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起立,掛鉤!」

從那以後,五〇六團再也沒有發生休假逾期不歸的事情。
五月底,E連打起背包,與五〇六團的其他連一起,乘坐一列走走停停的火車來到肯塔基的斯特吉斯。在車站,紅十字會的姑娘們給他們送來咖啡和油炸麵圈。這一點小小的享受將是他們此後一個月裡的最後一次。他們行軍來到鄉村地區,支起帳篷,挖露天廁所、排便溝,吃的是陸軍最喜歡的野戰食品——「SOS」,也就是眾所周知的奶油牛肉片麵包。
很多人都罵罵咧咧的,部分原因是,他們原本希望出征前能在紐約的大街上步伐整齊地走一遭,可是未能如願。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讓他們穿傘兵服,因為敵人的間諜看見之後就會知道有一個空降師要出國了。他們還不得不把肩上的一〇一空降師的「嘯鷹」徽章取下來。
韋爾什被分配到五〇六空降步兵團二營E連。他原來想回五〇四團,但是陸軍條令規定,候補軍官學校畢業生都要分配到新單位,因為怕他們回原單位會跟那些當兵的朋友過於熟悉。索貝爾把韋爾什分到溫特斯的排。他們倆很快就成了最好的朋友。他們的友誼基於相互尊重,這種相互尊重來自他們對領導藝術的共同看法——即韋爾什所說的:「身先士卒。」
「你最好學會在黑暗中觀察。」索貝爾說了他一句,然後讓他回自己的班裡,把埃德.蒂波調來代替溫當通信員。「由於我的『幫助』,」蒂波講述說,「索貝爾就總是在最需要的時候把地圖、羅盤和其他一些東西放錯地方。他還得到其他一些人類似的『幫助』,所以被弄得暈頭轉向,比以前更容易丟三落四。我們都希望他犯個大錯誤,然後被撤換掉,這樣我們到打仗的時候就不用受他指揮了。」
在一個星期的時間裡,E連每天早上都跑步來到傘兵棚,學習如何收疊降落傘。接著,他們又跑步回到凹地去吃午飯。下午就從一個懸吊在離地面四英尺的假飛機機身的模擬門裡往下面的鋸末堆上跳,練習如何卸去懸吊著的降落傘背帶,或者從一個三十英尺高的跳傘塔上,背著另一端固定在鋼纜上的降落傘背帶往下跳。
索貝爾張貼了一個清單,寫明了違禁物品、違規者姓名以及處罰辦法。從野外訓練回來、又累又髒的人們發現,他們認為是個人物品的每一樣東西都被翻得亂七八糟,像內衣、襪子、牙膏、牙刷全都堆在床鋪上。很多東西都不見了。
一九四三年六月五日至七月十五日在肯塔基、田納西和印第安納州進行了一場軍事演習。這是迄今為止傘兵與滑翔機載部隊的規模最大的聯合空降演習。雖然這還不是打仗,但卻是陸軍能做出的最接近實戰的安排。
八月中旬,全師以團的建制編隊集合,排著隊走上等候在那裡準備送他們上戰場的二十節列車。樂隊演奏著《就在那邊》。紅十字會的姑娘們都哭了。上車後剛剛坐定,賭局就開始了:向北開往紐約,然後歐洲或者地中海,還是向西開往加州,然後去太平洋?
「靠攏,站到門前面去!」
他命令士兵們「別被投進監獄」,然後就讓他們解散了。他們離開的時候,個個都佩戴著銀翼徽章,穿著擦得錚亮的靴子,褲腳是束進靴子裡的。他們回到家裡之後,父母和親朋好友都讚歎不已,顯然是因為他們有強健的體魄,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們在過去半年中建立起了自信心。他們所通過的訓練課程,五個志願者中有三個都通不過。他們經受住了索貝爾的懲罰與折磨,他們從飛行中的飛機上跳傘成功。他們都是佼佼者。
索貝爾上尉讓外號叫「泡泡眼」的二等兵羅伯特.溫給他當通信員。他把溫派去確定各個排的位置。溫最後「迷了路」,找個地方補覺去了。到了早晨,索貝爾讓溫說明為什麼會迷路。
在接著進行的一次野外演習中,E連接到通知說,要他們指派一些人做模擬傷員,給醫護兵提供包紮傷口、上石膏和夾板、用擔架撤離傷員之類的實踐機會。索貝爾得到通知,要求自己假扮傷員。醫護兵給他打了一針真麻醉劑,脫掉他的短褲,真的在他的皮膚上劃開一道口子,模擬闌尾手術。他們把切口縫合之後,包上繃帶,貼上醫用膠帶,然後就銷聲匿跡了。
還不僅如此。一輛吉普車開過來,把二等兵多伊的軍用背包和背囊扔了出來。他還得脫下靴子和*圖*書、換上普通鞋子,像普通步兵那樣把褲腳露在外面(傘兵們稱之為「直筒」褲)。他撿起自己的背囊和背包,在兩個衝鋒槍手的押送下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小鼓繼續敲著,一副淒涼的情景。這個場面重複了九次。
五月初,哈里.韋爾什少尉被分配到溫特斯的一排任職。他是個很難得的軍官。一九四二年四月,他主動要求到空降兵來,分配在第八十二空降師五〇四空降步兵團。他經過空降學校的訓練,當上了中士。總共當了三次。每次都是因為打架被降為二等兵。不過,他是個意志頑強的小個子愛爾蘭人,明顯有著當領導的潛力。他的連長發現了這一點,推薦他上了候補軍官學校。
辛克上校組織了一次全團閱兵。所有的人都穿上最好的軍裝,或者叫做軍禮服。他們齊步從一條砂石路上走到炊事兵簡易住房後面的一片空地上。辛克先下令大家立正,然後下達「稍息」的口令。大家注視著一名中尉,鴉雀無聲地聽他唸著一串名字,每個連一個,都是最後回來報到的。
站在打開的機艙門口,顯然是一種考驗。那些以前在訓練中表現出色的、那些後來像普通步兵一樣英勇作戰而獲得軍功章的,都可能會愣在那裡發怵。有時候會給他們第二次機會。這個機會不是在別人都跳下去之後,就是在第二天。通常,一個人只要發怵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再跳了。
六月十日,五〇六空降步兵團被正式編入第一〇一空降師,這一天也就成了該師有史以來最重要的日子。五〇六團的編入顯然鼓舞了一〇一空降師的士氣,至少E連的人有這樣的看法。
「從這時候開始,跳傘就很有趣了。我飄浮著向下落,不斷地擺動,用老百姓的話來說,叫做來回打晃。我很高興地四下張望,只見天上飄著許多意氣風發的傘兵,相互大聲呼喊著。」
「設備檢查情況報告!」跳傘長大聲下達命令。
每二十四個人乘一架飛機。除了一兩個人之外,其餘的人都是第一次乘飛機。C─四七攀升到一千五百英尺之後,開始在空中盤旋。跳傘長是個士官教官。紅燈亮起來後,他高聲喊道:「起立,掛鉤!」大家都把自己主傘包背後的引張索鉤到座艙上方中間的拉傘鋼纜上。
經過一個星期在跳傘塔上的訓練之後,他們已經做好了接受D級訓練的準備。這可是動真格的,要從C─四七運輸機上跳下五次。完成五次動作的人就能獲得傘兵的銀翼徽章了。前一天晚上,學員們把傘包打好,然後認真檢查,接著又重新打了一遍,再度進行認真檢查,一直忙到當晚十一點。第二天早晨五點三十分吹起床號後,他們就邁著整齊的步伐來到勞森機場,一路上歌聲和口號聲都很響亮,顯得信心十足。他們背起降落傘,在一排排長凳上坐下,等候登上C─四七的通知。有人在開玩笑,有人在說笑話,有很多人在抽菸,有人笑得很不自然,還經常有人上廁所,有的則在反覆檢查降落傘和掛在胸前的備用傘。
E連就有兩個人發過怵,死活不肯往下跳。其中一個是二等兵喬.拉米雷斯。他被推到機艙的尾部。可是等大家都跳下去之後,他又對跳傘長說他願意跳。飛機繼續在空中盤旋。這一次他跳了下去。正如二等兵羅德.施特羅說的:「比起第一輪就往下跳,這需要更大的勇氣。」
傘兵學校的訓練本應從體能訓練開始(A級),然後按每週一個級別訓練,逐步轉入B、C、D級。可是第五〇六團卻跳過了A級。他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一營先期抵達後就進入了A級訓練。這一來使得傘兵學校派來帶體操和跑步的士官覺得很尷尬。從托科阿畢業後過來的學員就笑那些士官。在跑步方面,他們要從倒著跑開始,向那些士官發出挑戰,要和他們比賽,經過一兩個小時的訓練之後,他們問那些已經氣喘吁吁的士官什麼時候能通過熱身活動,開始進入真正的訓練。經過兩天的不恭敬對待之後,那些士官就向指揮官匯報說,五〇六團的人體能比他們強得多,所以這個團的所有連隊都立即投入了B級訓練。
一月末,E連隨五〇六團的其他連隊一起跨過查特胡奇河,進入本寧堡在阿拉巴馬的營地。這簡直就像從監獄走向自由。這裡的營房很舒適,伙食也好。除了軍人服務www.hetubook.com.com社,還有一個電影院。訓練以班作戰為主,尤其是逐屋作戰比較有意思,經常有一些爆炸。大家用空包彈相互射擊,投擲冒煙的手榴彈。又進行了第六次跳傘訓練,而且這是第一次攜帶步槍。
本寧堡,麥考爾營,布拉格堡,尚克斯營
「你們的步槍是你們的第二生命。」索貝爾總是對部下這麼說。「它任何時候都應當由你控制著。」有一次進行夜間演習,他決定給部下一個教訓。他和軍士長埃文斯悄悄地潛入連陣地,把那些睡覺的人的槍都給摸出來了。他們這一手幹得很漂亮。到天亮的時候,索貝爾和埃文斯總共摸出來將近五十條步槍。埃文斯得意洋洋地把全連集合起來,索貝爾就開始罵他們不是好兵。
「十二號檢查完畢!」「十一號檢查完畢!」報告依次進行,直到一號。
索貝爾火冒三丈,這也在情理之中。他要求對此事進行調查,可是卻不見下文。在E連找不出一個人能指認搞惡作劇的是哪些醫護兵。

火車沿哈德遜河向北,朝著離紐約城三十英里的尚克斯營行駛。原先說是要讓他們在紐約城的大街上列隊行進的,可是沒有兌現。結果卻是一遍遍的檢查,接著就是預防注射。克里斯坦森回憶說:「一針接一針,打得胳膊就像掛在身上的一根軟塌塌的繩子。」軍官和軍士都得熟記《海外行動準備手冊》上的內容。
幾乎所有的士兵都有東西被沒收。主要是私藏的彈藥、違規的衣物以及色情物品,還有高檔內衣、從伙房裡偷來的水果雞尾酒、麥桃片罐頭,全都被沒收了,後來一件也沒有發還。有一個兵一直在收藏避孕用具。有幾個保險套顯然是可以允許的,可是二百個就違反規定了。它們被列在索貝爾的沒收物品清單上。
這場以紅軍對藍軍的演習是在一片廣闊而又偏僻的、森林覆蓋的丘陵與山地進行的。E連進行了三次傘降。克里斯坦森對其中一次至今記憶猶新。在C─四七運輸機上又熱又悶,從山地升上來的熱氣流造成了飛機的顛簸搖晃。「大牛」丹佛.蘭德爾曼下士排在他那一組的最後,離打開的艙門最遠。他開始朝頭盔裡嘔吐。坐在他面前的人才看了一眼,就把午飯都吐出來了。這個過程依次向前傳遞著,而且不是所有的人吐的時候都用頭盔接著,結果地上被吐得一片狼藉,機艙裡一股難聞的氣味。坐在前面的克里斯坦森一直在忍著,可是談何容易。「我的胃要造反——『他們怎麼還不亮綠燈?亮了!』後面不斷有人喊『走!走!媽的,快走啊!』我縱身跳進外面的新鮮空氣之中。我覺得好像有人用魔杖在我頭頂上揮了一下說:『克里斯坦森,感覺真美呀。』的確如此。」
提拔晉陞的好運轉向了E連。它的三名上士詹姆斯.代爾、「討厭鬼」哈里斯、邁克.蘭尼原來都是這個連的士兵,是從二等兵一步步上來的。其他的中士,像利奧.博伊爾、比爾.瓜奈若、卡伍德.利普頓、約翰.馬丁、埃爾默.默里、鮑勃.雷德、鮑勃.史密斯、「莽漢」泰勒和默里.羅伯茨等人也是如此。卡森當了下士。馬西森中尉提到團裡當參謀,尼克森、赫斯特和喬治.拉文遜三名中尉都調到營裡去當參謀了。(直到戰爭結束,第二營的每個職務空缺都是由E連出來的軍官填補的,D連、F連和團部都沒有一個軍官到營裡任職。溫特斯作出了如下的評論:「這就是營、團部和E連之間的通聯總是這麼好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麼重要任務似乎都是交給E連的原因。」)
關於E連的人究竟有多棒的問題,終於在麥考爾見了分曉。陸軍部對斯特雷耶的二營(該營因向亞特蘭大的行軍早已大名鼎鼎)進行一次標準的體能測試。這個營的合格率為九十七%。這是陸軍有史以來得分最高的營。來自華盛頓一個姓雅布隆斯基的上校認為斯特雷耶在比分上做了手腳。溫特斯回憶說:「他們讓我們重新來了一次。當官的、當兵的、後勤人員、炊事兵、所有的人——結果這次我們達到了九十八%的合格率。」
E連有幾個人到布拉格堡的機場去,乘坐了一回滑翔機。在這種膠合板製作的箱子裡降落的體會使他們堅信,跳傘著陸是一種比較好的辦法。有一次李將軍做了一次hetubook.com.com滑翔機飛行,降落的時候摔斷了他幾根肋骨。「下一次我就跳傘了。」他說道。「我們告訴過你了!」滑翔兵們大聲說。(一九四四年六月,滑翔兵們終於得到了每月五十美元的危險任務補助,還有了專門的徽章。)
過了一兩個星期,索貝爾在一次跳傘中扭傷了腳。於是他就和埃文斯先回營地去了,連裡其他人仍然留在野外。連長和軍士長回去之後,進行了一次私訪。他們檢查了E連所有人的軍用小手提箱、衣服、個人物品。他們搜查了每個衣服口袋,撬開箱子,拆開女朋友和家人的來信,沒收了在他們看來違禁的所有物品。「我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找什麼。」卡森很有意見地說,「當時還沒有毒品嘛。」
一九四二年九月~一九四三年九月
「E連二等兵約翰.多伊。」中尉大聲喊道。站在中尉身邊的小鼓手敲起一陣柔和、悲哀的鼓聲。兩名挎著衝鋒槍的士官走到多伊前面。多伊出列,臉色蒼白。兩名士官站到他的兩側,隨同他向前走。小鼓繼續敲著。他們走到中尉面前,聽他宣讀命令。二等兵多伊被從傘兵中除名,送到步兵連隊去。
「因為太黑,我什麼也看不見。」溫回答說。
「這件事對我來說是一個轉折點。」蒂波回憶說,「在索貝爾這次襲擊之前,我只是不喜歡他,還沒有真正恨過他。這件事之後,我認為他是我的私敵,我不欠他忠誠,也不欠他別的什麼。每個人都對他恨之入骨。」
溫特斯只記得一樁「跳板熱」的例子。有一名軍醫官「鬼得很,知道吃什麼就可以被收進病房,從而躲過這一次航行」。其他人都背著背囊和武器,成單行走上跳板,登上這艘由客輪改裝的運兵船。這時候有人在唸他們的名字,然後在名單上劃一個鉤,表示他們到了。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這五千人才全部上了這艘原設計運載一千名旅客的客輪。最後,這艘運兵船先由駁船拖離碼頭,然後徑直朝海上駛去。E連的人站在護欄邊上,看著自由女神像逐漸偏離船尾方向。對幾乎所有人來說,這都是第一次離開美國。他們心中不禁產生想家的情緒,同時還意識到「過去的一年是多麼美好」——這從團的資料剪貼簿《科拉希》上就能看出。
有人在私下議論,連隊投入戰鬥之後,誰會對索貝爾開槍。蒂波認為這只是議論議論而已,「不過,另一方面,我感覺E連裡頭有一兩個夥計雖然少言寡語,但是只要一有機會,完全有可能就把索貝爾給宰了。」
卡森的日記捕捉到這些冬日的情趣。
隨後的一個星期,進行的是C級訓練。他們從二百五十英尺高的傘塔上進行自由跳傘或有控跳傘的訓練。有一個塔上還有坐位、減震器、導傘繩,其他每個塔上都有四頂傘,到達懸臂高度的時候,這些傘就會自動打開。白天每個人要從這些塔上向下跳好幾次,晚上還要跳一次。
二月八日:「昨天夜裡,我們簡直像翻了天,打起枕頭戰,在營區裡鬧得不亦樂乎。鬧騰了三個多小時,我們覺得累了,才去睡覺。」
C級訓練有一個特點,就是用一臺鼓風機在地面上鼓起一陣大風,把傘和人都朝一個方向吹,用這樣的方法來教學員如何在著陸之後控傘和收傘。
當天下午,E連又跳了第二次。這一次還是一個一個地跳。接下去的一次就是密集跳傘。一組十二個人來到門口之後,跳傘長大聲下達了一連串「走!走!走!」的口令。使他感到驚訝的是,每個組都是在六秒鐘之內就跳出去了。卡森在日記中寫道:「我覺得我已經到了跳傘狂的地步,因為我在地面的時候總是想到跳傘的時候那股刺|激勁,於是還想再跳它幾次。我一想到張傘時那猛然的一拽,我就情不自禁地大聲喊叫。」
E連從斯特吉斯轉移到肯塔基的貝克林里奇營。那裡有營房,有熱水淋浴,還有其他一些比較舒適的條件。可是這個營地現在已經人滿為患,又要支起小帳篷,以地當床宿營了。不過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大多數人都獲得十天的休假。他們回來銷假後不久,整個師就乘火車去了北卡州的布拉格堡。
全師都在做開赴海外前的準備,所以有一點很快就看得很明顯了:布拉格堡是部隊出國作戰前的集結轉運點。伙食比較好。營房裡有床和-圖-書鋪,還有熱水淋浴,其他條件也好一些。但是真正讓人看破玄機的,是整個部隊的重新裝備。當兵的全發了新衣服、新武器和新的裝備。他們一連幾天都到靶場去,校驗步槍和機槍。
三月份就要「收拾行裝,準備開拔」了。北卡羅萊納州的麥考爾營是一處令人讚歎的戰時建築。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七日,它佔有的荒地有六千二百英畝。四個月之後,就在裡面修建了六十五英里長的鋪裝道路、一所一千二百個床位的醫院、五座電影院、六個巨大的啤酒園,一個完整的有三條五千英尺跑道的全天候軍用機場,此外還建起了一千七百五十座房屋。營房都有取暖設備,輕便床上都有床墊。它的命名是為了紀念二戰中犧牲的第一個美國傘兵、第八十二空降師的二等兵約翰.T.麥考爾。十一月八日他死在北非戰場,營地破土動工也在這一天。麥考爾營是空降兵的大本營。
根據戈登的說法,大多數人「都做好了充分準備,到了即使不帶降落傘,也敢往下跳的程度。第五〇六團總共有九十四%的人考核合格,創下了一個到現在還沒有被打破的記錄。第一次是一個一個地跳。只要誰到了門邊上,腿上被跳傘長輕輕拍一下,他就往外跳。」
十二月二十六日進行了最後一跳。每個人都獲得一個證書,證明他「從即日起已經具備了作為合格傘兵的資格」。接下來就是最令人自豪的時刻——佩戴銀翼徽章。為了這一時刻,他們進行了半年的艱苦訓練。這是一個特殊的時刻,是E連的每個成員,也是五〇六團的每個成員終身難忘的時刻。
他們要去哪兒?向東還是向西?去歐洲戰場,還是地中海或太平洋戰場?誰也不知道。猜測在排與排之間飛快地傳播。很多人在打賭。
滑翔部隊是由分配到滑翔團的正規軍士兵組成的。雖然他們也是機載部隊,可是他們不是自願來的,被陸軍看成是二等軍人。他們拿不到每月五十美元的補助,也沒有專門的徽章,不|穿皮靴,也不|穿束褲腳的褲子。他們當中的有些人製作出一些招貼畫,上面貼著墜毀或者燒燬的滑翔機的照片,下面加上一些文字:「參加滑翔機部隊吧!沒有飛行費。沒有跳傘費。但是絕對驚心動魄!」
二月十一日:「(下士喬.)托伊、(中士喬治.)魯茲和我去了哥倫布。打電話找姑娘們聚會,開心又開心。在聚會的時候,我碰見了哥倫布的關鍵人物貝蒂,最後我們不得不返回,回到這裡已經是凌晨四點四十五分。」
「我慢慢地走到門口,縱身跳進讓人驚心動魄的廣闊空間。」韋伯斯特回憶說,「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腦子裡一片空白。」鉤在拉傘鋼纜上的引張索把主傘包的背後蓋拽掉,繫在傘頂的分離索把傘衣從背包中拉出,接著人就離開了飛機。突然產生的氣流使降落傘立即張開,跳傘者可以感覺到張傘時的劇烈震動。
「請您經常來信,給他以關愛與鼓勵,這將增強他的戰鬥意志。有了這個,他就會一往無前,為自己爭得榮譽,使您為他而自豪,他的祖國感謝他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為國家服務。」他在每一封信的結尾都用花體簽上「連長赫伯特.索貝爾上尉」。
士兵們弄到了一些威士忌。他們喝慣了啤酒,所以喝威士忌還真受不了。克里斯坦森喝得醉醺醺的,「總想跑廁所」。剛開始喝威士忌的年輕人很多人都這樣。蘭德爾曼下士發現之後,把他架回去躺下。第二天早上,那些喝得暈暈乎乎的人還要哼哼呀呀地呻|吟。全連列隊走到碼頭,一條擺渡船把他們送到登船的碼頭上。紅十字會的姑娘們送上咖啡和油炸麵圈,這才使那些半死不活的人緩過勁來。
將近六月底的時候,演習結束。一〇一空降師師長威廉.C.李少將嘉獎五〇六團二營,說他們「有頑強出色的表現、充分合理的戰術原則,還有明顯訓練有素的戰士。」李將軍還信心十足地說:「從未來的考驗中,將進一步看出你們優秀的訓練與領導藝術。」
第四跳安排在聖誕節前夕。聖誕節全連放假一天,還吃了一頓豐盛的火雞宴。連裡幾乎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不在家過聖誕節。卡森寫道:「一點也不像過聖誕節,既沒有雪,也沒有樹,更沒有禮物,媽媽和爸爸也不在。」
辛克上校舉行了一次全團分列式閱兵。之後,他把所有的人都集合起來,m.hetubook.com.com自己站在一個高臺上宣讀當天的命令(後來每個人都得到一份影印本)。「你們現在已經是我們團的成員了。」辛克宣佈說,「這是美國陸軍最優秀的團之一,當然在世界上也是數得著的。」他說要給他們放十天假去探親,並提醒他們說:「有些事情希望你們能做到——不僅是休假的時候要做到,而且要成為一種信念去指導你們的人生。」他要求他們走路要昂首挺胸,要有軍人姿態,注意個人儀表,還要記住「我們的戰鬥口號和格言『科拉希』,意思是『獨立作戰』。我們共同獨立作戰。」
週末的時候,當兵的都到費耶特維爾去「拉動消費」。放肆的聚會成了家常便飯,大多數是傘兵搞起來的。他們往往會拿布拉格堡的當地駐軍出氣,有時候還欺負滑翔部隊的人,儘管那些人也是一〇一師的。
正當他大聲數落部下的時候,F連連長帶著約莫四十五個手下的人走過來。原來索貝爾和埃文斯摸錯了地方,跑到F連的營地上,把人家的槍給摸來了。這件事把他弄得非常尷尬。
跳傘訓練完成之後,就是連續兩天或者三天的樹林中的作戰訓練,重點放在部隊的快速機動和敵後大部隊作戰。到黃昏時分,排長們被叫去看了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並被告知第二天早晨應該到達的位置。
本寧堡,尤其是那個正處於跳傘訓練的平坦凹地,情況可能比托科阿還要慘。那是團的駐地,是荒涼的沙土地上的一些矮小的木屋。不過,對E連的人來說,本寧堡還是個比較寬鬆的地方,這是因為他們不是把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進行體能訓練,而是進行空降兵的實戰訓練。
中尉把多伊手臂上的五〇六團臂章、胸前的銀翼徽章、帽子上的傘兵徽章摘下來,全部扔在地上。這簡直太侮辱人了,在場的官兵都在暗暗詛咒。韋伯斯特在給母親的信中寫道:「有一件事把我們氣得簡直要打人。在鼓手旁邊的,是個行為不得體、讓人倒胃口的混蛋中尉,替每個走到前面來的人拍照。在朋友面前丟人現眼已經夠倒楣的了,在這種時候還被人拍照——真該把那個中尉槍斃掉。」
索貝爾寫了一封固定格式的信,準備寄給每個傘兵的母親。信的開頭是:「親愛的女士」,接著寫的是:「很快,您的兒子,上等兵保羅.C.羅傑斯(每個名字都是打字打上去的)就將從天空降落到地面與敵人作戰並打敗敵人。他將配發到最精良的武器和裝備。為了在戰場上獲得成功,他已經接受了幾個月艱苦而又緊張的訓練。
這次演習中還安排了夜間長途行軍、徒步涉水、搶登敵岸。爬三步就要滑下來兩步,經常被石頭、樹樁、樹根絆倒,或者被密集的灌木叢劃出一道道傷口。不過有時候也能嘗到田納西州的山民做的油炸雞。大家是疲憊不堪、身上又髒又癢。
不過,他們可不能成為無視美國陸軍規章制度的佼佼者。辛克上校告誡他們假期一結束就回本寧堡。可是一九四三年一月時的美國航空、鐵路和公路交通系統的運輸能力很差,五〇六團的休假者中有一大批人都沒有能如期返回部隊報到。這種情況怎麼處理?
訓練的強度加大,複雜程度也提高了。跳傘時不僅要攜帶步槍,還有其他小型武器。跳傘時,火箭筒是不能拆卸的,輕機槍也不能拆卸(雖然支架可以卸下,由另一個攜帶)。六〇迫擊炮和它的底座要由兩個人攜帶。此外傘兵還配備有食品、彈藥、地圖、手榴彈、高爆炸藥以及其他許多東西。有些人跳傘的時候超荷負重達一百磅。
二月十二日:「回到哥倫布的奇克索花園,度過了又一個愉快的夜晚。貝蒂跟我情投意合極了。真的很有意思。凌晨四點四十五返回,五點半就睡眼惺忪地上了崗。」
第一個人走到打開的艙門口。給每個人下達的指令都是兩眼平視,不要向下看,這顯然是從心理因素來考慮的。此外還要求大家把雙手放在門的外側,絕對不要放在內側。手放在門外側之後,就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人留在飛機上了。只要輕輕一碰,甚至連感覺到後面的人要走上來,都足以使他脫離飛機。正如戈登說的,如果他把手放在門的內側來穩定一下情緒,「如果他不想跳,後面有十二個人也別想把他推出去。這就是恐懼的力量。」跳傘長一旦發現有人把手放在門的內側,就會把這個人拽回來,讓別人先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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