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區的訪客大致分為三類，一種是非常講究品質、喜歡高級甜點的人；另一種是偏愛價格實惠、工廠製甜點的人；還有一種是兩種都喜歡的人。因此關於甜點的話題，三派看法不時衝突。

關西巧克力俱樂部的例行聚會上能享受到各種限量巧克力與甜點，但田山先生礙於健康狀況，是以研究員的身分破例入會，以收集可完成夢想的資訊為主。其他會員得知田山先生想開巧克力屋的夢想，都很歡迎他以研究身分參與活動。

但要說不可思議，還真是不可思議。

「是的。」

田山先生從包包拿出數位相機，開始從各種角度拍攝甜點。面對想碰卻碰不得的東西，他的自制力還真強。

我回家上網搜尋花梨的部落格，一下子就找到。雖然「花梨橫町」這名字不是很一有特色，但並沒有同名的同類型部落格，所以很快就找到。

「我爸是第三代傳人。我爺爺年輕時，專賣巧克力和蛋糕給神戶的領事館和住在日本的外國人。後來因為戰爭空襲，店裡生意中斷了一陣子，戰後重新開張，改賣給一般大眾。後來我爸趁泡沫經濟時代搭上高級甜點風潮，一改整家店的風格，變成現在這種連外地人也會特地上門光顧的規模。」

不久，田山先生也到了。他向我們打過招呼，坐下來時，順口說了句：「好期待啊！」

點進去一瞧，隨著像是夜市或懷舊點心舖的圖像，躍出一排招呼文字。

「從事這種工作本來就得接受各種批評，我想這事沒什麼大不了。」

長峰主廚站在蛋糕盒前，向在場眾人微微點頭致意：「謝謝大家再次賞光。誠如飯沼會長的說明，今天的主題是聖誕蛋糕，希望各位喜歡。」

「內人還是極力反對，」田山先生苦笑地說：「但我不會放棄的，因為這計劃關係到很多人，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夢想了。」

「別這麼說。」長峰主廚神情依舊沉穩：「專業甜點師傅受到批評時，越要有勇氣挑戰……但就算沒受到批評，也會抱持好奇心不斷創作。」

「話可不能這麼說，」出聲反駁的不是會員，而是長峰主廚：「不能欺騙自己的舌頭。要是你不來，我也沒必要再次挑戰，所以請你務必出席。」

「也不盡然吧！至少甜點種類可是越來越進化。」

我在走廊攔下她，問道：「天野小姐，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而且天野小姐的年紀與絢部小姐相仿，比泡沫經濟開始稍微早幾年出生。小學時代剛好是泡沫經濟結束的時候，於是我試著想像你從小到青春期間，吃的是什麼樣的甜點。像是戰前創業的關西老舖西點，以及泡沫經濟時期引進的國外最新甜點，還有前往歐洲拜師學藝、累積經驗的國內年輕甜點師傅創作的新式甜點……

「沒有，是什麼樣的俱樂部？」

長峰主廚將桌上只剩下一塊的蛋糕切面朝向花梨：「這款的蛋糕體是海綿蛋糕。自從冷藏設備越來越先進、慕斯類蛋糕興起後，近來也常用餅乾當蛋糕體。因為用餅乾做的蛋糕體比較容易與糖漿調和，口味變化更多，而且重量雖輕卻具有一定硬度。多虧出現了這種蛋糕體，蛋糕種類更多樣化了。不過，即使在法國，七〇年代的蛋糕體還是以海綿蛋糕為主流，而且多半是混合奶油糖霜製成。

長峰主廚苦笑說：「這種作法很像利用甜點師傅做些甜點，安撫遭受欺侮的女學生……實在可笑至極。」

福櫻堂也準備進入一年最忙的時節，除了製作大型茶會用的茶點之外，這時的忙碌程度，也是唯一能與西點店媲美的時節。

「最近十二月有個例會，我想邀請絢部小姐一起參加，謝謝你前陣子的幫忙。」

霎時，響起一片驚嘆聲。

「你喜歡什麼樣的甜點？巧克力嗎？」

「就是呀！三十年前啊，充其量只有奶油蛋糕，而且用的不是鮮奶油，而是人造奶油之類的替代品。聽說是用魚油做的呢！」

「我覺得聖代不錯，是一道很有滿足感的甜品。最近什麼東西都做得過度精緻，味道反而少了驚喜感，要是『天野』的話，肯定拿捏得恰到好處。」

「八成是因為女孩子多，才想參加吧！他和同學一起申請入社，大概是想交女朋友囉！」

「那個俱樂部的風格，好像跟絢部小姐的喜好不太一樣。」

服務人員將白色大紙盒端放桌子中央後，接著從走廊推來小車子，將切蛋糕用的器具擺在桌上。

「不會吧！一年一度的聖誕節耶！我無所謂啦！你們享用就行了。」

我一邊考慮著是不是該說出花梨的遭遇，又覺得隨口說出別人的私事很不道德，最後還是沒提起。長峰主廚不是那種只憑表象判定事物的人。他一定也查覺到花梨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搞不好比我更了解她也說不定。

無論是高級甜點，還是工廠作的平價甜點，我都喜歡。

「我會幫忙宣傳的，請他們務必選購你們店裡的上生菓子。」

「已經承諾人家了，我就一定要依約行事，反正也能替田山先生的巧克力店多增加一點資料。」

「其實這次例會活動，請來了長峰先生擔綱製作。」

長峰主廚從柊樹造型的金色糖果綴飾上取下葉子部分，裝飾在分給每個人的蛋糕上，原來柊葉是按照人數做成的。

有幾名會員偷瞥了花梨一眼。八成是鬼塚先生的朋友吧。我覺得很不舒服，花梨倒是不在意。

茶會結束後，花梨走到長峰主廚面前坦率致歉：「上次是我太沒禮貌了，真的很抱歉。」

「不過，身為『天野』主廚的千金，從小應該吃過不少高級甜點吧。到底是什麼讓她不滿意呢？」

「鬼塚先生覺得如何？」

「如果我又批評呢？這樣不是很浪費時間嗎？」

「真不巧，我也不太清楚。」

我戰戰兢兢地問：「長峰先生怎麼回她？」

「還感覺得到微微的涼爽感呢！為了融合所有香味，也加了一點辛香料提味，是吧？」

言談之間，我發現花梨其實不是對身為甜點師傅的父親抱持反感，而是不滿以父親為傲的母親。

「因為長峰先生是知名巧克力師傅，不是嗎？」

飯沼會長回道：「我想明年吧！有會員希望能品嘗巧克力以外的甜點。」

「是的，我從沒離開過神戶。」

幾乎和我同時品嘗歐貝拉蛋糕的老太太，吃了一口後，不禁發出「哎呀」的驚呼。只見這位姓繁野的老太太用閃閃發光的雙眼凝視長峰主廚，問道：「這款歐貝拉，是用巧克力加上香草混合而成吧？」

也許情緒稍微平復些吧。鬼塚先生開口：「我記得有條會規適用於這般情形，要是有人嚴詞批評菜單，主廚可於當月重做一次，贏得批評一方的認可。」

過了一會兒，收到花梨邀請我參加同好會的mail：

這是你的勳章，長峰先生。

「什麼事？」

約莫十五人參加的聚會，清一色是女性。本來心想自己從事的是相關行業，要是被問到比較敏感的問題，那就尷尬了。幸好今天出席的女孩子個性都很好，不會問些尷尬的話題。

「總覺得跟年輕女孩格格不入。」

一進入會場，我發現大部分會員已經到了。飯沼會長、鬼塚先生、繁野女士、藤岡先生等，還有其他之前見過的熟面孔，也有初次照面的人。

服務生完成工作後，陸續離開，只剩長峰主廚留在會場。

天野花梨小姐：

我也沒和花梨約，覺得來不來應該由她自己決定。

長峰主廚繼續說：「加了奶油糖霜的海綿蛋糕，無論味道還是口感都跟餅乾做的蛋糕體大相逕庭，是一種讓人懷念的好滋味。這次我就是以此為底，創作出這款聖誕蛋糕。至於巧克力奶油中的草莓，我先用蘭姆酒稍微煮過，而且為了讓巧克力跟蛋糕體的味道不會衝突，還用了味道比較濃烈的黑蘭姆；巧克力部分則是用具有水果酸味的Sao Tome巧克力來調和。此外，為了避免整體味道偏重，因此蛋糕表面的裝飾與挾著新鮮草莓的鮮奶油，用的是口感比較不膩的低脂鮮乳製成，不但味道清爽，也能緩和巧克力與雕花綴飾的重口味所帶來的刺|激感。」

「所以口味是到您父親這一代才改變？」

雖說同為關西巧克力俱樂部會員，但每個人與甜點結緣的過程不盡相同。因為有些人雖住在關西，卻不一定是關西人。不過，這些小時候走過六、七〇年代的會員，他們兒時記憶中的美味點心都是些小工廠生產的。畢竟以前不像現在這麼物資豐沛，以前想買個巧克力蛋糕，如果不是去特定地方、特定店家，絕對無法隨意買到各式巧克力蛋糕，如沙哈蛋糕（Sachertorte）、歐貝拉蛋糕、熔岩巧克力蛋糕（Fondant au chocolat）之類的吧。那個m.hetubook.com.com時代啊，和現在「只要上網就什麼都能買到」的時代，是截然不同的。但也許是因為能輕易買到任何東西，現在的人才會對甜點的喜好更執著、更要求。

「果然是不合小鬼的口味，」鬼塚先生插嘴：「對於不習慣吃頂級巧克力的人來說，還是連鎖餐廳的聖代比較好吃吧！就是那種杯底塞滿玉米脆片的玩意兒！」

長峰主廚心平氣和地說：「我無所謂，願意接受這個難得的挑戰。」

「都不是，我什麼資料都沒參考，也沒取得任何情報。」

點心盤上擺著吉備求肥，一種撒上白粉的褐色長方形甜點。雖然造型、味道十分簡單，但喜歡的人就很迷戀。軟綿中帶點硬度的口感，混合上等的甜味與肉桂味是其特色，可以說是非常風雅傳統的和菓子，也是絕佳茶點。

感覺我的好奇心又發作，真是個壞習慣。問題是，一旦放在心裡就無法不追究。

簡單和大家打過招呼後，長峰主廚走到房間一隅，服務人員開始配置茶器和點心盤。每個人的面前擺著三種甜點。

「我斷然拒絕了，告訴她我並不需要什麼參考資料，但對方硬要我收下，所以只好勉強收下，然後當她的面撕掉資料。」

「原本法式甜點使用的奶油糖霜不是人造奶油，而是用真正的奶油調製，與日本六、七〇年代盛行的人造奶油，無論味道、香氣還是口感都截然不同。不但入口即化，口感清爽不油膩，還有一股高雅香味，堪稱風味絕佳的上等奶油，這種美味是用鮮奶油也做不出來的。」

「我覺得爺爺的蛋糕就是這種感覺！不過，店裡的生意是家父當上主廚後才蒸蒸日上的，所以我想家父採取的商品策略沒有錯。」

「現在一些便宜甜點用的也是人造奶油。」

我總算明白為何那時被鬼塚先生嘲諷時，花梨的反應如此激烈，肯定是想到之前開設的討論區裡那些無謂的爭論吧。明知言多必失，還是克制不了。

仔細想想，我雖然喜歡甜食，卻從未參加過這類同好會。雖然偶爾也會和朋友一起大啖甜食，但和一群不認識的人坐在陌生的店裡享用甜點，好像還滿有趣。

「真的嗎？」

眼鏡男自言自語道「總算來啦！」

「當然，」他回道：「記得小時候每次一下雪，我就會帶著放大鏡衝出屋外。」

「我問過會長，他說若是福櫻堂總師傅的家人當然沒問題，加上你又是長峰先生的朋友。」

「不過，能夠品嘗茶和點心，我們也受惠良多囉！」

大家屏息瞅著兩人。只見鬼塚先生一臉不悅，花梨倒是氣定神閒：「因為我曾在家父的廚房實習，總覺得聽到的感想都很像，有點無趣吧！如果用文旦做慕斯，不是更有意思嗎？」

「多虧我們店裡有一群優秀的工作人員，可以放心地把店務交給他們。況且店裡的聖誕蛋糕是採預購制——所以這方面不會有影響。對了，既然正逢十二月，就來準備聖誕節的應景菜單吧！」

「好可惜喔……」

「哦，聽來不錯呢！」飯沼會長雙眼發亮：「應景菜單是嗎？那就麻煩你了。」鬼塚先生語帶諷刺地說：「這麼一來，搞不好批評的人就要道謝囉！多虧這規定，才能吃到美味的應景甜點。」

「讓你費心了。」長峰主廚露出開心又不好意思的複雜神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我沒有準備什麼回禮……」

「是由巧克力愛好者發起的會員制俱樂部，模仿法國的俱樂部形式，但規模沒那麼大就是了。」

藤岡老先生邊享用甜塔，邊笑著說：「別取笑老人家哦！」又說：「這般硬度難不到我啦！我可是吃得津津有味呢！好吃。」

「二十幾歲嗎？」

「嗯……『天野』的甜點確實非常精緻。」

只見花梨主動附和：「沒錯！沒錯！」隨即回應：「我覺得任何人都能輕鬆享用，都能吃得開心的甜點，才是真正以心的立場來擬想的西點。像是用香醺或香草類，做出能讓味蕾遲鈍的大叔也能吃得很開心的甜點，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哦！與其說是甜點，更像是香醺或辛香料，只要稍微改變一下驚奇感，不是很有趣嗎？」

只見花梨噘起嘴。我還以為她可能生氣了，沒想到她露出燦爛笑容，回道：「謝謝你。不過，要是我去買的話，家母肯定會露出『你總算願意吃天野蛋糕』的勝利笑容，所以我會請朋友幫我一次買一些回來嘗嘗。」

湊近一瞧，發現純白薔薇原來是用糖粉加上麥芽糖調製而成的精緻糖花。只要再加入食用色素，便能成為美麗的柔和色調，但這次完全是採白色基調。

一塊塊蛋糕依序放在小盤子上。

「優雅的香味和濃厚的巧克力非常搭呢！我很喜歡這作法，可以用在下次特別訂製的夾心巧克力嗎？」

飯沼會長出神似地探身瞧著：「這就是所謂的白色聖誕嗎？這作品真是太棒了。內餡是傳統草莓口味嗎？」

因為關西巧克力俱樂部的規模尚屬同好會程度，所以目前沒有會員人數限制，也不像CCC那般，只限社會菁英參加。雖然關西俱樂部的會員來自各行各業，但必須透過會員介紹才能入會，而且經過審議後，也可能遭到拒絕或是要求退會。附帶一提，未成年者不能入會，因為購買高級巧克力必須要有一定程度的花費，所以無業、無收入者也不能入會，但如果退休人士具有一定財力，還是可以申請入會。

瞥見長峰主廚坐在老位子，依舊一邊翻著書、一邊用鋼筆作筆記。桌上擺著切子的圖片集。這東西也能成為創作靈感嗎？他的興趣還真是廣泛。

「你指的是？」

隔天傍晚，我去了一趟「路易」，探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咖啡廳。

「我在『天野』學藝時曾經學過，雖然外観與裝飾不同於以往，但整體感覺跟味道是一樣的，一點也沒變。因為一直很受歡迎，所以始終是店內的長銷品。天野主廚曾經說那是非常完美的蛋糕，以他的技巧與知識，絕對不可能做出超越那味道的作品。」

其實蛋糕是友人帶來的，她知道花梨喜歡某家店的蛋糕，所以特地跑去買，即使那家店和她家根本是反方向。

蛋糕送至我面前。

在法國的巧克力俱樂部叫做「巧克力愛好者俱樂部」（Club des Croqueurs de Chocolat，簡稱CCC）。創立於一九八一年，由美食評論家克勞德．魯非（Claude Levee）為首發起，會員多是作家、媒體人士、設計師等社會菁英。會員人數限定一百五十名，想要入會的話，必須等到有人退會才行，是一個會制相當特殊的俱樂部。俱樂部不單品嘗美味巧克力、舉辦甜點派對，也致力提升巧克力品質，有時也會針對相關時事發表嚴厲評論。

我邊啜飲紅茶，邊瞧了眼花梨的點心盤，每一種甜點都剩下一半左右，也沒打算繼續吃的樣子。是口味不合嗎？沒有特別喜愛哪一種嗎？三種甜點中，應該是甜塔最容易入口才是。

我愣住了。原來花梨喜歡的是這類甜點啊？怪不得她對時下流行的甜點頗有微詞，因為類型完全不一樣。

我的腦海中彷彿可以立刻浮現橘川女士那張鐵青的臉。長峰主廚那時的表情又有多恐怖妮？哇，光是想像，就讓人背脊發涼。

「就是說啊！實在太失禮了。聖誕節的事也是，我看乾脆回絕算了。」

雖然在未婚女性面前這麼說不太恰當，但由田山先生口中聽來，卻絲毫不覺得刺耳。

「我不是要問這麼久遠的事，是想知道關於長峰先生的事……」

他將茶與點心盤推向我，請我一塊兒享用。我用牙簽插起、吃了一口，舌上混合著肉桂味與求肥的甜味，霎時沉浸在難以言喻的幸福感中。京和菓子果然美味。

「歡迎、歡迎。」最先招呼我的是俱樂部的會長飯沼先生，看起來比田山先生稍微年長，人中和下巴都蓄著漂亮的鬍子。

「那就列入清單吧！」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飯沼會長瞅了一眼鬼塚先生，說：「是有這個規定，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出現過適用的事例。當然，主廚也有權拒絕，畢竟會員的批判並不具公正性。」

在法國還有一個限定法政界人士才能入會的團體，叫做「法界巧克力俱樂部」（Le Club du Chocolat au Palais）：俱樂部從一九九一年二月六號，起初是由三個律師組成及一個藥師組成。以推廣巧克力的來源、製作和一切優點為出發點，誠如字面所示，會員均為律師、法官和政界人士。

我為前幾天在巧克力俱樂部飽嘗美味一事向他道謝，長峰主廚露出一派沉穩笑容回應。他問我聖誕節有何計劃，我說當然會出席俱樂部的聚會。只見他一臉詫異地說：「日子可是訂在聖誕節前的休假日哦！不跟朋友一起過節嗎？」

花梨吃驚道：「沒有……」

田山先生露出促狹的笑容，說道：「你知道巧克力很久以前曾經被當成藥品使用嗎？」

「我是覺得繁野女士滿厲害的……只是會員比較多是中年男性，感覺比較像美食家的聚會，當中一定也有對酒和料理頗有研究的人吧！」

「非會員也能參加嗎？」

看來和沖本先生一樣，長峰主廚也沒向田山先生提起。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打探下去，也許世上有些hetubook.com.com事還是不要弄清楚的好。

待會員到齊後，飯沼會長用室內電話通知主廚上甜點。他掛斷電話，向眾人宣佈：「因為今天是聖誕節前夕，所以是以聖誕節為題製作。本來按照傾序是先上巧克力，但主廚希望各位能先品評蛋糕，所以會先上蛋糕。」

訊息上標示著她的電子郵件信箱，我決定回信到她的私人信箱：

「真是厲害！要是能有頒給甜點店的勳章就好了。所有工作人員都有資格佩戴這枚勳章，因為，你們做的是讓人開心的工作。」

「騙人！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味道？！」

我們陸續點了最受歡迎的京都蔬菜冰淇淋、特大號豆沙涼粉，以及黑蜜、抹茶蜜、水果蜜等三種口味的涼粉，還有特製砂糖醬油口味的糯米糰子。大家開心地品嘗各式甜品，邊拍照邊熱烈討論。

「啊……」

這個同好會有別於巧克力俱樂部，是非常平民化的和菓子同好會——信上這樣寫，讓我頗感興趣。

和菓子的世界也是如此，有讓學習茶道的人，稱讚不已的上生菓子，也有糯米糰子、年糕之類的家常點心，劃分得很清楚，不是嗎？

飯沼會長沉穩地拍了幾下手，示意大家聽他說話。「感謝大家今天百忙之中抽空與會，這個月的菜單是由『路易』的主廚長峰和輝先生擔綱，主廚正在隔壁房間準備。在享受甜點之前，我們先來開會吧！」

「那附近還有溫泉，下次休假時，一起去如何？」

「橘川女士還沒來。」髮梢根根立起的短髮中年男子斜睨著時鐘答道。隱藏在他那只有上半部有框的眼鏡下，是一對犀利的雙眼。他的氣質明顯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是因為工作關係還是本性如此，則不得而知。只見他用毒舌派的口吻，喃喃說道：「原來她也會遲到啊！還真難得。」

聲音猶如成熟果實般嬌甜，連同性的我聽了都渾身酥軟，但眼鏡男似乎不為所動，馬上抱怨：「遲到的人應該先道歉吧？」

「我們是上菓子屋，所以不賣糯米糰子。不過，我也很喜歡吃就是了。京都四條有一家店……」

「應該不會，以我的薪水恐怕負擔不起。」

我用長湯匙舀了一口，放入嘴裡，隨即感受到一股帶著濃郁的生巧克力香，還有溫醇的威士忌味道，口感綿密細緻。原來是威士忌口味的沙巴雍。沙巴雍比較常用的素材是香檳，所以這個用的是單一麥芽威士忌嗎？不但感受得到威士忌本身類似果實、花卉的香氣，還有一股結合可可亞的香味，迅速在鼻腔深處擴散。我深吸一口氣後，舀了一口淡黃色果泥，帶點苦味的酸澀口感，應該是葡萄柚吧？又覺得好像不是，到底是什麼呢？

絢部小姐喜歡什麼樣的甜點呢？

「我對勳章這種玩意兒沒什麼興趣耶，」長峰主廚嘴角漾起微微笑意：「我的工作跟榮譽什麼的無關，只希望能不斷做出讓客人吃得開心的美味甜點，等上了年紀、沒體力再做時就退休。因為我是『路易巧克力工房』聘請的主廚，所以我退休以後，就由沖本接任。或許過了幾年，大家會忘了我的名字，忘了我的存在，甚至連我做的甜點不記得……但這些都無所謂，我只知道現在要做出最棒的甜點，這樣就夠了。」

然後每一位會員面前，擺上茶器與餐具。

「因為藥草園栽植的祕密香草，尚未公開販售，所以只能先用於像現在這樣特別訂製的商品。」

舉行例會的飯店玄關依舊擺飾著那棵金色聖誕樹，也只能再擺飾幾天了。因為聖誕節一過，就要準備迎接新年。每年一到這時候，總是特別心浮氣躁。

「可以告訴我是哪兩款蛋糕嗎？或至少給我一點提示。」

絢部明莉小姐：

「絢部小姐，你會參加那個俱樂部嗎？」

「如果去長峰主廚的店，買得到剛才那款蛋糕嗎？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很想再吃到。」

我拿起叉子，從外層的鮮奶油直切至最底部的蛋糕體，趁形體尚未崩壞前，塞入口中。

「嗯，我會考慮的。」

「拜託！」我說：「我光是吃蛋糕和巧克力就吃飽了。再也塞不下任何東西。」

「又是被你叔母強迫嗎？」

「好贊喔！和菓子裡，我最喜歡糯米糰子。你知道東京有一家專賣怪怪糯米糰子的店嗎？外頭沾的居然不是紅豆，而是奶油醬和咖啡奶油醬哦！沒想到超好吃呢！」

「因為我外婆住在高知的鄉下，每年都會送我們家很多水晶文旦。」

知名百貨公司的外牆垂掛著金色鈴鐺吊飾，一到夜晚，好幾條綴飾就會發出耀眼光芒，步出百貨公司大門的客人手上提的是印著綠色、紅色與金色的特製應景提袋。聖誕夜前夕，這些東西將放在家中櫃子上，靜靜等待派對時光到來。

「不好意思啦！我真的沒有想要惡整長峰主廚。可以幫我轉達嗎？」

聽大家自我介紹，最年輕的還是高中生，最年長的是三十幾歲粉領族，大多都是與我年紀相仿的二十世代。最年長的那一位是早期討論區的常客，和花梨認識最久，也在經營以高級西點為題的部落格。她經營的部落格，就是花梨口中那個「她常去逛的部落格」。另一位三十幾歲的女性，則是經營關於和菓子的部落格。她們三個似乎經常聊天，商議舉辦同好會等事宜。其他人則是經常發表、回應的訪客，或是靠mail聯絡的同好。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

「如果你真的喜歡這個味道，不妨吃吃令尊店裡的蛋糕。『天野』的蛋糕裡，有兩種是始終依循你祖父的作法而製作的蛋糕，你沒察覺嗎？」

「對了，絢部小姐聽說過『關西巧克力俱樂部』嗎？」山田先生這樣問起。

身為版主的我還要居中協調，勸導大家不要爭執，真的很麻煩。於是我決定關掉討論區，改開部落格。當時很猶豫究竟要經營哪種主題，後來選了工廠製甜點與懷舊點心，畢竟以高級甜點為題的部落格不勝枚舉，我朋友的部落格也是以此為題，所以我決定選擇完全不同的領域，試圖走出自己的風格。

「可是現在是十二月——店裡工作正忙，不是嗎？」

「你不是說討厭這幾年流行的蛋糕嗎？所以我試著用『減法』來製作。」

文旦？我詫異地搜尋記憶中的味道，是說將那像葡萄柚的水果，加入巧克力慕斯嗎？問題是，十二月初哪裡買得到文旦啊？

說得也是。我還真是明知故問。「也可以挪後一天慶祝啊！是要和太太、小孩在二十五號那天晚上慶祝嗎？日本也有很多人不是在聖誕夜，而是選在當天慶祝……」

「長峰主廚也是這麼說。」

——我在心中對自己說：既然沒人給，那我來給長峰先生一個巧克力師傅的勳章。

「莫非她討厭父親做的甜點？」

敲門聲傳來。

「一定會的！長峰主廚的手藝一流，一定能做出不同於上一次的作品。」

我一邊品嘗豆沙涼粉、一邊對花梨說：「我上網一查，沒想到『天野』居然是戰前就創立的老店呢！因為店裡的夾心巧克力很花俏，我還以為是近幾年才開的店。」

「天野小姐，既然你公開批評主廚的手藝，就必須對自己說的話負責。我們俱樂部對甜點與師傅都抱著莫大的信賴與尊敬，不是那種單憑個人喜好恣意批評的無聊聚會。若非如此，我們不可能邀請到師傅為我們籌辦每個月的聚會。」

只要素材選得好，即使是款式簡單的蛋糕也能做得美味無比——這是初次和長峰主廚見面時，他告訴我的道理。之後，我吃了好多他們店裡的甜點，但那時的冰淇淋與巧克力的美味，依舊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中。對我來說，那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味道。

那是花梨念國中時的事。有一次，花梨在客廳和來家裡玩的友人一起吃蛋糕，外出回來的母親看到了，當場數落她幾句，說什麼既然請朋友來家裡玩，當然要拿出更高級的甜點招待，怎麼不去店裡帶幾個回來？

花梨直視著長峰主廚臉認真地說：「……很棒的甜點。不，是非常美味的甜點，謝謝。」

「不是，是我自己決定要來的。要是能吃到美味蛋糕就好了。」

「這就沒辦法了。」

「其實我是來幫兒子買的，那小子參加茶道社啦」

「甜塔的口感也很不錯，用的應該是一般麵包店用的特殊小麥粉吧！所以比一般甜塔來得酥脆，但對藤岡先生來說，不會稍嫌硬了點嗎？」

飯沼會長宣佈：「那就請大家慢慢享用吧！」

「好啊！那就趁情人節到來前計劃一下吧！」

有一回，大家討論對於新品甜點的感想，結果有些人的發言不是針對甜點，而是惡意中傷喜歡這款甜點的人……

「嗯，挑了一個很適合巧克力口感的牌子，是北愛爾蘭出產的單一麥芽威士忌嗎？」

我們最後品嘗的是歐貝拉蛋糕，果然不是泛泛之作。雖然基本上也是由以咖啡糖露為底的杏仁蛋糕體、咖啡奶油醬、巧克力甘納許等三層所構成，卻有一股特殊的巧克力香。

花梨的味覺十分敏銳，能夠辨別素材種類，也有一套自己的美味基準。長峰主廚曾待過「天野」，多少承繼了花梨不喜歡的口味也說不定。若是如此，那究竟是什麼？

沒有半個年輕人，看起來都是四十多歲的年紀，也有年近半百的紳士與和_圖_書老婦。從他們與華麗風格截然不同、有著獨特沉穩氣息的穿著品味看來，應該是家境優渥、擁有位於鬧區獨棟住宅的人士。

「雖然日本的西點歷史是從戰前開始，但一般日本人是從六〇年代以後才比較認識西點的吧！當中又以鮮奶油蛋糕和聖誕蛋糕最廣為人知，也是日本獨立發展西點文化時期的代表性甜點。不過，西點的製作方式從七〇年代末期開始急遽改變，不論是製作方式、材料、器具或機具，都變得跟國外一樣，採取統一的規格化。

位於西宮的和菓子店「颯」，咖啡廳裡還附設販賣部，店面十分寬敞。有不少使用國產紅豆做的美味內餡，搭配近來流行的蔬菜做成的和菓子，菜單上還介紹最受歡迎的京都蔬菜口味冰淇淋套餐。餘韻無窮的爽口與香甜，加上蔬菜的咬勁與香氣，即便時至冬日，依然很受歡迎。

部落格設有留言板，不是用來回應話題，而是留言給部落格主人，於是我留下自己已經瀏覽過網站，覺得很有趣之類的簡單訊息。

「所以沒辦法顧慮您太太的心情嗎？」

田山先生也附和：「記得小時候，神戶靠海的那一帶，雪總是積得很深，深到可以堆雪人呢！關西以前比現在更冷。」

我將田山先生選購的幾個上生菓子包裝好，看來他是真心想幫我們推薦給他兒子的社團。

因為我兩側的位子都空著，所以她主動坐到我旁邊。

「不來一趟，有點過意不去。」花梨臉上浮現一抹苦笑。

「我的感想？」

「好辦法！」

站在走廊上的是位年輕女性，神情有些畏怯地探頭窺看，一頭華麗長鬈髮蓬鬆地落在胸前，嬌柔的氣質和會場氣氛有些格格不入。她眨著大眼睛，問道：「請問這裡是巧克力同好會嗎？」

花梨抬頭看長峰主廚，苦笑的說：「是我叔母還是我母親？是誰教你店裡以前的作法？她們就是多管閒事、愛出意見。」

「是啊！」

鬼塚先生舉手：「意思是不滿意的人，可以先離席囉？」

「不用您操心，反正我又沒男朋友。」

被點名的是剛才那位想吃「天野」聖代的老先生。

活動開始前，聽到幾位之前沒見過的會員，熱烈聊著送給兒女孫子的聖誕禮物話題。

花梨驚愕地雙眼圓瞠。

長峰主廚說：「這也沒辦法，畢竟孩子不見得能照著父母的期望長大，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

「沙巴雍的口感也很不錯呢！」

田山先生問：「接下來好幾天都得待在廚房工作嗎？」

「還合你的口味嗎？天野小姐。」

「您說的沒錯，」長峰主廚謙遜地回道：「至於種類——」

也許是因為繁野女士起了頭吧。其他會員紛紛發表感想。

我是個甜點愛好者，也很想討論任何類型的甜點。

「聽說內人還稱讚長峰先生做的巧克力好吃，也許現在這樣是最佳狀況吧！其實夫妻之間啊，就是人家說的相欠債囉！」

長峰主廚繼續說：「所以天野小姐厭倦現今流行的蛋糕，也就是令尊與我做的甜點。既然如此，那就將令尊為了做出現今風格而逐一添加的技法、材料、製作方法等，依序減去，如此一來應該就能做出讓天野小姐覺得『美味』的標準。」

真是問了不該問的事……有點懊悔。因為雖然他現在單身，卻不表示他沒結過婚，搞不好讓他想起比單身更不好的回憶。就在我不知如何接話時，長峰主廚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

最後是用金箔裝飾的歐貝拉蛋糕，十分忠於基本款的造型。既然故意選這一道，味道應該有別於一般的歐貝拉。

「不好意思，可以向您請教一件事嗎？」

過了一會兒，長峰主廚在飯店服務人員的陪同下，步入會場。

我嚇了一跳。從他的年紀看來，還以為他有家室。

不會吧！我詫異地驚呼。這樣不惹惱專業甜點師傅才怪。總覺得橘川女士身後有著花梨母親的身影，不惜出此手段，難道是為了讓女兒認同父親做的甜點？

待田山先生回座，長峰主廚拿起刀子切了一刀，俐落地用蛋糕鏟接住。蛋黃色蛋糕體、巧克力鮮奶油、挾著新鮮草莓的鮮奶油夾層旋即躍入眼簾。

當聽到他沒有一起過節的對象時，我就在想要送他什麼禮物。雖然了無新意，但送我們家的商品，他應該會很開心吧。不但可以舒緩他忙碌的心情，而且因為不是什麼特別訂製的東西，也不會讓他誤會我有什麼意圖，可以輕鬆愉快收下。

「這種事幹嘛說謊啊？話說回來，這種尷尬的事就別提了，只會讓人心情低落……長峰先生呢？沒有過節計劃嗎？」

「沒事沒事，」飯沼會長趕緊打圓場：「鬼塚先生，別太小孩子氣了。今天有兩位初次參加的客人，我可不希望讓人家覺得我們關西巧克力俱樂部是什麼難搞的團體，克制一下好嗎？」

「太好了。這樣吃起來也比較不用顧忌他人囉！」

過了一會兒，花梨也到了。

「也是啦！又不是遭到知名雜誌或是電視節目的惡意批評。」

「請多指教，」花梨微笑地問我：「你也是初次參加嗎？」

「她不是存心惡整，也不是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參加，只能說長峰主廚的運氣不好。」

「沒辦法囉！現在社會誘惑多，孩子才稍微懂事，就得接觸大人世界的事，成天沉浸在充斥危險、暴力的網路世界。」

因此為了避免紛爭，我希望能區分清楚。

雖然造型簡約，美麗的剖面卻讓人不由得猛吞口水，光看就能感受到一股香甜感在口中擴散的錯覺。光想像巧克力那一層的味道，直叫人感動得頭皮發麻。

每篇報導的回應與引用都很熱烈，看來「花梨橫町」在這類部落格中小有名氣。像是對當季新品甜點的評論，從開賣日開始就有一連串感想與批評，而且幾乎都是比較直覺性的陳述，不是什麼理論性的文字，內容十分生活化。即便談的是比較嚴肅的話題，也能感受到同好之間分享的樂趣。

「那很好啊！」

「啊，」年輕女人突然驚呼：「可是我的錶還有五分鐘才到耶！」

「應該吧！因為要做完聖誕節這一檔訂購的商品，只好去附近澡堂洗澡，累了就睡在店裡。」

當我準備說出感想時，田山先生說：「可以再針對材料和內容物說得詳細一點嗎？」看他沒動手做筆記，應該是用錄音筆記錄吧。雖然一想到聲音被錄下來，就有點不好意思，但這也是為了幫助他實現巧克力屋的夢想，所以我盡量仔細敘述味道與口感。

「花梨橫町」沒有關於一般西點店的情報嗎？除了高級甜點店之外，也有很多西點店的東西很好吃呢！像是鮮奶油蛋糕、起司蛋糕之類，我覺得放一些這類情報也不錯。

「有什麼感想，還請不吝分享，」田山先生說：「因為我無福享用，只能靠大家的感想來感受一下味道。」

長峰主廚繼續說：「橘川女士還帶了幾本甜點方面的雜誌，說裡頭有花梨小姐喜歡的甜點類型，請我參考一下。」

果然。

我一邊眺望漫天飛舞的雪花，一邊問：「長峰先生觀察過雪的結晶嗎？」

「是的，但覺得直接使用未免無趣，所以稍微變化一下。」

「沒有，那個時期和情人節一樣忙碌。」

花梨的神情和剛剛一樣帶著苦笑地說：「和上次的蛋糕截然不同……有股令人懷念的味道呢！很像我小時候吃的蛋糕。」

「沒必要批評得這麼難聽吧！人家可不是學生，而是社會人士。」

「那我收回剛才的話，這些甜點真的很好吃，謝謝款待。」

飯沼會長說：「橘川女士因為有急事，無法前來，特地請人代替她出席。」

我主動打招呼，大家微笑地歡迎我加入。

「適合冬天的上生菓子上市了呢！」

花梨說：「那我不是還得出席嗎？」

「既然如此，那你今天為何來呢？不是特地代替別人來的嗎？」

「所以是因為其他原因？」

是我為你佩戴的，世上獨一無二的巧克力師傅勳章。

「可是……如果我特別訂製呢？」

只見他雙手按住盒子兩側，緩緩拿起盒蓋。

「我還是單身，不用擔心這種事。」

「啊，跟那時相比，現在的甜點簡直是天堂。現在就算吃不起高級甜點，只要去趟西點店，就能買到好多美味的甜點。雖然很懷念以前種種，但是老實說，我連碰都不想再碰以前那種吃了就讓胃很難受的甜點。」

我只能苦笑地用眼睛欣賞這些捨不得送人、只想買來犒賞自己的商品，既嫌惡自己的貪婪，也替自己單純到禁不起誘惑感到悲哀。

每個月會換一次例會活動的主廚，十二月邀請的恰巧是長峰主廚。

「田山先生清楚長峰先生的事嗎？」

「相較於『隨時都能買到』的甜點，這世界上也有『一輩子只能遇見一次』的甜點。如果天野小姐能這麼想，未來不管遇見怎樣的甜點都會珍惜，不是嗎？」

另一款是白色甜塔上綴飾著紅醋栗，表面用的應該是白色巧克力，內餡必須切開才知道。

要是能在部落格看到你的留言，我會很開心的。

翌日晚上收到回音：

「日本的氣候都變了，」長峰主廚接口說：「街上排放的熱氣實在很可怕……也許在神戶，再也看不到以前那樣的大雪了吧！」

不好意思，請恕我不想觸及這類話題。

周日下午，我和田山先生一起到場。

穿過飯店大廳，映入眼簾的是一棵約莫兩公尺高的傳統巨型綠色聖誕樹。樹梢頂端裝飾著耀眼的聖誕天使，深綠色枝葉上垂吊著深紅色蘋果與條紋圖案的拐杖糖，而蠟燭型的LED閃滅著金光，映照外頭紛飛的白雪。雖然只有一棵聖誕樹，卻散發著聖誕氣息。大廳流洩著靜謐的弦樂曲，我們搭電梯上樓。

我和田山先生問長峰主廚要不要一起走，長峰主廚竟然說：「我在和*圖*書想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

「我們家那個剛升上國中，開口閉口就是要零用錢。」

謝謝你前日的照顧，也謝謝你光臨我的部落格。

「說到雪，長峰先生一定很喜歡中谷宇吉郎教授寫的那本書吧？那本以科學方法觀察結晶形成的書。」

「我最近忽然覺得自己的孩提時代已經是非常遙遠的事了。這三十幾年來世道的改變還真大！而且都是朝不好的方向改變。」

「就是啊！」

還真是意想不到的邀約。既然是為了滿足成年人對於巧克力的喜好，長峰主廚勢必會全力以赴，光想像就好期待，於是我當場答應參加。

「尤其泡沫經濟時期，開始進口高級巧克力，歐洲名店紛紛在日本設立分店，所以只要住在日本就能吃到世界各地的甜點，國內的自製品也受到影響，有了劃世代改變。甜點這字眼被英文字『sweets』取代，甜點師傅也稱為『patissier』，當然甜點本身的味道也有所改變：比較不那麼甜，卡路里少一點，口感綿密、入口即化的蛋糕成了大眾的最愛。這種改變甚至影響了正宗法式蛋糕……天野小姐應該是道地關西人吧？」

「既然想道歉，那就聖誕節再來一趟吧！」

無法回應你的要求，真的很抱歉。

「當然。」

「我也可以說是參考天野小姐上一次的感想……不是嗎？」

「那你去過加賀市雪之科學館嗎？」

「哦？是喔？」

花梨的母親一向以丈夫的工作為傲。這種態度其實沒有錯，錯就錯在她老是恣意批評別家店的商品。

「也對！我懂這種感覺！」

我好想和她多聊聊，於是又回信。

長峰主廚行禮致謝：「今後我們打算陸續開發一些別具特色的商品，但畢竟開業才一年，還有許多需要改進的地方，請各位不吝賜教。」

「按照規定是要的。」飯沼會長說。

田山先生出院十天後，又來到福櫻堂，看起來已經康復許多，不像在醫院時那般憔悴。他湊近展示櫃，開心地說：

「我也很詫異他們居然會邀請我，畢竟『路易』以年輕女客居多，為什麼會想邀請這種店的主廚呢？」

花梨繼續說：「可以用水晶文旦，因為這品種是採溫室栽培，十月也能出貨。」

一走進會場，瞧見十幾名男女坐在長桌旁。

「真的假的？」

「好！今天也來拍個夠吧！」

「減法……」

出了飯店玄關，太陽西沉，街上的聖誕燈飾照亮華麗的夜景，遠遠就看得到百貨公司的燈飾所營造出來的巨大光之畫。相較於那般明亮感，刺骨寒風毫不留情地悄悄從大衣領口與袖口鑽入。田山先生冷得身體直發顫，喃喃道：「看來花梨小姐跟她母親還有得鬥呢！」

對於甜點的好奇心依舊沒變，我忍住笑意說：「不能為您介紹，真是遺憾啊！」

「代替她出席？」眼鏡男反問：「我們有允許這麼做嗎？我記得連會員攜伴都有限制。」

「只要吃完『天野』所有種類的蛋糕就知道了。以你的舌頭一定能找出來的，我想令尊也會很開心吧！」

猶如擷取雪地一景般的蛋糕上頭與側面，用耀眼的白色鮮奶油綴飾出薔薇花樣。蛋糕上頭除了薔薇花樣之外，還綴著做成柊樹枝葉模樣的金色糖果，葉子部分裹上金箔，成了仿真的金黃色綴飾。

田山先生也表示：「我必須七點到家。」

「請別在意，我覺得剛才那份特製甜點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送來送去也只能送遊戲軟體，總覺得好空虛啊！」

「當然，我才不想和他們有什麼牽扯，不管是口味，還是俱樂部那些人，都和我合不來！」

「等等，先別說……應該是用薔薇和香橙花為底，還能感受到香草類的香味，是哪一種就無法確定了。莫非混合了好幾種？」

回到會場，大部分會員已經離開，沒看到鬼塚先生，長峰主廚也不在。正將相機收進包包，準備離開的田山先生發現我回來，趕緊問：「還好吧？」

田山先生忙完別的事才會過來。

離聖誕夜還有兩天的休假，我把一些必備品塞進大背包，獨自前往關西巧克力俱樂部舉行例會的飯店。

「沒問題，那就從慕斯開始品嘗吧。」

我從包包拿出一盒東西，遞向長峰主廚，對他說：「不好意思，在這種情況下拿給你。」又說：「這是聖誕禮物，是福樓堂的和菓子禮盒，裡頭有年糕紅豆湯、羊羹還有最中。我試著挑了長峰先生喜歡的點心，搭配成一盒。」

果然氣氛和巧克力俱樂部截然不同，感覺自己比較適合這團體。倒也不是討厭巧克力俱樂部那種高貴的感覺，只是覺得那種聚會型式一年開個幾次就行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像這樣無拘無束、一邊嚷著「好吃！好好吃喔！」一邊大啖美食的輕鬆感。和她們在一起，肯定連聊高架橋下賣的冰淇淋，都能聊得很High！

「沒有多大差別，」花梨意興闌珊似地說：「應該說挺像的吧！因為家父做的甜點也是大家說的那種感覺。啊、我不是說模仿啦！只是最近的甜點感覺都挺像的，是我太敏感？還是太挑剔呢？姑且不論美味與否，總覺得做工過於精緻。」

田山先生又開始邊讚嘆：「就算切了也好美啊！」邊猛按快門。

「只要是甜食都喜歡，我在和菓子店工作。」

長峰主廚一派沉穩地說：「你知道得可真清楚。」

長峰主廚走進來，幫忙按住門，讓端著蛋糕的服務人員通過。兩位飯店服務人員將裝在白色大盒子裡的蛋糕放在木頭桌上，看樣子應該是圓形大蛋糕，或許是上頭裝飾豪華，所以有點高度吧。

「就是關於巧克力屋的事，目前進展如何？」

「那時包括神戶在內的關西地區，這些勢力開始相互競爭、侵蝕彼此的勢力範圍。以『天野』為例，也就是正值你祖父製作的正統派神戶甜點，跟現在的主廚——也就是令尊——製作的新派甜點相互磨合的時期。天野小姐小時候應該兩派蛋糕都吃過，但最喜歡的還是祖父以傳統工法製作的甜點，對吧？也許，天野小姐的舌頭會無意識地區別。」

「可惜還沒去過。」

「要是知道，就不會說嗎？」

花梨的叔母也許是為了化解她與父母之間的心結，才請她代為參加巧克力俱樂部的聚會，又怕她突然吃到「天野」的甜點會反彈，因此先讓她品嘗別人做的，再找機會讓她嘗嘗自家商品……但就花梨的個性來看，這個作法實在不夠周全。

「我會帶來讓你滿意的作品。當然萬一不合意，我也不會感到困擾，因為只要能讓任何一個人吃得開心，我就覺得很值得，一點也不覺得浪費時間。」

蛋黃色蛋糕體紮實有咬勁，有股懷舊味道，有別於近來蓬鬆當道的蛋糕體，作法明顯不同。鮮奶油挾著新鮮草莓，濃醇的巧克力鮮奶油裡，則是摻著入口即化的果肉。還有一股溫醇酒香，用的似乎是蘭姆酒。有別於纖細外觀，整體是個別具分量感的蛋糕。相較之下，鮮奶油部分顯得輕盈許多。最令人讚嘆的莫過於美味至極的巧克力，甜中帶苦，可可亞在口中擴散的香味，以及猶如蜂蜜般滑潤的口感，讓舌尖嘗到無比喜悅。相較於上一次的歐貝拉蛋糕，可說毫不遜色。

「花類部分誠如您所言，至於香草類……這是商業機密。」

「記得小時候送他一套兒童文學就高興得不得了。真懷念那時候啊！」

「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吃過我爸店裡的商品了。也因為這件事，我跟我媽吵過很多次。我爸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對我發怒，因為對他來說，只要有家族以外的客人肯定他的手藝就行了。這也是他之所以成為甜點師傅的理由。」

「服麼年輕的毛頭小子能了解高級巧克力的滋味嗎？」

好像有什麼輕飄飄的白色東西落到包裝紙上。仔細一看，原來是細雪。關西這時節一到深夜就會下雪，但降雪量不多。總覺得看到雪，才有一種聖誕節來臨的真實感。沒想到還不到深夜就下雪，真是難得。

「是她的晚輩，這位人士的父親是『天野巧克力工房』的主廚，所以是可信賴的人，自己還經營與甜點相關的部落格。」

飯沼先生似乎也注意到，開口問花梨：「天野小姐，你覺得如何？和令尊做的甜點口味不太一樣吧？」

「你感覺得出來？」

鬼塚先生雙手交臂，思索了一會兒：「老實說，我比較期待上一次長峰先生做的那種味道比較複雜的甜點。使用多種素材，神乎其技似地細心組合，做出一口難以言喻的味覺饗宴……就某種意味來說，這次的蛋糕太過簡單。但是……還是很美味。」鬼塚的臉上浮現一抹爽朗的笑，「雖然創作理念有別於上一次，但仍舊是非常好吃的甜點，我很滿足呢！」

花梨一臉厭煩地撂了句：「是嗎？隨你高興。」旋即起身離去，看來她不打算再來了。我趕緊向田山說一聲，起身追上她。

「嗯。上幼稚園時，家裡隨時都擺著那種古樸的巧m.hetubook.com.com克力和蛋糕。」

飯沼會長上前開門。

「知名的評定基準有很多種，例如上過報章雜誌，或是口碑很好，但這些要素應該都不足以吸引那個俱樂部的人。」

方才那位老紳士似乎企圖打斷兩人的對話，再次開口：「是『天野』嗎？那裡的巧克力馬卡龍可是一絕呢！內餡是滿滿的覆盆子醬，從來沒吃過那麼美味的東西，我們什麼時候再邀請『天野』的主廚啊？」

飯沼會長不斷發出「喔——喔——」的驚嘆聲之後，出聲問花梨說：「天野小姐，今天的蛋糕如何？」

巧克力俱樂部的每月例會都是租借飯店的會議室舉行，每次都有將近二十名會員出席，猶如祕密社團的集會。

「沒問題，我一定會上去看看。」

飯沼會長拍了一下手，說道：「接下來就讓我們享用巧克力秀吧！這次主廚為我們準備了三種巧克力，當然全都可以享用。另外還有馬卡龍和餅乾等，讓大家盡享巧克力的美妙滋味！」

「長峰先生為什麼辭去製藥公司的工作，成為巧克力師傅。」

「我看是你的錶不準吧！麻煩你看牆上的時鐘，對時一下！」

其實，以前曾在討論區放過這類話題，但訪客之間常常為此引發衝突。

田山先生起身，拜託先讓他拍張照，長峰主廚趕緊站到旁邊。只見田山先生迅速地從各個角度拍攝完畢。

「應該是吧！我也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一樣。爺爺那時的甜點，有一種歐洲風格的香氣，該說是古早味，還是基本經典款呢？對了，百貨公司不是常舉辦什麼藝術蛋糕比賽的活動嗎？得到優勝的蛋糕都華麗到宛如藝術品，讓人對師傅的手藝驚嘆不已……但實際吃了之後，卻覺得不怎麼樣，還不如放在會場角落當裝飾品的磅蛋糕、歐洲各地甜點，還有呈現漂亮奶油色的蛋糕卷來得好吃……」

「部落格那種東西只是門外漢用來打發時間的工具罷了！像橘川女士那麼專業的美食雜誌記者才沒空寫那種東西。」

花梨語帶無奈地說。照她的年紀推算，應該有將近十年沒碰過「天野」的商品。這可不是半調子做得到的事。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無法允許友人受到傷害——這麼激烈的反應，的確很像花梨的作風。

我試著搜尋文章分類，有一整排關於工廠製甜點與懷舊點心的報導。不只味道，連包裝設計、製作原料等，都記載得十分詳盡。地區限定的甜點報導也很豐富，甚至附上知名懷舊點心店的地圖。雖然題材通俗，報導內容卻不膚淺，應該說豐富到可以直接出書。我想起邀約花梨參加巧克力俱樂部聚會的叔母，是某本美食雜誌的記者，也許花梨在架設部落格時曾受過她不少建議。不，搞不好她叔母就是以化名經常回文的訪客之一。

「我只是坦白說出感想，」她那表情與其說是不高興，不如說是無奈：「而且我根本不曉得有那樣的規定，好像闖禍了。」

「所以天野小姐曉得改裝前的『天野』，也就是你爺爺經營時的味道囉？」

「當然，歡迎您隨時吩咐。」

「反正我也無福享用，你就不要客氣，盡情享用吧！」田山先生說。

那種品質根本稱不上蛋糕、那才不是真正的巧克力、想知道真正的美味，就該吃一次××店的〇〇……出現在討論區上的評論幾乎都是這類的字眼。其實寫的人並無惡意——只是熱切地想將美食推薦給別人，卻讓人有種強迫推銷的不舒服感。要是彼此不在意倒也相安無事，一旦有人居中搞鬼，就容易引發衝突。

不一會兒就收到回信：

「例會結束後，有一位叫橘川的女士來找我，說是天野花梨的叔母，也是美食記者。她對於侄女發言不禮貌之事感到非常抱歉，所以特地來向我致歉。說是自己硬要天野小姐代為出席，還再三強調天野小姐絕對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其實她這麼做讓我很困擾，既然誠心道歉，怎麼不帶當事人一起來呢？我想八成另有隱情，但因為不想牽扯其中，所以就沒多問了。我在想，說不定是橘川女士指名邀請我的？也許她看中我們店裡以年輕女客居多；希望我能以花梨小姐為對象設計甜點。」

「為什麼？」

「巧克力蛋糕的質感也很棒，與紅醋栗的口感調和得非常好。融合這兩種對比強烈的味道，不是件簡單的事。」

會場緊繃的氣氛霎時緩和下來。

這些人可說是田山先生打造巧克力屋的最大動力，一起朝著夢想巧克力屋的目標邁進。難怪田山先生不顧太座反對也要實現夢想。

不同於上次，通往飯店的路上瀰漫著濃濃聖誕節氣息，十分熱鬧。小店的櫥窗噴上白色應景圖案，還裝飾著用泡綿做成的馴鹿與聖誕樹，商品架上排列著綴飾金色蝴蝶結的紅色、綠色禮盒，服飾店、珠寶店、餐具店、骨董精品店、甜點專賣店等，紛紛擺出精心設計的吸睛商品。這一整年最華麗熱鬧的氣氛，猶如陽光般從櫥窗那頭發散出來。

會議內容對我沒什麼實質益處，都是關於申請入會者的資格審查、新開的法式甜點專賣店、巧克力專賣店之類的情報。會議約莫十五分鐘後結束，飯沼會長用室內電話聯絡長峰主廚。

「我剛剛提到洋菓子的時代演變，都是為了讓甜點進化得更好吃而來。所以，若單純只是少加東西進去的『減法』，是不可能做出好吃的蛋糕。而我這次非常講究選材，越是簡單的甜點，越能也越要彰顯素材的美味。」

鬼塚先生說：「我覺得這次最美味的當屬歐貝拉蛋糕。正如繁野女士說的，味道控制得十分巧妙，不會相互干擾，混合多種香草類，做出一口就能品嘗出的優雅香味……成熟高雅的演繹手法，絕對是跟我們俱樂部最相稱的巧克力。聽說光顧『路易巧克力工房』的多半是年輕族群，是不是應該在店裡多擺一些這樣的商品啊？否則豈不浪費主廚的好手藝。」

「太厲害了。您說得一點也沒錯。」

但就算朋友不在意，花梨也無法忍受。這件事於是成了引爆點。

「你來啦！」我說。

「那款蛋糕是專門為巧克力俱樂部製作的。正確來說，是為了『今年的聖誕節』而做的，所以店裡不會賣這款蛋糕，今後也沒打算成為店內商品。」

我用袖口接住雪，彷彿用雪做成一個勳章，再把手舉高到長峰主廚胸口的高度，好像是在替他別上勳章一樣，這個獨一無二的勳章，獻給那個正和田山先生愉快聊著雪之科學館和加賀溫泉的長峰主廚。

一種是玻璃杯裝著慕斯，猶如普施咖啡般重疊著幾層顏色。咖啡色那一層大概是用巧克力，白色那一層是奶油，淡黃色的是水果泥，不曉得吃起來是什麼感覺？

我試著搜尋關於一般西點店的報導，結果沒有，雜記中也沒有相關文章，似乎刻意摒除的樣子。雖然創立網站的意圖很正面，但了解花梨的背景之後，我的心情有些複雜。

「這位是橘川女士的侄女，天野花梨小姐。」飯沼先生介紹年輕女子，安排她坐在我們旁邊。

「又不是我自己說要來的，是叔母她硬要……」花梨話說到一半：「也對喔！我一開始拒絕不就得了。我到底在期待什麼啊？」花梨嘆氣，「果然還是吃自己喜歡的甜點比較輕鬆愉快，我有經營一個關於甜點的部落格哦！叫做『花梨橫町』，有空的話，還請上網搜尋指教。」

品嘗完慕斯，啜了一口無糖紅茶清潤一下後，接著享用甜塔。用叉子切了一塊塞進嘴裡，帶著杏仁味的甜塔，應該是先烤塔模，再塞入內餡，口感十分強烈。塔底舖的是紅醋栗果凍，往上一層是撒了榛果與開心果碎片的奶油醬，最後注入白巧克力，再冷藏凝固的樣子。比起果凍和外層塔皮，巧克力那一層明顯比較厚，所以小小一塊卻很有滿足感。入口即化的白巧克力甜味，與紅醋栗的強烈酸味成了巧妙對比，中間一層的奶油醬恰巧成了絕佳連結，是一道甜味與酸味均衡得恰到好處的甜點。

「大家都到齊了吧？」老紳士問。

「誠如你所言。」

「她大概一輩子都會反對到底、抱怨個沒完吧！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因為身邊有她這樣的人在，才不會被夢想沖昏了頭，也才能看清現實。」

名叫鬼塚的眼鏡男一臉不情願地噘嘴。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八成在心裡嘀咕。

「分別用於慕斯與歐貝拉蛋糕的巧克力也很用心呢！因為有水果和沙巴雍夾層的慕斯，與使用杏仁蛋糕體的歐貝拉蛋糕，無論酸味還是甜味的均衡感都不一樣。」

「古代馬雅人和阿茲特克人將可可亞視為藥品，在法國開設第一家巧克力店的人是藥劑師。一八〇〇年在法國創立的『黛堡嘉萊』（Debauve ＆ Gallais），到現在都還是法國歷史最悠久的巧克力店，創立者是皇室禦用藥劑師，他的外甥嘉萊也是藥劑師。」

桌上出現一個純白圓形蛋糕，而且是因應與會人數，製作的大型聖誕蛋糕。

對於高級甜點與原料知之甚詳的她，為何發表的是風格截然不同的甜點？

幸好友人不是會為這種事嘔氣的人，事後還笑著說：「我不會在意啦！因為我爸媽也很囉唆呢！」沒有因此影響到兩人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