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近

「寶貝,車子來了。」
翟澤夫再度看了一下牆壁上的時鐘。羅馬時間晚莫斯科三小時。站長要花十到十五分鐘解碼——他知道,外勤的人做這種事情都笨手笨腳——然後考慮一下,然後……翟澤夫跟自己打了小賭。羅馬站長一定會要求澄清內容,因為他已經跟站長互通訊息好幾年了。高德倫科是個很小心的人,喜歡把事情弄得一清二楚。因此翟澤夫會把羅馬的這個訊息放在抽屜裡,以便收到回音時可以參考。他數了一下:兩百零九個字元,包括標點符號和空格。樓上的人在玩新的美國電腦,可惜他沒辦法拿他們的電腦來算字數。那樣的白日夢不切實際。翟澤夫從辦公桌抽屜裡取出密碼手冊,寫下號碼,然後走到這間寬廣的辦公室的西邊。其實寫下號碼是多此一舉。這些密碼手冊的號碼他全都記得,翟澤夫心想大概是下西洋棋時鍛鍊出來的功力。
然而,高德倫科並不感到高興。
「確定接近教宗的方式並呈報。」他再念一遍,以國安會的專業語言來說,代表的事只有一樁。
「你以前是海陸嗎?」司機反問雷恩。
「謝謝你,上尉。」上校向他告辭。
「有那麼重要嗎?」
每天開始上班時,他的行程表當中會有十五分鐘的空檔,可以用來重新檢視辦公桌上的文件,然後去出席每日簡報,之後再去參加幾天前甚至是幾個星期前就預定的會議。今天幾乎全是內部安全事項,唯一例外的是黨秘書處有人跟他約了時間,在午餐前要談談純政治上的東西。噢,對了,基輔的那件事。他記起來。他一當上國安會主席不久,就發現黨務相形之下遜色很多,因為在捷爾任斯基廣場二號的這個職位,能夠讓他揮灑的空間更為廣闊。國安會儘管限制頗多,其性質仍相當於黨的「寶劍與盾牌」。因此在理論上,國安會的主要任務是看住蘇聯公民,當心他們對自己國家的政府是否懷有二心。那些人權觀察組織的人愈來愈成為眼中釘了。蘇聯七年前在芬蘭首府赫爾辛基簽訂人權協議,而他們顯然是玩真的。更糟糕的是,這些人偶爾會吸引西方新聞媒體的注意。記者很令人傷腦筋,他又無法用以前的手法來惡整記者——即使能,也不能悉數惡整一番。資本主義世界把記者捧得有如半人半神似的,還希望大家學他們一起崇拜記者,其實大家都知道,他們全和間諜脫不了關係。美國政府公然禁止自己的情報單位以新聞工作者的身分做為掩護,想想也覺得好玩。全世界的間諜單位都來這一招,就只有美國例外,彷彿美國人會遵守自己純白聖潔的法律,其實他們通過那樣的法律,還不就是想讓《紐約時報》在外國四處打探消息時,讓那些國家心裡舒服一點而已。他連哼一聲都不屑,實在是荒謬可笑。所有在蘇聯的外國人,全都是間諜。大家心知肚明,因此他負責反間諜任務的第二處,才會在國安會坐大。
「去查查看。」安德洛波夫輕聲建議。「直接跟我報告。別跟任何人談這件事。」
「他對梵諦岡知道多少?」
「是的,上尉同志。」這位主管答應他,同時在「急電」號碼上做了記號。
「這個嘛,就是見見幾個人,四處看看事物怎麼安排。特別是要認識一下我的護士。希望能分到幾個好護士。」
「好吧。」雷恩向廚房走去。咖啡沖泡機只要按下按鈕,這點小事雷恩辦得到。在飛來英國之前,他看到美國有家新公司股票上市。這家公司賣的是上等咖啡,而雷恩嗜咖啡成癡,因此投資了十萬美元,還買了他們的產品。英國這樣的國家儘管氣質出眾,咖啡卻喝不得。至少以前他能到空軍去買麥斯威爾,或許他能請這家新的星巴克幫他運送一些咖啡過來。他又在心裡暗記。接著,他心想凱西不知道會準備什麼樣的早餐。不管有沒有當上外科醫生,她都將廚房視為她的領土。她允許丈夫做三明治、倒飲料,其他一概不准。對雷恩來說正合他意,因為爐子對他來說等於是未知領域。這裡的爐子用的是瓦斯,和他母親以前用的一樣,商標卻不同。他步伐蹣跚地走到前門,希望報紙已經送來。
「洋基昨天晚上打得怎樣?」凱西問。
然而,義大利人天生具有格調和禮節的風範。有些事情在這裡是做不得的。義大利人全體都具有審美觀,任何人都無法挑剔,如果違反了他們的審美觀,可能會遇到最嚴重的後果。別的不說,可能會破壞情報來源。不管是不是商人都一樣,就算是商人也不會昧著自己的宗教來行事。人人多少都有些顧忌,就連這裡也一樣。不對,他糾正自己,應該說特別是這裡更是如此。這件可能執行的任務,其引發的政治後果,會對他分站的生產力造成負面的影響,也會嚴重影響未來吸收人才的努力。
「早安,女士,」司機說,「我知道你是外科醫生。」
「謝謝你了,老婆大人。」雷恩一面感謝她,一面翻到《金融時報》的評論版。這裡的民意論壇非常精采,而整份報紙的文筆精鍊,比美國任何文字媒體都要高級。雷恩心想,英文是他們在這裡發明的嘛,寫得比我們高明也是應該的。這裡一句話開始通常文雅得像首詩,他的美國眼睛偶爾會覺得很難欣賞。他心想,過段時間應該就能體會。
要進入通訊室,必須先通過安全檢查。守衛的軍士查看他貼有照片的通行證,沒有太多招呼就揮手讓他通過。
「最能破壞手術的人,就是那種穿手術袍卻笨笨的護士。不過漢姆史密斯的護士應該都相當不錯,而柏尼也說過,拜爾德教授是他們這裡最棒的一個。他在漢姆史密斯和慕菲茲醫院都有教書。他和柏尼有二十年的交情了。他常去霍普金斯,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有碰見過他。你要煎蛋嗎?」她問。
「時間快到了,老婆。」傑克叫她。
這裡的體育版報導的足球並不算太多,雷恩應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上了火車再看。」她打開冰箱,雷恩沒有看她拿了什麼東西出來。
莎麗也對他微笑,用力抱爹地來作為回報。小孩子起床後心情怎麼會這麼好,是他怎麼也想不透的謎題。或許是某種重要的情感本能,以確定父母親會好好照顧他們,像是他們幾乎打從出生開始,就會對爸爸媽媽微笑。這些嬰兒,真是聰明的小子。
接著傳來打破蛋殼的聲音。凱西和雷恩一樣,都喜歡使用好的熟鐵平底鍋。清洗起來可能比較費事,不過蛋煎起來可口多了。最後聽到的是烤麵包機的把手壓下去的聲音。
「我會親自辦理,主席同志。」洛德凡斯基上校承諾。他的臉上沒有顯示出任何情hetubook.com.com感。的確,他的情感本來就不多。國安會的情報官都受過訓練,不會表現出太多遲疑顧慮,至少在政治上不能遲疑,因為他們必須對政治表現出至高的信心。上級交付的命令具有相當於神旨的效力。引爆這顆核子彈會引發多少政治後果,這是洛德凡斯基此時唯一的顧慮所在。羅馬距離莫斯科超過一千公里,不過可能還不夠遠。然而,他沒有資格問政治上的問題,因此將這個問題從腦海中抹滅掉。主席桌子上的對講機響起。安德洛波夫撥動右上方的按鍵。
「教宗身邊的安全措施做得好不好?」
「可能是時差的關係。」雷恩講出自己的想法,只不過凱西曾經說過,嬰兒沒有時差的問題。雷恩不太相信。這個小渾蛋——每次雷恩這樣說,凱西都會對他張牙舞爪——昨晚一直到十點半才睡覺。他鬧的時候,對凱西的影響比對雷恩的影響大,因為再怎麼吵,他都可以照睡不誤,凱西就不行了。
布里茲涅夫還要繼續執掌政治局多久?安德洛波夫懷疑。這個人顯然不想退休。如果他退休了,兒女會因此遭殃,因為他們太喜歡這種蘇聯皇室的地位,不願意讓父親退休。被權力腐化向來都是很難看的事。安德洛波夫從不貪贓枉法,這是他最堅持的理念之一。正因如此,目前的狀況才會讓他有沉重的無力感。國家日漸沉淪混亂,他要解救國家,不解救也不行。條件是我得活得夠久,而布里茲涅夫也死得夠早。布里茲涅夫的健康情況顯然是江河日下。他以七十六歲的高齡戒菸,令安德洛波夫不得不承認,的確毅力驚人,但是他已經成了老頑固,心智飄忽不定,忘東忘西。召開重要會議時,他偶爾會打個盹,讓同志看不過去。但他還是死守權力不放。他以一連串高明的政治鬥爭,拉垮了赫魯雪夫,這一段政治史,莫斯科上下都不會忘記,而同樣的鬥爭方式,不可能在他自己身上重演。沒有人向布里茲涅夫暗示過,他該放慢腳步,就算不靠邊站,至少也將部分行政工作交給其他人負責,空出一點時間,專心在真正重大問題上發揮長才。美國總統也不比布里茲涅夫年輕到哪裡去,不過他的身體比較健康,或許平民都是這樣吧。
「太好了。謝謝你。」
「遵命,主席同志。我會直接到通訊中心去。」
「你的話,多數海陸都會同意的,老兄。」雷恩咯咯笑表示贊同。
「您約見的第一個人來了,主席同志。」他的秘書說。
這趟例行車程穿過莫斯科中央,全程十四分鐘。他的吉爾轎車從頭到尾都是手工打造,外觀其實很類似美國紐約的格子花紋計程車。座車直接開在專供高級官員使用的寬闊大街正中央線道,大約每三條街就有一個莫斯科民兵,不論寒冬酷暑,整天站在路邊,確定其他車子在過街轉彎時不會擋路太久。這樣一來,開車上班和搭直升機一樣方便。
「我知道啦,傑克。」她回嘴。然後她帶著兒子出現,莎麗穿著黃色兔子拖鞋跟在後面。
「傑克講那種話,只是故意要害人嘔吐而已。」凱西告訴司機,「而且啊,真正開刀的時候,他比誰都還沒膽,怎麼敢去參觀?」
她的先生打斷她,「她的工作是切開眼球,然後縫起來。愛德華,值得一看喲,應該去參觀她開刀的樣子。」
「叫洛德凡斯基進來找我。」
「大概要好幾天。我想你要的是即刻評估,然後是特定資料。」
「沒錯,上尉。」
他桌子上放了一堆昨晚堆積起來的電報,最上面薄薄的一份是來自莫斯科中心的訊息,標題註明要件,密碼手冊編號是一一五八九〇。這本密碼手冊就放在他辦公桌後面書櫥中的保險櫃裡。他要把椅子轉過去,半跪著轉出號碼,才能打開門,不過先要解除連結到號碼鎖上的電子警報器才行。這個動作花了幾秒鐘。放在密碼手冊上面的是密碼轉盤。高德倫科真心厭恨使用單次加密的密碼表,不過這些東西和使用衛生紙一樣,已經成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很沒有營養,不過卻少不了。解碼花了他十分鐘的時間。一直到解完碼,他才了解真正內容的意思。主席親自發出?他心想。和全世界中級的政府官員一樣,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叫到校長辦公室。
安德洛波夫訝異自己竟然反對被權力腐化。他的確反對這現象,不過卻鮮少自問為什麼。他回歸馬克思主義的信念,那是他好幾年前就棄之如敝屣的信念,他必須回歸到某種信念,而他僅有的就是馬克思主義。更怪的是,這一方面的信念,馬克思和基督教竟然不謀而合。這一定是湊巧的事,畢竟馬克思是猶太人而非基督教徒,不管他拋棄或擁抱的宗教是什麼,一定都是猶太教,不會是一個和他本身以及傳承互異的宗教。這位國安會主席心煩地搖搖頭,甩開這些想法。工作上的事情已經夠他煩的了,就算他完成眼前的工作,還是有很多待辦事項。這時傳來謹慎的敲門聲。
這樣的作法需要運用到某種程度的技巧,不過高德倫科該懂的都知道了。
「那樣不是很不錯嗎?」她的丈夫想繼續抬槓。
報紙來了。雷恩訂了《金融時報》,搭配他在倫敦火車站買的《國際前鋒論壇報》。最後,他打開電視。很棒的是,這一區有新成立的有線電視,而且說也奇怪,竟然也有美國新推出的CNN新聞網。他打開電視,正好看到棒球賽的比數。這麼看來,英國還算文明國家。昨晚金鶯隊到第十一局才以五比四氣走克里夫蘭隊。棒球隊員昨晚比賽結束後,一定在旅館酒吧大灌啤酒,現在必然是呼呼大睡。想到這裡真舒服。他們可以好好睡個八小時。整點的時候,CNN在亞特蘭大的夜班人員總結前一天的新聞事件,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新聞。美國經濟走勢還是有點疲軟。道瓊指數做出漂亮反彈,不過失業率一直不見起色,藍領階級的選民也一樣。民主社會就是這樣,雷恩提醒自己,他對經濟的看法,大概有異於鋼鐵工人和汽車工人的觀點。他父親也曾經是工會的一員,儘管他的身分是警官,屬於管理階層而非勞工,而父親多半都把選票投給民主黨。雷恩還沒有加入任何一個政黨,選擇當一個無黨無派的選民,這樣可以減https://www.hetubook.com.com少垃圾郵件,這年頭還有誰會關心初選嘛!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愛你?」
洛德凡斯基上校再度立正,然後向後轉,朝門走去。他向外走到秘書室時還得稍微低頭,和多數人一樣,來到秘書室後向右轉,走到外面的走廊上。
「沒有奶油的麵包,就像洗澡沒有香皂一樣。」
「我們在那邊是有佈線,他們會傳回消息,不過很少有什麼價值,多半屬於八卦性質,即使獲得了八卦情報,我們從其他管道照樣可以獲得相同的資訊。」
「進來。」安德洛波夫說。從敲門聲可以判斷出是誰。
洛德凡斯基吩咐他傳出去的消息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上一次健康檢查,膽固醇……多少?」
「好啊,今天沒有安排手術。」如果醫院排了凱西的班,凱西就不沾咖啡,以免咖啡因會讓雙手微微顫抖。在安置眼球時,雙手顫抖可不是開玩笑的。今天凱西將更進一步認識拜爾德教授。柏尼.凱茲認識他,把他當朋友,這樣對凱西未來有利,更何況像凱西這樣優秀的眼部外科醫生是不可多得的。因此,她擔心新的工作場合、新的老闆,其實一點也沒有必要。儘管如此,擔心這種事情是天性,只不過凱西太好強,不願意讓擔憂流露出來。「早餐吃培根加蛋如何?」她問。
他鄭重點頭。「是的,他是個不錯的高級長官,主席同志。他把分站主持得很好。我從他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
之後翟澤夫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待辦公文已經堆積如山,而工作內容令人腦筋麻木,只比隔壁辦公室裡那些機器人的工作稍微好一點而已。或許正因如此,在他腦海深處開始有聲音悄悄說著:接近教宗……為什麼?
「這是發信號碼。如果你有所更改,這個號碼也是行動參考號碼。」
翟澤夫起身,走向辦公室另一邊,推門進入傳送室,裡面的噪音大得足夠讓人抓狂。電傳打字機是老式機器,其實是在一九三〇年代從德國偷過來的,聲音有如機關槍,缺少的只是那種彈匣爆炸的隆隆巨響。每部機器前有位身穿制服的打字員,全都是男性,全都直挺挺坐著,活像雕像,雙手似乎黏在前方的鍵盤上。他們全都戴上護耳,以免室內噪音把他們逼進精神病院。翟澤夫拿著訊息單來到這裡的主管面前,主管一語不發地接下,因為他也戴著護耳,然後走向後面一排最左邊的打字員。主管將訊息單固定在一個鍵盤上方一個垂直的板子上,訊息單最上面是目的地的編號。打字員撥了編號,然後等待另一邊的電傳打字機傳來震顫聲。這樣的聲音經過設計,戴上耳塞後仍然聽得見,也在電傳打字機上亮起黃燈。打字員接著將毫無意義的文字打進去。
儘管用到了密碼盤,還是令人覺得大費周章。他寫在訊息單上的字母必須設定為明文密碼,然後轉到密碼簿裡對應的字母,寫下每一個結果。每一次他都要放下鉛筆,轉動,再拿起鉛筆,重新檢查結果——他一向要檢查兩次——然後重新開始(密碼員的工作項目只有這一件,因此熟練到可以左右開弓,翟澤夫就沒有這種本事)。這項工作無聊至極點,受過數學教育的人不太適合,就好像在改小學生的拼音考試卷一樣,翟澤夫對著自己咕噥。他花了六分多鐘才完工。要是上級派給他一個助理,就不會花那麼多時間了,但是那樣做的話會違反規定,而在這裡規定如山,無可動搖。
國安會莫斯科總部,位於從前蘇聯保險公司的總部大樓。安德洛波夫的座車開進中庭,到達青銅大門前,身穿制服的第八處軍官對他行禮,他起身下車。電梯直達頂樓。他的安全小組細察他的臉色,確定他今天心情如何,和往常一樣,什麼也沒看出來。他對自己情緒的保密程度,如同職業撲克牌選手一樣。到了頂樓,還要走大約十五公尺才能到他秘書接待室的門。安德洛波夫的辦公室沒有門,在接待室裡有個附鏡子的衣櫥,而這就是他辦公室的入口。如此大費周章的作法,源自貝利亞,他害怕遭到暗殺,怕到幾近不合理的程度,因此想出了這個安全措施,以免突擊隊一路殺到人民內務委員會的總部。安德洛波夫覺得很可笑,不過這也是國安會的傳統,對訪客也具有絕對的娛樂性質,因為這種設計已經存在太久,對任何可以走到這裡的人,再也不是什麼機密了。
「幫我送個訊息到羅馬分站,是個人對站長的訊息。我想用單次加密的方式來發比較好,我希望你親自處理。」這種作法有點不尋常,挑起了翟澤夫的興趣,反正他不看也不行。跳過密碼員鎖碼的程序,可以減少看到內容的人數。
「馬上辦。」安德洛波夫以最稀鬆平常的口氣回答。
「一個禮拜一次。」雷恩太太醫師以高高在上的口氣回答。明天她要他吃燕麥粥。
「地下室。」他告訴電梯手。電梯全都配有電梯手。這種地方很適合放置情報讓其他人拿走,如果完全不防備也說不過去。即使在電梯裡,電梯手也受過訓練,要注意擦肩而過的傳遞情報法。這幢大樓裡,沒有一個人信得過,因為機密實在太多了。如果敵人想在蘇聯的一個地方安排負責滲透的情報員,這幢大樓是第一選擇,因此大家彼此戴上有色眼鏡來看待對方,每次交談中都在度量箇中含義。這裡的人和各行各業的人一樣,也會交朋友,他們會談談自己的老婆孩子,談談體育和天氣,談談是不是應該買輛車來開,談談資深的幸運兒在鄉下買別墅。不過這裡的人絕少談及工作,除非是最直接的工作夥伴,就算要談,也只有在會議室才准開口。洛德凡斯基從來沒有想到,這種制式的作法只會降低生產力,其實還可能影響到自己單位的效率。此種畫地自限的作法,還只是國安會組織信念的一部分而已。
洛德凡斯基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溫度降了幾度。「主席同志,教宗的確採取了保護措施,主要是採取被動保護。他的隨處是瑞士人,身穿便衣,那群身穿條紋連身衣的搞笑歌舞團大部分只是好看而已。偶爾有信徒因為太接近教宗而把持不住,他們的任務是抓住這樣的人。他們有沒有佩槍,我甚至也不清楚,不過我猜他們是有佩槍。」
這是雷恩昨晚預定了的計程車,司機名叫愛德華.比弗頓,對於一個要在早上七點前上班的人而言,他的態度似乎分外爽朗。
「要不要我去叫小傑克起床?」
「是啊,你呢?」
如何才能接近教宗?洛德凡斯基心想。這個問題再怎麼說,在理論上也很有意思。國安會裡面多的是理論學家和學術界人士,凡事無和圖書不加以探討,從如何暗算外國政府首長——在大戰即將爆發之前很有用——到竊取、解讀醫院的病歷,他們無所不能。國安會的外勤情報人員行動神通廣大,範圍無所不包。
「如果從東正教去滲透呢?」安德洛波夫問。
「對,大概是牛角麵包塗奶油吧。那些麵包是用大量奶油做出來的,你知道嗎?」
「知道了,醫生。」這位情報分析師很聽話,小跑步回到廚房,去拿昨天晚上泡好的那瓶奶——那才是男人的工作。這一點,凱西在莎麗還在嬰兒期時就跟他說清楚了。就像是搬家具和拿垃圾出去丟這類的家事,是男人天生應盡的義務。
「最高機密。立即發佈急電。發自莫斯科中心,主席辦公室。收信人高德倫科上校,羅馬分站站長。內容如下:確定接近教宗的方式並呈報。結束。」
是手槍射程的距離。洛德凡斯基馬上茅塞頓開。「我自己知道的不夠多,這樣的事應該請教高德倫科上校和他的部屬。教宗會接見信徒,要怎麼混進去,我就不清楚了。他也會因各種目的而出現在公眾場合。這類事情時間上如何安排,我也不太了解。」
「五公尺,愈近愈好,五公尺絕對夠。」
在義大利,情況就不同了。揮之不去的墨索里尼往事,現在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本地篤信共產主義的人,比較有興趣的是美酒與義大利麵,對革命馬克思主義比較沒興趣,唯一例外的是赤軍旅的人。他們是危險的流氓,而非在政治上靠得住的特務。他們是心懷惡意的半吊子,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長處,不過還是有派得上用場的時候。他偶爾會安排他們前往蘇聯,讓他們研習政治理論,更重要的是好好學習外勤情報技巧,至少有些策略上的用處。
「您的座車已經準備妥當,主席同志。」安全小組的組長報告。
「如果收到回音,解完碼後盡快通知我。」洛德凡斯基交代。
「讓他睡。」凱西建議。兒子昨天晚上不想睡覺,因此現在當然不想起床。
「凱西?」
大功告成後,他必須將全部內容重複一遍,確定沒有傳錯任何字,因為傳錯了字會害兩方面的系統全部失靈。如果真的傳錯了,他可以怪罪到電傳操作員身上,反正大家都把過錯推給他們。最後,他又花了四分半鐘證實自己並沒有弄錯。
「早安。」是瑪格莉特.范德比克,她是保母兼管家。她住的地方離這裡只有一哩,都是自己開車過來。推薦她的機構受過秘情局的背景調查。她是土生土長的南非人,父親擔任牧師。她的身材苗條,容貌動人,看起來非常親切。她帶了一個很大的皮包。她的頭髮呈暗紅色,顯示可能具有愛爾蘭血統,但顯然她的血統只有南非荷蘭人。她的口音和多數本地人不太相像,不過雷恩聽來還算悅耳。
「沒問題。」翟澤夫上尉拿起密碼表和鉛筆,「請說。」
「等你第一次心臟病發作的時候再跟我講好了。」
羅馬站長高德倫科是經驗豐富的外勤情報官,他的分站指揮許多義大利籍以及其他國家公民來幫國安會做情蒐的工作。他傳過各式各樣的訊息,有些重要性極高,有些只是很有意思,不過有可能擊中重要人士難堪的弱點讓他們吃癟,大概具有實用價值。這樣的弱點,難道只有重要人士有嗎?或者只是因為他們地位崇高,讓他們可以盡情享樂,而這種享樂的方式是大家夢寐以求卻只有少數人才有幸一試?不管答案是什麼,羅馬這個城市一定很適合搞這些花樣。翟澤夫心想:凱撒之城,一定花樣層出不窮。他回想起以前看過有關羅馬以及古代的旅遊書及歷史,蘇聯的古典歷史書籍附有一些政治評論,但是並不太多。人生的每一個面相,政府都要以政治的角度去指導人民,這是蘇聯的知識生活中最令人厭煩的一點,通常會煩到讓人借酒澆愁——而在蘇聯,酒唾手可得。該回去上班了,他從最上面的抽屜裡取出密碼盤。密碼盤長得像電話撥號盤,先將要調換的字母放在撥盤的最上方,然後旋轉另一個撥盤到對調表指出的字母。就這一個表而言,他從第兩百八十四頁的第十二行開頭開始轉換。上面的字會包括在傳送訊息的第一行,如此一來收信人就知道如何從傳過來的胡言亂語中理出清楚的文字內容。
這些活頁看起來像是電話簿裡面的紙張,然而仔細一看的話,可以看出裡面的字母拼出的姓名很怪,不像是任何已知語言裡的人名,除非是碰巧正好有那樣的怪名字,一頁裡平均會出現兩三次。在莫斯科市區外,在外環道路上,翟澤夫自己第八處的總部坐落於此,是國安會裡負責鎖碼解碼的單位。此幢大樓的樓頂是高度敏感的天線,往下傳向電傳打字機。在天線與電傳打字機之間的接收器能監聽大氣中隨機出現的雜音,電傳打字機能將這些「訊號」轉換為點線字母,旁邊另一臺電傳打字機則會照單列印出來。事實上,有好幾臺同樣的打字機交互連線,連大氣中毫無道理的雜音都能被理出頭緒,轉譯為完全無法預測的胡言亂語。從這些胡言亂語中可以製造出單次加密的密碼表,而這樣的密碼表雜亂無章,任何數學公式都無法預測,因此也無法解碼。單次加密的鎖碼方式是全世界公認最安全的鎖碼系統。這一點很重要,因為美國是全球破解密碼最在行的國家。一九四〇年代和五〇年代,蘇聯的密碼就會被美國的「維諾納」計畫給破解,讓翟澤夫所屬的國安會極為不安。最安全的單次加密密碼表,同時也是最棘手最麻煩的一種,連經驗老到的翟澤夫上尉都這麼認為。不過不這樣也不行。因為,安德洛波夫本人想知道如何接近教宗的方法。
「該起床了,親愛的。」
「嘿,小姑娘。」雷恩走過去抱抱女兒,親她一下。
「麻煩你。」
「知道了,主席同志。」上校邊說邊立正,表示已經接到命令。「要馬上辦嗎?」
「什麼事,傑克?」
「大醫生允許我吃點膽固醇啊?」她的丈夫驚訝地問。
然而,這些是瑪格莉特小姐的工作。雷恩看到窗戶外面來了一輛計程車,正好要停進停車場。
「小傑克才五個月大,難得睡得這麼香甜。」
「霍普金斯的人就不是那樣教我們了。」凱西嗤之以鼻。
「什麼意思?」雷恩問。
「我立刻叫他,同志。」安德洛波夫桌上的時鐘過了四分鐘,他想見的人就出現了。
鬧鐘響了,時間是五點四十五分。這種時間真不人道。雷恩告訴自己,老家時和_圖_書間是十二點四十五分,但他不願去多想。他掀開棉被起床,踉踉蹌蹌走到浴室。這裡要習慣的東西可多著呢。馬桶沖水的方式和美國大致相似,不過洗手臺……雷恩心想,搞什麼鬼,為什麼要裝兩個水龍頭,一個熱水一個冷水?在美國,手放在單一水龍頭下面就可以,這裡卻要先放冷熱水進入洗手臺調和,真浪費時間。早上第一次照鏡子真痛苦,我真的長得這副德性啊?他每次走回臥房時都這樣想。他進入臥房,拍拍老婆的臀部。
她故作姿態看看手錶。「有點遲,不過因為起得太早,我就不怪你了。」
「上校,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地方?」他以部屬對長官的和善口氣說。
「就這樣嗎?」翟澤夫很驚訝地問,「如果他問你的意思是什麼呢?這信的意向不是很清楚。」
原來如此。洛德凡斯基心想。「就我個人所知嗎?我不清楚,同志。我在羅馬的時候曾經去梵諦岡幾次,你也知道,那裡的藝術品,很令人神往,而我內人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我大概帶她去參觀了六七次。那裡到處都是教士和修女。我承認我從來沒有注意去觀察安全措施,不過那裡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防備,只有平常人想像得到的東西,例如防止竊盜與惡意毀損的措施等等。他們也有普通的博物館警衛,主要任務似乎只是指點廁所的位置。
司機聳聳肩說:「謝謝你了,先生,我看還是算了。」
上校走向電梯間,外人從他臉部表情猜測不出太多東西。他按下按鈕,等了四十秒鐘,然後電梯門打開。
「你覺得要花多久,洛德凡斯基?」安德洛波夫盯著他問。
十分鐘後,他選出了一件襯衫——白棉質,上下一排釦子——斜紋領帶,配上海軍陸戰隊的領帶夾。六點四十分,有人來敲門。
「翟澤夫。」他出聲打招呼。
洛德凡斯基經常來這裡,資深員工一看到他的臉孔和姓名就認出他來,而他也認識這些人。這裡的辦公桌之間的距離很寬闊,電傳印表機在背景製造噪音,即使是耳朵最敏感的人,也很難偷聽到三、四公尺外的談話內容。辦公室裡這樣的設計再加上其他的安排,都是經年累月下來的演變,一直到安全措施臻於盡善盡美的地步,只不過三樓的效率專家會不時皺著眉頭過來閒晃,老是想找碴。他走到通訊官的辦公桌。
「可以呀,寶貝。」雷恩以有點愉悅的語氣說。
時間是一個小時後,地點是羅馬。蘇聯大使館名義上的第二秘書高德倫科上校,每天有大約兩小時要履行外交義務,除此之外多數時間都用在站長這個身分的工作上,站長就是國安會駐外的情報站站長,這個職位的工作十分繁忙。羅馬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主要資訊核心,在這裡可以取得各式各樣的政治軍事情報,而他的工作重點就在此。他和手下六名專職與兼職的情報官,管理二十三名情報員,其中除了一名德國人外,其他都是義大利人,基於政治或金錢上的理由,專門提供情報給蘇聯。如果他們的動機主要基於意識形態的話,他就比較好辦事,不過那樣的光景已經很快就成了過去式。波昂的分站工作氣氛較佳。德國人就是德國人,很多人耳根軟,聽信了情報員的說法,認為幫助同文同種的東德人,比起和自稱祖國盟友的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合作,還要來得好。對高德倫科和蘇聯同胞而言,德國人永遠都不會是盟友,不管他們聲稱擁抱的政治是什麼都一樣,只不過馬列主義的無花果葉,有時候用來偽裝一下還挺管用的。
煎培根的聲音很熟悉,香味很宜人,很快就瀰漫了整個廚房。咖啡加的是牛奶而非奶精,喝來很順口,新聞也不是那種會破壞胃口的報導。除了時間非常不對勁之外,一切都還不算太糟糕。更何況,最糟糕的部分——起床——他已經熬過了。
「很好。我想知道,要接近教宗本人,困難度有多高。你知不知道?」
「好啦!」她無奈地回應。凱西不喜歡留下兒女去上班。大概所有做母親的都不喜歡這樣做。傑克看著她走進浴室洗手,然後出來穿上西裝外套,搭配灰色的全套服裝,連布面平底鞋都是灰色的。她想給人好的第一印象。她親一下莎麗,再親一下小兒子,然後走向門口,雷恩幫她開門。
「我?」
她發出很女性化的咕噥聲,「知道了。」
高德倫科會花二十分鐘解碼,洛德凡斯基在心裡估計,然後他會不會像翟澤夫所說的一樣,向我們詢問訊息的意思?大概會。高德倫科是個很小心謹慎的人,政治嗅覺敏感。即使最上面是安德洛波夫的名字,高德倫科還是會很好奇,想問個清楚。
「他表現不錯嗎?」安德洛波夫問。
「你好,」雷恩說,「愛德華,這是我妻子。」
暗殺教宗?高德倫科心想,那樣可會引起政治大災難。義大利這個國家徹頭徹尾具有天主教的風味,義大利人卻不是特別虔誠的民族。這個國家信奉的宗教是美好人生。義大利人是全世界最沒有秩序觀念的民族。他們過去究竟是怎麼成為希特勒的同路人,實在令人感到疑惑。對德國人來說,一切事務都必須妥當安排,隨時保持清潔,隨手可用。義大利人唯一保持整齊的地方只有廚房,酒窖或許也可以算是整潔。除此之外,這裡一切事物都是隨性就好。對蘇聯人而言,來到羅馬後備受文化衝擊,驚嚇的程度類似遭到軍刀刺中胸口。義大利人沒有紀律感,看看交通就知道。在義大利街上開車,一定有如駕駛戰鬥機一樣嚇人。
翟澤夫點點頭,然後將訊息空白處交給洛德凡斯基上校簽名確認。國安會的大小事務都有公文程序。翟澤夫向下看了一下清單。訊息、發信人、收信人、鎖碼方式、聯絡人全都有了,所有的地方都簽好了名。他抬頭看,「上校,我馬上送出去。我會再跟你聯絡確定傳送時間。」他也會送一份文字紀錄上樓,歸入永久行動檔案。最後再做記號,交出複寫的副本。
「沒錯,我是眼科——」
昨天晚上害他犧牲了一個鐘頭睡眠時間的問題,其實也沒有什麼差別嘛。說穿了還不都是一樣。安德洛波夫在對講機上按下一個按鍵。
「手冊一一五八九〇號。」他告訴金屬紗窗後面的職員,向他遞出紙條。職員現年五十七歲。這裡的職員多數都有一把年紀了。他走了幾公尺去拿相符的密碼簿。密碼簿是活頁冊子,寬約十公分,長二十五公分,裡面全是打洞的紙張,大約有五百張或者更多。目前這一頁以塑膠標籤做記號。
「誰管他們?」她丈夫回嘴。他從小就看布魯克斯.羅賓森和密爾特.帕巴斯以及金鶯隊。他的妻子卻是洋m.hetubook•com•com基迷,這樣對婚姻生活很不妙。當然了,米基.曼托是個好球員——可能也很愛自己的母親——不過他的制服上面的圖案是細條紋。再好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雷恩起身幫妻子倒咖啡,端給她,親她一下。
安德洛波夫習慣早起,在早上七點前完成盥洗、著裝、用餐等動作。他的早餐有培根、三個炒蛋、切很厚的蘇聯麵包,上面塗了丹麥奶油。咖啡來自德國,和他公寓裡的電器一樣。他看了《真理報》,再加上幾份由國安會語言專家翻譯的西方報紙剪報,還有每天早上六點由專人送到他家的簡報資料。他發現今天沒有什麼大事,點燃第三根香菸,喝著第二杯咖啡。都是例行公事。美國總統昨天晚上沒有磨刀霍霍,雖然令他驚訝,卻也感到舒坦。或許他當時在電視機前打瞌睡,布里茲涅夫也經常如此。
「我知道反正你在辦公室會亂吃東西。」
「嘿,寶貝。」雷恩起身獻給太太今天第一個吻,加上懶洋洋的一個擁抱。「要看報紙嗎?」
「教宗住在教宗公館,和聖彼得教堂比鄰,我從沒去過。那種地方和我工作內容沒有任何關係。我知道大使偶爾會去參加外交餐會,但是我從未被邀請過,因為我的職務層級太低。」洛德凡斯基繼續說道,「主席,你說想接近教宗,是指……」
「一百五十二。」凱西回答,有點煩躁地打了個呵欠。
「主席同志,我派駐羅馬分站三年,長官是高德倫科上校。他現在擔任站長。」
這裡的雞蛋看起來有點不同,彷彿母雞都是吃橙色的玉米,蛋黃顯得特別亮,不過味道還不錯。心滿意足吃了五分鐘後,雷恩走向浴室,騰出空間給老婆整理。
「什麼事,主席同志?」洛德凡斯基是第一處——負責海外——高級上校,在外勤情報方面經驗豐富,在西歐做過廣泛的情報工作,只不過他從來沒有在西半球行動過。他在外勤情報方面與管理情報員方面都具有天分,從實地經驗獲得的專業知識,也讓上級一舉將他提拔至總部,在安德洛波夫需要請教外勤情報方面的資訊時,充當類似內部專家的角色。他個子不高,長得也不特別英俊,不管走到世界上哪一條市街,都可以成為隱形人,而他在外勤工作上能夠一把罩,這樣的外表功不可沒。
「傑克,去熱瓶奶。」凱西邊說邊抱著小傑克走到換尿布桌上。
「早安,瑪格莉特小姐。」雷恩對她揮手,要她進來。「小朋友都還在睡覺,不過我猜他們隨時會起來。」
「說得好,害人開刀,比去參觀開刀要好得多。」司機笑著回答。
這麼看來,我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他問自己。他是國安會第一處的資深上校,也是極為成功的站長,在行動上具有某種程度上的彈性。他同時也是龐大官僚體系當中的一分子。對他來說,最簡單的作法就是依照所有官僚的作法去作事。他會採取拖延戰術,造成困惑,加以阻撓。
想到這裡,翟澤夫靈光一閃:接近教宗。為什麼會有人想接近教宗?安德洛波夫怎麼會希望任何人聽到他告解?
「早啊,傑克。」凱西穿著粉紅色的家居長袍走進廚房。衣服有點舊,令他頗為訝異,因為他的妻子一直對穿著都非常挑剔。他沒有多問,但是猜想大概是具有念舊的成分在。
「人身安全嗎?」洛德凡斯基問,心裡思忖著長官接下來要問什麼。
「洛德凡斯基,我有個理論上的問題。我記得你在義大利行動過,對吧?」
翟澤夫很納悶,他們打的都是胡言亂語,究竟如何維持自己的精神正常?人類的心智渴求規律與道理,然而打字時打的是TKALNNETPTN之類的怪字,需要機器人鉅細靡遺的注意力,還必須完全將人性排除在外。有些人說,這些打字員全都是鋼琴家,但是翟澤夫確定,這一定是胡說八道。即使是最雜亂無章的鋼琴樂章也還有些許的和諧基調存在,不過單次加密的密碼卻是亂到底。
教宗?安德洛波夫為什麼想知道接近教宗的方法?他想了一秒鐘。噢,當然。和天主教會的頭號人物無關,而是和波蘭有關。你儘管可以把波蘭人趕出波蘭,卻無法讓波蘭人對波蘭死心。這件事具有政治意味。就是這樣,這件事才重要。
「還可以接受。」她承認。不過她的指數是一百四十六。
這個問題問得洛德凡斯基眨了一下眼睛。「那邊可以知道的事情並不多。我們是有佈下一些線,但是從來都沒有特別去注意。天主教會很難滲透,原因也很明顯。」
「就照你說的,上校同志。我一小時之內發出去。」翟澤夫看了一下牆壁上的時鐘,確定是否辦得到。「他一進辦公室,應該就會放在他的桌子上。」
「要不要喝咖啡?」雷恩體貼地問。
「高德倫科會了解什麼意思的。」洛德凡斯基向他保證。他知道翟澤夫並不是在問他不應該問的問題。單次加密的密碼用起來很棘手,因此用這種方式傳送出去的內容必須明確表達所有細節,以免往來澄清讓通訊連線出現可乘之機。這封信會以電傳方式傳送,因此必定會被攔截,同樣也必定會被認出是單次加密的形式,因此是具有重要性的訊息。美國與英國的解碼專家可能會加以破解,而大家對這些國家的高手都很戒慎恐懼,西方的情報單位彼此攜手合作的程度已經非常緊密。
「謝謝你。」他從餐桌前起身,拿起外套穿上,準備上班。
「我以前待在空降旅。那時候他們教我們的是:傷害別人,比自己受苦來得好。」
「什麼事?」
「請問有何吩咐,主席同志?」他的男秘書馬上答話。
「謝謝你,親愛的。」凱西端早餐給雷恩。
「沒錯。暫時只要概略評估就行,」主席說,「我們目前還沒有策畫任何行動。」
「打這一線你收得到嗎?」翟澤夫問,只是想確定聯絡對象無誤,畢竟上校告訴他,訊息上頭註明的是主席辦公室。
「這個行動代號如果有任何回音,馬上拿給我。」
打字員只打了幾秒鐘後抬頭:「傳送完成,同志。」翟澤夫點頭走回傳送室主管辦公桌前。
這就好像是阿兵哥擦槍一樣:扭開瓶蓋,轉開奶嘴,將奶瓶放進鍋子,倒四到五吋高的水,然後打開爐子,等個幾分鐘。
「沒錯!」主席說。
今天才開始上班不久,就來了五個人找他,五度打斷他的工作,翟澤夫抬頭看看第五位訪客。在這裡擔任通訊官,經常都很折騰人,特別是上午班。大夜班很無聊,不過至少工作可以順利進行,不受干擾。
「你今天的行程怎樣,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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