽。」
「他說不知道。」
正前方就是通往城堡的吊橋。克里斯抬頭仰望著赫然聳現的城牆和高高矗立的塔樓。在牆上巡邏的士兵注視著下面的人群。那男孩毫不猶豫地領著克里斯朝前走。克里斯聽見自己雙腳踏在吊橋木板上發出的咚咚聲。城門口站著兩名衛兵。他朝城門走去,不由得感到一陣緊張  。
男孩搖了搖頭,「你看見我們有商品嗎?」
男孩領著克里斯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他沒有提及剛才的對話,一面喃喃自語,一面徑直往前走。
「為什麼要守衛呢?」男孩說,「現在是大白天。再說我們並沒有遭到進攻嘛。」
那老者驚愕未減,「他說的什麼語?」
「真可惜,」達尼埃爾爵士說,「你為什麼不等他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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