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延期與難題
第三十九章 最後的幾個難題

艾噶爾一定也有同樣的想法,他臉色陰沉至極地說:「那我們該延到下個月嗎?」
「珍貴的葡萄酒,」皮爾思說:「老天,珍貴的葡萄酒。我們能把艾噶爾裝在箱子裡上行李車廂嗎?」
「很高興能幫上忙,」博吉司說,一臉帶著困惑的解脫感:「不過我發誓,一般人不可能鑽過那個洞,連小孩都不可能,而且一等他們把我鎖在裡頭——」
「以整個車廂……來看……」他愈說愈小聲。
艾噶爾啞口無言了。他盯著皮爾思,搜尋著他的臉,看可有欺瞞的跡象。登山是當時剛興起三、四年的戶外活動,但已經引起了廣泛的注意,知名的英國登山家如A.E.庫利奇也變得十分有名。
博吉司喘了口氣。「那條鐵路線,」他說:「各式各樣的安排,我們以前的老規矩,全都換新了。」
「老天在上,能有什麼妙計?」艾噶爾望著皮爾思冷靜地走到餐具櫃,倒了兩杯白蘭地。「就算你灌我酒,我眼睛也不會瞎到那個地步,」他說:「你也該睜開眼睛看清楚啊。」
「那不是真正的掀板,上帝知道我說的是實話,」博吉司說:「真的掀板是靠近客車廂兩端,前後各一個,可以讓空氣流通,兩個掀板彼此相對。這是最好的設計——」
房裡只剩兩個人時,艾噶爾氣急敗壞地發起脾氣來。「這個關頭我要不講實話就該死了。明天的案子可不是偷小孩的錢。這還不夠明白嗎?」艾噶爾揮著雙手:「依我看,趕快打消念頭吧。我們下個月再動手。」
皮爾思沉默了一會兒。「我已經等了一年,」最後他說:「明天我就要動手。」
「是嗎?」
那天晚上快九點三十分時,艾噶爾忽然跑來,打斷他們的晚餐。艾噶爾一臉煩惱,匆匆衝進餐室,對自己的突然闖入沒有半句道歉之詞。
「不,先生,」博吉司說:「他得留在車站,只待在月台上。」
「我沒辦法呀,」艾噶爾說:「你先聽了再說吧。」
艾噶爾說:「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不過我的膝蓋好痛——就是左膝蓋這裡——這一向是個壞預兆。我說呢,這麼危險我們就別動手了,等下回吧。」
「是啊,沒錯,」博吉司說:「不過不是真正的,因為你知道,行李車廂的掀板是固定打開的,上頭沒有鉸鏈,所以下雨的時候,我就渾身淋得溼透透——」
「那行李車廂裡有兩道掀板了?」
博吉司望了艾噶爾一眼,然後眼光又轉回到皮爾思身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你明天要下手嗎?」
博吉司停了嘴,完全一頭霧水。皮爾思望向艾噶爾:這位鎖精已經猜到他的想法了。艾噶爾搖搖頭。「聖母馬利亞啊,」艾噶爾說:「你瘋了,我老老實實告訴你,你的算盤完全打錯了。你以為你是誰?庫利奇先生嗎?」庫利奇是知名的登山家。
皮爾思又轉向博吉司:「上午的列車有幾節二等客車廂?」
「除了我擔任警衛之外,其他人都不准進入行李車廂。」博吉司說:「這就是新規定,新來的警衛要負責監督實施。」
艾噶爾說:「我發誓,我聽不懂你的計畫。再給我喝一兩杯吧。」他伸出杯子。
「我有個辦法,」皮爾思說:「不會太舒服,不過的確是有個辦法。」
「繩子?老爺,你指的是麻繩嗎?」
「什麼新規定?」
「我去年在歐洲碰到他。我們一起在瑞士爬過山——總共三座高峰——我學會了他的功夫。」
巴婁點點頭離去。皮爾思回到餐室,蜜瑞安仍坐在裡頭,耐心而冷靜。
「出了什麼事?」皮爾思說。
艾噶爾瞪著他。「對你來講夠簡單了,但是可能要花一兩分鐘。」他皺起眉頭:「不過你也聽到他說的了,不能冒險在中間的車站打開那把掛鎖,所以幹麼要——」
相反地,皮爾思平靜得簡直不自然。他雙眼定定看著艾噶爾。「我有個妙計。」皮爾思說。
艾噶爾一口吞掉:「是啊,聽起來好像有可能。你輕鬆走在車頂上,經過一堆客車廂,然後像庫利奇先生那樣用繩子懸到行李車廂一側,挑開鎖,打開門。你要能辦到,那我就真見鬼了。」
皮爾思手一揮打斷他,然後轉向艾噶爾:「外頭的那副掛鎖,會很難挑開嗎?」
博吉司連珠炮似地說:「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先生,我七點整準時去上班,有個桶匠在弄我那節車廂,敲敲打打的。另外還有個鎖匠,幾個紳士站在旁邊監督他們工作。於是我發現他們改掉所有的安排,就是今天,全都改了。我指的是那節車廂的運作規矩全改了,我不知道——」
「那是什麼?」皮爾思問。
「對,」皮爾思說:「現在你回家睡覺吧。」
「好了,」皮爾思說:「我必須知道的事情你都說出來了。」
「掀板,掀板是——唔,老實說,那不是一般的掀板,因為上頭沒有鉸鏈。我常常希望那是真正的掀板,我的意思是有鉸鏈的掀板,下雨的時候我就更希望了——車裡就m•hetubook.com.com淋成一個冰冷的小水坑,我可以告訴你——」
「除非我替你開門。」皮爾思說。他把一杯白蘭地遞給艾噶爾。
「我不打算這麼辦的,」皮爾思說:「所以在行李車廂裡有兩道掀板?位置在哪裡?」
博吉司搖搖頭:「那是掛鎖——掛在一道鐵栓的扣環上,從外面鎖上的。」
「以整個車廂來看,是在偏前或偏後的哪個位置?」皮爾思說。他踱來踱去,態度直率又煩躁,讓緊張兮兮想幫忙的博吉司完全摸不著頭腦。
「行李車廂的掀板在哪裡?」皮爾思說,又看了一眼懷錶:「我只在乎行李車廂。」
「我知道我是誰。」皮爾思簡短地說。他轉向博吉司,這位火車警衛過去幾分鐘愈來愈困惑,這會兒簡直是呆若木雞,那張茫然的臉上毫無表情,就連不知所措的成分都沒有了。
「我是姓西姆斯沒錯,」皮爾思說:「我們這位朋友只是在開玩笑罷了。現在我要你回家,睡覺,然後明天早上起床,像平常一樣上班。無論發生什麼事,一切還是照常。只要做你平常的工作,其他就別擔心了。」
「沒錯,往下就是了。」博吉司頓了一下:「不過如果你打算找個小伙子鑽進來,那可辦不到。那些掀板不會超過一個手掌撐開的寬度,而且——」
艾噶爾舉起一隻手,一根根扳著指頭:「原先你說,我會上行李車廂。但現在我進不去了——一個急著表現的蘇格蘭警衛會站在門邊盯緊,你剛剛也都聽到了。不過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會把我弄進去吧。」
博吉司表情有點困惑,然後開了口:「啊,空氣很夠的。那節車廂製造得很差,火車加速時,會有風從裂縫和空隙吹進來,聲音響得讓人耳朵發痛。」
「應該有吧。」
艾噶爾走了之後,皮爾思把車夫巴婁找來。
皮爾思微笑。「為了表示對死者的尊重。」他說。
「再給我來一杯吧。」艾噶爾說,舉起了他的空杯子。皮爾思立刻倒滿,艾噶爾又馬上大口喝下。
「沒有解決不了的,」皮爾思說:「妳有黑衣裳嗎?廉價的黑色連身裙,女僕會穿的那種?」
「博吉司,」艾噶爾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博吉司;他人在樓下。」
「他們改了什麼?」
「怎麼回事?」皮爾思冷靜地說。
他扳起第二根手指頭:「接下來,我進了行李車廂。那個蘇格蘭佬從外頭把門鎖上。我碰不到那副鎖,所以即使我混得進去,也沒法打開門,把那些金條扔出去,我被鎖在裡頭,一路會鎖到福克斯通。hetubook•com•com
「很好,」他說:「去找出來準備好,明天早上穿。」
「我的意思是,」皮爾思說:「那節車廂裡有任何通風設備嗎?」
「掀板是什麼?」皮爾思打斷他:「我們時間不多了。」
「我們辦得到的。」皮爾思堅持。
皮爾思從背心裡拉出懷錶。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離次日上午往福克斯通的列車出發時間只剩十個小時。皮爾思可以想得出一打妙計,讓艾噶爾在一個機警的蘇格蘭佬面前矇混過關,但沒有一招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安排。
「如果照今天的規矩,那可不成。今天,這個侄子,姓麥弗森,是個蘇格蘭佬,他認真得很——我看得出來,他太想找份工作了——任何乘客的箱子或包裹只要大得夠藏人,這個麥弗森就要求打開檢查,搞得氣氛很緊張。這個侄子可真是一點都不肯變通,因為剛得到一份工作,你知道,所以想做得十全十美,事情就是這樣。」
「死狗或死貓的味道,」皮爾思說:「死了好幾天的,你想你受得了嗎?」
「我們可不可以引他分心,然後趁他沒看到,把艾噶爾偷渡上車?」
「在車頂,我剛剛說過了,車頂中央,而且——」
「你在睜眼說瞎話,」艾噶爾說:「胡說一堆,完全沒道理。」
皮爾思凌厲地瞥了艾噶爾一眼。月台上是否有更多警衛並不重要,就算有一打警衛,皮爾思也不在乎。「那又怎樣?」他說。
「辦得到?」艾噶爾又炸了:「怎麼去辦?你認真聽我說,我知道你是聰明人,可是我也不是傻瓜,這事情我看得很明白,咱們的計畫是沒戲唱了。那批葡萄酒搞丟真是不幸,但事情發生了也沒辦法,我們得想清楚啊。」艾噶爾滿臉通紅,一副發狂的模樣,激動得雙手不斷在空中揮動。
「原來你姓庫利奇啊?」博吉司問:「你本來說你姓西姆斯……」
「唔,車頂是有掀板……」
皮爾思離開餐桌,下樓來到吸菸室。博吉司站在那兒,雙手擰著藍色警衛帽。他顯然和艾噶爾一樣緊張。
「那我呢?」皮爾思說。
皮爾思繼續踱步:「他們為什麼要改變原來的規矩呢?」
「鐵路線,」博吉司說:「他們改變了一切,就是今天的事情——每件事都改了。」
艾噶爾擠擠眼:「你沒唬我吧?」
艾噶爾嘆了口氣。
「我才不在乎一等車廂。」皮爾思說。
「該死,」皮爾思說。他開始在房內來回踱步:「那其他站呢?這輛列車中途會停靠紅丘,還有——」
「到底是改了些什麼?」皮爾思說。
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行,」皮爾思說。他立刻把思緒轉到下一個問題:「好吧,他們裝在行李車廂門上的這把鎖,從裡面能打開嗎?」
皮爾思仍來回踱步:「有沒有辦法在中間那一站——比方紅丘站——把鎖打開,然後到下一站湯布里吉再鎖上?」
「我明白了。」皮爾思說。這的確是個改變。
「他們修改規定了,」博吉司說:「車廂要到福克斯通才會開鎖。」
「什麼樣的臭味?」
「沒看到?他絕對不會沒看到。他隨時都瞪大雙眼,活像隻餓壞的老鼠盯著一片乳酪似的,注意觀察所有動靜。等到所有行李都運上車廂,他就爬進去,檢查每個角落,好確定沒有人躲在裡頭。然後才爬下車,把車廂門鎖上。」
「是因為下午的快車,」博吉司解釋:「總共有兩班快車,上午一班,下午一班。好像是因為下午那班列車上星期有東西被偷了。有位紳士托運的一件貴重貨品不曉得怎麼失竊了——我聽說是一箱珍貴的葡萄酒。總之,他向鐵路公還是什麼的索賠。一個警衛遭到開除,還賠了好多錢。站長今天早上叫我去見他,好好訓了我一頓,警告我這個那個的,只差沒給我上手銬抓起來。新來的月台警衛是站長的侄子,他負責發車前在倫敦橋車站給行李車廂上鎖。」
「快去吧,」皮爾思說:「相信我就是了。」
皮爾思說:「我認識庫利奇先生。」
「他跟你一起待在行李車廂嗎?」
「有麻煩嗎?」她說。
「三步,或四步,差不多,」博吉司說:「我從沒留心去確定過,不過我確定我恨那鬼玩意兒,而且——」
皮爾思皺起眉頭:「你把他帶來這裡?」
「我們有什麼繩子嗎?」皮爾思說。
皮爾思繼續踱步。好一段時間,他踏在地毯上的腳步聲和壁爐台上的時鐘滴答聲是房內唯一的聲音。艾噶爾和博吉司都望著他。最後皮爾思終於開口:「如果行李車廂的門鎖上,那裡頭要怎麼透氣呢?」
「沒錯,家裡有嗎?」
「掀板?搭火車的人管這掀板叫活門。就裝在車頂中央,裡頭用根桿子可以把這掀板打開或關上。有些客車廂會裝兩道掀板——我指的是真正的掀板——前後各一扇,彼此相對。這樣總有一扇不會是迎風。其他的客車廂呢,也會有兩道掀板,不過開到鄉間就會有麻煩,你知道,因為原本客車廂必須朝裡把掀板關緊,結果——」
皮爾思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告訴我改變了什麼。」他說。
「不知道,」艾噶爾說:「不過掛鎖通常不難對付。雖然製作得很堅https://m•hetubook.com•com牢,但是因為鎖大,所以裡頭的制栓也很大。有的人只要用小指頭,一下就能挑開。」
「沒錯,一切會進行得很順利的,只要你能忍受一點臭味。」
「今天喝夠了,」皮爾思說:「你還有活兒要幹。去你的旅舍,把你最體面的衣服帶過來,要最好的衣服,而且要快。」
「不行,」皮爾思說。他思索了一會兒:「去套上馬車,準備加夜班吧。我們得去弄幾件東西來。」
「你說那兩道掀板彼此相隔三步?」
「很冒險,」博吉司說:「那是一把大鎖,跟你的拳頭一樣大,可能會被人發現的。」
「還有其他的。」艾噶爾陰沉地說。
五月二十一日晚上,就在劫案動手之前幾個小時,皮爾思和情婦蜜瑞安在他位於梅菲爾的房子吃晚飯。
「你沒唬我吧?」艾噶爾又問了一遍。
「從掀板可以直接通到行李車廂裡面?」
「我櫃子裡就有繩索和登山裝備。」皮爾思說:「不是唬你的。」
艾噶爾顯然不太相信:「比方你把我裝在什麼箱子裡,他一定會要求打開來查看,結果發現我在裡頭。那接下來呢?」
「為什麼要穿?」她問。
「我就是故意要他打開來看到你的。」皮爾思說。
「你故意的?」
「沒有,老爺。能用馬韁的皮繩嗎?」
「那好吧,」他說:「就算你有辦法挑開那個掛鎖好了,吊在繩子上,把門弄開,然後再鎖上,從頭到尾沒被發現。那一開始我要怎麼進去,混過那個蘇格蘭警衛,何況他盯得很緊?」
博吉司點點頭:「他們給行李車廂的門裝了一把鎖,從外頭鎖上。在倫敦橋車站上鎖,到福克斯通才開鎖。」
「哎呀,就是新規定嘛。」
「閉嘴!」皮爾思說,突然爆發的脾氣嚇得艾噶爾後退一步。皮爾思轉向博吉司。「現在我問你,」他說:「如果你從車廂側面望過去,整個車廂就像個盒子,很大的盒子。然後在這個盒子頂上有掀板。好,那掀板的位置在哪裡?」
「很糟糕啊,」博吉司說:「靠近中央,相隔不到三步,而且上頭沒安鉸鏈。下雨的時候,雨水就直接淋下來,滴在車廂中央,積成一個大水坑,就在車廂正中央。」
博吉司雙手擰著他的帽子,用力得指節都發白了:「首先,列車登車時,有個新來的警衛,就從今天開始——一個新來的年輕人。」
「確實數字我不曉得,通常會是六節,接近週末會有七節,有時候非假日只有五節,但快到週末就會增加到六節。至於一等車廂,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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